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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7:58     #1
h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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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 几个人的平凡事(ZT)---一部中国式不离婚的好文!

(序)
一部<<中国式离婚>>,写了精神上的背叛,肉体上的背叛,以及精神肉体双重的背叛。
仔细看看,主要是男人的背叛。追究背叛的原因,大多源自女人:女人的虚荣,女
人的小性儿,甚至女人的怀孕都可导致男人的背叛。背叛的男人似乎活得还可以,
至少不必背叛前差。而女人以离婚对付背叛,其结果都不甚美好。也许世事就是如
此,也许作者想给那些想离婚的女人一个警告。不管怎样,这部小说是“结了婚的
人要看,没结婚的人也要看”。

我的<<中国式不离婚>>,仍写精神上的背叛,肉体上的背叛,以及精神肉体双重的背
叛。不过我的主人公们是架可吵,泪可洒,婚决不可以离。如果说离婚还可以追溯
到西方的影响,不离婚才真是中国风格。

<<中国式不离婚>>: 结了婚的人要看只管看,看了想扔砖只管扔砖。没结婚的人最
好不看,免得对婚姻和爱情失去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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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02   只看该作者   #2
h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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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还有二十分钟才起飞,杨红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她原以为在机场与丈夫和儿
子告别会很难受,但出人意料的是,三个人都很平静。儿子才四岁,又一直有保姆
照顾,大概以为妈妈这次也只是出差几天,所以没哭没闹,只叫她一定带麦当劳回
来。丈夫周宁只是叮嘱她别顾着省钱,到了美国那边该吃的吃,该花的花,咱们也
不靠这几个美元过日子。机场里有些男女又是接吻,又是拥抱的。杨红有点看不惯。
有些东西还是应该留在卧室里做的。有多少激情昨晚也该燃烧完了,用得着在大庭
广众之下表演吗?昨晚周宁倒是激情满怀,做了两次似乎还意犹未尽。“真舍不得
你走。”完事以后他还加了一句。

杨红虽然也想象丈夫一样投入,但她有太多的担心。作了流产手术还不到30天,不
知道会不会引起炎症。如果又怀上,那就更糟了。听说美国那边做流产贵得很,还
有人说美国根本不让做流产。如果那样,有了孩子还非生不可。杨红怕怕地想,生
第二胎,还想不想在H 大学呆了?自己做系党委副书记的时候,亲手开除过一个生
第二胎的女老师。虽说是院党委集体决定,自己总是投了赞成票的。

昨晚丈夫睡熟后,杨红赶快下床冲了个淋浴。明知冲澡不是事后避孕的有效方法,
但手头没有事后避孕药,只好病急乱投医。她一向不爱吃避孕药,因为听人说吃了
会使人发胖,还有人说吃多了会得卵巢癌什么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根据,反正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周宁从来不肯用避孕套,说用那玩意儿不舒服,象是跟
橡皮套子做爱一样。

在怀儿子周怡之前,他们也没采取过什么避孕措施。那时候想,反正婚也结了,有
了孩子就生。奇怪的是,结婚六、七年,也没怀孕。杨红那时候也不急,自己正在
边教书边读在职博士,哪有时间带小孩。等到博士拿到手,正在有点着急怕得了不
孕症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怀孕了。生下来是个儿子,把两边的爷爷奶奶都喜坏了。
杨红倒不在乎是男是女,不过老人们喜欢儿子,她也松了口气。真不知道生了女儿
会是什么样。

怀孕这事还真开不得头,一开头就络绎不绝。周怡还没断奶,杨红就发现自己又怀
孕了。“不是说喂奶期间不会怀孕的吗?”周宁不解地问。她一听,真是气不打一
处来。“谁说的?有没有科学根据?什么话你都相信。”发过脾气她又有些后悔,
其实她也是相信喂奶期间不会怀孕的,所以她也没强调要采取避孕措施。那一次真
是让她吓得半死。生周怡是破腹产的,医生说她这么快就怀孕真的是不要命了。药
流吧,她正在给孩子喂奶;刮宫吧,怕把子宫上的伤口刮破了;生吧,政策又不允
许。那医生反反复复地就是责问为什么不采取避孕措施。杨红坐在医院门诊室里,
听医生当着好几个病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批评她,眼泪都流出来了。最气人的是医
生最后还加上一句:“年纪也不小了,这是何苦呢!”。

杨红不知道医生说的“何苦”是指什么。是说年纪不小了,不该有性生活了,还是
说年纪不小了,居然还不知道避孕?她知道医生是得罪不起的,所以唯有隐忍。等
出了门诊室,在走廊上看到周宁,她再也忍不住了。“都是你!都是你做的好事!”


