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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17

(ZT)弈爱
 
原贴出处 http://www10.tianyaclub.com/publicfo...1/127303.shtml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18

浪子燕青
  
  一
  
   燕青从公司加完班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晚上8点。
  
  一进门,刚打开了电脑。QQ便如同嗷嗷待哺的小鸟一样叫成一片。打开一看,不出所料是网上“水浒兄弟会”的棋友花荣在呼叫他。
  
  “燕青,别忘了今天晚上我们和韩国庆州棋士会的比赛。早点来。你是第一台,对手是韩国九D管迪窜,兄弟们可是都等着看你怎么砍他呢。”
  
  “燕青,都快7点了,你怎么还不来!!”
  
  “燕青,快点啊!比赛时间已经到了!”
  
  “燕青,你死哪儿去了!!韩国人已经等你快半小时了!!”
  
  燕青这才想起来,上星期花荣就说好了今天和韩国实力最强的网上围棋会进行比赛。他心说不好,赶紧手忙脚乱的进入明月围棋网,打开第一台的对局室,一眼就看见了韩国高手管迪窜,这才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对局室里早挤满了来观阵的水浒兄弟们,一看见燕青就兴奋地喧哗起来。
  
  “燕青,怎么才来啊?!”
  
  “燕青,好好下,这个管迪窜在明月网没有败绩。好好灭灭他的威风!”
  
   燕青顾不上和他们说话,先急忙向管迪窜说:“抱歉!我来晚了。” 燕青在网上话极少,虽棋艺高超却很谦逊。这一点他和其他梁山兄弟们不太一样,他们不管什么时候动不动就是:“砍翻那个鸟人”或者“你吃馄炖还是板刀面?!”。
  
  不懂中文的韩国人回应了一行象乱码样的韩文,燕青估计也是客套话。便不再鸡同鸭讲,直接申请比赛后开始对局。这盘棋他下的比较谨慎,一改近日得心应手的目外布局,执黑开局下了一个小目。韩国人到是比较放松,“啪”的一声直接挂角。燕青高夹…………布局还没结束,双方便开始了对攻。趁对方还在长考,他赶紧向那一百多个鸦雀无声的水浒兄弟会的哥们打声招呼:“兄弟们好!”话音刚落,立即招来一阵刷屏般的热烈回应。燕青在这里是一呼百应的。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18

   二
  
   棋至中盘,双方均感到对手棋力出乎意料的强。落子的节奏慢了下来,每下一手都要考虑很久。一直怕燕青分神而不敢打扰他的花荣这时才在QQ里说话:
  
  “燕青,你下的很好。不要急,对方是高手。”
  
  “抱歉帮主,我今天加班忙晕了,兄弟一定将功折罪。”燕青略有调侃地对花荣说。
  
  小李广花荣是明月棋友会之一的“水浒兄弟会”创始人,也是会长。兄弟们都称之为帮主。燕青就是在花荣热情邀请下上山入伙的,在此以前,燕青一直用“青云”的网名流连在各大围棋网站。他独来独往,几无败绩,棋力之高,让人感到不可思议。那时,棋友们一直认为他是游戏于网上的职业高手。对此他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下棋,并不与任何人答话。
  
  那段时间,高手青云经常泡在明月网。因为这里有众多的韩国围棋高手,让他既新鲜又能满足一点点爱国心。情绪高涨的他,几个月下来竟然没输过。成了明月网名气最大的灭韩高手。这不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所以只要他一在明月现身,立刻就会呼啦一声围上几百个观战者。棋盘上青云和韩人捉对撕杀,对话框里众好汉与韩国的棋迷们摇旗呐喊,素来喜欢安静的青云开始不免感到聒噪。但后来,适应了这种众人瞩目的行当后,他竟然微微有点陶醉了。
  
  再后来,青云才发现,原来给他助威的棋友大多是“水浒兄弟会”的棋友,这些人虽然聒噪但却并不胡言乱语。而且,只要他们的帮主小李广花荣一开始评棋,便不再有人说话。青云对花荣的好感就是从那时侯开始的,他一边下棋一边观看花荣的评论,越看越感到惊奇,凭直觉,青云感到花荣不是一般的业余棋手,他的评论细腻、犀利。对棋的认识和见解十分的独到。而且,语言诙谐有趣,不时会引起大家的一阵哄堂大笑。花荣在这里也且缓舭儆Φ摹?br>  
  有一次,在酣畅淋漓的连灭几位趾高气昂的韩国高手后,花荣客气地向青云申请对局。一向十分挑剔对手的青云这次答应得十分爽快,甚至心里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激动。从来不打字的他竟不由自主地对花荣说,认识你很高兴。让棋室里的众人既愕然又欢欣。
  
  那盘棋下了很久才结束,最终的结果虽然是青云获胜,但他赢得一点也不轻松。花荣的棋风唯美轻盈,棋型十分漂亮。行棋如同流水一般虽不争先却婉转流畅、从容不迫。只是中盘搏杀的能力与青云相比稍逊,以致落败。这让青云由衷的佩服。棋下完后,双方沉默了一会,还是花荣先说话了:
  
  “青云,你真是让人不可思议。你来做我们水浒会的帮主吧,大家需要你。我们与韩国的棋会进行比赛经常落败,如果有你在,一定会杀他们个落花流水。一解胸中的鸟气!”
  
  青云感到十分的为难,不管现实里还是网络中,孤独就是他的属性。但不知怎么,有一股冲动让他脱口而出:
   “入伙可以,帮主不做。”话音一落,对局室里欢声雷动。自此,梁山之颠,多了一个浪子燕青。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18

   三
  
   燕青七岁的那一年夏天,是一个地震频繁发生的季节。
  
   人们在接连经受了几次地震的惊吓之后,五颜六色的防震棚在一夜之间如雨后春笋般占满了大院中间那块长满青草的空地,仿佛姿态天然的裸体女郎穿上了层层叠叠的衣裳,视线被遮挡了,想象的空间却无穷无尽。燕青既新奇又兴奋。白天,他和小伙伴们快乐的穿行在帐篷之间,没完没了的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晚上,他和哥哥睡在父亲用两张木床摞起来搭建的地震棚的上层。听着四周熟睡的人们如同鸣蛙般此起彼伏如的鼾声,看着蚊帐上面明亮闪烁的星星。兴奋得很晚都不能入睡。
  
  然而,那一段快乐的时光却十分短暂。 一天夜里,习惯了独睡的哥哥睡梦中一脚将燕青踢下了床。一声惊叫过后他就摔昏了过去。从那以后的几个月里,燕青头缠绷带、腿打石膏象一位负伤归来的战士,实际上,他也的确受到了家人视同英雄般的照顾。但燕青却再也快活不起来了,因为从那时开始,每到深夜他便开始做一个恶梦。每次都梦见自己从一座狭窄的桥上失足坠落。在坠落的过程中他会突然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和卑微,爆炸般展开的恐惧让他发出了一种类似侠客般的长啸,那声音如同防空警报最高亢时的音调,让人听了惊心动魄、不知所措。
  
  在恐惧中燕青蓦然发现了自我,他的目光不再清浅明亮。孤独中他跟哥哥学会了下围棋,负疚的哥哥教的很有耐心,经常陪着他下棋。没人陪他玩的时候,他就按照哥哥教给的方法拿着棋谱学着打谱。有时一坐一整天。几个月过去了,当燕青可以下地行走的时候,棋力不错的哥哥便已不是对手。惊奇不已的他把燕青带到一位有业余三段段位的棋手家里,对方让二子和燕青下了一盘,或许有些大意,那位业余高手棋至中盘便崩盘认输。后让先,竟又负。那人唏嘘不已,称燕青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从此,围棋神童的名声不胫而走,经常有人主动来邀请燕青下棋。到了九岁,在那座不算太小的城市里,燕青便已所向披靡,再无敌手。
  
   十二岁的时候,燕青被选进省少年围棋集训队。之后不久他便代表省报社参加了全国晚报杯围棋比赛。虽然那次比赛象他这样年龄的棋手寥寥无几,但十分的巧合,他遇到的第一个对手竟是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很多年过去了,燕青依旧记得那女孩的样子,她穿着一件衣领绣着粉红花边的白色衬衣,柔苇般低着头。偶尔抬头和燕青短暂的对视,流露出紧张、羞涩的神情。更多的时候,燕青看到的是女孩发夹上描绘的花仙子以及她那一刻不停抖动着的睫毛。
  
  几年来未逢败绩的燕青,那盘棋他执黑走的十分放松,甚至可以说有些张狂。从布局他就开始围攻对方的棋子。面对咄咄逼人的招法,女孩不知如何应对,棋下的越发拘谨,很快便被燕青围住了一条大龙。这时,燕青只须在白棋大龙的眼位上一点,对手就只能投子认输了。但他似乎想延长一下胜利的快感,便故意停滞了一会之后才突然极快、极重的将棋子拍了下去。然后连看也没看棋盘就按下了记时器。微笑中他看到女孩的身子徒然一颤,头更往下低了,他想,她是不是该流眼泪了?但是,女孩的头又轻轻地抬了起来,燕青这才发现,她的样子真的是十分秀气。但她的眼里并无泪水,而是用一种迷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燕青心里暗暗一惊,他慢慢低下头看了一眼棋盘,突然“呀”的一声惊叫着站了起来,原来他的棋子并没有放在点眼的位置,而是鬼使神差一般的拍进了对方的虎口里。燕青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他没等女孩落子,便从棋盒里抓了一把棋子“哗啦”一声放在了棋盘上,表示认输。女孩的目光变的十分平静,她似乎想要和燕青说句什么,但他却站起来转身而去。
  
  那盘棋燕青输十分窝囊,他的心态大坏。接下来的比赛里竟然连输了四盘。晚上回到旅馆,他感到头痛欲裂。燕青病了。没等比赛结束他就被送回家住进了医院。从那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他感到自己的脑袋装满了棋子,只要身子一动那些棋子便哗啦啦地响起来没完。他只能双手抱住头大声的喊叫。看到儿子的精神几乎就要崩溃,他父母的心都要碎了。便再也不让他去碰棋子。少年燕青的棋士之梦就此破灭。
  
  很多年过去了。大学毕业后燕青来到北京,名牌大学的学历和十分稀少的专业使他顺利的被一家英资高尔夫球场俱乐部聘用,从事球场的设计工作。优厚的薪水和优越的生活环境使他少年时留下的阴影逐渐淡去。
  
   现在,他不再象以前一样避讳过去。甚至可以心平气和的与别人谈论和回忆。当然,这个人只限于网上的好友花荣。
  
  年龄相仿的花荣了解燕青的过去和现在。燕青同样的了解花荣。他们的过去十分的相似。童年的花荣也是家乡闻名的围棋神童。后来也进入了省围棋队。不过后来在一次体检中他被查出有先天性心脏病,医生说他不适合比赛。虽然每个认识花荣的人都替他惋惜,但最终他还是退出了围棋队。现在的花荣居住在南京,是报社的一名记者。两名都曾经被现实抛弃的人不免同病相怜,在网络上,他们不光是棋友,还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每天,在明月围棋网上他们更是形影不离,被其他兄弟们戏称为亲密的同志。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19

   四
  
   还没进入收管阶段,对局双方就已经开始读秒。落子的节奏在咔、咔、咔咔的地读秒声中被迫加快。关键时候,预谋已久的管迪窜凶狠的将燕青的一条大龙拦腰扭断。转瞬之间燕青的两片棋都成了亡命天涯的孤棋。观阵的好汉们如一阵暴雨浇熄的火,立刻不再言语。似乎大局已定。
  
  “燕青,这个管迪窜是韩国棋会专门请来对付你的,是个职业高手,你就是输了也很正常,尽量把棋下好就可以了。”花荣已经感到燕青心中的一丝绝望,他及时的在QQ里安慰自己的哥们,他知道对一个常胜将军来说,在这样重要的比赛里落败是刻骨铭心的,何况,他知道燕青的过去。
  
  “职业高手?是谁?难道是石佛李昌镐不成?”燕青似乎满不在乎的说。“职业高手我又不是没赢过。”
  
  “嗨,哥们,这个管迪窜可不是一般的职业高手。开始我没告诉你,怕你有心理负担,他是韩国去年的新人王获胜者,曾经战胜过李昌镐不止一次的职业八段棋手木臻哚。就是我们常说的木子啊。”
  
  “啊?是木子?!”燕青突然感到心神一振。木子是燕青和花荣平时探讨最多的一位韩国职业高手。他的棋序盘行棋速度让人感觉稍缓,但他善于积蓄力量在中盘发力,往往能一击既中,让人措不及防。被网上棋友戏称为围棋界的“太极高手”。和这样对手下棋真无疑是幸运的!但不幸的是,燕青似乎已经被击中!
  
  “燕青,你能行,再想想办法,只要两片棋能活,你就胜了。”过了一会花荣说。
  
  燕青浪费了一次读秒时间极速思考着破解的办法。突然灵光一现,他发现扭断黑棋的那片白棋的棋形存在着不易发现的缺陷,黑棋可以扑进去做劫。如果劫胜,黑棋不但可以将两片孤棋重新连接在一起,还顺带着将中间的白棋杀死了。这是一个天地劫啊!燕青心中感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狂喜。他强迫自己静下来,又浪费了一次读秒时间,开始计算双方可用的劫材。
  
  对话框里已经是韩人乱码的天下,看不见一个汉字了。几百个哥们在读秒声中绝望了,他们心中的不败神话即将被打破。
  
  已经是最后一次读秒时间的倒数第二秒,棋局即将在一秒后结束。死寂的对局室里突然“啪”的一声重新响起落子声。燕青扑进打劫了!管迪窜短暂思考后提劫。燕青连一秒也没耽搁闪电般的落子。对方应劫后燕青将棋子重新提回………
  
  双方来回打了近20次劫后,燕青还有最后一个本身劫材。而对方没劫材了!管迪窜沉默了很长时间,说了一句燕青看不懂的韩国话。投子认输。双方的棋迷简直被惊呆了,这样的惊天大逆转简直匪夷所思!对局室里压抑了很久兄弟们沸腾了。
  
  燕青感到浑身瘫软。他用鼠标轻轻一点,将花荣那跳跃着的小企鹅头像释放了出来。
  
  “哦!我的上帝!燕青,你太伟大了!假如你是女人,我一定娶你!”花荣高兴的几乎要疯了。
  
  真是个胡言乱语的家伙。燕青微笑着自言自语着说。不过,最后,他还是给花荣了一个回应:
  
  “哈”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19

   五
  
   夏天的时候,燕青没来得及给网上的那帮朋友说一声,就出差到了上海。在那里他为公司新购置的一块土地进行高尔夫球场初步设计。完成后,公司的主管很满意。他主动提议让燕青在南方放松地玩几天,在董事会审议完球场设计之前不必急着回来。临挂电话的时候他还不忘了嘱咐燕青说:吃住报销。小费自理。电话两边一阵暧昧的笑。
  
  燕青在上海没有什么朋友。去哪儿玩呢?他想到了花荣曾多次邀请自己去做客。他决定先到南京,如果找不到花荣再到杭州。买好车票后,他找了一家网吧。一个多月没上网,QQ里花荣的留言排了一长溜。
  
  “去哪了?哥们,怎么还没回来?”
  
  “这几天找不到你大家都很着急,昨天和小刀会的比赛又输了,真是扫兴!”
  
  “都快一个月了,你蒸发了不成?快回话!!”
  
  ……………………
  
  看完花荣的留言,燕青禁不住一阵感动。
  
  “花荣,在么?我现在在上海。”
  
   QQ如同睡着了一样没有反应。怎么会呢?一般这个时间花荣总是在线。燕青心想。或许还没回家吧。他起身向网吧的老板要了一杯茶。坐在那里静静等着花荣回话。网吧里挤满20岁以下的年轻人。燕青看上去比他们成熟了许多。旁边的电脑旁,一个18岁左右的小女孩正在和她的网上情人语聊。
  
   “你最近去去哪儿了?QQ不回话,伊妹也不发。等的人心烦。你以为自己是谁?!王八蛋!” 女孩说话的时候一副刁蛮的样子。“你以为自己是裴勇俊么?想爱谁就爱谁,臭美啊你!”
  
  裴勇俊?似乎听花荣说过这个名字。好象是韩国的电视明星。燕青知道,在网上天天和韩国棋手撕杀的花荣其实还是比较哈韩的,没事的时候经常看韩国的爱情剧。花荣真是一个感情细腻的家伙,燕青心想。花荣曾经给燕青发过一张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花荣面庞柔和。甚至有那么一点女性的妩媚。眼神略微的忧郁。不过整体看上去十分清朗俊秀。绝对是一个让女孩心生暗慕的美男子。
  
  不知过了多久,QQ里如晨曦里睡醒的鸟儿骤然鸣叫起来。花荣终于上网了。
  
  “燕青,你这混蛋怎么才现身了?你在上海忙什么?怎么走那么久也不事先打个招呼?你知道我很挂念你么?”
  
  “抱歉,当时我走的比较匆忙。我在上海刚给公司完成了一个球场设计。今天就坐火车回去。想顺路到南京玩一天,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陪我找个地方坐坐?”
  
   过了很长时间花荣没回话,似乎有点犹豫。
  
   “假如没时间就算了,反正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聚。”燕青感到十分失望。
  
   “怎么会没时间呢!我当然欢迎,你蒸发了一个多月,现在又突然可以在现实里见到你,简直是意外的惊喜!”
  
