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暗示过,他愿意把“飞刀杀”传授给我。
一个人若掌握了“飞刀杀”,就意味着日后将接掌帮主之位!“飞刀门”的帮主,虽然时时处于危险中,但在江湖中声名之隆,地位之重,恐怕已相当于官府中的王公――甚至天子!
――但我对做帮主没有兴趣,我是一个奇怪的人。
――我不是那种有权力欲的男人,说起来别人也许不相信,我觉得自己是一个多情的人。
――我表面冷漠,可实际上我对刀也多情,对人也多情!当然能让我动心的刀或人都不多。
――我甘愿为柳云飞卖命,一方面确实是他的“飞刀杀”诱惑着我,另一方面,他的人也征服过我。
――哦,雪原皑皑,丧母之痛,迷途瘦马,然后一壶酒,一席话,称兄道弟,即景联诗……
我后来知道,“飞刀门”虽然貌似强大,可凶兆重重,正处在柳云飞创立它以来最深刻的危机中。道理很简单,树大招风,朝廷要剿灭它,其它帮派想瓜分它,就连“飞刀门”内部也不时有人对柳云飞欲除之而后快。我探母途中遭遇的“飞刀门”与“六合帮”血战,不过是柳云飞无数危险中的一个小插曲。
所以,柳云飞几乎不相信任何人。
他宁愿亲自召募一个像我这样的新人!
回到京师后,我没法与他常见面了。他奔波于全国,忙着扑灭各处反叛敌对势力,来与我联络的是大姐。我记得在长安西市遇到大姐时,不由心生感喟――她乔装成一个卖菜的农妇,形容憔悴。虽然眼神还灵动跳脱,但满脸的倦容竟也掩盖不住。
跟随柳云飞这么一个名人不容易啊!以她的地位,本该享受荣华富贵,可她没有名份――谁都知道柳云飞对亡妻一往情深――她还得替男人来干跑腿送信的累活儿。
大姐总是送来柳云飞的亲笔手令。
内容是杀人。时间、地点、对象清楚。
一切都替我安排好了,我只须去官府告假,或者去到官府,一道出公差的命令已等待着我。
我常常怀疑,官府里也有“飞刀门”的内线。
否则,一次次让我出行,哪有如此便利?但我懒得想,只知道“飞刀门”是个庞大而恐怖的组织。我起初只是信赖柳云飞,至于它的恐怖,是我后来慢慢才体会到的――
我替柳云飞杀了三十余名江湖豪客。
我替柳云飞除灭了二十余名帮内奸细。
我替柳云飞干掉了十余名贪官污吏――他说他们是贪官。
黑暗中,我的手中刀上竟沾了如此多的鲜血!
我自己都想不到,练就的刀法,居然能杀死这么多人!
柳云飞说得没错。以他的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我是个得力的杀手!
但时间长了,我内心慢慢疑惑起来,我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把刀?我究竟是奉公守法的刘捕头,还是柳云飞麾下的影子杀手?
他对我――是真诚的吗?
怀疑一旦出现,就像鸡蛋裂了缝。
鸡蛋缝里渗出的是蛋清黄水,可人心裂了缝就会流血。
我流血了,在一次行动中负了轻伤。
这种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因为我拔刀从不失误!
很快又来了一道新的命令――让我去刺杀一位刺史。我知道在那位刺史手下,有几位护卫是原来和我同做捕快的兄弟。
我动摇了!
我觉得自己完全是一把盲目嗜血的刀,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兄弟都能杀,那还有什么能不杀?人生还有什么底线?
我怀疑自己很可能会战死――
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刀?
――不得不佩服柳云飞,他居然没见我,便洞察了我的动摇。行动前夜,我独自坐在一家小客栈中,熄了灯,抱着刀,心内一片苦寂。忽然窗外有人“扑嗤”一笑――
那是我听过最美的笑声。
如果说大姐的笑已很动听,那么这声笑,我就没有词汇形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