“我怎么了?”周宁也没好气地问,“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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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05   只看该作者   #3
h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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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杨红象每次跟丈夫吵完架那样,裹着自己的那床被子,背朝着周宁睡下。
不管两个人闹多大的矛盾,她从来不会把周宁赶到客厅去睡,怕保姆看见。她不想
让外人知道,更不想传到父母耳朵里去。俩人不啃声地躺了一会儿,周宁伸过一条
胳膊来,把她往怀里拉。她没好气地说:“还做,还做!都弄成这样了,还要来。”
周宁嘻皮笑脸地说:“反正也这样了,再做也不会怎么样了。”

杨红知道丈夫在这个问题上是颇有纠缠劲的,差不多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你不答
应,他可以缠你半夜。与其弄得自己半夜睡不成觉,还不如尽快满足他,俩个人都
可以多睡一会。

每次周宁在那折腾得气喘吁吁时,杨红就觉得尴尬。虽说结婚这么多年了,她仍然
觉得这是个令人羞于启齿的事。有时候前晚做过那事,第二天站在讲台上都觉得学
生笑得可疑。周宁说读大四时,他们几个男生差不多每天都议论那天上课的老师前
晚有没有干过那事。如果那老师的下眼皮松松垮垮,象水肿一样,那就是干过了。
所以她上班前总要在镜子里仔细照一照,看自己的下眼皮有没有水肿。如果有,就
赶紧揉揉。

她生在六十年代末,好像一生都在读书,一生都呆在大学里。高中毕业就保送进了
H大学,本科毕业就留校,一呆就是这么多年。读的书都是与学业相关的,连风花雪
月的爱情小说都看得不多,更不用说“黄色下流”的了。

记得读中学时倒是上过生理卫生课,课本上也有男性女性生殖系统的插图。快上
“生殖系统”那一章时,班上男男女女都有些莫明其妙的激动。杨红也觉得老师快
要揭开一个什么大秘密了。结果老师把男生和女生分开来,对女生重点讲了一下经
期卫生,就结束了那一章。杨红唯一记得的就是当老师讲到经期同房会引起种种疾
病时,一个女生突然大哭起来。在老师的一再追问下,那个女生说出她经期同过房,
肯定要死了。杨红记得那个四十多岁的女老师惊讶地张着嘴,有好半天没说话。最
后那女生说她一直是跟姐姐住一个房间的,就是经期也不例外。教室里那个笑啊,
连隔壁教室的老师都跑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当生理卫生老师一再解释跟姐姐同住一
室不算同房之后,那个女生才破涕为笑。不过从此落下一个别名,叫做“同房”。


杨红当时也跟着一众女生饱笑一通,而且每次有人嘲笑地用“同房”叫那女生时,
杨红都忍不住跟着大家笑得人仰马翻。不过她其实也不知道“同房”究竟是怎么回
事。但是她觉得自己比那女生还是技高一筹:至少我知道什么不是“同房”吧。

真的了解“同房“的意思,是在她的新婚之夜。跟周宁谈了一年恋爱,杨红是彻底
地守住了自己的防线。周宁可以说是有贼心,有贼胆,有贼力,但没有贼地方。那
时两个人都住在大学的集体宿舍,同寝室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那时的大学生也
不象现在的大学生这么开放,大多数人还是过着 “寝室--课堂--自修室”三点一线
的生活。

有那么几次,两人在H大学那著名的人工湖畔呆得晚了些,搂抱的时间太长了些,周
宁也少不得很有些冲动,但一看杨红那不谙世事的表情,就知道此刻要是提出要求,
无异于自动请求判自己流氓罪,於是就把到了嘴边的话硬压回去,也趁杨红不注意
时把那蠢蠢欲动的家伙镇压下去。有一次,镇压行动不那么奏效,在女生楼前来一
个告别拥抱时, 让杨红觉察到了什么。她松开手,问他:“你裤兜里放了个什么?
硬邦邦的?”周宁只好苦笑着说:“没什么,是一节没吃完的火腿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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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07   只看该作者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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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周宁有一次开玩笑地问:“嗨,还记不记得我们谈恋爱的时候,有一次你问我
裤兜里装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杨红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有点抱歉地说:“不记得了,很重要吗?”

周宁把她的手拿过来,放在那个隆起上面,笑着说:“就是它,我那天骗你说是火
腿肠--”。杨红一下领悟过来,红着脸嗔道:“流氓!”