   “那我就放心了。大概火车晚上11点到南京。”
  
   “我去接你吧。不见不散!”
   ……………
  
  燕青离开网吧的时候,已经快到火车发车时间了。他径直向火车站走去。
  火车上,燕青一想到就要见到花荣,睡意全无。不知不觉中就已经到了南京站。走出站台,虽近午夜,南京的天气依然比上海闷热许多。他很快找到了那家肯得基快餐店,先进去买了一杯冰镇可乐,然后按约定好的见面方式,从店里出来站在肯得基大叔旁边等候花荣。
  
  这或许是个比较醒目的位置。不时有穿着裸露的女郎如同艳丽的热带鱼一般乜斜着眼神从燕青身边来回游曳。让他眼花缭乱又无处躲藏。燕青等了很久还不见花荣的身影,不自在中微微有些焦躁。
  
  过了一会,远处路灯下,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目光紧盯着他走了过来。在离他只有半步远的地方才停下。他夸张的象是受了惊吓一般后仰着身子,她一头短发如清水挂面般打理的很好,-看上去身材苗条,但个子并不算太高,女孩稍稍上仰着素面无妆的面容注视着他。燕青感觉如果把手揽在这个清纯如水般女孩的腰上,那就是标准的探戈舞造型。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念头如飞鸟掠过。他并未这样做,何况,他手里还拿着一个可乐杯子。
  
  这时的燕青无缘由的感到与女孩似曾相识。所以他并不回避女孩的目光。但女孩仅仅看了他一眼便转身而去,她刚刚离开了燕青至多两步的时候,燕青竟鬼使神差一般傻乎乎的跟上了至少半步,所以当女孩又突然转身的时候,她的鼻子几乎要碰到燕青的下巴,慌忙中燕青手中的饮料杯子几乎落地。女孩又回头对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了一次,继续转过身去,当然她没有象上次一样立刻离开,而是背对这他喊了一声:“浪子燕青!” 这一次燕青真的吃惊不小,可乐纸杯失手落地。女孩又回转了身子,燕青狼狈的样子似乎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对燕青仅仅是微微一笑,立刻折转身子,向最初来的地方走去。燕青顾不得多想,跟在她的后面大声的问:“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女孩并不答话,她走的更快了。燕青只好无奈的继续跟在她的后面。
  
  出了车站,女孩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车门并未关上,她坐在里面俏皮的歪着头对燕青笑着说,上车吧。燕青略一犹豫,便坐进了车里。他感觉别无选择。当然,他似乎也喜欢这样的别无选择。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19

  六
  
   汽车在车流涌动的南京市区缓慢地行驶着。女孩静静坐在燕青的身边,依旧保持着沉默。城市的灯光照在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燕青喜欢这种如同配乐散文一般的感觉。朗诵在短暂的间歇,而音乐却没有停止。所以,朗诵还要继续。
  
   “你是谁?”一个声音突兀地从燕青的嘴里跳出来,仿佛是他意识更深处的问话。话一出口连自己都感到惊讶。人,有时是控制不了好奇的,所以也永远控制不了自己的语言。
  
  “我是花容。”
  
  “哦?花荣是你?” 燕青并没有惊讶。因为这不是事实。
  
  “是花容月貌的花容。小李光花荣是我男朋友。他的网名是取了我名字的谐音。我是正版,他是盗版。”
  
  “原来是这样啊,可他从没和我说起过你。”
  
  “或者他感觉没必要吧。”女孩的脸转过来对着燕青说。“不过,他不止一次的和我说起过你。让我感觉你似乎成了他的一部分。” 说完她用挑衅的眼神看着他。不过那给燕青的感觉却象一只顽皮的松鼠从大树后倏忽探出可爱的头。
  
  “怪不得他虽然是水浒兄弟会的帮主,不叫宋江,却称花荣呢。原来是你的缘故。” 燕青看着花容说。“花荣呢?他为什么不来?我们说好了的。”
  
  “几个小时前。他被报社紧急抽调出去搞一个采访。于是让我来替代他接你。并向你转达他深切的歉意。” 花容笑着一字一顿地说。“满意了吧?”
  
  “万分的失望。” 燕青的样子象语言一样夸张,不过,他真的有一点失望,当然,仅仅是一点。
  
   汽车在一片高层住宅楼前面停下。花容下车的时候看了看表,说声不好。拉着燕青的背包带就开始奔跑。你急什么?赶飞机啊?燕青在后面不情愿的嘟囔。
  
  “电梯快关了。再不赶紧点我们要爬楼梯了,我可是住在24楼啊。”花容一边跑一边说。
   进了电梯,花容仰靠在电梯角落里长吁了一口气,好危险啊。就差一分钟电梯就关了。她用手拂开额头上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偷偷打量着电梯灯光下的燕青。燕青突然低下仰望着的头看着她。这女孩难得的露出了羞涩的表情。燕青感到那样子很熟悉。心里微微一动。
  
  走出电梯,花容摸黑打开门。拉开灯后闪在一边,右手一划做出一个侍者的动作说,请进,先生。
  
   一进门燕青就看到了客厅的餐桌上插着一瓶新鲜的白百合。同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花香。他刚想走进一点,就被女孩止住了。
  
  “换鞋”她从门后的鞋柜里拿出一双拖鞋放在燕青跟前说。
  
   “没大点的么?” 燕青试着穿上拖鞋,感觉有点小。“花荣的脚不会这么小吧?”
  
   “谁进我的屋也得穿小鞋。”花容理直气壮的说。“这是规矩。”
  
   “哈”燕青点头遵从着穿上鞋。白色的瓷砖似乎刚刚拖过的样子,微微有点湿。他小心翼翼的往里走。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0

  七
  
  
  客厅里的长沙发上躺着只笑眯眯的布袋熊。花容走上前将它拿起来抱在怀里。坐吧。她象布袋熊一样笑眯眯地对燕青说。
  
  “花荣什么时候回来?”燕青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
  
   “说不准,他去采访抗洪的解放军了,去年也是他去的。今年的汛期早,而且洪水比去年更汹涌。”花容将布袋熊和燕青的背包放在餐桌旁的椅子上背对着他说。“他说好了,一忙完马上赶回来,你们兄弟还能坐在一起叙叙。”
  
   “今晚我就住这?”燕青有点不安。
  
   “是啊,怎么你还有意见?”
  
  “不是,我觉得太打扰了。也不太好。”燕青打量着四周,他看出这是个一居室的房子,只有一个不算太大的卧室。“这是花荣的意思?”
  
  “当然是他的意思了。不然我怎么会平白无故地收留你?”她将一杯冲泡好的茶放在燕青跟前的茶几上,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和燕青说。
  
  “花荣说你们家乡曾经出过世界上第一号的君子,那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是?所以估计你也不会是坏人。但愿他没看走眼。”
  
  “呵呵……”面对这样口齿伶俐的女孩,燕青感觉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许他没和你说过,我们家乡还出过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土匪盗跋呢,是柳下惠的后代,也叫柳下跋。”
  
  “哦?这到是个新情况,是个怎么样的土匪?”花容故做紧张的样子问。
  
  “估计是个农民起义领袖一类的吧,我想不会是那种劫财劫色的小毛贼。”
  
  “对啊,盗亦有道嘛。”她如释重负的样子充满了孩子气。“你先去洗澡吧。水早烧好了。”
  
  似乎没有什么理由违背主人的要求。不过他总感到有点不自在。最后还是慢吞吞的走进了卫生间。洗完澡,燕青感觉徒然轻爽了许多。他把换下的衣服卷起来放进背包。吸了口气。大大咧咧的样子走了出来。
  
  “真舒服。” 他大声的说。但花容似乎并没有听见,她正在客厅旁的厨房里忙着什么。他慢慢走回客厅,坐在餐桌旁,那几枝香百合的散发的香气是他喜欢的。从小他就爱摆弄花啊草啊什么的,不管看到怎么样的植物都会细心的观察一番。
  
  “吃吧。” 正当他轻轻摆弄那瓶花儿的时候,花容端着一碗面走了过来说。“花荣说了,你们夜猫子要吃夜宵的。饿了吧?”
  
  “太麻烦你了。”燕青站起来把碗接过来。其实他并不太饿。不过一闻到食物的香气立刻就有了食欲。花容将椅子上的背包放在沙发上,抱着布袋熊做在燕青的对面。透过百合花,燕青看到她正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
  
   “燕青,你喜欢自己的工作么?”
  
  “喜欢。”
  
  “花荣说,你这一辈子不下围棋,真是可惜。他说其实很多职业高手也未必是你对手”
  
  “我到不这么感觉。我这人平时下着玩还可以。一比赛就完蛋了。或许我的心理素质太差。”
  
  “也许,不过我感觉有些事情是命中注定了的。你该做什么就得做什么。其实我们都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
  
  “是啊。”
  
  “为什么喜欢现在的工作?有趣么?”花容摆弄着布袋熊的短耳朵。她低垂的眼神不时抬起来看他一眼。仿佛移动着的晨光穿越树叶照在身上。惬意又安宁。
  
  
  “或者是我喜欢青草的味道吧。”
  
  “这到是比较有趣,在草地上走来走去。不过你不可能每天都这样吧?”
  
  “是,大多时候我是在办公室里搞场地设计,很枯燥的,有时还要用手工设计,也很麻烦。不过,我已适应了吧。平时没有什么人来打扰我,而且工作的节奏可以自己来控制,只要不耽误开工就可以,这也是我喜欢的原因之一。”
  
   燕青感觉这时候说话的花容象一个突然静下来的孩子。充满了疑问。而他心里对她的好奇也越发强烈起来。
  
  “你又做什么工作呢?花容。”
  “和花荣一样,也是记者。不过我们不在一个报社,我是在晚报社。一个不是太忙的小娱记” 说 完对他笑了笑。
  
  “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你们能走到一起。”
  
  “和工作没什么关系。和他第一次认识其实是在医院里。当时我们都在生病住院。” 花容沉默了一会说。
  
   “哦,是这样。那真是太巧合了。”
  
  “巧合的事情多着呢。比如你和花荣,你和我,也都够巧合的啊。”
  
   “是啊,世事难料。”
  
   “好了,你该休息了。明天花荣如果赶不回来我还要陪着你在南京逛逛呢。” 花容看燕青吃完面,收拾好碗筷站起来说。“床我已经铺好了,你睡吧,我睡沙发。”
  
  “不用,我睡沙发就可以。”
  
  “别争了,沙发你怎么能伸开腿呢,再说你坐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再不好好休息怎么行。”她不耐烦的样子说。
  
  看来和这女孩什么都没得商量。燕青只好走进卧室。夜里,燕青听见卫生间里淋浴的流水声哗啦啦响了很长时间。但愿她不是一个洁癖就好。燕青心想。或许是饭吃得太快,他一躺在床上就开始打嗝。过了好久才睡着。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5

  八
  
   早上,燕青在一股蛋糕的香味中醒来。他惺忪着眼睛开门来到客厅,花容穿着一件绿色的体恤衫正在厨房里忙活着。
  
  “起来了,懒虫。”隔着玻璃,花容微笑着看他。“快去洗脸吧。早饭快好了。”
   从卫生间洗漱完,看到花容还在忙着。他走到厨房站在她的身后。
  
  “还没好?不会很麻烦吧。”
  
  “不麻烦,其实我就只做了蛋糕。就快好了。”
  
  “花荣没来电话?”
  
   “我早上给他打了,接不上,似乎那边的信号不好。我想他也想和你说话。算了,不指望他了。还是我来打发你好了。”
  
  边说着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那眼神既纯净又俏皮。虽然很快的一瞥,却存在着一个短暂的凝定过程。让他敏锐的捕捉到。就象在棋局处于胶着状态的时候,突然发现解救的妙手。那感觉让人特别熟悉。 或者美的东西总是有共同点吧。燕青心想。
  
  那一个盛夏 的早晨。他就那么淡淡地微笑着站在花容的身后,窗外是车水马龙、人声喧哗的嘈杂。而他却什么也没听到。他感觉自己和花容的身外罩着一层透明的气泡。虽然彼此相隔着一段距离。但那气泡却在密切的接触着。柔柔地、充满了弹性地依偎着。这时他突然有一种醒悟,仿佛世界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的。他就应该这样的存在着。存在于一个没有等待,也没有回忆的现在。
  
  吃饭的时候。燕青感觉已没有了昨日的拘谨。甚至他很放松地看着对面的花容。而她却做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是说,看吧看吧。紧闭着嘴唇的花容吃蛋糕的样子象一只面颊里装满了坚果的松鼠。让燕青无端的感觉好笑。于是他笑了笑。象是无目的、又象是向主人表示谢意的那种笑。
  
  “你没有女朋友么?”冷不丁的花容突然向燕青问。
  
   “没有。”
  
   “为什么?我看你似乎很不错嘛。”
  
   “你得问他了。”燕青头也没抬指了指天。”
  
  “没有女孩表示喜欢你?”
  
   “应该有吧。”
  
  “那你呢?不喜欢她?”
  
  “也说不上讨厌。但我不喜欢香烟味。”
  
  “这和烟味有什么关系?”
  
   “哦,是这样的。”燕青喝了一口牛奶后说。“公司里前一段时间新来了一个女孩,是从伦敦留学回来的。她的专业是高尔夫球场的管理。现在几个球场都还没开业,所以天天在我身边转悠。我想她很喜欢我。”
  
  “漂亮?”
  
  
  “是,不是一般的漂亮。”
  
  “你不喜欢漂亮的女孩?”
  
   “说不上讨厌,但我不喜欢她身上的烟味。每天她都夹着一支摩尔烟。象这样。”燕青夹着一支筷子说。
  
   “就这一个理由,你就可以不喜欢?”
  
  “或许对我来说就这么简单。”燕青说。“就象喜欢一个人你说不出什么理由一样,不喜欢一个人却很容易找到理由。”
  
   “看来你是个蛮挑剔的家伙。” 花容笑着说。“对了,我昨天做了个不错的梦。”
  
   “哦?说说看。”
  
   “我梦见了一片月光下的原野。那里有一个不错的池塘。池塘边呢,有一个小草屋。我就睡在那里。”
  
  “真是不错。有蚊子么?”
  
  “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
  
  “OK!你继续。”蛋糕很合燕青胃口,他又拿起一个。
  
  “夜里,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到一只癞蛤蟆发出‘喂哇、喂哇’的叫声。”
  
  “你怎么知道是癞蛤蟆,而不是青蛙呢?”
  
  “我当然知道,青蛙是‘呱、呱、呱’地叫。我不但能分清那是癞蛤蟆,还知道是个小癞蛤蟆呢,因为那声音不大。”
  
   “哦,厉害!”燕青由衷的赞叹。“没了?”
  
  “没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花容笑着说。“后来我就从梦里醒了,结果发现,哪有什么癞蛤蟆。是卧室里你在打嗝呢。”
  
  “靠!”燕青嘴里的蛋糕差点喷出来。“你真会编排!”
  
  “怪谁呢?!人家睡觉最多是打鼾,你好,打嗝!”花容笑的无比开心。“好了,你吃吧。我去换件衣服。”
  
   过了一会。她依旧穿着刚才的绿色体恤衫走了出来,不过下面换上了白色的短裙和运动鞋。
  
  “今天难得放松陪你玩。” 花容站在他身边说。“这身打扮如何?”
  
  “不错,很象NBA赛场上的拉拉队女孩。”燕青微笑着说。“很适合你,因为你的腿很美。不露出来真是可惜。”
  
  “哼,知道没好话。”她装做生气的样子说。“对了,你可以在南京玩几天?”
  
  “今天晚上坐火车走吧。我想好了,如果今天见到花荣最好。见不到我也不等了。我想先回父母家看看,我很久没回家了。反正过不了多久我还会去上海,到时再来南京看你们。”
  
  燕青早就打算好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走,虽然他心里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毕竟他还是很想见到花荣。但感觉自己再待下去也太不知趣了。现在,他够麻烦这个女孩了,虽然,他隐隐感觉到女孩并不讨厌他,甚至彼此都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但,这更让他不安。
  
  “这么急?我假都请好了,你可以多待几天的。怎么也得见了花荣再走。”
  
  “不了,我真的得回去。谢谢你。今天你能陪我,我就很满足了。”燕青对女孩认真地说。
  
  “好吧,真扫兴。”看他主意已定。女孩满脸失望的说。那是一种毫不作假的表情,燕青还是看得出来的。他心里不由地感到一种淡淡的幸福。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5

  夏天的清晨,燕青背着背包与花容走在南京的一条街巷上,两边高大的雪松郁郁葱葱,路边不时还会有几棵合欢树从雪松后面的墙头上探出淡绿的树梢。而金银花和蓼萝不间断地缭绕盘缠在墙头上,空气中淡淡地散发着一种芬芳清凉的气息。与一个女孩默默穿行在这样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里,有如一首优美的音乐隐约相伴,燕青顷刻间不禁感受到一种梦幻般的清新与迷蒙。
  
  “你原先对南京的第一印象是什么?”女孩不经意地回头问道。           
  
  “很多,比如秦淮河上的浆声灯影,紫金山天文台,还有雨花台。”
  
  “还有呢?”
  
  “还有就是南京大屠杀。”
  
  “那场屠杀是南京人心里的阴影。你痛恨日本人么?”
  
  “当然,但我不是痛恨所有的日本人,我更痛恨战争。是战争暴露了人性的兽性和残忍。并不是所有的日本人都是那样的坏。”燕青想了想说。“而且,没有日本人,或许我就不可能认识你。”
  
  “哦?为什么?”花容好奇的样子充满了孩子气,看到燕青说完后微笑不语,她便停下来拉住他的背包带说。“不说完不能走。”
  
  “好吧好吧,我们边走边说。”燕青一脸无奈的表情。心里却十分快乐
  
  其实燕青和日本人还是很有缘的。大学的时候燕青就结识了一位叫岛田的留学生。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到人生真的如同一盘棋,每次相逢如同环环相扣的棋子。都是有缘由的。
  
  那时的燕青沉默寡言。即便是在最好的几个同学面前,他也很少说话。既象是很谦逊又似乎卓尔不群。让人琢磨不透。每天他起得很早,独自在操场的角落里打太极拳。
  
  有一段时间,经常有一个人站在旁边观看,却并不打扰他,过了很长时间燕青才知道这个操着熟练汉语的人竟然是校园里大名鼎鼎的岛田。所以当岛田提出拜他为师学习太极拳的时候,燕青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那时中日围棋擂台赛激战犹酣,各个校园里的围棋热潮也正如火如荼。
  当时燕青所在的那所大学围棋水平很高,其中有三个业余五段高手,他们经常各自引领一帮喽罗捉对厮杀,难分胜负。但是当岛田出现后,这种格局便被打乱了。
  
  岛田的祖父曾经是关西棋院的著名职业棋手岛田横二,棋力鼎盛时期也曾和桥本龙太郎一起与日本棋院叫板对阵。出自棋士名门的岛田,童年是在关西棋院度过的,但后来不知道什么缘故,当他入段不久却退出了职业棋坛。即便如此,携带着一套笨重棋具来到中国留学的他,依旧具备职业高段棋手的实力。
  
  刚开始的时候,校园里的那些老大并没有把岛田放在眼里。以为他不过是个过气的职业初段棋手,最多会和他们互有胜负而已。但是一交手全傻了眼,棋盘上他们个个象被点了穴的武林豪杰,空有一身力气却使不出。每次都是束手束脚的败下阵来。时间长了对岛田佩服得五体投地,那些喽罗们自然也都做了鸟兽散。
  
  虽然几乎一没课的时候,总有人找上门来和岛田对弈,但脾气柔和的新老大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对谁都十分的客气。那时从不下棋的燕青曾经看过他的棋,岛田的棋布局流畅,行棋如春风佛面,从不勉强。但时时绵里藏针,让人防不胜防。学拳的岛田对燕青更是毕恭毕敬,还经常邀请他到自己的留学生公寓里去做客,两个人话都不多,大多时候是一起静静地喝杯茶。这很合燕青的胃口。
  
  一天周末,燕青应邀来到岛田的公寓,这是一套两个人的房间,另一个南美的留学生活泼好动,没事的时候一般不呆在屋里。这天他推门走进去的时候,果然只有岛田一个人盘坐在床上打谱。他十分专注,甚至燕青走到身前也没有发现。燕青站在旁边看了没几眼就知道他打的是擂台赛上日本超一流选手大竹英雄和聂卫平下的那盘棋。这盘棋燕青曾经打过,他有过目不忘的天赋,知道下一步该走哪里,看岛田低着头迟迟找不到手数,便拈起一粒棋子,轻轻放在天元附近的位置。是这里吧,燕青微笑着说。岛田看了看棋盘上的棋子,又快速低头核对了一下,立即从走下床给燕青鞠了个躬说,想不到老师还是围棋高手。燕青赶忙说我碰巧看过记住了,而围棋只是会一点,不是高手。但岛田连连鞠躬,执意要请燕青指教一盘。
  
