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人间（一）
赵工的妻子带着三岁多的小妞一起来监狱看他。
赵工不知道哪一天才能回家，看着妻子的肚子尖尖翘翘的，像肚皮上盖了一口炒菜的锅一样，身体行动不那么轻巧了，赵工很是感觉愧对她的很。
妻子身孕已经近九个月。赵工觉得现在说什么对她都犹如白纸一张，她需要的是他直接的温暖和力量，而他什么都不能给与。妻子很理解他似的，请赵工不要担忧那么多，又不是没生过孩子，赵工不讲话。
狱中会面，他们俩个看上去都很静，没什么话要交流的样子，赵工伸胳膊在小妞的脸上抚摸了一遍遍，自言自语长大懂事了就可以是妈妈的帮手了。小妞坐在妈妈的腿上摆弄着一个纸团。妈妈听了这话不做声，低头看小妞揉搓那个纸团，慢慢地两行清泪滚落下来，泪珠滴在小妞的肩膀上。
赵工说对不住你，然后长叹一口气抬头看天花板，我能想象到你的艰难，这或许是我上辈子的孽债带来的也连累了你和我们的孩子，赵工讲这些话的时候并不看妻子，好像天花板能明白他的心似的。妻子说我和孩子都能过的好，只是不能来看望你了，说着埋下头伏在小妞的肩上呜呜地轻声哭泣。
时间在缓慢而悠长地踏着一个节奏，踏的空气里跳动着的是沉重的旋律，伴着哀伤。哀伤中，赵工还是抬头望天花板，天花板渐渐模糊不清。
沉默片刻赵工说我希望这是个儿子，你呢？邻居说看我的样子十有八九是儿子。那我在狱中就天天想这个儿子，想象他何等的强壮和健康。生命中有个儿子是多骄傲啊，我要谢谢你，即使是个女儿我也要谢谢你，小生命带给我希望。
妻子离去，赵工直到看不见她和小妞的影子了，才把憋了又憋的眼泪哗哗地释放出来，这样感觉会轻一些，会觉得思念不是一个压的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
回牢房的路上想未来儿子的脸该是什么样子的，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妻子和他都忘记了给孩子起一个什么名字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刚才怎么就忘了呢？
刚才赵工是千嘱咐万叮咛，希望妻子生孩子前，能去看望一下小李的母亲。赵工不知道小李怎么样了，批斗会之后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他请妻子理解自己的自私，妻子如此艰难，却还委托她走远门乘长途车接受颠簸。赵工说只有她才能帮他做这事，这样他的心才能安宁。妻子轻声说应该的。会对你的身体和我们的孩子造成危险吗？赵工又有些担忧。你说呢，说再多都是白说呢。赵工终于笑了笑，许多天来他都没有这样好看的笑了。
赵工的脑袋里几天来念念不忘，一直提醒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妻子以最快的时间去看望小李的母亲。却忽略了另一个重要的事情-----孩子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