周宁狐疑地问她:“你那时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纯洁?”他看杨红瞪起双眼,连忙
解释说:“我不是说你以前看到过实物,我是说至少从书上看到过吧?生理卫生书
上不是什么都有吗?正面的,侧面的--”

杨红打断他的话说:“书上画的不是你那样的。”

“书上画的是它疲疲塌塌的样子嘛,但书上也说过它会勃起的哟。”

杨红有些不快地说:“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还不相信。就凭一个词我就能知
道它勃起的样子?”她觉得说“勃起”这个词都很费劲。

周宁逗她说,“看来当初看书还挺认真啊,是不是躲在寝室里偷偷摸摸地仔细琢磨?”

杨红说:“从来没有。你们男生才会这样无聊。”

周宁笑着说:“怎么是无聊呢?我们学知识不满足于一知半解嘛。我们对女性生殖
器那章,那才叫学得认真,倒背如流。如果期末考试有这么一题:画出女性外生殖
器解剖图,我们肯定个个得满分。我记得有几个家伙还专门查了汉英辞典,把所有
部位的名称都标上了英语,见天拿一个英语单词去请教班上的英语科代表,弄得她
面红耳赤。嗨,你说奇怪不奇怪,我英语那么差,但那几个单词却是到现在都记得。
你知不知道vulva是什么?”

杨红哭笑不得地说:“我才不知道呢。”她掰开周宁搂着她的手,问,“我倒是觉
得奇怪,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什么什么都知道?”周宁不解地问,“我自己身上的东西,我还不知道?”

杨红不看他的眼睛,固执地说:“我不是指这个。”有些词她真的是说不出口,哪
怕是在丈夫面前,哪怕跟他什么都做过了。

“噢,你说XX啊?”周宁有时候特别喜欢看杨红害羞的样子,所以他故意用了他老
家一个非常粗俗的动词。“男人都是无师自通的嘛。”

“我不相信。你以前肯定跟别人做过。”

“真的没有。我大学四年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度过的,我们两人是正儿八经的恋人,
我们都没有机会做一次,我还能在哪里跟别人做?”

“我怎么知道你在哪里跟别人做?我又没有天天跟着你。你大学四年在我眼皮子底
下,那你读大学之前呢?”杨红不依不饶地说。

“上大学之前就是上高中,每天为高考累个半死,哪有那个心思?”

“没那个心思?我看你刚才说起那个英语科代表,那个表情啊。”

周宁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调侃地说:“什么表情?我还不知道我这张脸还会表情呢,
早知道我学戏剧去了。”

杨红说:“别装蒜。你要是以前没做过,为什么新婚之夜那么老练?”

周宁回想了一下,想不起来自己在新婚之夜是如何老练的,不过似乎还真是没有新
手的慌张,不是因为艺高人胆大,而是知道杨红肯定更不懂。在一个完全不懂的人
面前,还有什么好慌张的?做错做对,反正她又不知道。精神上没负担,行动就显
得胸有成竹。想不到技术上没差错反倒成了坏事,给妻子留下一个熟能生巧的印象。
早知道这样,自己就装着个磕磕绊绊,不得要领,说不定就没今天的麻烦了。

他停了笑,斩钉截铁地说:“我可以对天发誓,你是我第一个女人。”

“对天发誓有什么用?你又不信天。”

周宁无心恋战,有点后悔自己挑起她来拷问自己,於是说:“我不知道怎样证明自己
的清白,我羡慕你们女人,得天独厚,有个处女膜,象正规大学颁发的学位证一样。
我们男人先天不足,无论怎样清白,都只能拿个水货学位,用人单位承认就承认,
不承认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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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09   只看该作者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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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羡慕处女膜,给你好了,杨红恨恨地想。为了这个得天独厚的“证书”,她有好几
年都是神经紧张。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红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女膜。不知道是在哪里听来的,还是
在哪本书里读到的,反正是有了这么一个概念:剧烈运动会让女人的处女膜破裂。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骑自行车也算剧烈运动。杨红想想,自己从读初中开始,天天骑
车到五里外的中学上学,小镇的路又不平,颠颠簸簸的,还不把那膜给弄坏了?