  燕青既惶恐又激动。有很多年他没摸过棋子了,少年时刻骨铭心的伤痛让他从不敢与人对阵,最多是看别人下而已。所以在这所学校里没人知道他会围棋,甚至最亲密的室友。但是看着岛田恳切的眼神,一种难言的技痒让燕青心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涌出来一股勇气,他竟下意识般盘腿坐到床上,闭目微一定神,然后象岛田礼貌的低了低头,请指教。
  
  其实岛田虽然看到燕青指出了那步棋,以为不过是碰巧记住而已,并没有认为他会是自己的对手,和燕青下棋更多的是对他教授自己太极拳投桃报李的补偿,所以虽然他十分的恭敬,口口声声说着前辈,甚至非要执黑先行,但实际上却一点也没把燕青放在眼里。
  
  岛田的棋俱是专门从日本带来的。厚达30公分榧木原木棋盘散发出幽玄柔和的光泽。看着燕青充满欣喜地抚摩着棋盘,岛田禁不住得意的说,这是我祖父留下来的棋盘,大概有上百年的历史了。燕青连连点头,现在他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但当他拈起一粒两面鼓的贝壳棋子,还是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着,他一咬牙,竟然神魂颠倒般“啪”的一声十分响亮将棋子拍在了天元上。同时一股久违的豪气由内心里充溢而出。让他感觉整个人在战栗,他努力控制着自己。
  
  那盘棋一直到快熄灯时才结束,燕青大胜。岛田简直惊呆了。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5

  十
  
  “哪后来,后来怎么样了?”花容正听得入迷,看到燕青突然又沉默起来,禁不住用身体轻轻碰了碰似乎迷失在过去的他。
  
  在开往中山陵的大巴上,花容和燕青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狭窄的坐椅让他们靠得很近。女孩清纯的气息让燕青沉默中瞬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原先生活的一切都是虚幻的,而唯有现在才是真实。一种迷醉让他下意识里放松了紧绷的身子,于是随着汽车的摇摆,他们象原野里两棵相依的树,在风中枝叶交错、摇摆依偎着。
  
  花容不语。
  
  燕青的视线漫过她的发梢看窗外,窗外夏日阳光已然明媚,行人匆匆、车流滚滚。一切是那么的陌生、又似乎无比的熟悉。淡淡中燕青有种说不清感动,他暗暗在想,这世界太好了。
  
  过了一会,花容突然歪着头看着他,似乎是一个童心未泯的老师审视着她调皮稚气的小学生,她象是等待燕青继续那个故事,又象是用这种等待的借口好好看看那个有点让人神奇又感动的孩子。燕青微笑着面对着她,用一种平湖般的静默来容纳她清溪汩汩的目光。
  
  “那盘棋对岛田的震撼太大了,和他认识快一年了,我从未和他谈起过关于围棋的任何话题,而他似乎认为向一个不懂围棋的人谈论这些不但是与夏虫语冰,更是一种对自己专长的炫耀,是不礼貌的。所以这种意外结果与其说让他有种失败感,毋宁说是让他感到了某种奇异和找到对手的欣喜。”燕青在一种甜美的凝视里悠悠叙说着他的故事。
  
  从那以后,岛田失去了对那些上门求教者的兴致和耐心。一有时间就把燕青请到自己的公寓,两个人象享受美餐一样对弈一局。岛田的棋布局巧妙,讲究美感,行棋力避争斗,和燕青相比胜负感差了一些,所以总是负多胜少。但是现在对他来说,胜负是次要的了,和一个对手在竞争中不断求得平衡、感悟棋道的快乐更加重要。岛田的这种心态无疑感染了燕青,他们虽然是在下棋,但更象是在进行某种艺术的合作,就象共同创作一幅油画,每一步棋都包含了笔韵和色彩。
  对燕青和岛田来说,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
  
  岛田比燕青早一年毕业离校,离别时一向感情内敛的岛田竟然止不住的流泪。他执意要把那套棋具留给燕青做个纪念,燕青极力拒绝,因为他知道那不仅仅是一套棋具,那是岛田心爱之物,凝聚了他家族的荣耀和某种信念。但是岛田的态度十分的坚决,他说这东西应该属于你,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燕青只好收下。离开候机大厅的时候,岛田意味深长的对燕青说了最后一句话:你是个天才。放松点。
  
  “你后来再也没有用那套棋具和别人下过吧?”快下车的时候,花容若有所思的问道。
  
   “只下过一盘,是一年后我快要毕业的时候,那盘棋是和学校本地的围棋协会的头下的,一个业余七段高手,曾经胜过日本的业余冠军菊池康郎。”
  
   “哦?别人不是不知道你会下棋么?怎么会呢?”花容奇怪的问。
  
   燕青并没有立刻回答她,下车的时候,拥挤的人群中花容自然的抓住了燕青的手。走下车好远才慢慢的松开。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6

  十一
  
  
  穿过中山陵下的音乐广场,站在镌刻着国父手书“博爱”两字的花岗岩牌坊下面,墓道两旁青松郁郁葱葱,龙柏莽莽苍苍;紫金山上梧桐摇曳,杉影婆娑。放眼看去,中山陵如同天元上的一枚棋子,高高雄峙在紫金山上,气势磅礴、宏伟壮观。一种崇敬之情在燕青心中油然生起,想到国父博大慈爱的胸怀,更不禁使他感慨万千。
  
  人就应该这样活着。他暗自在想。或者自己一直太在乎自己了,在乎自己的存在,在乎自己的胜负。或者他应该更忘我一些,象那山以及拥有山一样胸襟的国父一样活着。一种感悟突然让燕青有些激动,他呆呆地站着。
  
  “怎么了兄弟?走啊。”花容在他前面很远的地方转过身来。她笑着伸开双臂做拥抱状面对着他,用一种诗歌般的语调大声着说。全然不顾四周游人关注。“看,这就是紫金山!看,这就是中山陵!”
  
  “介绍你家的后花园呢?!”燕青忍俊不禁地笑着向她走去。他现在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快乐,花容活泼的举动使他的童心勃然萌动,他越走越快,最后竟跑了起来,背着背包的燕青看上去象放了暑假从学校里回家的孩子,屁颠颠的快乐着跑着,在超过花容的时候他甚至顽皮地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来啊,我们比赛看谁先上去。”
  
  花容在后面尖叫着追,燕青在前面飞快的奔。他穿过陵门,跑过碑厅,不远处就是祭堂了。他停下来回头看,花容并没有紧紧跟上,她正背对燕青坐在下面不远的台阶上,对燕青大声的呼喊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等了一会,看花容还是不动,燕青心中突然有一丝不祥的念头掠过。他赶紧向下跑去。花容正大口的喘息着,她一手扶着台阶努力不让自己躺下,一手抚在胸口上,看上去十分的痛苦。燕青心乱如麻,他不知如何是好,赶紧把自己的背包松下来放在花容的身后,轻轻扶着花容的肩让她仰靠在上面。花容面色苍白,全身几乎被汗水湿透了。怎么了?花容?你没事吧?燕青焦急的问。花容紧闭着眼睛微微摇摇头,意思是没事。
  
  过了好一会,花容的喘息才慢慢轻了一些,她吃力的伸出手抓住燕青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再让我休息一会。她说。燕青任凭她抓着自己手,看花容好了一些,他的心已没有刚才那么紧张。怎么会这样呢?看着花容陡然憔悴的面容,燕青心里充满了十分的疑问。
  
  “天!好歹过去了。”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花容突然睁开眼睛头仰在背包上看着蓝天说。
  
  “怎么了?兄弟?”燕青略微调侃着尽量让自己放松下来。
  
  花容依旧握着他的手。她抬起头看着燕青笑了笑。好了,现在好了。她象是说给燕青,又象是说给自己。我已经完全好了。
  
  “你知道么?燕青,我和你说过我和花荣是怎么认识的吧?”
  
  “在医院里,你说那时你们恰巧都在生病住院。”
  
  “是啊,我们几乎一样,都有先天性心脏病。他手术后基本没事了,我却不行。”花容看着远方幽幽地说。“或许我会象树上的叶子一样,不知道哪一天就会落下来。”
  
  “不会的。”燕青似乎明白一些,他不知道该怎么宽慰这个女孩,只是喃喃地说。“不会的,你会好起来。”
  
  “以前,每次下班的时候,我总会路过一家瓷器店,每次我都会进去待一会,那里有一套茶具,很多见过的人说,那是很普通的茶具,并不是特别的美,而我却觉得精美的不得了。心里那个喜欢呀简直无法形容。或许喜欢一件什么东西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
  
  “是啊,不需要什么理由。你为什么不买下来呢?”燕青感觉自己被握那只手的手心象泉眼一样往外冒汗。或许是因为太热,或许不是。
  
  “那套茶具价格贵得离谱。我一直舍不得。后来有一次,我因为赶一篇稿子两天没休息好,夜里突然犯病。第二天缓过劲来,我马上把它买了回来。”
  
  “对自己的奖赏和安慰?”
  
  “是呀,也不全是。我想既然生命这么无常,喜欢做什么就该快去做,不要遗憾。所以,每次生病我都会去做一件自己一直想做却迟迟没做的事情。”花容微笑着看着燕青说,样子恢复了一点俏皮。她稍用力握紧燕青的手说。“现在我就用这只手来犒劳自己。这是一只多么伟大的手啊,把棋子敲得山响。这是一只真正棋士的手啊!对了,快和我说说你和那个业余七段比赛的事吧。”
  
  “以后再说那些吧,我现在想你说些别的。”燕青依旧有些担心,花容的气色好看了点,但还是有些苍白。
  
  “好的,说什么呢?”花容意味深长的说。那眼神慧黠又孩子气。让燕青无端的感觉象一只斗志昂扬的小麻雀。
  
  “你经常这样犯病么?”
  
  “也不是,要是休息不好又太累就不行。”
  
  “都怪我,让你跑的太快。”
  
  “没有拉,主要是昨天没休息好。”
  
  “那也怪我,因为我打嗝让你没休息好。”
  
  “那到真该怪你了,对了,你怎么会打嗝呢?怪人。”
  
  “还不是那碗面,我吃东西快了就会打嗝,百试不爽。”
  
  “那不会慢一点?”
  
  “慢不来,只要一紧张我就吃的快。昨天吃饭时,你看得我有些紧张。”燕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时候,我最害怕和陌生人一起吃饭了,刚到省围棋队出去参加比赛的时候,吃饭都是和一些成人棋手在一起。紧张得我了不得。结果一参加比赛就开始不停的打嗝,把那些对手搞得心烦意乱。甚至有一个找裁判理论,硬说我是盘外招。简直冤枉死我了。”
  
  “哈哈哈……”花容忍不住笑起来。“想不到你这么胆小啊,你比我小时候差远了。”
  
  “哦?你小时候时怎么样?”
  
  “小时候,父亲经常生病,他有心脏病。我大概是受他的遗传。所以母亲就把我送到全托的幼儿园里。那时我个子矮,力气又小,吃东西总争不过别的孩子,也不如别人吃的快,所以总吃不饱。后来我想了个好办法,就是分点心或者水果的时候,我会先拿起一个咬上一口,多弄上一些湿湿地口水,让别的孩子嫌脏不吃。而我呢就慢慢的先吃别的,最后再吃自己咬的。怎么样,够聪明吧?”花容不无得意地说。
  
  “啊?”燕青简直佩服的五体投地,他由衷的说。“你真厉害,我简直崇拜死了。”
  
  “去你的吧!”花容嘻嘻笑着说。“我也是被逼无奈啊,总不能饿死吧?!”
  
  “那是,那是。”燕青快乐地说。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6

  十二
  
  
  游完中山陵,花容和燕青在夫子庙旁的饭店里吃过午饭。看到花容疲惫的样子,燕青执意不再游玩。他们静静坐在秦淮河畔的一家的茶室里歇息。花容点了两杯滋味鲜凉,气香色清的南京雨花茶,窗外秦淮河水波荡漾,游船穿梭;桌上茶香暗动。
  
  每次喝茶燕青都会想到岛田。笃信茶道的岛田每次下棋之前都要给燕青泡上一杯好茶,有时是日本的粉茶,有时是台湾的高山茶。燕青知道岛田的父亲是日本的一个株式会社社长,家境宽裕的他虽然平时生活并不奢华,但在饮茶上却出手阔绰,他总是喝最好的茶。燕青跟着他喝过各种各样听都没听说过的茶。有一次燕青受凉发烧甚至喝了一杯棋子茶,岛田洗净了两枚围棋黑子放在一个陶罐里,然后象掷筛子一样乱晃,弄得燕青眼花缭乱,过了一会岛田取出棋子,在陶罐里冲上热水让燕青慢慢喝下去,一盘棋过后燕青居然退烧了,他匪夷所思的以为那是日本的巫术,过后岛田才告诉他其实没什么神秘的,因为黑子是犀牛角做的,燕青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最让燕青难忘的还是兰花茶。兰花茶说是茶,其实并没有茶叶,而是用特殊方法腌制的春兰花朵。那次岛田用木镊从一个精美的小罐里小心翼翼地夹出四朵兰花,分放在两个玻璃杯里,冲泡上沸水后兰花在杯子里慢慢旋转着舒展开来,象醒来的睡美人一样露出嫩绿的容颜,同时一股令人难以置信的浓郁花香冲溢而出。燕青简直呆了,那时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玄妙!
  
  “喜欢么?”花容眯着眼用一种夸张的、顽皮的笑容问,内容模糊,不知道是问他喜欢这里,还是喜欢这茶或者喜欢谁。
  
  “喜欢!”燕青意味深长地回答。“喜欢一切的一切。”
  
  “还会回来?”
  
  “也许。”燕青突然有些伤感。或许是因为花容,或者是因为花荣。很多东西你不在乎的时候不会有这种感觉。只有享受了某种依赖性的欢欣,才会突然知道那欢欣的背后竟藏着锐利的痛。
  
  “你是在南京长大的?”燕青看着女孩握着杯子的手问。那是一双漂亮的手,柔苇般的手指、光洁的甲。
  
  “是啊,不过现在家里人只有我自己在南京。”花容的语调微微一变,象一首旋律从大调的快乐变到小调的忧伤,燕青敏锐的感觉到她的手指微微一颤。
  
  “那你父母呢?”话一出口燕青就知道自己问了一个敏感的问题,因为他看到那手突然紧紧的握住了杯子,用力地象要捏碎一般。他赶紧抬头看着她,但她脸上并无异样,面容依旧是一种淡淡的微笑、看着窗外。
  
   “有一次,长年住院的爸爸出院回家,妈妈高兴的不得了,就把也我从幼儿园里接了回来。那天妈妈做了很多好吃的菜,吃饭的时候爸爸一直把我抱在怀里,我想,那是我们家最快乐的一次聚餐。比过年还要快乐。”过了好一会,花容依旧看着窗外轻轻地说。“第二天早上,妈妈发现爸爸竟然在睡梦中永远离开了我们。最快乐的和最痛苦的竟然在一夜之间难以置信的发生,妈妈痛不欲生,她变得精神恍惚,没过多久在上班的路上出了车祸。从此南京就剩下了我一个人。”
  
   燕青怔住了。他想不到答案竟是这样的!看着花容平静如水的诉说这一切他感到难以置信,世界上竟有如此残忍的事情。一种似乎早已存在着的隐隐约约的悲情骤然涌上心头,眼泪不知不觉中竟涌了出来。
  
   “嗨,兄弟,别这样。”花容一转头看到了燕青的样子,她微笑着伸过手用食指勾着他的下巴,象一个纨绔子弟调戏花街里新来的粉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燕青一扭头去看窗外。
  
   “对了,燕青,你说没有岛田就不会认识我,为什么?”看到燕青样子,花容赶紧岔开话题。
  
  “因为没有他或许我就再也不会与人下棋,不管是在现实里还是网上。”燕青回过头来说。风已经吹干了泪。“如果我不在网上下棋呢就不会认识花荣,不认识花荣当然就不会认识你了。”
  
  “其实人生就是一盘棋,经历的每件事、认识的每个人或许都不是偶然的,是环环相扣的每手棋吧。”花容看着他说。“而并非仅仅一个岛田。”
  
  “也许。”燕青若有所思地说。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7

  十三
  
  
   窗外暮色渐渐开始弥漫,秦淮河上华灯初上。坐在这曾经让六朝金粉情生情灭的地方,不知为什么,燕青不由叹了一口气。
  
   “有时候,想到生命如此脆弱……”花容轻轻的摇了摇头迟疑地说。“我会急切渴望得到一些东西,什么顾虑都没有。可有时候,我想树叶落在地上何尝不是一种完美的归宿?!或许受到伤害的是树吧,因为它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一部分离开。它不能动,它什么也做不了。”
  
  “可你不是落叶,而且你已经得到了你该有的东西。”燕青看着花容说。她的样子是柔弱的,晨空一样的澄净、水一样的清纯。额前的发,随着微风一动、一动。刚才的那点男孩子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燕青控制不住地有一种想抱抱她的念头,象抱着自己的妹妹,象抱着小时候的自己,象抱着一阵无依无靠的风。但他不能!于是他闭上眼睛,试图用想象来填补现实里那咫尺的距离。他在感觉中疑惑:难道………?
  
  “也许……”随着暮色渐浓,花容的样子变得有些忧伤。“你说,爱是什么?是绝对的?是唯一的么?”
  
