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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Oct 11th, 2004, 20:17     #2
rainrainr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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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ainrainrr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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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我的学习进展当然顺利。反正以我目前的水平,也实在讨论不了什么高深的话题。

我的语言同伴的背景对我来说还完全是个谜 --- 他很少谈到自己。

我问过他“你是混血儿吗?”他e-mail上的署名曾经让我以为他是个本地洋人。

“我是纯正的中国人。如果你愿意,可以叫我史航。”他否认之后除了勉强吐出一个中文名字,并没有如我预期的那样至少简短说一些自己的情况。比如他不是混血儿,却为什么姓德纳西?

他什么都没说。我也就小心地把这些话题绕了过去。心里的好奇心却更重了。他有一个洋人的姓氏,为什么呢?他结婚了跟着太太的姓?看他和女伴的举止,显然不是夫妻。那是因为母亲再嫁?还是因为他是被收养的孤儿?我偷偷猜测着,却不敢再问起。显然这个问题是他的硬伤,最好不要问,而且就算问了,他也未必肯说。

他倒有时候会主动提起自己的女伴。这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们中国人对于这方面的问题倒多少有些讳深莫测。我定义成女伴,是因为在有一次我说到曾经在地铁里看到“你和你女朋友”的时候,他纠正我“不,我和阿瑞安娜只是在一起。”“在一起?”我开始并不知道其中的区别。渐渐地,从他提起的口气中,我明白了他话里的含义。

算了吧,我也懒得多操心,不想多打听。除了“交换语言”,他的生活方式和世界和我毫无交集。除了猜到他大概二十七八岁,我不知道他的年龄、他是谁、做什么的,我甚至不知道史航是不是他的真名。反正我们只是交换语言,他的背景又关我什么事?这样想想,我就释然了,不再主动问起关于他的一切。

但是我心里的公平感却不依不饶,在他问起我的名字的时候,我说我叫翟舟。

幸好我们的谈话并没有因为这些入门话题的缺席变得无聊。实际上,他知识丰富,而且很健谈,我获益良多。

他的中文相当不错,中文显然是他的母语。可是他对中国文化的了解却似乎很古旧,他喜欢古体诗词歌赋,对现代文学却毫无概念。有时我说起中国现在的一切,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可是从他的反应来看,他的知识都来自于别处,自己并没有亲身经历体会过。我说的这些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所以我相信他学习中文的诚心。

他是个努力的学生,同时对我法语的学习也非常苛刻,不允许我按照自己的语言习惯吞掉一些发音。“法语是很精确清晰的,就象是一个出身名门的闺秀,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地对待它。”

我暗想:平凡人家的女子就能随随便便打发吗?我隐隐有些不平,却没有表现出来。毕竟,我和他还没有熟到可以直舒胸怀。

除此以外,我们勉强可以算熟人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也开始互相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有一次,在谈话结束后,他突然说,“作为朋友,我们要不要按照这里的礼仪习惯,亲吻脸颊拥抱告别一下?”

我为“朋友”两字产生的一点点少少的感动迅速被强烈的厌恶感驱逐了个干干净净。“我才不要。我说过我讨厌法式的虚假。我才不要当啄木鸟!”

“啄木鸟?”他一愣。

“是呀,这里的人见面分手就象两个大鸟一样互相在彼此的脸颊上碰来碰去,嘴里还要发出类似啄木鸟啄虫子一样声音。我每次看到头皮都会发麻!我是中国人,不想入乡随俗。何况我连法语都不怎么会,何必凑这个热闹。反正我永远都不打算尝试。”我热血沸腾地说。

“这么坚决?”他似乎理解了。

我狠狠地点头。

“噢。那你下次用英语告诉他们‘My French is not well, but I french well’。” 他眨了一下眼睛说道,语气却仍旧很严肃。

“什么意思?我不懂。”我正待追问。

“这是今天的作业,回去自己找!”他很认真地说。

我也许不够好学,但是肯定很好奇,而好奇是求知的原动力。原来French这个词在魁省的法语里已经被过度成动词,用做指代French kiss的动作。

知道答案以后我很懊恼,本来就提得很高的警惕性更加敏感了。以至于我再见到他的时候,表现无法自然。我不善隐藏,看我心不在焉,他当然察觉到了。

“你怎么了?”他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什么。”我端坐如山,巍然不动。

“找到了french的意思?”