杨红觉得这个担心就像她戴的眼镜一样,一戴上就没法取掉了。戴坏一幅,再换一
幅,度数越来越深。有好几次,她从H大图书馆借了生理卫生方面的书,找到女性生
殖系统那一章,趁没人时,对照插图,用镜子对着自己那块仔细看,还是拿不准自
己的膜到底有没有破。有一段时间,她甚至想到医院请大夫作个鉴定,不为别的,
只为了让自己安心,免得影响学习。但想了想,又觉得没什么用。就算大夫说没破,
谁担保以后骑车不破?或者本来没有破,被大夫一检查,反而破了。而且要是遇到
一个男大夫,还不知道多尴尬。更糟糕的是,如果已经破了,自己又能怎么样?

有时她安慰自己,男人也知道剧烈运动一说的,他们不能仅凭落不落红来判断处女
与否。不过,她能想像得到,男人看不到落红,肯定会象考试时碰到一个不知道答
案的正误选择题一样,先随便蒙一个,选个“正”,过一会儿,又擦掉,选个“误”。
处女不处女这事,又没有老师来给个正确答案,那男人不是要一辈子在那里“是”
“否”“是”“否”地选了又擦,擦了又选?

有时候她愤愤不平地想,就是破了,又怎么样?反正我是清白的,如果我找的男人
不相信我,那他也不值得我爱。虽然理论上她能说服自己,但心里就是不开心。一
个百分之百的处女,却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至少有百分之五十的时间被人怀
疑为非处女,这也实在太冤了。用她家乡的话说,就是一块肉埋在饭下面吃掉了。

跟周宁谈恋爱后,有几次都想问问他对那块膜的看法,但又问不出口。她绝对不会
同意婚前性生活的,一来她觉得周宁如果真爱她,那他就能等到结婚那一天,二来
她也惧怕她一直以来的担心成为事实。在结婚之前,大家说分手就可以分手。还是
等到结婚吧。那时候,结婚证已经领了,要离婚也得经过她同意,她至少还有时间
解释吧。

所以婚礼那一天,杨红有点神不守舍,对亲戚朋友也有点照顾不周。但大家都觉得
新娘就是这个样,也不奇怪。新婚第一夜,杨红其实也没注意到多少细节。疼是肯
定的,但因为有那个担心,反而觉得疼得不够狠。周宁做完就搂着她沉沉睡去,也
没过问她有没有落红。倒是她自己,一直惦记着这事,悄悄爬起来,也不敢开灯,
就在窗口射进来的月光下仔细看那床单。床单是印花的,刚好在刚才躺过的地方是
一大团花卉,看不清是花还是血迹。她不免大失所望。还好,她记起刚才周宁用浴
巾为两人擦过身体,急忙从周宁身下抽出那个浅黄色的浴巾,见上面有些深色的痕
迹。

杨红觉得心跳得好快。她住的是学校分给青年教师的集体宿舍,只有一间十平米的
单间。她不敢开灯,只好拿着那条浴巾,跑到走廊尽头的公共浴室里,关上门,看
了又看。毫无疑问,那是血迹。不多,但是确凿无误。她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感
到就象一直担心没考及格,结果成绩单一发下来,竟是个满分一样。她跑回房间,
想叫醒周宁,告诉他这个好消息,但一看他熟睡的样子,又打消了念头。

他好像一点都不关心我是不是处女,她悻悻地想,可能他自己早已不是处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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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12   只看该作者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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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是不是Teresa?”

杨红觉得右肩被人轻拍了一下,忙睁开眼,发现右手边站着一个年青女孩,但想不
起来是谁。

还没等她作出反应,女孩便把她从座位上拉起来,上下左右打量着说:“哇,真是
Teresa,剪了个长碎发,又穿得这么cute,刚才还以为认错了人!”

杨红听她提到自己的发型和衣着,只觉得一股热浪从两个耳朵边烧起,脸上飞红,
好像撒谎被人当场戳穿一样,不好意思地说:“都是几件旧衣服了。”

这点她倒没撒谎,身上穿的那件条纹的衬衣的确是三个月前买的,但她平时上班没
怎么敢穿,因为腰收得紧,曲线毕露。这样的衣服穿到学校去,不出半天老院长就
会对她说“你是院党委副书记,穿成这样,别人会有意见的”。老院长说了,你就
不好再穿了。记得她穿过一件套头的带风帽的运动衣到学校去,有好几个同事不阴
不阳地说她穿得象个小女孩,搞得她没敢穿第二次。这次出国,以为不会碰到认识
的人,哪知还是被人认了出来。

“头发倒是新剪的,”杨红解释说,“本来说剪剪齐就行了,哪知美容店那几个师
傅听说我要出国,都劝我剪个长碎发,说是以后料理起来简单。听说在美国烫发贵,
所以就剪了这个发型。”

“这样挺好的,”女孩按她坐下,自己也在她右手边的18B上坐下,“你背景check通
过了?”说完又笑起来,“好老土的问题,不通过你怎么会坐在国际航班上?”