  “似乎有位哲人说过,原先世上本没有男人和女人,而是有男男、女女和男女三种人,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天,上帝把这三种人从中间分开了,让他们用一生的时间去寻找自己的另一半,以获得灵魂的完整,于是就有了纯美的爱。”燕青用一种低柔地语气说。他感觉一切微微有些不可思议,仿佛有另一个自己从沉睡中醒来,他感觉自己和自己的声音有一种清晰的距离,他感觉自己不是诉说者,而是一个聆听者。
  
  “有一种迁徙的小鸟,要飞过浩瀚地海洋到达遥远的彼岸。一路之上,它始终衔着一根小木棍,累了,它就把木棍抛在水里站在上面歇息,饿了,它就潜到海里去捕鱼。或许人生就是这样一种注定了的旅程,而爱情就是那根小木棍。”花容看着燕青说。她松开握着杯子的手,慢慢伸过来握住他的手腕,那样子真的象一只抓住木棍的小鸟。连眼神都象,精灵古怪又情真意切。
  
   “为什么?你已经有了属于你的小木棍了。为什么这样?!”燕青迷惑又苦涩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焦躁。语气不再那样低缓。他想快速反腕想捉住花容的手想问个究竟。但那手却突然象一条在睡梦中被他的疑问惊醒的鱼,倏忽又游走了。
  
  “或许我是那种需要两根小木棍的鸟。”花容象是从某种角色里快速走出来的演员,她很快用一种现实的、一如既往的顽皮说。“理论上一只鸟最多可以拥有三根小木棍不是?抓两根,衔一根。”
  
  天色变得更加暗淡,但燕青依旧看到了一丝潮红飞快的飘上花容的面颊,随后又自怨自艾的飘走。燕青后悔不迭。但当他再想到那个未曾谋面的兄弟花荣时,心里轻松了许多。他想起了花容的卧室里张贴着的花荣那张如同海报一样大的照片,优雅、善良、目光忧郁。便遥遥对着笑了笑。还是有点苦。
  
  “说实话。”燕青象是自我解嘲一样说。“我还没见过第二个象花荣那样帅的男人,而且心地那么好。你要牢牢抓紧,而且对他来说,你也是他的小木棍哦。”
  
  “呵呵……是啊,不过对小鸟来说,最悲哀的莫过于飞了一半的时候把小木棍遗失。面对茫茫大海会怎么办呢?”花容站起来说。“我们慢慢走着说吧。”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7

  十四
  
  
  两人默默无语跨过几条大道,渐渐地,灯光水影中的秦淮河越来越远。燕青紧紧跟在花容的身后,他看着花容的背影在心里祷念:回过头来看着我,和我说话。但花容似乎没有丝毫心灵感应,兀自走得匆匆。
  
   坐在开往火车战的车上,花容将头扭向窗外。燕青突然感到南京的夜晚全然没有了昨夜的那种诗意。四周弥漫着一种让人失落的浮华。他想说点什么,可什么也说不出。出租车在车流的夹缝里绕来绕去,借着轻微的摇晃燕青用肩膀轻轻碰着花容,象微风中的风铃悄悄叩动夜晚的窗。
  
   “燕青……”不经意里花容回过头看着他,面容依旧鞠着淡淡笑意,但眼里分明汪了蒙蒙的泪,燕青一时竟分不出那是高兴还是伤心,他象呆在太阳雨中仰面看着天的孩子,满脸的疑惑。
  
   “你比我想的要傻一些。”花容轻轻把燕青被背包带勒进脖颈里的衣领拽出来说。“我想你从来不看电视什么的吧?”
  
   “难道看电视的人就会比较聪明么?”燕青不解的问。
  
   “那到未必,但我想对你或许有用。”花容意味深长地说。“但愿你聪明的早一点。”迎着燕青的目光,花容大胆的看着他,她的眼睛睁得很圆很大,那是一种不需要面容其他部分配合的眼神,和燕青见过的始终沉陷在笑容里的、弯弯如月的眼神是不同的。不再是溪流样清澈澄净,而是幽幽秋水般波光隐隐。
  
   “记得花荣说你的家乡在北方的一座小城吧?那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过了好一会,花容将身体轻轻靠在燕青身上小声问.她有些累了.
  
   “离小城不远有一座山。”燕青脑海里瞬时就看见了那山,有好多年没回去了。想到就要回家可以看到,他微微有一点期盼。“千萤山。”
  
   “千萤山?是萤火虫的萤么?”花容问。燕青点了点头。“好美的名字!”她轻轻赞美说“那山是否漂亮?是不是有很多萤火虫?”
  
   “千萤山俊秀丰美,它坐落在北方一片荒山野岭之中,如同一位亭亭少女俏立于一群肌肤裸露、性格粗犷的西北汉子中。山上长满了苍松翠柏,还有上百棵千年银杏,云生古洞,泉出石罅。山顶平整无峰,建有千年古刹。山后有萤溪,萤溪之水四季不枯,夏秋时节,溪水之上千萤汇聚,闪烁明灭,幽光灿烂、如梦如幻。故名千萤山。”燕青被花容的情绪感染着,心里一时又充满了诗意。
  
   “简直美得不可思议!”花容感叹道。“真想去看看。”
  
   “现在?”燕青笑着说。“那就和我一起去吧,带上你的小木棍。我会让你们玩得尽兴。”
  
   “还是算了,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有空,以后说吧。”她语气很快又暗淡下来说。
  
   真是一个情绪变化莫测的女孩,燕青心想。象旋律一样起伏不定。他调整了一下座姿,好让她倚靠得更舒服,然后放松着说:“要不我和你说说和那个业余七段比赛的故事?”
  
   “好啊!”花容的情绪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她高兴地说。
  
   “真的喜欢听?”
  
   “当然!”
  
   “难道你也那么喜欢围棋?”燕青有点不相信似的问。“象我和花荣一样?”
  
   “我喜欢听故事。”花容慢慢说。“和你有关的一切。”说完她用肩膀碰着花容。“快说啊。我真的想听。”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7

  十五
  
  
  有时候,人生如同棋盘上的征子,宿命般斜刺刺指向未来。
  
  上大学的时候,对围棋的莫明恐惧无疑是燕青心里一个摆脱不了的阴影。有时候,他独自夹着一粒棋子想象中与一个对手厮杀。但很快就感觉自己象女孩手里捏着毛虫般毛骨悚然的恐惧。他控制不了。
  
  与岛田在一起是个例外,但他对于燕青来说,也不过是征子途中巧遇的、破解不了困境的棋子,仅仅是改变了征子的方向。燕青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围棋的问题。而是一种藏在意识深处的障碍。他在莫明的压抑里挣扎。他知道自己需要在现实里找一个机会突破。
  
  很快,这机会在他想不到的时候到来。
  
  快要毕业的时候,日本大阪市组团对燕青所在的城市进行友好访问。代表团参观了燕青所在的大学,其中有位叫野村形一的日本人是大阪业余棋界的第一高手,曾师从日本业余棋界元老菊池康郎。听说这里学生的围棋水平很高,一时有些技痒,禁不住与学生中的高手下了几盘棋,轻松胜出。学生们不甘心,便欲请出本市围棋协会主席、业余七段高手黄枫择日与其对弈。野村听说黄枫曾战胜过自己的恩师,不禁摩拳擦掌一口答应下来。
  
  燕青早就听说过黄枫的大名,他出身本地有名的书香门第,小时候拜某国手为师学习围棋。性格桀傲不驯,棋风骁勇善战。曾经代表国家参加过世界业余围棋锦标赛,虽未获佳绩,但首盘便将曾经战胜过聂卫平的日本老将菊池康郎斩于马下,从此声名远扬。年轻时他是本地图书馆的职员,后来辞职下海,先是开了一家茶室兼营棋社,闲暇时教授学生。由于他棋力甚高,慕名而来者络绎不绝,生意奇好。再后来他便顺势接连开了家夜总会和几个酒吧,刚过四十便成了本地有名的大款。日进斗金的他过得悠哉快活,除了下棋,平日里以写些棋谈闲书、收藏些古董书画为乐,是本市的文化名流。
  
  对局在日本访问团临别的下午举行,学校的大礼堂里早早便坐满了学生和本地的一些围棋爱好者,几个组织者还特地从燕青那里把岛田留给他的那套棋具借来作比赛用,并另请了一位高手现场挂盘讲解。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野村便早早来到了现场。而黄枫却姗姗赖迟,见面后两人少事寒暄便猜先开局。
  
  那盘棋黄枫执黑先行。他想也没想便将子走在星位。坐在讲台上的黄枫一头披肩的长发,浓眉细眼,瘦长的身材微微有些驼,两手各戴一硕大金戒。野村稍一考虑也走在了星位。在一番激烈的相互夹击之后,布局便在两人争先恐后向中腹的一间跳中结束,黑白各有几片棋犬牙交错的纠缠在一起,正中黄枫的下怀,之后的中盘战完全进入了他的步调,只见棋盘上黄枫上镇下飞,左点右刺、落子如雨;而注重布局的野村,面对这种错花乱玉拳般的着法有点不知所措,只能被动的上遮下挡,左顾右盼,棋走得十分仓惶。一个小时不到,白棋一条大龙便陷入困境。野村低头长考了半小时后,默默投子认输。
  
  看到这种结局,礼堂下面的学生既惊愕又兴奋,不免一阵嘈杂的议论。野村满脸是汗,耐心地复盘走了几手匆匆告辞。黄枫起身送了几步便又坐回刚才在棋盘边的椅子上。
  
  “这是谁的棋盘?”他头也不抬的问站在旁边的那几个围棋高手,他们都是黄枫的学生。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8

  十六
  
  
  燕青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上了讲台。黄枫一歪头看了他一眼,一挥手意思是让旁边其他人下去。很快讲台上便只剩下了燕青和他。
  
  “坐。”黄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说。燕青慢慢坐下,看到台下那么多人看着他,不免有些紧张。
  
  “这是岛田横二的棋盘吧?”黄枫低头抚摩着棋盘问。“啧啧啧……看这漆,看这线条……”他赞叹着轻轻拍下一粒棋子。“听听这动静,精品啊……”
  
  “是。”燕青拘谨的回答道。“你怎么知道是岛田的?”
  “这上面刻着呢。”黄枫不无得意地说。“不仔细看,是不容易发现的。”顺着他的视线,燕青看到在棋盘的腿上果然刻着几个很小的字。
  
  “这棋盘是有来历的。我在一本日本对战记中看到过,似乎棋盘下面有‘藤泽’的签名吧?”
  
  “是有藤泽秀行的签名。”燕青有点惊奇的回答,这也是他不久前才发现的,岛田没和他说过。
  
  “不是秀行,是藤泽朋斋。”黄枫的语气冷冷的说。“不过藤泽秀行和赵志勋争夺棋圣战的七番大战有一局就是用的这个棋盘,似乎是在箱根吧。”
  
  “哦……”燕青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棋盘你是怎么得到的?”黄枫微一抬头看着他问。目光锐利,冰冷,看得燕青有些发毛。“是他孙子送给我的。”他小声说。
  
  “哦?”黄枫似乎有些不太相信的说。“你也会下围棋么?”燕青下意识里点了点头,本来他想摇头。
  
  “这棋子……”黄枫眉头一皱说。“是牛角的?不般配啊。”
  
  “是牛角的。”燕青小声说。“不是一般的牛。”
  
  “啥……牛?”黄枫侧着头用露在头发外面的一只眼看着他问。
  
  “是犀牛。”
  
  “哦?”黄枫似乎难以置信的样子大声说。“好东西!”他把手里黑子使劲捻了捻放下。“这东西我不喜欢,我喜欢这棋盘。”他把身子往前移了移,低头对燕青说。“不瞒你说,一坐下我就相中了这东西,你出个价,转给我吧。我简直是一见钟情啊。”
  
  “不……”燕青连想也没想摇头说。
  
  “这棋盘嘛,按材质也值个一两万。关键是这做工和这历史让人留恋,一个下棋的人有此一物简直别无所求了!”他自言自语的说。“我出10万。不算棋子,如果那个你愿意出售,我另加5万。”
  
  “…………”燕青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想了想慢慢说。“不是钱的问题,这是朋友送我的,不能卖。”
  
  “哈!”黄枫猛一抬头,吓了他一跳。“你留着什么用?!别以为是好东西就值钱,我给你的这个价就是在日本也是最高的,主要是我喜欢!你懂吗?”最后一句话他简直是在训斥了,台下的人不知道他们在说着什么,都好奇的伸长了脖子。燕青的脸刷的就红了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8

  十七
  
  想起那年发生的事情,燕青现在仍控制不住的激动。于是他停下来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一些。
  
  花容依旧背靠在他的肩上看着车窗静静地听他讲着,头随着汽车的颠簸轻轻摇晃着。燕青居高临下,视线悄悄从女孩身上滑落,看到她的睫毛一动一动象枝头上雀儿的尾。他还看到了女孩凹凸隐隐的曲线、光洁白皙的腿,一种炫目的青春气息突然让他内心不住的骚动。他感觉自己是在肆无忌惮的窥视。而女孩的头发上散发着一股淡淡洗发水的香气,于是燕青控制着自己收拢视线,他闭上眼睛微微低头嗅着,象在草原上嗅一朵芬芳的花儿。
  
  “闻什么呢?”花容突然咯咯笑着问。燕青吃了一惊说:“你怎么知道呢?”他以为女孩是看不到自己痴痴地举动。
  
  “清清楚楚。”花容指着车窗玻璃说。“我在看着你呢。”她转过脸来笑着说:“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燕青不禁有些窘迫。
  
   “原来你在诱惑我?”他笑着说。“难道你真的需要两根小木棍么?贪婪的家伙!”
  
  “说什么呢?!”花容用拳头敲打着他的肩膀。燕青并不闪避说:“是你自己说的!我现在感觉自己象被咬了一口的苹果!”
  
  “什么咬了一口的苹果?”花容气喘吁吁的问。“谁咬的?”
  
  “傻瓜,是你自己说小时候在幼儿园吃苹果的时候先咬一口占下再吃别的不是?”燕青抓着女孩的两个手腕说。“看来你一直是这样的?不管是对苹果还是人!”
  
  “我就是这样!气死你!”花容挣脱开燕青嘻嘻笑着说。“再说,谁让你这么不经诱惑来?!”
  
  有那么一会,两个人隔着一段几乎让视线模糊的距离相互对视着,他只能看到女孩那温润的唇在微微颤抖着,喘息吹在他的脸上痒痒的。燕青正迷惑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出租车停了下来。“是这里吧?”出租车司机指了指离车站不远的一家餐馆问。“到了,我们下车吧。”花容默默点了点头说。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8

  十八
  
   “继续讲啊,别让半截半截的听故事。”在餐馆里,花容端着一杯橙汁看着燕青说。她吃的很少,只夹了些青菜。更多的时候是笑眯眯地看着燕青狼吞虎咽地对付那只肥嘟嘟的南京板鸭。半瓶干红下肚,酒量不大的燕青微微有些醺晕,而许久以前的那段往事也变得霍然轻松。
  
  “要不这样,除了钱以外我还可以帮你毕业留在本市,单位随你挑!”那天黄枫看到燕青沉默不语,突然语气一转大刺刺地说。“不是吹,这点小事我还是可以办好的。”
  
  燕青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棋盘他是不会卖的。黄枫身子几乎探过棋盘眼睛紧盯着他等待回答。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掺和着汗臭的古龙香水气味让燕青不禁往后缩了缩身子。“我不能卖,抱歉。”他低声坚定的说。
  
  “暴殄天物啊!”黄枫简直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多年来充斥着金钱和名誉的生活让他即浮躁又自负。他不相信有钱买不来的东西,他自以为那些美丽的东西属于自己是最好的归宿。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贪婪者,而是一个保护者,为此他甚至感到了一种神圣的责任感。
  
  “你必须卖给我,我再加五万。”黄枫不容置喙的样子低声对燕青说。“你可以用这笔钱干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或者享受生活。你不知道这棋盘对我的感觉,象你这样的棋力一辈子也不会理解!懂吗?!”一种强烈的欲望让他变得十分烦躁。
  
  燕青逐渐从拘谨中放松下来,但他听完黄枫最后那句置问,一种无名的怒火突然在内心勃发,他冷冷的看着黄枫,仿佛多年压抑的阴影全部积聚在了对面那张让他感觉丑陋的面孔上。他感觉自己从头到脚在隐隐颤栗,他不知道这是激动还是恐惧!他感觉自己象手执长矛置身在一个广阔的战场上的战士,对面敌人的千军万马正向自己冲来,他不能退却!
  
  “这样吧……”燕青也前倾着身子对黄枫说,他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我们赌一把!”
  
  “怎么赌?”黄枫不屑一顾的样子问。
  
  “请你指教一局。胜了棋具全部归你,输了你给我20万。”
  
  “怎么下?不让子?”
  
  “对!猜先!”燕青挺直了身子说。
  
  “落子无悔!”黄枫呆呆看着燕青很长时间后说。他感到十分困惑,这个无名小辈哪里的天胆做出如此惊人的决定?! 但他自信自己一定能赢,然后多少给这小子点钱打发他就是了。他是自找的!黄枫暗想。
  
  “愿赌服…输!”燕青针锋相对的说。他现在突然感到浑身发冷。那种隐伏的颤栗已无法全部控制,让他的手和嘴唇激烈的抖动着。他感到窒息般说不出话来。
  
  “好!”黄枫说完一扭头对站在下面的人说。“我要和这位同学猜先下一盘!可以继续挂盘讲解。”
  
  话音刚落,场下刚才还鸦雀无声的人一阵骚动。他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看到从不下棋的燕青向黄枫发起挑战让他们感到十分的惊异。
  
  猜先后,燕青执黑先行。
  
  “请吧!”黄枫把黑棋子收进棋盒递给燕青说。燕青的手颤抖得更厉害了,他用两只手捧住棋盒哆嗦着放下,象游方的和尚捧着盛满滚烫粥饭的钵。他费力的打开棋盒,手指抖得象琴弦,竟然夹不起棋子来!场下看到燕青这样尴尬的样子都不约而同的扭转了头。
  
  “不用激动,慢慢来。”黄枫微微笑着宽慰燕青说。虽然他的心里对燕青这样上不了台面的人充满了鄙夷,但为了棋局顺利进行把棋盘弄到手,他现在甚至比燕青更着急。
  
  燕青在痛苦中挣扎着,他感到头颅里面那些蛰伏了多年的棋子开始哗啦啦的响。我怕什么?为什么这样?我是谁?他在内心里疯狂的呐喊。他象旷野里一头飞奔的狼。不是灭亡就是超脱!他自己对自己反反复复说。
  
  他紧闭着双眼抱着头蜷缩在椅子上,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他感到内心里“轰隆”一声巨响,象万丈高坝顷刻崩溃,一股洪水奔泻而出,慢慢地只剩下一汪残水幽幽。恍惚之中,他看到了童年的自己,那个瘦小的孩子在一个夏夜里仰面躺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刚从什么地方掉下来,但感觉不到痛苦。只是呆呆睁着茫然的眼睛看着天,天上星光灿烂。我是谁?那个小孩子在问。你就是你自己,你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只有一个你!燕青回答他。可我会死去,我会消失。我不是永恒的!那个突然发现了自我的小孩子恐惧说。你是永恒的,燕青对他说。永恒不过是无数个瞬间的重复而已,只要你在一个瞬间里感觉了自己的存在,就无需无休止的重复,如同你握着一滴雨就可以知道大海一样……
  
  “可以开始了么?”黄枫开始不耐烦了,场下喧哗的声音让他突然感觉自己似乎扮演了一个比燕青更古怪的角色,他有点无所适从。
  
  又过了一会,燕青才慢慢抬起了头,他满脸的汗水,但心里却突然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轻盈,那样柔顺、有弹性。一种难以言喻的、美妙欣快在淡淡的发散着。他微笑着看着黄枫,轻轻拈起一粒棋子“啪”的一声清脆的敲在了天元上。小指尚妩媚的翘着。
  
  黄枫楞了一塄,燕青神态的急剧变化让他迷惑不解,而他的招法又绝对是对自己的蔑视,他心里十分的不快,但还是忍耐着稳稳的走在小目上。燕青立即走在了 “三三”的位置,接着又怪异的走在了与三三对角的星位上。黄枫突然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布局他是熟悉的,这是当年东渡日本横扫东瀛的、被称为昭和之巨人的中国吴清源与当时的日本第一人“名人”秀哉下的布局!他心里不由得一沉,心说不妙,沉思良久,才慢慢应了一手。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9

   十九
  
   “假如你再留下一天,一定能见到花荣。”花容幽幽地说。
  
  “不用了,我相信缘。该见到的一定会见到。属于你的也不用强求,自然会来。”燕青用戏谑的口气地说。“正如一些人一辈子穷困潦倒,而我却半天可以得到二十万一样。”
  
  “哦?这么说那盘棋你赢了?”花容表情一变,兴奋的问。
  
  “当然我赢了,那样状态下我谁都可以赢。黄枫从头到尾一点机会也没有,完败。”燕青不免有些得意地说。“下到最后的时候,黄枫甚至不知道从哪里鼓捣出来一根小皮筋,把头发扎成了那种有点冲天的小把子。”燕青笑着双手比划着说。“象小姑娘一样,简直别致极了!”
  