“嗯。”我含糊地咕隆表示回答。

“小姐。你小小年纪,何必把自己保护得像个不可侵犯的老处女?我看起来像色狼吗?”他摊开双手,有些无可奈何地说。

我没有料到他的坦白,想到他对自己的形容,不由自主噗哧笑了起来。

“我抗议你对我人品的质疑。我们是朋友,ok?”他说“没有你的允许,我可不会对你怎样。”

“我… 不是那个意思…”听他这么说,我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可以french你一下?还是你打算french我?”他揶揄我道。

我的脸涨红了,“我不太习惯你的说话方式。我……”我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本意才好,也许应该算文化差异吧。哎,我检讨自己是不是警惕性也太高了。

“算了。我明白了,反正你说什么就肯定不是那个意思就对了。”他难得地咧嘴笑了,看得出来,他的笑并非象平常那样是笑不露齿纯粹的敷衍。

“现在开始学习了。”他迅速恢复了常态,快速地说。

(4)

学校里面的食物实在是糟糕,附近的餐厅也乏善可陈,我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面,无法自己做饭。在吃了1周的所谓意大利菜、墨西哥菜、还有难以下咽的三明治和各种冷食之后,我突然怀念起大众垃圾麦当劳。麦当劳在离学校不近的地方,需要倒车才能到。下课以后我背着重重的书包千辛万苦买了麦当劳的套餐做晚餐。想象着自己坐在房间里听着音乐悠哉吃饭的情形,决定把套餐带回去吃。

想象中的悠哉原来要付出那么大的代价!

我一手拿着饮料,一手提着食物,走到汽车站,我才发现自己并不知道最快的回到宿舍的办法。

脚是江湖嘴是路。我环顾四周,汽车站只有一个看报纸的老人家。鼓足勇气,我用缓慢又清晰的法语问“请问蒙大怎么走?”

我不确定老人家是不是听懂了我的法语,但是显然蒙大几个关键字她是明白了。她真得很老了,行动非常迟缓,慢悠悠地站起来,她冲着街对面指指点点,我大概明白了要到对面去坐车。这时候我听到耳后有人用英语问我“你要去哪里?”

我转头看去,是个高大的男子,皮肤黝黑,因此眼睛显得格外明亮。头发修剪地十分整齐,有些斯文的感觉。而且又是个亚裔。这些日子,我被突如其来不明真相的帮助弄得很有些草木皆兵。慌忙之间,就冲对面指指,匆匆谢过老人家,一头走到路口。是红灯,我只好等着。

这时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双手都被占满了,等一下把月票取给公车司机看都变得有些困难。于是我试图把饮料放进放食物的纸袋里。饮料是冷的,食物是热的,我甚至感觉到了食物的热度在饮料的冰度侵蚀下迅速消失,于是开始后悔自己选择外卖的决定。返回麦当劳也许是个明智的选择,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决定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可是走了几步,饮料就倾斜了,慢慢地倒了出来,渗软了纸袋。若不是我及时发现,湿透了的纸袋就会破掉。我只好把饮料拿出来,把袋子干的部分卷住下面的食物,然后恢复刚才的姿势一手一物。适才倒出来的甜性的饮料汁沾在我的手上,粘糊糊的。我对我晚餐的舒适度开始感到怀疑。

绿灯了,我胡乱把食物抱在胸前,准备冲过马路。

耳边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随即发现自己坐在地上,饮料全倒了,洒满了全身。我的第一意识是好丢脸,试图站起来。这时候,我才发现的腿很痛。我再次努力,痛苦之际,一只有力的手抓住我,我这才得以成功站立,此刻我才意识到自己被汽车撞了。还好是在街口的转弯处,车速不高,并不严重。

是刚才的男子扶我站起来的。

我在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自己的狼狈和窘迫,心里急切地想要赶快回到宿舍换衣服。正打算感谢大家说再见之际,警察来了。行动缓慢不等于思维迟钝,是刚才我问路的老人家自告奋勇地报警,并且要求给我做证人。

看来我是一时半会走不了换不成衣服了,我为此愁眉苦脸。明显以为我是落魄的公主,旁边的男子用中文说“别害怕。我会陪着你。”象是台湾口音。

我不知如何应对,更加不知道如何推辞他的好意。天知道,我现在只想回去换衣服!

他替我交涉了一切。我却并不是太感激。

他热心地陪我去了医院,陪我检查。我在检查的时候却在没有良心地满脑子转着怎么打发掉他的办法。当我在医院被检查过基本没有问题之后,天色已经晚了。果然,他热心地要送我回家。

我用刚才想好的办法回答“不用了。我的男朋友会来接我。谢谢!”

他却坚持要等到我男朋友来,并且不由分说把自己的手机拿给我用。

我的身上只有课本上随手记下的史航的电话号码。只好硬着头皮冒昧地拨通了他的电话。他显然在嘈杂的酒吧里,听不到我极力压低的声音。我只好大声说:“史航,”我不得不表现的亲密让自己浑身发冷,“我出了车祸,在xx医院,你来接我好吗?”

“我马上来。”他匆匆挂断电话。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诡计得逞以后,我的心情格外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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