“五月份就通过了。”杨红见女孩没再注意她的穿着,松了口气。

“我也被check了,等到八月中才签到证,美国很多学校早就开学了,别人早去美国
了,搞得我现在一个人飞去,路上得几十个小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还好,现
在碰到你。”

杨红想不起女孩的名字了,但从她知道自己有Teresa这个英语名字来看,一定是新
东方口语班的同学。今年四月,杨红报名去新东方在H市的听力和口语班上了一个月
的课。

“你是新东方的吧?”杨红略带抱歉地说,“有点想不起你的名字来了。”

“我是Tracey, 跟你一样,都是朱Peter 班上的。你肯定不记得我了,” Tracey调
皮地说,“不过你那时可是象朱Peter说的那样:鸡立鹤群,我们班肯定每个人都记
得你。”

杨红听她提起朱Peter,想起他上课第一天对自己的嘲笑,有点不快地说:“那个朱
Peter,油嘴滑舌,哪象个老师。”

“朱Peter说话是太损了点。” Tracey 说,“不过,你还别说,经他那么一调教,
你还真大变了样。你瞧现在你这打扮,比三个月前至少年青了十岁。不认识的人还
以为你本科生呢。”

“还本科生,都研究生导师了。”杨红嘴里谦虚着,心里却十分舒坦,对朱Peter
的恨意也消了许多。

“听说你那会儿在校长面前参了朱Peter一本,后来怎么样,把朱Peter 赶走了没有?”
Tracey 好奇地问。

“没有,” 杨红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不是要把他赶走,只是刚开始不太
习惯他那样的教学方法。”她不想提那件尴尬的事,於是问道,“怎么,你不知道
他一直教完我们那个班?”

“我没上几天课就走了。”

“是吗?为什么?”

“忙起来了呗,”Tracey 对杨红挤挤眼,学着朱Peter的腔调说,“I was f-ing
busy but not busy f-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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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16   只看该作者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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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遇到朱Peter以前,杨红根本不知道这个F-word 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英语里面的
“4-letter-word”, 她也不用中文里的脏字。她是老师,讲究个为人师表。更何
况无论什么骂人的话,都是跟性和生殖器有关的,脏就一个字。

周宁倒是有点喜欢带个脏字,不过只限於他家乡话中那个用来指代男性生殖器的单音
节的名词。在周宁家乡,这个字已经超越了骂人的境界,基本上是用作一个助词,
用来加强语气,有时能化平淡为神奇,话就说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比如男人们
讲狠的时候,就喜欢扯着嗓子:“我怕个X!那个X人,我一抬X脚,就可以把他踢个
半X死。”

对手是X人,自己的脚是X脚。你从他不分敌我,一律以X称之这一点,就知道X并不
是骂人的话。

所以周宁使用这个字的频率就很高。遇到麻烦的事,他必然会嘀咕一句:“真是麻
X烦。” 评价一个他瞧不起的人,也必然不屑地称之为“那个X人”。遇到心情奇糟
的时候,更是但凡遇到动词加名词的结构,就在中间夹一个X字。“受X罪”,“造
X孽”,如此这般,不胜枚举。

结婚前,杨红没怎么注意到他这个习惯,一来因为周宁正在热恋之中,自己对自己
的期待值也比较高,身不由己的就想把自己造就成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二来因
为还没领结婚证,怎么样都觉得象是没转正的学徒工一样,总想在老板面前留下个
兢兢业业的印象,脑子里那根弦就绷得比较紧,嘴上也就多个岗哨。那时不要说是
指代那个部位的字,就连与那个部位相邻地区的词都从他口中消失了。明明是肚子
疼,说出来就成了“胃疼”。

其实那时即便偶而疏忽,用了那个字,杨红也不会注意,因为杨红自己也处在热恋
之中,脑子也是晕晕乎乎的,而且杨红跟周宁的老家隔山隔水,两个人的家乡话完
全象两种不同的语言一样,指代那个部位的当然是完全不同的名词。周宁的那个X字,
对杨红来说完全是个生词,恐怕查字典都查不出来,即使查出来也没那个释义。