  “哈哈哈……”花容笑得前仰后合。“燕青,你这坏蛋,笑死我了!”
  
  “你知道么?”花容尚沉浸在燕青刚才诉说的往事中,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燕青说。“你象一只蜕变的蝴蝶,你超脱了”隔着桌子她笑着伸手拍了拍燕青的头,象一只与人嬉闹的小猫爪子那样的轻,又象是抚摩一只小狗那样的柔。“兄弟,你总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燕青一抬头离开那只让他留恋的手,脸上并无表情。那手在空中停滞了几秒钟。花容摇头笑了笑。
  
  “我在想,花荣也许一直就是不存在的。”燕青看着她冷不丁的说。“不然,你怎么这样对待我?”
  
  “我是情不自禁罢了。”花容反应很快,她鬼精灵的样子说。“因为你对我来说可不是什么烂苹果,而是那套我喜欢的瓷器,所以我会情不自禁。”说完她递给燕青一张便笺。“花荣当然是存在的,存在于你我之间。”她意味深长的说。“这上面有花荣的电话号码,你上火车再打吧。现在我想与你多说会话。”
  
  燕青心里微微一沉,他将那张便笺接过看了一眼默默放进衬衣口袋。恍惚中他听到“啪”的一声,一枚棋子无力的落在了棋盘上。终局了。他心里暗暗想。
  
  从少年受到挫折到遇到岛田为止,燕青虽再没与人对弈过,但却无时不刻思索着围棋,一直以来,燕青坚信在围棋对弈中每一步总有绝对正确的一手棋。每当他心无杂念沉浸在对局中的时候,他总会直觉到那一手,这是一种灵感的闪现,然后他只需将这直觉的一手反推计算,再信心十足的应用于实战。这时的他有信心战胜一切对手!所以,他感到围棋与其说是一种竞技游戏,毋宁说是一种充满灵感的艺术。计算是无穷无尽的,而灵感却只在一瞬间。
  
  从看到花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感觉到灵魂在悸动。
  
  所以现在他看着对面的这个女孩陷入沉思。他在反推计算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人生也会想围棋一样,真的有一个绝对的爱?有一个唯一的人?为什么他会对这个女孩产生这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这是爱么?而这种感觉又是那么不合情理!她是花荣的女朋友,一个偶然的机会让他们短暂的邂逅,也许今日一别天各一方,再无相会之日!想到这里他不禁有种深深的伤感。
  
  “看来黄枫真得给了你二十万?”花容似乎又开始疲倦,她歪着头看着燕青问。
  “是的,黄枫虽然张狂得让人厌恶,却也并不坏。他第二天就送来了钱,是个爽快的家伙。或者人的短处越明显,长处也就越突出吧。”燕青低声说。“不过我并没要,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比钱更重要的东西,不然我可能还处于那种压抑中。”
  
  “你说得对。”花容赞许的口气说。“虽然二十万是够诱惑人的。”
  
  “是啊,当时对于一个穷学生来说,一万元都是了不得的一笔大钱。”燕青表情淡淡地说。“不过钱这东西你越不在乎它,它就来得越轻松,比如我现在的工作,挣二十万还是很容易的事情。”
  
  “你是出类拔萃的。”花容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他说。“燕青,你不管做什么,都是一流的,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才能配得上你呀。”
  
  “天知道。”燕青苦笑着说。他感觉自己离这女孩越来越远了。虽然现在咫尺相对,但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还是占据了他的心。
  
  火车进站的时候,两个人站在月台上不知该说什么。默默中花容向燕青伸出一只手,燕青木然的也伸出一只手,两只手就要握住的时候,花容又伸出了另一只手,燕青迷惑中也把另一只手伸向她。四手叠加在一起轻轻握着,两人不禁会心一笑。
  
  “我怎么感觉自己象柳永呢?”
  
  “可惜我不是歌妓。不然你会来赎我吧?”女孩笑容如阳光一般灿烂地说,不过燕青一瞥中看到的却是笑容后面的忧郁。象看一幅油画,色彩亮丽,但却是涂抹在黑色的画布上。
  
   “保重!”燕青想继续微笑着调侃几句,但他感觉自己很难维持那笑容,他轻轻挣脱开花容的手向车厢入口走去。
  
  就要跨进车厢的时候,他忍不不住又向花容看了一眼,微风中女孩如雕塑般一动不动,楚楚动人的样子忽然让燕青想起了不知道是什么卡通画里的人物。他感到自己鼻子一酸,赶紧一扭头跨上了火车。
  
  半夜里燕青在睡梦中醒来,他从卧铺上走下来坐在过道的椅子上。窗外旷野里星星点点的灯火明灭闪烁。一种莫明的忧伤慢慢涌了上来,他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几句诗:
  
   火车擒住了轨 在黑夜里奔
  
   过山、过水………………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9

   二十
  
  黎明时分,列车在穿越了一条又一条隧道后,进入了西部荒原。窗外,连绵不断的低矮山丘光裸着被风雨雕蚀得凹凸圆润的灰褐色肌体,远远看去,仿佛一群硕大的海豹酣睡在辽阔的海滩。山脊上零星的灌木和稀疏的野草绒毛般在风中瑟瑟抖动着,荒凉、寂静、又隐隐潜伏着某种冲动。火车小心翼翼地在巨兽的间隙里爬行,似乎怕唤醒了那蛰伏的野性。沿途还不时会看到被采石场挖掘过的山丘,袒露着如同被猛兽撕咬过的伤口,触目惊心,有如平淡流畅的旋律里蹦跳出的刺耳杂音,燕青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快到家了。他心想,再过一会就会看到千萤山了。很快,当最初的一缕晨光洒向大地的时候,火车也翻过了最后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出现了一片绿色的平原,在平原的边缘,满目青翠的千萤山丰姿绰约的耸立在氤氲晨雾里,仿佛把这一片大地所有的灵气和活力都聚集在了一起。而家乡的小城蜷缩在山脚下的一片绿色里,晨曦中如同熟睡的婴儿一般憩静安宁。这一切让燕青感到无比的熟悉与亲切,一种回家的迫切心情让他微微有些激动。
  
  下了火车走在行人稀疏的街道上,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燕青突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就象小时候看完电影后从电影院里刚出来时的迷惑。他竟然一时难以分清在南京的浪漫之旅与现在的沉静孤独究竟哪一个更为真实。也许该给花荣打个电话了,他边走边想。
  
  掏出花容留下的便笺,燕青看到上面印着两朵红色牵牛花,相互纠缠着伸展在便笺的边缘,下面写着两行娟秀的数字,一行是手机号码,燕青看明白了,另一行数字却只有6位,不象是电话号码,或许是花容的QQ号?燕青猜测中禁不住有些欣喜。但当他打开背包拿出手机的时候,却又突然怔住了,他看到背包里整齐的叠放着那天晚上冲凉时换下的衣裳,不知什么时候被女孩浆洗熨平放在了里面,散发着一种洗衣皂特有的香气。这女孩…………燕青突然心如乱麻,拿着手机的手竟然控制不住的有些颤抖,那颤抖一直延伸到心里,让他感到悲喜交加,痛苦和幸福象那两朵牵牛花一般纠葛着让他感觉窒息,突然之间,从见到花容第一眼就开始弥漫的那团迷雾散去,他恍然明白自己是真得爱上了那个女孩。
  
  一直以来,燕青虽然隐约感到爱情是纯粹的,但对人们常说的一见钟情还是抱有某种疑问,认为那不过是放荡不羁的借口。而现在,他确定无疑的认定这是真实的,爱情真的在会在一个短暂的时空里定格。我该怎么办?他在心里自言自语。我该往哪里走?
  
  在那个夏日的清晨,燕青在家乡街口呆呆站了很久。最终他还是没有给花荣打那个电话,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对花荣他感到难言的羞愧。或者说什么都是虚伪的!而且,他想起了很早以前自己就曾经给过花荣自己的电话号码,但他却一直没有打过。
  
  在燕青心里,花荣是个唯美的人,不管是下棋还是网上交谈甚至穿着都是个很挑剔的家伙。记得有一次他在网上和燕青说:现实里的友谊或许可以在网上延伸甚至加深,而网上的美好大多经不起现实的残忍,或许破灭是必然的,所谓的见光死。虽然燕青自信自己即便与他现实里相处,也绝不会象花荣所说的那样。不然他也不会主动去南京与花荣相会。但是花荣的选择却还是契合了他的性格。
  
  有时候,人和人是需要距离的,象看一幅油画,近了朦胧,远了模糊,美的存在就是在进退之间寻找最真实的距离。而且,画是讲虚实对比的,既然他已经把花容拉进了现实,那就让花荣继续存在于虚拟里。或许这就是最好的选择。想到这里,燕青暗下了决心。自己决不能伤害他们。不管是花荣还是花容,都是自己一生来最美丽世界的组成,而且他们都是那么脆弱……一想到花容如风中之烛一般的身体,燕青不禁有些黯然心碎。你要好好的活着,女孩,他在心中暗暗为她祈祷。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29

  二十一
  
  燕青的突然归来让父母意外的惊喜,一连两天他家门也没出的陪着他们在家里。第三天,燕青早早就来到了千萤山。他要去看望自己的师父,顺便完成一个心愿――为花荣和花容求一对护身符。山上老君祠里的太上老君是很灵验的。
  
  很早以前,千萤山上有几十处道观寺庙,文革后大多都拆除了,现在仅剩下前山的雷音寺和后山的老君祠基本完整保留着。燕青的师父就是老君祠里的掌门道长。
  
  老君祠里的道士信奉的是道教全真派,与南方的正一派火居道士不同,他们平日里主要是清修炼内丹,极少为香客信徒画符念咒作法。燕青的师父是山西平遥人,出身富商人家,早年出家求道云游至此,见千萤山风光迥异,十分的喜欢留了下来,四十多岁他便成了这里的掌门道长。文革前后虽然道观里的道士大多还俗回家了,但近几年分来了好多宗教学院的学生,平常的闲杂事情便由他们忙碌,师父平日里除了静坐练功,就是练拳下棋,十分的清闲自在。
  
  老道长酷爱围棋,燕青童年的时候下围棋刚出名不久,他就曾闻名找上门来和燕青下过,对燕青在围棋上的天赋十分的赞赏。后来燕青因为意外的失败精神濒临崩溃,有病乱求医的母亲便上山把老道长请到家里给燕青治病。老道来了看了看燕青后说:缘起缘灭不由人,以棋为业未必适合他,不下也罢!而且这孩子天生静有余而动不足,以后还是让他跟我学些拳脚功夫吧。说完扭头就走了。从那以后老道便成了燕青的太极拳师父。
  
  燕青在山下的玉器店里为花荣他们精心选了一对玉饰,那是一对白玉雕琢成的心形玉坠,虽然价格不菲,但上面各镂刻着的几朵雏菊十分雅致,而且两个玉坠合起来就是一颗完整的心,让他一眼就看中了。就要这对吧。他拿在手里微笑着说。
  
  燕青拿着玉饰心里充满了欣慰,几个小时的山路不知不觉抛在了身后。老君祠坐落在后山一片高大的银杏树林里,据说这是北方最大的一片古银杏树林了,每棵树的树龄都在千年以上,顺着狭窄的上山石道弯弯曲曲穿过几棵大树后,红色的庙门在密林深处豁然显现,里面隐约传来一阵鼓钹之声,似乎正在做法事,燕青悄悄走了进去。几年不见,道观里外装饰一新,全然失去了燕青记忆里的古旧,然而那些银杏树依旧高大茂密,山风中树叶哗啦啦响成一片,让燕青不禁想起少年时学拳时的情景。
  
  绕过前殿的老君堂,燕青轻轻推开后园的小门,不出所料,师父正在后园中央的银杏树下练剑,几年不见,他的样子并未变多少,80多岁的人了,依旧面色红润,仙风道骨异于常人。看见了燕青进来,师父微微有些吃惊,但并没停下来,依着剑势又走了几式,才慢慢收功走到旁边的石桌旁坐下。燕青走过去坐在师父旁,心里充满了说不出的亲切感。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师父看着燕青满脸慈爱的样子说。他总是喜欢调侃这个比自己小了很多的弟子,并无责备的意思。燕青当然知道。所以他也调皮的说:“没事当然不会来看你老人家了,这是给你的茶叶,是朋友从云南带回来的上好普洱茶。”
  
  师徒俩慢悠悠说了一会话,燕青便起身将师父教过的拳慢慢打了一遍。师父微笑着指点了几处不足,然后又象以前一样说了很多关于太极拳的道理。他喜欢这样不厌其烦讲给燕青听。你好好听着就是了。每次看到燕青表现出困惑的神情的时候师父总是这样说。你有时间去想,你会用一生的时间去理解,现在你只需记在这里。师父拍了拍心脏的位置。
  
  师父的太极拳是跟一位云游至此的武当山道士学的,和世上流行的其他各派太极拳架子略有不同,但拳理殊途同归还是一样的。燕青刚学拳的时候,师父就固执的先让他背诵各种太极拳经和拳诀。然后才慢慢地教他拳架,他总是喜欢用围棋比喻太极拳来启发燕青。
  
  “世上的万物都要归结于‘道’。”过了一会师父看着燕青说。“所以拳理和棋理是相通的。比如心平气和神自澄,这就是无极。心念一动则太极生。所谓阴阳,即是棋分黑白、拳分虚实。棋有棋根,拳有脚根,棋无根则浮而受攻,脚无根则立足不稳。棋之根在天元,拳脚之根则在天。寻常人练拳人以为‘根’之据为大地,实不知如不能虚领顶劲头悬空,脚下定然虚浮不定受人攻。棋亦如此,寻常人以为棋之根在边角,实不知行棋之要诀是走向天元,布局开始,由里及外,棋越近天元则根越牢。如单纯固守角边,虽能苟活,则势必被对方封于一隅,如此,则局部有根而全局之根尽失…………太极拳讲究攻守合一,人身有如跷跷板,对方攻击一头要顺势而退,同时另一头势必要反向翘起击打对方,这就是以彼之力击彼之身的妙诀,进即是退,退即是进。而围棋亦是讲究攻守平衡的艺术,一味的攻或守,都会有失偏颇落入困局,故行棋务必流畅,寓攻于守,守中有攻,让对手进退维谷方能不败…………棋不可随手,拳不可妄动。棋之随手势必有失全局,以至落败。拳之妄动则身不稳,劲不全。太极之动讲究一动无有不动,全身有如无数齿轮咬合相扣,一轮动则轮轮全动,如脱离整体,一轮独动即是妄动,棋亦如此………………”
  
  燕青静静听师父说着,现在他已完全明白了师父的意思,可以将太极拳的一些道理融会贯通到围棋里面。
  
  “记好了我说的。”师父笑着叮咛说。“对你会有用的。”说完他意味深长的看着燕青。“你来这里还有别的事情吧?”
  
   “是”燕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为朋友在山下面求了一对玉坠,想请师父给开光呢。”说完他小心的把玉坠拿出来递给师父。
  
  “好东西。”师父仔细端详着玉坠说。“是给你自己吧?”
  
  “是给朋友。”燕青的脸微微有些红。
  
  “好,那现在就去做法开光吧,过了午时就不灵了。”师父起身向外面边走着边说。
  
  大殿外面,师父拿着一枚小镜子将外面的阳光反射到大殿里面的玉坠上,念念有词的照来照去好一会才做完开光仪式。
  
  “赠你朋友两句吉言”师父神色凝重地说。“荣华富贵,白头到老。”
  
  燕青听了猛然一怔。他听到师父的赠言里暗藏着“花荣”两个字,又看到师父的神色有些怪异,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0

  二十二
  
    下山后,燕青将包裹好的玉坠给花容寄了过去,并在里面附上了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花容:
  
    你好!
  
    南京之游虽然短暂,但让我感触很多。我象是突然得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枚硬币。硬币的一面是快乐和幸福,另一面却是担忧和无奈。我只能说,谢谢你,花容。谢谢你的相伴、谢谢你的南京!
  
    这对玉坠是送给你和花荣的,按我们本地人的说法,应该说是我为你们从神仙那里求来的,因为它们是千萤山上的道观里开过光的灵物。有神的灵应,也有我的祝福。但愿你们会喜欢,长久的佩带它。
  
    此去一别,天各一方。或许相会有期,或许再聚遥远。人生无常,多多保重!祝福你们今生幸福相伴,安康无忧!
  
  
                      希望你永远花枝招展的燕青
  
                       即日
  
  
    写完后燕青想再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
  
    那个夏天的下午,燕青从邮局出来后慢慢地往家里走,他感觉阳光不再那么的灼热和刺眼,有点象秋天,橘黄、明亮,凝定中略带一点伤感,恍惚中他想起童年的时候自己经常沿着这条路回家,那时也是这样的心境。他明白自己一如往昔---还是一个快乐不起来的人。
  
    过了两天,公司里突然给燕青打来电话,说上海的球场设计经董事会审阅后有几个地方需要修改,让燕青尽快返回公司。他只好匆匆告别了父母,坐火车回到了北京。
  
    一进公司,设计部的主管看到他回来后不禁长吁了一口气,还没等燕青喘口气便谈起了董事会的修改意见。 原来董事会对上海的球场设计总体上十分满意,只是因为最近房地产价格飞涨,董事会改变初衷要在球场周围辟出更多的地皮建设高级别墅,想快速收回部分现金实现资金的自身补充,以此来减轻总公司的投资压力。听主管说完,燕青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知道如果别墅用地占用了任何一块球坪都要连锁反应的修改整个设计,需要从头做起。过了一会,等他看完整个修改方案后才松了一口气。看来修改方案里充分考虑了这个问题,将建设用地分散在了各个球坪的周围,并不会影响原先的总体设计。
  
    “董事会定于半个月后召开。”主管看着燕青有些担忧的说。“你要在此之前按照董事会的修改意见将设计搞出来,能行么?”
  
  “至多一个星期,就能完成全部设计。”过了一会燕青抬起头自信的说。
  
    设计部的主管是个四十多岁的台湾人,对燕青一向十分的器重。原因是关键时候他从不含糊,工作从未出过纰漏。听了燕青的答复他如释重负。“那我就放心了,如果你需要助手,几个都没问题,包括丹。”燕青快要走出办公室门的时候他在后面笑这说。丹就是燕青和花容说起过的、那个从英国留学回来的女孩。是公司里最引人注目的职员。
  
    “不用了,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干。”燕青会心一笑说。“假如需要我会来找你。”
  
    一到自己的办公室,燕青一刻不停的开始工作。一直忙到深夜才离开公司回到家里。许久未回家了,房间里蒙了一曾薄薄的粉尘,燕青顾不得打扫便打开了电脑。一登陆QQ,出乎燕青的意料,里面只有几句花荣的留言,最后一句是在他离开南京的第二天晚上留的:燕青,到北京后回话。看到这些,燕青马上敲上一行字:“花荣,在么?我今天刚回北京。”
  
    “哈!你总算露面了!怎么不打电话啊?花容不是告诉你号码了?”仅仅过了几秒种,花荣就在QQ里说话了,看来他一直在线。看到回话,燕青心里立刻充满了久违的愉悦。他手指轻快的输入回话:“你不是也有我的电话号码?不也是一样没打?呵呵,我们都是懒人吧,谁也别抱怨谁了。我在南京玩得很愉快,花容真是个不错的女孩,我既羡慕又嫉妒,你这家伙真是有福气!”
  
    “不过我们真是没缘分,或许以后还有机会再见面的,不打电话也罢,继续保持神秘感好了。”花荣在QQ上打哈哈。“我刚才正在明月网呢,好长时间没上来了,一露面,就被帮里的弟兄们围上了,七嘴八舌的,弄得我连下棋的工夫都没有,现在我正注册一个新ID,正不知道该起个什么名字呢,就看见你上来了。”
  
    “为什么注册新名?”燕青不解的问。“你的ID不能用了?”
  
    “逃避责任啊,这你还不明白?这样就没人知道我是帮主,可以安心的下棋啊!最近难得清闲,想好好过把瘾。”过了一会花荣回话说。“对了,我们共同注册个ID好了,这样谁有时间谁上,最好能在网上塑造个传奇式的人物!”
   
    “这个主意不错!”燕青高兴的说。“不过最近我很忙,你先用新ID下,过几天忙完了我也好好过把瘾。”
  
    “用什么名字呢?燕青,你好好想想。”
  
    两个人打字的同时,燕青突然想起了花容留给自己的那张便笺,他掏出来把上面那几个数字输入了QQ里的好友查询中,查询界面里立刻显示出了花容的名字,果然是她的QQ号码!燕青心里一沉,是加为好友呢还是不加?他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不加,说不定他们正在一起呢,花荣会怎么想?
  
    “燕青,想好了么?”
  
    燕青现在心里全是花容的影子,他突然想起了白居易的那首诗:
  
         花非花,雾非雾。
  
         夜半来,天明去。
  
         来如春梦不多时?
  
         去似朝云无觅处。
  
    “花非花怎么样?”燕青灵机一动道。
  
    “花非花?这名字不错!很有韵味。”过了好一会,花荣似乎心灵神会的说,看来他刚才正仔细的琢磨。“就它了!我去注册了,密码是******,有时间你上来过瘾吧!”
    
   “好!有时间我会上去建功立业的!”
  
    “bye!来回奔波一定很疲倦了吧?好好休息!”
  
    “bye!你也是,还有好好照顾花容,她似乎身体不太好."燕青说完感觉有些冒昧.
  
    "好的,放心!我会的。谢谢兄弟。" 花荣说完,兀自不忘给他留了一个笑脸。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0

  二十三
  
  
  丹是个健谈的女孩。虽然燕青一直认为在外资公司这样的环境里,话多的女孩大多算不上聪明,但用在丹身上却不适用,这或许是因为她会选择适宜的谈话对象。而在她眼里,燕青无疑是公司里最好的倾听者。所以丹经常会来到他的办公室里聊上一会,顺便吸支烟。她很小心的尽量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这个嗜好,却从不回避他,燕青自然明白这是一种信任,虽然香烟的气味让他很不舒服,却并未影响他倾听丹的兴致。
  
  早上,燕青前脚刚迈进设计室的门,丹就端着茶杯后脚跟了进来。几个月没见,燕青发现她样子似乎变了很多,还没等他想起那变化到底来自哪里,丹就把泡好了茶的茶杯放在办公桌上说对他说:“你的早茶,主管派我来监督你最近的工作。”然后她很随意的坐在办公桌对面的转椅上,笑着打量着燕青。“当然,还要临时兼职你的秘书,直到设计完成。”
  
  “监督可以,秘书嘛就免了吧。”燕青笑着说。“有你这样的美女相伴,我已无比满足。”
  
  燕青并没有恭维她的意思,身材苗条,明眸皓齿的丹的确是个标准的美人,她举止优雅,谈吐不凡。虽然丹具有伦敦经济学院的硕士学位,工作能力也很出众,在公司里自有立足之处,但大家还是习惯于暗暗宠着她。或许这是美人应当获得的权利,也是美人无法摆脱的悲哀。而人就是这样,当有意无意的享受了一份美丽,自然会不由自主的付出一分关照。
  
  “算了吧,几个月不见,把我忘了吧?”丹在转椅上悠悠旋转着说。燕青这才发现她原先的一头长发剪短了。“你的头发怎么剪了?”他禁不住惊讶的问。燕青知道丹原先是很爱惜那头长发的。
  
   “换个新面目防止你审美疲劳嘛。”丹嘿嘿笑着说。“你上次出差后不久我就减短了,很短,是象男孩那种。顺便把烟也戒了,这样你就不会抽抽着鼻子皱眉头了吧?”
  
  “哦?烟也戒了?”燕青有些难以置信地说。“你的毅力令人佩服!要是和我有关系,那更让我受宠若惊了。”他收拾着桌子上的杂物,不时微笑看那女孩一眼。转椅慢慢停下来,丹背对着燕青,留给他一段白皙的脖颈。她的发质不是漆黑粗直的,而是象花容一样,是细软微黄的类型,阳光下泛着丝缎般的光泽,而那短得勉强扎起来的小刷子象一朵盛开的喇叭花,又象一只做工精致的羽毛毽子。恍惚之中,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花容的影子,一时之间心里竟有些郁闷。
  
  “有时我感觉这公司象一个小小的星系。”丹转过身来,用燕青熟悉的语气说。“一切井然有序,不可更改。”说完她轻轻捋了一下额前那几缕不听话的短发看着他。“哦?”燕青有些疑惑的等待丹继续。
  
  丹的话题十分广泛,但更多的时候是围绕着欧洲,毕竟她在那里生活了六年。从白金汉宫的鸡尾酒会到香舍丽榭田园大道的自由漫步,从英国侍者的绅士风度到意大利帅哥的眉目传情,甚至白雪皑皑的勃朗峰的和维也纳春天的森林。她用一种不断变化节奏,犹如费拉门哥舞曲般的语调娓娓诉说着,兴之所致,还会感叹上一句英语或者法语,恰似舞曲中间的哗啦啦的响板一般铿锵有力。让燕青听得如痴如醉,犹如沉浸在夏日里微波荡漾的海水中。
  
  “谁的权利大谁的引力也就大,比如总经理是太阳,主管是地球,你是月亮,各有各的轨迹。”丹声音变得有些低缓。让燕青微微有些诧异,这不是她惯有的。“那这样的话,你也是某一颗卫星了?”思索中燕青问道。
  
  “不,我感觉自己越来越象一颗失去轨道的小行星,或许一不小心会落在某一颗卫星上,比如月亮。”丹意味深长的说,那眼神竟有些迷蒙和伤感。这或许是某种离别沉酿出的东西。而燕青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哈,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已满身伤痕累累,到处都是环型山了。”过了一会燕青才有些不自然地笑着说。这完全是一种本能的反应,象一个棋手在狭小的棋盘角部腾挪,有些无奈的保持某种平衡。或许这样做是不对的,但他没有更好的方式。
  
  一阵沉默。
  
  有些东西可以让你快乐,却无法曲径通幽地触动心灵深处。和丹在一起,燕青如同徜徉在阳光明媚的海滩。快乐里有些迷茫。而花容却象山间的溪流,忽而如急流,甚至是一缕纤细的瀑布。更多的时候却是幽幽秋水,明光可鉴。
  
  或许,有时候感动人的并不是美妙的音符,而是音符之间短暂的休止。就如同一只漂亮的杯子,杯子本身是美妙的,但真正有用的却是杯子凹下去的那一部分空间。而燕青感觉自己现在就象一只落入杯底的甲虫,他的眼里除了光洁的杯壁,便再无他物。
  
  “那我就不打搅你了。” 不知过了多久,丹有些突兀的站了起来说。“我在隔壁,需要的时候你可以随时吩咐。”说完不等燕青回话,便悄悄走了出去。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0

   二十四
  
  
   每当到了工作繁忙的时候,燕青总能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他喜欢这种迷失的感觉。忙碌使他心安,而闲暇却很难消遣。
  
   一个星期后,设计方案如期完成,剩下的文字注释以及幻灯片制作等工作自有丹去处理,在公司里她无疑是个全才,燕青是十分佩服的。从公司回到家里,燕青倒头便睡。直到第二天中午丹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才从酣睡中醒来。丹说设计方案传给在华的几位董事看过后十分满意,你可以好好休息几天了。现在你可是公司里最能下蛋的鸡了。丹幽幽地说。他在电话里笑了笑,两人沉默了一会燕青说:“过几天我请你吃饭吧”。“哼…… ”丹似乎并不领情的放下了电话。
  
   吃过午饭后,燕青打开电脑,QQ上花荣并不在线,也没有留话。失望中燕青登陆明月围棋网,一露面便有很多棋会里的朋友向他打招呼,燕青一边敷衍着一边查询花荣在不在围棋网上,还是不在。百无聊赖中他在QQ上给花荣留了句话便匆匆下线又倒头睡去。再次醒来已是深夜,燕青洗浴之前先打开了电脑,等他回来的时候,自动登陆的QQ上,花荣那小企鹅的头像正迫不及待的闪动着,兴奋中他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点开QQ,上面花荣留了很多话:
  
   “忙完了?等你等得花都谢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我用新ID在明月网上下了99盘棋,不错的数字吧?而且是全胜!其中还胜了一位据说是韩国的职业三段棋手,虽然是盘快棋,还是把我高兴坏了。本来第一百个胜利想让你来完成,不过,刚才忍不住又痛杀了一个韩国九D。呵呵,没办法!现在象这样百战百胜的ID估计在明月网上找不出第二个了,今夜等着你我兄弟通宵干一把。快来!”
  
   “快来!小笛正和韩国的搂聪大战,两人下得真精彩!”
  
   小笛?燕青心里一动。小笛是明月网的股东之一,年纪轻轻却已是职业八段棋手,等级分国内排名第三,他以快棋著称。连续三届“国酒杯”快棋赛冠军,被网上的棋友称为“快刀小笛”。虽然小笛是明月围棋网第一护法,但平时因为国内外赛事较多,极少在在网上下棋,绝顶聪明的他闲暇的时候更喜欢在联众网上玩拱猪等小游戏。在网上的ID是“特立独行的猪”。今天他怎么有兴致来玩呢?那搂聪又是谁?燕青一边给花荣回话一边心想。
  
   “来了!还在明月么?”燕青用一只手笨拙的在QQ上回话。
  
   “终于把你等来了!这么忙?”很快花荣就回话了,似乎对燕青很长时间不上网有些抱怨。
  
   “很忙!这一个星期凌晨两点以前没有睡过觉。”看到花荣回话,燕青兴奋的仍掉毛巾噼里啪啦的敲打着键盘。象喜欢在棋盘上敲子一样,他也喜欢把键盘敲得山响。
  
   “可怜的家伙!简直比我最忙的时候还忙!呵呵,我已经退出明月网,你用‘花非花’上来,密码******,我还是用花荣登陆。”
  
   “到乘风棋室二号房间,小笛今天不在状态,已经连输两盘了,这一盘形式似乎也不妙。”
  
   燕青登陆到明月网进入乘风棋室后,发现可以容纳两千人的棋室里居然有八百多人挤在二号房间里看棋。房间里的一些棋迷看到花非花后,纷纷打招呼,开始燕青还礼貌的一一回话,这毕竟是花荣精心创造的人物,他更需要在意的维护。但只过了一会他就有些应接不暇了,这个ID的人气之高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不再说话,仔细的判断着棋局的形势。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1

   二十五
  
   “搂聪是谁??”判断完棋局的形式后,燕青惊异地问花荣。对局中,执黑棋的小笛一条大龙盘桓了大半个棋盘,却只有一个后手眼!而对方攻击的棋子却全部通连无忧,黑棋已无生机。能把小笛杀成这样的棋手绝非等闲之辈,燕青可以肯定他是韩国的顶尖职业棋手。从棋风上判断,感觉象是刘昌赫,但刘作为外援正在参加中国的甲级联赛,而且刘最近的状态并不好,联赛中已连输三局,其中一局甚至输给了国内一位不出名的少年棋手。应该不会是他,那会是谁呢?
  
   “我刚询问了几位在线的韩国消息灵通人士,其中庆州棋士会的会长李河爱肯定楼聪就是最近韩国国内各大比赛中风头正盛的朴洪川。此君最近连胜曹、李,夺得两个国内棋战桂冠,被誉为是韩国棋界的希望之星。”花荣在QQ上说。“朴洪川和李河爱都是庆州人,朴今年18岁,每次见了李都要恭恭敬敬的称呼为长辈,所以不会错的。”
  
   燕青知道花荣在网上有很多关系密切的韩国棋友,几乎对网上每个有些名气的韩国ID都十分了解,应该不会错的。对朴洪川,他略有了解,据说朴棋风凶狠好战有些象业余棋手,着法看似无理却屡战屡胜,是韩国去年胜率最高的棋手。国内棋界人士惧之为“朴狂”,认为他会是今后中国棋手的劲敌。而韩国人认为朴的风格有些象当年的乒乓球选手盖亭或者塞弗,下棋看似无理,实则有自己对围棋的独到见解,且算路深远。假以时日,定会成为象曹、李一样的世界顶尖棋手。
  
   “朴今天和小笛对局应该是有目的的,据李河爱私下说,朴和小笛现在都已进入了‘方寸’杯世界围棋快棋赛的半决赛,两人将于一个月后正式比赛,朴志在必得,现在向小笛挑战明显是来试探虚实的。”过了一会,花荣又在QQ上说。“可惜小笛还蒙在谷里!不过从这三盘快棋的内容上看,朴洪川虽然不能说是比小笛略高一筹,但绝对是毫不逊色!看来快棋赛上凶多吉少。”
  
   “是!”燕青赞同说。他刚回完话,网上小笛便投子认输了。对话框里韩国棋迷一阵兴奋喧哗。“再来!”小笛在对话框里不服气地说。对一个棋士来说,这样的失败无疑是莫大的耻辱。就是当年的吴清源,也没把握连胜小笛三盘快棋啊!他能不急么?“NO!”过了好一会,搂聪才回话,他居然拒绝了小笛!小笛快气疯了,在对话框里打出一溜问号,这时候被对手拒绝无疑象快输光了的赌徒被人赶出了赌场----即便你还有筹码,也不给你返本的机会了!和其他观棋的中国棋迷一样,燕青感到一阵难言的郁闷。
  
   “太狂妄了!怪不得叫‘朴狂’!”花荣愤愤不平的在QQ上说。“真想上去杀他一盘!只可惜我不是对手! 燕青,你上!”
  
   “我?”燕青不禁笑了笑。“小笛不是对手,我上去还不是白给?!”
  
   “那可未必!自从我认识你开始,你输给过谁啊?木子不是一样赢了?”花荣在QQ上鼓励燕青说。“快棋的机会多。你怕什么?再说还有我呢,你下棋的时候我可以给你数目,判断形势。咱们俩打一个!”
  
   对于花荣的实力,燕青当然是十分认同的,既然职业三段棋手都可以赢,说明他起码是具备了职业棋手的棋力。“就是我想下,搂聪也未必愿意!”燕青苦笑着回话。“小笛他都不搭理了,何况是我?他现在正在享受胜利的快感呢。”
  
   “也是!真TM郁闷!”花荣居然说了脏话,这可是第一次。看来他是真生气了。网上小笛还在不死心的纠缠着搂聪:“来啊!再下!刚才我和MM聊天那,没用心!”也不管搂聪是看得懂还是看不懂汉字。
  
   “算了!小笛。不下就不下吧。你还有机会和他决战。”燕青忍不住在对话框里劝道。但没想到的是,他刚一说话,网上的那些沉默的中国棋迷突然开始聒噪起来:“花非花,你上!花非花,百战百胜!花非花VS搂聪…………”燕青正愕然间,屏幕上砰的一下突然跳出一个对局申请,搂聪居然主动向他邀战了!!燕青浑身如浇了一盆热水,激动得不由自主挺直了身子,他鼠标一点,想也没想就接受了邀请。然后快速打开QQ对花荣说:“来吧!兄弟!今夜就看你我了!”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1

  30秒一手的快棋。猜先后燕青执黑,略一沉吟,他将棋走在了星位,几乎是在同时,对方也将子落在了星位。燕青又占了一个小目,对方依旧走星,黑棋挂角,白棋小飞退守,你来我往三十几手棋过后,黑布局走成了小林流,并无不满,而白棋也走得十分扎实。
  
  “朴的布局一向稳健,但攻击的突然性很强,小心了,他似乎想在J14窥断。”花荣在QQ上提醒说。燕青点了点头,花荣与他想的不谋而合,他立即将边上的黑子跳了起来,现在黑棋尽量不主动挑起战斗,而是虚虚围了一个大模样,等着白棋打入破空。但白棋似乎胸有成竹,还是不慌不忙的走了一步拆二,将黑的模样视若无物,似乎在说,你那是空么?看我怎么破你!见对手如此张狂,燕青豪气顿生,对白棋的拆边不管不顾,立即又在中腹跳了一手,两人象旷野里即将交手的武林高手,身体尚未接触,气势已然相互贯穿!白棋继续在边上飞,燕青继续跳,模样越发的幽深庞大!现在白棋在模样的周围浅消是绝对不够了,必须要深深的打入---不但要活,还要活得大!燕青布局成功。
  
  “好!”花荣赞叹道。“要杀就杀个痛快!”
  
  不出所料,白棋深深打入黑阵。思索中燕青将手伸到了桌子底下,摸索着找到电脑音响的开关将声音开大防止听不见读秒声超时判负。20秒过后读秒声如定时炸弹一般“咔、咔咔”响起来。是守还是全杀?他飞快的判断着,黑棋守的话实空还是优势,只要不让白棋活得太大就可以。攻得话风险就大了,杀不了肯定要输。“杀!”正犹豫中QQ上花荣一声大喊。“不可沽名学霸王!我要你杀!痛快的赢!”
  