结婚后,周宁就有点大意了。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把这个字在他家乡话中的字
义告诉杨红。杨红知道了这个字的含义,听周宁左一个X,右一个X的,就觉得很刺
耳。为此,两口子经常发生口角。有时是因为周宁说顺了口,对杨红那边的亲戚也
用上了这个字。“你哥那个细X --”,虽然他的原意是“你哥哥的那个小孩”,但
在杨红听来就象是在恶意地评价她哥哥身体的某一部分。

后来经周宁赌咒发誓地解释,尤其是到他老家去过了几次,亲耳听到那里的人讲话,
才知道周宁说的基本属实。杨红虽然听不懂周宁家乡的方言,但那个字还是听得出
来的。周宁一回老家就变得满口家乡话,只对杨红才说H市话。杨红就觉得很孤独,
听周宁的父母讲话比听英语还难。听个托福英语磁带,她还能懂个百分之五十,听
公婆说话,杨红只能偶而捕捉到几个X字,这是她唯一能懂的词汇,听懂一个就很有
成就感。好在那个地方的人用这个字的频率高,扬红凑凑合合可以听懂个百分之十
左右。

周宁在那个镇上颇有名气,虽然镇上也不乏出了大学生的家庭,但娶了博士做老婆
的,他还是头一个。而且老婆还是党委书记,小镇的人不管你是院党委书记,还是
校党委的书记,是正书记,还是副书记,一律称之为“大学的书记”。每次一听说
周家的老二带老婆回家探亲来了,镇上相干不相干的人就会跑来坐一阵,闲聊聊,
看看城里媳妇的模样。如果是暑假高考之后,就有络绎不绝的人,提着礼物,来求
大学的书记把自家的子女招到H大去。周宁一般还是很考虑杨红的难处的,能拒绝的
就拒绝了。不过有时来求他的是自家的亲戚,或是熟得不能再熟的朋友,被人灌几
杯汾酒或者竟是茅台,就一口应承下来。趁着酒兴,就大着胆子把自己的应承告诉
杨红,弄得杨红十分为难。开后门招这个学生吧,又违背政策,整起风来,吃不了
兜着走。而且自己权力有限,不象镇上人想的那样,既然是大学的书记,在自己的
大学还不是一手遮天?想招谁就招谁,你说不行,肯定是嫌礼物送得太少,或者是
交情不够。

所以搞到最后,杨红就怕跟周宁回老家,能拖就拖,能推就推。周宁说她是厌恶他
的家乡,嫌他是乡下人,在他的亲戚朋友面前摆架子,存心让他丢脸。杨红说他一
回老家就是烟酒牌,还拉扯来一大堆人情后门,害她违法乱纪。起先两个人都怕家
人知道,所以就折衷,哪个的老家都不去,就呆在H市。吵到后来,就有点顾不上家
丑不可外扬的古训。

有一次,周宁竟然丢下怀孕的杨红一个人跑回老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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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22   只看该作者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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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那个样子,还在恨Peter 啊?”Tracey 见杨红怔在那里,以为她还在为新东
方的事生气,就笑着说,“难怪有人说无情才是真豪杰,原来仇恨就是力量。”Tracey见
杨红嘴张了张,好像要解释的样子,也不给她插嘴的机会,继续发挥自己的理论,
“就因为你恨他,你对他才有免疫力。不象别的女孩,第一天就被他电倒,成了他
的扇子。你知不知道那个Samantha?她可不是一般的扇子,可以称得上是铁扇公主
级的。Peter 到哪里开班,她就扇到哪里听课。上个月Peter 去了美国,听说Samantha就
扇到美国去了。”

杨红觉得Tracey 说的话,有点象托福听力考试的那些paragraph,那里面一个一个
的词,似乎都不是生词,听的时候以为个个都听懂了,但回头来想整个段落的意思,
却发现自己一点都没听懂。听力老师总说不要为了一两个词在那里流连忘返,你把
一段话当作整体听完了,那一两个不懂的词在上下文里面,自然就好懂了。但对杨
红来说,如果有那么一两个关键词不懂,整个一段就全部泡汤了。

象Tracey的这段话,“免疫力”是耳熟能详。“什么什么就是力量”更是个天天讲
的句型。“无情才是真豪杰”,好像是鲁迅的名言,又好像不是。是不是无所谓,
听得懂就是了。但就因为她不懂那个“扇子”什么的,这一段话就把她听得一头雾
水,最后只记住了一点:朱Peter 和Samantha 到美国去了。

Tracey 谈兴正高,杨红也不好问她扇子的事,就由她去讲。

“你还记不记得Peter 的开场白?超级幽默!” Tracey一扭身从座位上站起,也不
管前后的人都在看她,只管学着朱Peter的口气说:

“我叫Peter Zhu,你们可以叫我Peter Zhu,or Zhu Peter,or Peter, or
Zhu。Whatever you like 。"

学到这里,Tracey 更来劲了:

叫我Peter Zhu 的人---- (pause)
是崇洋媚外的人;

叫我Zhu Peter的人---- (pause)
是土洋结合的人;

叫我Peter的人---- (pause)
是我的至爱亲朋;

叫我Zhu的人呢------- (long pause)
哈哈,是喂猪的人。



Tracey学到这里,已笑得花枝乱颤。杨红也附和着笑,心里却想,看来我对朱Peter还
真的有免疫力,他这番自我介绍,还真没把我电倒,而是把我气倒了。一个老师,
站在讲台上不传授知识,却在那里油嘴滑舌,哗众取宠,如果是我院里的老师这么
教书,早就受到警告了。

杨红最反感的是朱Peter 的汉英混杂。她自己能讲好几种方言,但她从来不把两种
方言夹杂在一起说,免得别人听了难受。她在学校跟同事和学生讲普通话,在家跟
周宁讲H市话,回自己的老家跟父母讲家乡话,在周宁老家,她基本是打哑语,到哪
山唱哪山的歌嘛。等她到了美国,她当然就要讲英语,她就是为这才到新东方学听
力和口语的。哪知这个朱Peter却把个英语和汉语混在一起,使她听得很难受。你说
英文就说英文,说中文就说中文,知道你是在说哪国话,听的人心里也有个准备,
知道把大脑里哪个字库打开。你一下中文,一下英文,别人刚刚顺着中文的思路开
始走,你又换成英文了,别人又要忙不迭地换一条思路。

杨红恨朱Peter的中英混杂,就象恨周宁在她开车时老叫她换道一样。每次杨红开车,
只要周宁在旁边,她就没有好日子过。好端端的一条道他不让你一口气开完,无端
地就逼你换道。

“换左边去!左边去!。”她刚换了道,惊魂未定,气还没喘匀,周宁又叫了,
“右边!右边---- ,见鬼。叫你换你不换,现在被人家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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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27   只看该作者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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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知道, Peter 的杀伤力好大哟。”Tracey 夸张地说,“他往讲台上那么一站,
把手往口袋里那么一插,那个性感甫士一下就把那些个妹妹电晕了。”Tracey 说着
就学朱Peter把两手往屁股后头的口袋里一插,稍稍偏着个头,眯缝着眼,脸上似笑
非笑。

杨红笑着说:“你学得还真象。”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就能迷倒人呢?真所谓仁
者见仁,智者见智,情人眼里出西施啊。同样一个朱Peter,杨红第一天看到的是一
个邋里邋遢的男人。他穿一件旧T恤,一条半短不长的裤子,惊心动魄地挂在胯骨上。
裤子上有数不清的口袋,横七竖八地贴在那里。头发是湿漉漉的,象刚从澡盆里爬
出来一样。后脑勺和两边的头发短得象周宁的寸头,但在前额上,却有长短不一的
一撮,象被人踩过的麦田,东倒西歪,杂乱无章。走到教室门边时,他手里还有小
半截烟,也不舍得丢,就一脚踏在门里,一脚踩在门外,深深地一吸,只见吞云,
未见吐雾,就已经站到讲台上了。等他开口做自我介绍时,吸进去的烟才从他头上
各个通风口里,袅袅地飘出来。

“听没听说过‘备皮’啊?”Tracey憋着个男声“‘备皮’就是医院里动手术之前,
先把病人拉出去,剃毛消毒,为手术做好准备。我的课呢,是为你们出国‘备心’。
你们先被我shock 几回,到了国外,就不会被cultural shock 折腾得半身不遂了。”

Tracey 学到这里,忍不住笑起来,评价道,“他哪里是‘备心’?明明是‘偷心’。
不过他放电倒是真的。”Tracey说着就往后一倒,做晕倒状。

杨红看见Tracey那件本来就开口很低绷得又紧的衬衣,被她这样一倒,胸前就形成
一个大大的V字,V字顶端那粒钮扣岌岌可危地悬在那里,很替她捏把汗,生怕她再
往后倒,那粒扣子就会蹦脱,胸前那两个乱颤的东西就会飞弹而出。杨红赶快把她
扶起,转个话题:“你说朱老师到美国去了?怎么没听他说起过签证的事?”