  “好!”每人共有三次读秒机会,燕青浪费了一次给花荣回话。“那我就杀到底!”说完对打入的白子当头一镇!来吧,我看你往哪里跑。燕青自言自语说。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2

               二十六
  
  孤独令人清醒,而清醒又令人恐惧。或许麻木才是人生的本质。所以有时善于遗忘可能对人更有用。但不知道幸还是不幸,燕青具有超常的记忆力,他可以很轻松复盘多年前走过的每一局棋,再加上天性沉静,使他具备了成为一名胜负师的可能。而沉浸在围棋的世界里,也使他暂时摆脱了生命中某些难以消解的症结。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获得遗忘的方式,比如爱情或者名利。一直以来,燕青以为自己的方式就是在对弈中不断的胜利,这或许就是他不能容忍失败的原因,哪怕只有一次失败,也可能使他重回孤独。现在,面对楼聪这样一个对手,他突然感到曾经的那种冲动又自动释放出来,兴奋。
  
  很快,楼聪便在黑棋角上碰了一手,显然是试探燕青的应手。黑棋后退,现在不能给白棋借力的机会。接下来的交锋是楼聪不断挑衅而燕青步步隐忍的过程。围棋是一种实力层次分明的游戏,不象足球等其他运动一样存在着太多的偶然性,就是职业高手之间,棋力哪怕高一点,胜负就不会存在太多疑问。而职业高手和业余棋手分先对弈,布局阶段可能难分优劣,一过序盘业余棋手便会败象丛生,基本不会存在胜利的可能。 所以,面对楼聪咄咄逼人的着法,虽然燕青应付等当,以致50手过后棋局优劣难分,但楼聪并不以为意。
  
  第52手,白棋在黑的势力范围轻轻一跳,燕青心里陡然一凉!这是一步常人难以发现的妙手!黑棋现在如果继续试图包围打入的白棋,则势必要使刚才散布在黑阵中的白子连成一片,楼聪活棋的可能性极大,而如果分断白棋却只能吃个小尾巴,大部分白棋便会扬长而去。更可怕的是燕青还要落后手,那样的话,已无后顾之忧的白棋极有可能反戈一击,攻击并不厚实的黑阵,棋局也就结束了。
  
  读秒声与心跳声混成一片。
  
  现在,燕青需要的不是棋力和灵感,而是勇气,他必须围剿黑阵内的白棋,不然不足以争胜负。思虑片刻,53手黑棋在L11飞镇!完成了最后的包围圈,逼迫白棋就地成活。
  
  “治孤可是朴洪川的拿手好戏,小心了。”花荣在QQ里小心提醒他说,现在他微微有些后悔不该激燕青硬杀白棋。或许当初在下面守一手更稳妥。
  
  黑棋的应手并没有出乎搂聪的意料,他马上施展腾挪大法,在联络白棋之前,先在角上托了一手,既侵消了黑棋的实地,又扩大了白棋的眼位。黑扳住。白棋这才又轻灵闪身,将下面的白棋连成一片。现在是考验黑棋的时候。燕青感觉心悠然一沉,恍然进入了熟悉的忘我状态。迷蒙之中,蛙声隐隐,月光幽幽。一片落叶旋转着“吧嗒”一声落在地上。飘忽遥远之中灵光一闪,燕青飞快点动鼠标,将棋子落在M17位置。这手棋一边瞄着劫渡,另一边可以大飞腿联络,中间还破了白棋的眼位,是一石三鸟的妙手。白想轻松活出已不可能。
  
  “好点!”过了一会,花荣和小笛几乎是同时在棋室对话框里赞叹。
  
  显然这手棋令搂聪有些愕然,他浪费了一次读秒寻找对策。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2

   二十七
  
   思虑再三,搂聪并没有直接在下面阻渡,而是在上面尖刺了一手,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燕青计算了一下,不由得对搂聪暗暗佩服,这手棋表面上看是补了白棋一个断点,但实际上却是瞄着下面的跨断,算路十分的深远,于是他老实地在外面补了一手,不给白棋搅局的机会。搂聪这时才断然阻渡,黑开劫求渡,白提劫后黑上顶意在断开白联络,白接上。
  
   现在,整片白棋已完全连在一起,在黑的势力范围内围成了一个圆,这种棋型平时燕青和花荣戏称为“莱索托”,“莱索托”是处于南非境内的国中之国。而燕青打入的那枚黑子正居于莱索托的中央,傲然又孤独,象一个众叛亲离的国王。
  
   我是一个王子,棋盘是我的王国。
  
   燕青一边计算着劫材,心却在恍惚中独语,仿佛自己就是那枚棋子,站在棋盘的中央。我该往哪里走?经常,他会在对局中出现这种走神状态,当然,棋是照旧在下,不过,当他心飘离越远的时候,棋却走得更妙。仿佛一个写意画家,每每在酒醒的清晨,总会有一幅美妙的画卷。
  
   “你象一只蜕变的蝴蝶,你超脱了”燕青突然听见花容在说,女孩的手轻轻抚摩自己的头发。现在,他并不躲闪,任凭它如微风一般在发的草原上游戈。“不过对小鸟来说,最悲哀的莫过于飞了一半的时候把小木棍遗失。面对茫茫大海会怎么办呢?”花容笑容与声音如涟漪一般渐渐荡开,最后归于平静。
  
   怎么办?自言自语中燕青心思又回到了棋盘上,不知不觉中竟又走了二十多手棋,现在白棋已经粘劫,黑棋和白棋正在对杀,燕青算了算,应该是白少一气!那样,我就胜了?燕青微微一笑想。但楼聪似乎并不想认输,过了一会,106手白棋在黑子之间突然一挖,黑棋打吃,白竟然不退!燕青心说不好,计算后他不禁拍案叫绝!好棋!有此一手楼聪大难不死,果然是“朴狂“!
  
   “三劫连环!”花荣在QQ上惊叹说。“看来要成和棋了。”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3

  棋局至此,燕青和搂聪别无选择,象汽车行驶在无法逆行的高速公路上,只能顺着一条注定的轨迹前进。两人先是相互紧气,然后开始周而复始的打劫,这个劫争谁也不能放弃,不然会被对方提子而损失惨重以致全盘皆输。燕青一边打劫一边将刚才走过的棋又仔细计算了一遍,双方并无失误的地方。看来,从黑棋M17点眼开始,就注定了这个局部要走成三劫连环。从最初下棋到现在,除了在别人的对局谱中看到过三劫连环,燕青自己还是第一次下出来,这种棋形在对局中出现的几率相当低,几乎如同足球场上一方守门员一脚门球开进了对方球门一样的罕见,有些棋手也许一生也不会遇到。所以,燕青并无沮丧,更多的却是感慨。
  
   人生如棋。大多时候,围棋中的每手棋并不能预示一个绝对的结果,根据棋手的风格和棋力,会演绎成不同的格局,甚至变化是无穷的。但有时候,一手棋却只能带来一种结果,就如同生活中出现的某个人或许会影响你一生,都是注定了的。而这宿命般结局的开始,也许不过是一次偶然的邂逅,如同落在棋盘上的棋子一样漫不经心。
  
   由于刚才搂聪为了活棋无奈中走了很多损棋,外面的黑棋不但自然的走厚,而且先手占有了一条近60目的硕大角边。难道真的别无选择只能和棋了?如果弃子先手收空实地是不是够呢?燕青打劫的同时判断着棋局的形势。也许是被刚才冥思中突然浮现的影象所迷惑,他心神游离无法回到先前的那种对局状态,不能准确计算出最终的结果,只是大体判断出如果放弃与白棋的劫争先手收空将是黑白形势极为细微的局面,甚至可能是半目胜负!但到底是谁胜谁负他就不知道了。而对方却只能继续打劫,因为放弃劫争白棋绝对是不够的。和搂聪相比,燕青多了一个选择,但这个选择也许会让他落败。有时候,安于现状不会受到伤害,而积极进取却换回一路伤痛。燕青游移不定中有些焦躁。如果这时候搂聪求和他也许就答应了,但这个韩国人看来执拗的很,死要面子的不肯主动求和,似乎是等对方先提出求和申请,不管怎么说也是黑棋稍好的局面,燕青当然没有理由主动求和!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看来要和棋了!不爽!”燕青在QQ上对花荣说,他现在想听听花荣的意见,毕竟这个id是他的,虽然对手是如此的强悍,不能继续花非花的胜绩还是让燕青微微有些内疚。
  
   花荣并没有回话,他似乎正专心判断着棋局形势。这时对局系统里突然跳出一个密谈申请,燕青点开一看是小笛。
  
   “你是谁?是女的?”小笛在密探对话框里说。
  
   “不是”
  
   “职业棋手?我认识你么?”
  
   “业余棋手,我想你不认识。”
  
   “厉害!看你的网名我还以为你是芮乃伟芮老师,这么厉害的业余棋手?”小笛似乎有些不相信地说。燕青不禁莞尔一笑,芮乃伟是中国唯一的职业九段女棋手,也是世界女子棋手第一人,现旅居韩国,是燕青一直十分佩服的棋手之一。小时候燕青曾经被让子和她下过多面打,现在仍记忆犹新。
  
   “我怎么能和芮老师相比!今天是偶然发挥了而已。”
  
   “真是业余棋手?我刚才查了一下你的IP地址,你是北京人,请问尊姓大名?”
  
   “我没什么名气。”
  
   “呵呵,不说也罢,不过你要是愿意,可以到中国棋院来找我,最近几天我一直在那里。”
  
   “好!”
  
   “这盘棋看来要和了,实在有点可惜!不然会成黑棋的名局。”小笛有些遗憾的说。“不过对方能连砍我三盘,一定是韩国的职业强手。你能下成和棋也不错了,还是难得一见的三劫连环,精彩!”
  
   “据我所知,搂聪就是韩国新锐朴洪川,似乎一个月后要和你比赛。”燕青提醒说。
  
   “啊??是他啊!怪不得招法这么凶悍!”小笛吃惊地说。“不过刚才我是一边和联众网上的一个MM聊天一边下的,有些大意了!如果现在下一定砍翻他!”
  
   “是啊”燕青应和说。小笛和搂聪的前两盘棋燕青没有看到。但最后那盘棋小笛走得确实有些随意,燕青相信依他的实力,认真下绝对不会输得这样惨。
  
   “这盘棋如果和了,搂聪一定还要下,下盘棋由我来对付他如何?”小笛说。“不然我真是不甘心!再就是可以试探对方的实力。”
  
   “好!”
  
   “不过那样我需要借用你的ID了,他不会再和我下的,到时候我说走棋的位置你来下如何!”
  
   “没问题!”燕青痛快地说。
  
   “一言为定!这盘棋就和了吧,看来谁也赢不了。”
  
   “好。”燕青说完刚想主动申请和棋,那边QQ上花荣突然发话了:“我刚才仔细的计算了,黑棋弃劫一样可以赢!最少赢半目,不能和棋啊!”
  
   “哦?能赢?我刚才没算清,似乎很细。你算清楚了?”燕青有些怀疑地说。虽然他一直相信花荣的棋力,但现在这样错综复杂的局面下能算清结果简直是不可能的。
  
   “我算清了!我说你下!弃劫走R4。”花荣语气不容置疑地说。燕青稍一犹豫说:“好!”,自己不相信花荣还能相信谁?!即便棋走输了又算什么?于是他断然弃劫“啪”的一声将棋子敲在了R4位置上。对局室里那些认为走成了和棋、心情放松的棋迷见黑棋竟然弃劫不顾,几乎不约而同吃惊地在对话框里乱喊起来。甚至小笛也在对话框里说:“??? 这样走太冒险了!白棋就等这个机会呢,搂聪一定会提子!”
  
   果然,搂聪稍一犹豫,便将白棋中间的黑子全部提清,棋盘上豁然出现了一片空白,燕青感觉象一个刺眼的窟窿。
  
   白棋的走法似乎在花荣的意料之中,他紧接着便在QQ上说:“O3!”。这手棋次序十分的巧妙!既将相对薄弱黑棋定了型,还先手得了1目的管子,虽然仅仅是1目,但在现在黑白实空十分接近的局面下,这1目管子说不定就决定胜负!欣喜中,燕青小心翼翼地将棋子落在了03上。白应后花荣又说:“C2”。现在燕青不再怀疑花荣的判断,于是他连想也没想便将棋子走在了C2上…………
  
   很快两人便在读秒声中走完了最后一手棋。清除完死子后燕青申请点目,搂聪并没有立即答应,他似乎再最后盘点一下战场,看有没有遗漏的管子,等待中已经平静了的燕青突然又开始激动起来。
  
   “黑胜一目半!!”对局结果刚出来,小笛和花荣分别在QQ和密谈对话框里几乎同时兴奋地大喊起来。弄得燕青手忙脚乱。“精彩!”“快哉!花非花!”…………棋室对话框里人声鼎沸,群情激越。这样一波三折的胜利充满了神奇和快感,连燕青都兴奋地连拍桌子:好!
  
   “痛快!”花荣兴奋地说。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胜利,和燕青并肩合作战胜不可能战胜的对手。两人都沉浸在胜利的快感中。人生知己莫过如此吧?燕青心想。
  
   很快,不出小笛所料,搂聪又向燕青挑战了!接下来的对局由小笛来下,燕青一边帮小笛摆着棋子一边对花荣说:“今天你下得真精彩!简直出乎我的意料啊!”
  
   “小意思!日月合壁,天下无敌!”花荣嘿嘿笑着说。“你别分神,继续砍他!”
  
   “现在是小笛下的,我不过是替他摆摆子,他想借刀杀人报私怨!”
  
   “原来如此,但愿小笛会胜,再输可真丢人了。”
  
   “不会再输的,刚才他没认真下。”燕青说。“小笛下疯了无人可敌,特别是快棋,现在形势就大优!”
  
   有如神助一般,快刀小笛从布局就开始便对搂聪展开了猛攻,将一把小刀耍得酣畅淋漓,搂聪显然有些措手不及,左遮右挡破绽百出,不到半个小时便被对手杀死一条大龙败下阵来。接下来两人又下了两盘,搂聪显然心态大坏,而小笛越战越勇,砍瓜切菜一般将对手杀得无还手之力。第四盘搂聪要求再战,小笛不和他下了! 棋室里挤满了观战两国棋迷,见如此结果,开始还兴高采烈的韩国人黯然心碎,而中国棋迷兴奋得手舞足蹈。明月网上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花非花”一夜之间名声大噪。一时间,各个围棋网站如同春天的花园,无数个与花沾边的网名以及帮会遍地开花,比如“红花会”、“飞花坞”、“花卉基地”等等……
  
   当然,最快乐还是燕青和花荣,或者还有小笛。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3

  二十八
  
   秋天的时候,随着公司里的工程开始动工,燕青渐渐清闲起来,几乎每天晚上他都要在网上酣战到深夜,而这时花荣却突然消失了踪影。开始燕青并未在意,或许是又出去采访了吧?他想。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还是没有花荣的消息。坐在办公室里,燕青终于忍不住给花荣打了电话,花荣的手机却已关机。去了哪里?会有什么事情发生?燕青不敢想。他将话机“咣当”一声扣下。
  
  丹进来的时候,燕青正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发呆。窗外,风中摇曳的法国梧桐依旧茂密,但几片已然枯黄的叶子却象悄然出现在两鬓的白发,燕青看着,瞬时感到一种沉重的虚无和无名的惶恐。
  
  “想什么呢?”丹站在他身后突然说,燕青一怔,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回头微微一笑。
  
  “看来你闲得要发慌了吧?” 丹说着慢慢坐到燕青办公的椅子上,象一个大老板一样在写字台后面故做气宇轩昂状对燕青说。“所以我给你安排了一个新任务,去北戴河度假。”
  
  与燕青相反,丹最近十分的忙碌。她先是为在国内接连召开的几次董事会做项目英语讲解,流利纯正的英语和敏捷的思维甚得公司上层的赞赏。最近又专门陪着从英国来旅游的两位客人在北京游逛了几天,他们是总公司一位董事的父母,两个老人细细游览了大半个北京城依然兴致不减,正计划要去长城游览却被最近刚刮起的沙尘暴吹得出不了门,只好呆在宾馆里郁闷。经理怕怠慢了他们建议由丹陪着先去北戴河玩几天。
  
  “一起去玩玩吧,反正最近这段时间你也不忙,万一有急事也可以先让小郑去应付,我已经请示了经理,他同意你去。”看到燕青似乎不感兴趣,丹不免着急。小郑是来公司不久的大学生,小伙子很聪明,虽然是本地人,却没有一点北京人的懒惰习气,十分的勤快,作为他的助手,燕青还是很信得过的。看丹有些不满,他又笑了笑。“好吧,敢不从命。”
  
  在北戴河他们玩了三天,两位英国老人彬彬有礼又十分识趣,或许他们认为丹和燕青是一对恋人,所以大家除了一起吃饭外,其他时间都是他们自己出去闲逛,不让丹和燕青陪着。大多时候,燕青陪着丹在海边散步,或者坐在海滩上看丹游泳。燕青是旱鸭子,开始的时候,在丹的劝说下他在海边的浅水里玩了一会,之后他就不在下水。丹有些无趣。虽然海水还是温热的,天气却有些转凉,每次上岸后丹冷得直打哆嗦,她象只快要被狼咬着屁股的小羊一般缩缩着身子哇哇叫着向燕青跑来,狼狈样子总能让他忘我得高兴一会。然后海水还是海水,秋天依旧是秋天。
  
  似乎吃了太多海鲜有些不适应,从北戴河一回到北京,燕青便感觉腹中隐隐作痛,到了半夜竟然伴随着高烧腹泻不止起来,每天早上坚持练习太极拳的燕青身体一向很好,偶尔感冒发烧嘴里含上一会犀角棋子就会立竿见影,但这次却不顶事了。天快亮的时候,他感觉快要撑不住了,便挣扎着下楼坐出租车去了附近的医院,一检查是急性肠炎,医生马上让他住院治疗。躺在病床上打上点滴之后燕青感觉浑身虚脱无力,他用手机给公司里请了假以后便昏昏睡去。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小郑和丹坐在病床旁边。燕青身上还很热,他迷迷忽忽喝了点水又睡了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深夜,借着走廊上昏暗的灯光燕青看到丹趴在床边已经睡着。他小心的走下床,一手举着吊瓶去了一趟厕所,回来的时候丹依旧酣睡着。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3

   又过了两天,燕青虽然身体依旧有些虚弱,但已无大碍。出院后他在家休息了几天。其间公司里的主管和丹打来了几次电话,让他安心在家休息。黄昏的时候,窗外大雨瓢泼,燕青静静坐在茶几旁边打谱,电话突然响了,是丹。
  
  “可好?”丹声音很低问。
  
   “很好,现在上班也没问题。你现在公司?”
  
   “没,我在你楼下。”
  
   “怎么不上来?”燕青疑惑的问?边说着他走到凉台旁边,果然看到丹穿着一件米色的外套打着伞站在楼对面的路旁。“快上来。”
  
   “不了,我前天送你回家的时候有件外套忘在你卧室里了,你先帮忙给我收好。”
  
  “为什么不现在上来拿?”燕青一瞥就看见电脑台旁边果然放着一件红色的衣服。
  
  “不了,我有些急事。上班的时候给我捎来吧。”丹慢慢说。“对了,今天有个女孩到公司来找你,她说上午你手机没开,就找到公司里来了,是南京一个叫花容的女孩,她说是你的朋友,我已经把她领来了,估计一会就到你门口。”
  
  “是花容?”燕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大声回问道。“她自己一个人?”
  
  “是一个人,很清纯的女孩,我见尤怜呢。”丹轻轻笑着说。“好了,回见。”说完就关上了电话。燕青呆呆站了一会,他的心象一只突然从暮色里飞出的大鸟的翅膀,扑腾腾剧烈跳了起来。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4

   门铃响的时候,燕青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匆忙将茶几上的杂物收拾了收拾,又将丹的衣服放进衣橱。打开门,一楞,门外女孩穿着一件嫩绿的衣杉,裤子却象白得象香百合,雨伞文明棍一样拄着,下巴微翘,眼神充满笑意,表情却傲慢的象个英国绅士,两个人就那么站着互相打量一会,最后还是花容憋不住了笑着说:“嗨!小乙哥!” 燕青感觉心里那只大鸟转眼飞出了视线,象暴雨里奔跑的人找到了避雨的屋檐,心悄然静了下来,同时那种来去无踪的快乐浸透了全身。“来……”他一闪身无比轻柔的说。花荣擦肩走了进来,一种青草般女孩的气息飘过。燕青醉了,他感觉屋里的空间不再那么空洞,而是充满了质感,象灌满了水,比水又轻盈一些,有一些阻力,让他的移动变得有些缓慢,正好修饰了动作中的生硬,一举一动变得更加柔顺、优雅。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4

   花容将雨伞的放在门后,换上一双鞋以后站在门厅里好奇的打量着。燕青的房子也是一居室,比花容南京的房子大不了多少。门厅的一边摆了两个书柜,另一边是冰箱和洗衣机,人站在那里感觉象是处于超市的货架之间,花容象一个闲逛的顾客略一流连,然后就走进了里面,卧室却很大,靠墙摆了一张大床,电脑台和衣柜紧挨着,除此之外就是一个长沙发和茶几,中间留着一个有10平方左右的空间,上面放着一张暗红色地毯,从门厅里一走进来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不禁咦了一声。“你的门厅象火车厢,里面却不小,不然真会憋死我。”燕青并不说话,象一个跟班一样笑着跟在后面。花容拎着个手袋刚想在沙发上坐下,又突然回转了身子说:“有没有衣服先借用一下?”燕青这才发现女孩的上衣淋湿了一片,他打开衣柜,丹的衣服正好挂在前面,刚想拿出来,一犹豫还是换了一件自己的蓝格子衬衫,衬衫暖烘烘的很厚实,现在穿正合适。
  
  花容从卫生间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燕青已经泡好了两杯茶。两个人双手各抱着一只茶杯微笑着坐在沙发上。窗外传来忽远忽近的鸽哨声,一只风筝孤零零在天上飘着。门厅书柜里的音响隐隐约约放着一首节奏明快的吉他乐。花容也不说话,只是随着音乐轻轻摇晃着身体东张西望。
  
  “这就是岛田送你的?”过了一会她发现了身边茶几上的棋俱,手里拈着一枚犀牛角棋子问。
  
  “是啊,喜欢可以送你几枚,退烧很有效。”
  
  “不,我不喜欢破坏这套棋俱的完整。”花容抬头看着燕青说。燕青感觉她似乎瘦了些,不过眼睛却显得更大更圆了,她凝视着燕青。“听说你生病了,现在全好了?”
  
  “完全好了,小毛病。”燕青并不躲避她的目光,他轻松的说。“是丹告诉你的吧?”
  
  “是,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会吸烟的女孩吧?”
  
  “是,不过现在已经戒烟了。”
  
  “哦?那就是说你现在没有不喜欢的理由了?”
  
  “遗憾的是,我现在开始喜欢吸烟的女孩了。”燕青呵呵笑着说。
  
  “简直变化莫测啊你?”
  
  “我有一定之规。”
  
   “居然还有原则?”
  
  “听从心灵的呼唤。”
  
  “和你的房间相比,你的床够大,简直象个荒淫无度的皇帝用的,也忒奢侈了吧?”
  
  “是上任房客留下的,太大怎么弄都抬不出去,只好留下了,我是黄袍加身没办法。”燕青边给花容添水边说。“花荣呢?我已经有快两个月没在网上看见他了,你们为什么什么不一起来呢?”
  
  “他最近很忙。”花容淡淡地说。“我是出差,早上到的,想晚上赶回去,没买上车票只好明天走了,正好来看看你。不打扰?”
  
  “当然不,这么急就走?”燕青有些愕然。“为什么不多住几天?”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4

  “人在江湖嘛,身不由己呗!”花容象个小破孩一样说。“我饿了,今天跑了一天还没吃饭。”
  
  “出去吃?有家我经常去的饭馆不错,就是远点,我们打的去。”
  
  “不,我喜欢在这里,随便填饱肚子就可以。”
  
  “那好,楼下有家小超市,我下去买点东西,你可以洗澡。”说完燕青就站起来,临出门的时候从冰箱里先找出了一些开心果什么的摆在茶几上。
  
  雨已经停了。虽是黄昏,天色却比刚才还要亮些。
  
  超市其实离燕青住的地方并不近,不过里面的东西很全,蔬菜也很新鲜,花容喜欢吃清淡的东西,燕青买了一把鲜蕨菜,还有几根苦瓜,肉丝是切好的,也来了一小包。冰箱里有很多从北戴河带回来的海鲜,燕青估计足够两人美美的吃一顿。买好了他慢慢往回走。花容已经洗完了吧?他想。
  
  路上有很多落叶。
  
  回到家里的时候,花容似乎早就洗完了,她正在鼓捣那台洗衣机。“烘干怎么用?”
  
  燕青看她正在洗衣服,生病这几天卫生间里堆了一堆衣服。“不用你忙,快放下。”他放下东西有些手足无措说。
  
  “快洗完了,再说我也不能白吃饭啊。”花容嘻嘻笑着说。她张开两臂站在洗衣机旁,衣袖挽得老高露着白皙的臂。燕青也不好说什么。走过去摁下了烘干的按钮。花容侧着头紧靠着他看了一眼。“原来是这个啊,我真是笨死了。”低头找出放衣服的塑料盆的时候,女孩的头发正好扫过他的面颊。弄得燕青痒痒的。
  
  晚饭的时候花容居然喝了一点红酒,看来她真是饿了,一个人吃了半盘子基尾虾。燕青却吃得很少,他坐在女孩的旁边慢慢喝着红酒。窗外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隐约传来汽车喇叭声。
  
  “你怎么没有电视?”花容不经意的问。喝了一小杯酒以后,她的脸红红的象个小苹果。“我不看电视,看书和上网就足够了。最多听听音乐。”燕青将纸盒递给她说。“我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男人,电视太吵。嘀嘀咕咕象邻居家的鸽子。”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5

  吃过饭两个人到楼下散步,不远处就是护城河,河岸两边有一片的公园。两人并排慢慢走着,花容不时抬头看他一眼,夜色里女孩的眼神闪烁明亮,一如远处夜空里的星。穿过草地走进一片柳树林的时候,花容自然的挽住了燕青的胳膊。
  
  “你来我这里花荣不知道?”燕青冷不丁的问。
  
  “不知道。”
  
  “你这样不好。”燕青低头看着她说。“会担心的。”
  
  “不管那么多了,我听从心灵的呼唤。”花容并不在意的说。“我明天就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
  
  燕青又看了她一眼,便不再说什么。雨过的夜色微微有些迷蒙,空气清凉如水。这是一个真实无比的秋天的夜晚,两人走得更慢了,最后依偎着站在河边。“这样也好。”燕青说。“很快就到冬天了。”
  
  “然后或许还有春天。”花容饶舌的说。“再往后是夏天、秋天、冬天。一切周而复始,没完没了。”
  
  “也许。”燕青呵呵笑着说。“没完没了最好。”他有些感慨。“最好不要嗄然而止。”
  
  “我想不会的。”花容意味深长地说。“那样就是生命结束了。”
  
  “哦?”燕青有些迷惑的看着她。女孩却将头转向了另一边。远处公路上有一行车队正拉着警笛飞奔,长长的一溜。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5

  回到房间里的时候远处的钟声响起,正好10点。
  
   “我还从没在这么大的床上睡过呢。” 进了门,花容快乐着说。“今夜我也要奢侈一回!”燕青在旁边嘿嘿笑着。或许是更熟悉的缘故,花容比在南京刚认识的时候活泼了些。而燕青却沉默了许多,他喜欢这样无言的关照。看上去置身其外,实则深入其中。
  
  晚上花容睡在床上,燕青蜷缩在沙发上。屋里只开着一盏小夜灯。两个人面对面说话。
  
  “我给你邮寄的玉饰收到了么?”
  
   “当然,你没看到么?”花容从衣领里轻轻将玉饰拽出来拎在手里对燕青说。“你说是开过光的呢,有灵气不是?”
  
   “是有灵气。”燕青肯定说。“另一个呢?花荣戴着么?”
  
   “没呢。他还不知道。”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选个好日子,重要的日子。”花容转过脸去看着窗外说。“有机会我一定去你家乡去看看,我那天梦到千萤山了,真美!”然后她又将脸转过来对着燕青说。“那里有什么美丽的传说?”
  
   “美丽到说不上,传说可就多了。”燕青想了想说。“小时候,我爷爷给我讲过一个传说,是关于佛祖和老子的故事,想听?”
  
   “当然,你到这里来说吧。”花容将身子挪到床的另一侧闪出大半个空间对燕青说。“看你憋屈在沙发上真难受。”
  
   燕青没动。
  
  “不来就是你心里有鬼哦。”看燕青不动,花容笑嘻嘻地说。“快过来。”
  
  过了一会,燕青才抱着枕头过来,一幅被逼无奈的样子。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6

   过了一会,燕青才抱着枕头过来,一幅被逼无奈的样子。他将枕头放在床上并没有躺下,而是盘腿坐在床上面对着花容说:“我们那里现在就剩下了两座古建筑,一个是雷音寺,一个是老君祠。我给你的玉就是在老君祠里开的光。佛祖庙里供奉的是佛祖如来,关于他坐禅的姿势就有一个传说。”说完他将左手向上立于胸前,另一只手中指和拇指相扣放在右膝上看着花容说。“就是这样。”
  
  “这有什么特别的啊?”花容侧躺在床上看这燕青说。“是很普通的和尚手印吧?”
  
  “传说原来如来佛不是这样坐的,有一年,老子西游来到了千萤闪,见这里山清水秀,灵气逼人,便有意住下修行。不巧的是佛祖先行一步已经在前山建好了寺院,于是他先到雷音寺拜会如来,两个世外高人一见面没说几句话就言语不和辩论起来,一直辩论十天十夜也没分出个高低,老子见不是事,便对如来说:你我这样也没个头,不如这样,你我各给对方出个题,如果答不上来呢,就让对方弹一个梨疙瘩。”
  
  “什么是梨疙瘩啊?”花容插话说。
  
  “梨疙瘩是我们那里的俗语,就是这样!”燕青笑着向前躬了躬身子,用手指相扣着的右手冷不丁在花容的额头上轻轻一弹。“哈哈哈……原来是吃一个爆栗子啊!真野蛮。”女孩缩缩着脖子藏在靠墙的角落里说。“后来呢?谁弹了谁?”
  
  “老子见如来点头同意了,就先出了一个难题,佛祖竟然一时答不上来!老子也不等,上去就狠狠在他的光脑门来了一下,立马就起来一个梨疙瘩,佛祖又羞又疼,脸腾一下就红了。他心神散乱,竟然不能立即给老子出个刁钻的问题。老子见佛祖沉思不语,就说你先想着,我出去方便一下,他走出大殿,骑上青牛一溜烟就跑后山去了。”
  
  “哈哈……那如来呢?”
  
  “如来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十分刁钻的问题,他想老子是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上来的,他心里暗暗得意,还没等老子回来就一手立于胸前作虔诚谦逊状,另一只手却早早扣好了手指放在膝盖上,心说只要你一打哏我就弹晕了你!可是老子从那以后再也没来过,于是佛祖拿着这个姿势一等就等了两千年!”
  
  “哈哈哈哈……”花容躺在床上乐不可支。“太有趣了,老子简直太狡猾了!”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6

   “哈哈哈哈……”花容躺在床上乐不可支。“太有趣了,老子简直太狡猾了!”她笑着笑着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啪”的一声在燕青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现在就还回来,我可不想象如来佛一样傻等两千年!”躲闪不迭的他一把抓住了花容的手,女孩又躺下的时候将他也带到在床上,他们离的是那样近,燕青甚至不能看清女孩的样子。
  
  “你是谁?”花容喃喃说。
  
  “不知道。”
  
  “你从哪里来?”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我从南京啊。”
  
  “那么远?”燕青样子有些茫然的说。
  
  “远么?”花容的头向后移了移,好看清燕青的样子。“我身不由己啊。”
  
  “你不会是专门从南京来看我吧?”
  
  “难道不是?”
  
  “为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
  
  “我不敢相信。”燕青说。“你知道我不是自信的人。”
  
  “因为我差点就再也看不到你。”花容说。“那天夜里我突然感到胸闷的快要窒息。”说着她将那块玉又拽了出来。“幸好有它。”
  
  “又生病了?”燕青心里一沉。怪不得见不到花荣。他心想。
  
  “住了一个月的院。”花容不在乎的说。“一出院我就跑来看你。”她伸手使劲薅了一把燕青的头发。“怎么样?哥们够意思吧?”燕青没动,他笑了笑。门厅里突然响起了一首音乐,很轻柔,是Same Side of The Moon。燕青知道现在正好夜里11点半。音乐里是定时的,每天这个时候总会响起。他看到花容的眼神是兴奋的,没有一丁点的忧伤,但整个样子又是憔悴的。这个女孩……燕青不知道说什么好。两人就那么面对着。
  
  “我想要一只布袋熊。”花容说。“在家里睡觉我总要搂着它,不然我会睡不着。”
  “我这里没有,给你拿一个枕头?”
  
  “不!”
  
  “那怎么办?”
  
  “要不就给我一只胳膊吧。”过了一会花容说。“人生就是妥协,凑合着过呗。”
  
  燕青微笑着重新躺好,或许面对这个古怪精灵的女孩,谁都会妥协。他轻轻将一只手轻轻放在花容的面前,象一只等待停泊的船儿。女孩伸手轻轻引导着贴在自己身上,又仔细的盖好毛巾被。然后闭上眼睛,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2005.1.17. 深夜.1:53. Same Side of The Moon )
  
  小船儿停泊在一片银色的沙滩上。有月光和宁静海,没有一丝风,时间是凝滞的,除了宁静还是宁静。一个小孩静静站在那里。我回家了,他说。从天外飘来的歌声依旧,Same Side of The Moon。我回家了。他说。他看了看四周,他要牢牢记住这里的一切。他看到了月光和宁静海,没有一丝风。只有轻柔的音乐从天外飘来:Same Side of The Moon。
  
  音乐停止的时候,是深夜12点一刻,音乐是定时的。女孩已经睡熟,也许是躺下的姿势不合适,她发出轻微的鼾声。燕青慢慢将胳膊抽出来,支起身子两手轻轻抱起她的头试着调整她的姿势。象一只醉酒的小麻雀,女孩的脖子软绵绵的没有一丝力气。头颅象一个布娃娃一样可怜。燕青心里充满了柔情,试了几次才让女孩才安静下来。然后他一手曲肘支着头看。我是你的守护神,他说。我看着你睡。他说。我就这样看她一夜,他想。我不睡……
  
  窗外有一只布谷鸣叫着掠过黑夜。秋天怎么会有布谷鸟呢?模模糊糊中他想。
  
  第二天燕青醒来的时候,已是早上9点。花容已经走了。屋里没有一点女孩留下的痕迹。有那么一会,燕青甚至以为那是一个梦。直到洗脸的时候他才肯定那是真的,他看到自己的脖子上有一根红线,轻轻拽出来,是一块小小的玉,心型的,一面是平的,另一面是凸出的半圆,上面雕刻着两朵雏菊,正热烈地开放着。
  (2005.1.17. 深夜.2:42. Same Side of The Moon )

hardywang Oct 6th, 2005 17:36

  二十九
  
  
  
   高尔夫球运动起源于苏格兰。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名苏格兰牧羊人偶然用牧羊棍将一颗羊粪蛋击入兔子洞中,从而得到启示发明了高尔夫球。后来这项运动逐渐在苏格兰流行开来,并最终流传到了全世界。
  
  出生在中国西北同为牧羊人后代的燕青,似乎并不具备高尔夫球运动的天赋,但在球场设计上,却深得业内人士赞许。他在西方流行设计的基础上巧妙的将东方园林艺术融入其中,忽而曲径通幽,忽而豁然开朗,小桥流水与西方几何设计的园林争相辉映,让人如同置身于一首缓慢流动而又高潮迭起的旋律之中。更让公司满意的是,燕青将大量式样别致的别墅建筑布置在球场周围,非但没有影响整体设计,反而相得益彰充满自然意韵。
  
  由于一个球场投资动辄几亿,国内的高尔夫球投资者要靠这项运动本身的会员制经营收回成本根本是不可能的,公司的盈利点是靠球场来提升居住环境,然后高价出售周围的别墅。所以一个好的设计不但是有利于长期经营的美妙建筑,更是立竿见影的利润。而燕青设计的上海球场周围别墅群每坪卖到3500美元,怎不让公司里的高层欣喜!
  
  花容走后的第二天,燕青刚回到公司就被总经理喊着到新建成的一个球场里去打球。总经理是快40岁的英籍华裔,毕业于苏格兰爱姆伍德学院,彬彬有礼又不苟言笑,燕青平时和他很少直接打交道。站在果岭上,总经理一个推杆将一个长距离球推进球洞,然后微笑着对燕青宣布了公司的一个重要决定--任命燕青为营销设计部经理。虽然知道总经理带他来有些不同寻常,但听到这个消息燕青还是大吃一惊。原来,虽然公司里早有提拔燕青的意思,由于他资历尚浅本来想再等一段时间,但南方的几个球场已经完成眼见就要开业,公司决定委派燕青的的主管去上海组建分公司。同时将营销部与设计部合并后由燕青管理,对燕青来说,这个决定与其说是公司对他的器重,毋宁说是一种难以承受的压力。面对总经理信任的目光,他只好微微一耸肩笑了笑,勉为其难的样子。
  
  晚上,燕青请两个部门的同事还有丹到外面吃饭。走出酒店大家微醉中余兴未了。在丹的提议下,他们又来到一家新开业的夜总会。丹和燕青跳了一曲便找个角落坐下。舞厅里音乐悠扬,灯光明灭闪烁。丹一伸手招来侍应生又要了些啤酒,打开了递给燕青一瓶。
  
  “来,干杯!”她慢腾腾地说。看来真的有些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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