“哪个朱老师?噢,你说Peter 啊,”Tracey说,“他签什么证?他有绿卡的。回
去坐移民监去了。”

“噢,那Samantha 呢?她也是有绿卡的?”杨红想,有绿卡的人教口语还说得过去,
有绿卡的人来新东方学口语就奇怪了。

“Samantha?她要绿卡干什么?她老爸是XXX,搞个出国机会还不容易?”

杨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省委书记XXX?”

“本省莫非还有第二个XXX么?”Tracey 恍然大悟,“原来你不知道啊?难怪你敢
告Peter 的状,我说你怎么那么大胆呢。搞半天是无知者无畏。后怕了吧?”她安
抚性地拍拍杨红的手,“幸好你的状没告下来。不然,你要真把Peter赶走了,Samantha肯
定在她老爸面前参你一本,叫你死得难看。”

杨红想,反映一下朱老师 的教学情况,应该罪不至死吧?她有点好奇地问:“这个
朱老师到底有什么迷人之处?惹得省委书记的女儿穷追不舍?“

“拜托,拜托,你别一口一个朱老师好不好?你叫他朱老师,听着巨搞笑。”Tracey
说“他的迷人之处,还真不好说。可能是他身上有几分邪气,又有几分正气,够酷
吧。”

杨红担心地说:“知道他有几分邪气,怎么还追呢?如果他利用Samantha 的年
青无知 ---”

Tracey 不等杨红说完,就一拍巴掌,笑道:“Peter 给你起的英文名还真传神,Teresa!”

杨红脸一红,想起当时朱Peter 听说她没英语名字,就问她叫Teresa 行不行,她不
知道朱Peter 是在影射她象修女,就没反对。

“嗨,特雷莎嬷嬷,” Tracey 一本正经地说,“您老人家怕Peter把Samantha 吃
了?你那是老皇历了。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吃谁咧。据我的分析,Peter 应该喜欢你。”

杨红一愣,觉得Tracey 的思维跳跃性太大,她有点无法适应。“喜欢我?”她问,
“他多大?我多大?他肯定比我小呢。”

“可以姐弟恋嘛。”

“我婚都结了,小孩 ---”

“可以婚外恋嘛。”

杨红摇摇头:“你简直乱点鸳鸯谱,你知道我很讨厌他的。”

“就是因为你讨厌他,他才要追你。”T分析说,“你看那电影里面,男孩肯定不爱
那一群爱他的女孩,而偏偏去爱那个恨他恨得咬牙切齿、对他不理不睬的女孩。他
想,我倒要看看那女孩有什么本事,敢对本公子这种态度,於是他就猛追。”

“这不是赌气吗?”

“开始是赌气,追着追着,就真地爱上了。”

杨红想想,有几部电影还真是这样。她笑笑说:“那不都是电影吗?”

“你忘了Peter 说的?现在是生活模仿艺术的年代了。喂,你和Peter 模仿到哪一
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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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33   只看该作者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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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有点不解,不是一直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吗?她对这点印象很深,因为这个概念对
她的生活可以说起过决定性的作用。

杨红的父母都是小学语文教师,所以她自小就觉得自己有点文学天赋,读小学时,
作文常常是被老师当作范文,在班上念给大家听的。可是等到上了中学,突然遇到
一个不赏识她作文的老师。她辛辛苦苦写出来的东西,有一大半被老师用红笔划掉,
有时还在上面批上“语言空洞,言之无物”。那个戴着厚厚的眼镜、不修边幅的中
年男老师总是拿着另一个女孩的文章,摇头晃脑地读给全班听。杨红越听越觉得那
个女孩的作文通篇都是撒谎,那天春游根本没有下雨,但那女孩却在那里长篇大论
地描写那场春雨,那春雨滋润下的禾苗,等等等等。杨红忍不住,下课后就找到那
老师,指出范文的不实之处。老师不但不批评那个撒谎的女孩,反而问杨红:

“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你懂不懂?”

后来杨红写作文也试着编造一些东西,结果作文分数就高了起来。她想,什么高于
生活,撒谎罢了。编了几次,都是高分,也就越编越有兴趣,搞到后来,不编就动
不了笔了。

进了高中,情况又变了,那个瘦高个的语文老师给她作文的评语总是“细节失真,
编造痕迹太浓”。有时还在他认为失真的地方用红笔密密麻麻地指出为什么这个细
节失真。杨红感到那一段时间真是她高中生活最黑暗的日子。语文考试一篇作文常
常占百分之四十,那个老师可以一下扣掉30分。这样她无论怎样努力,语文就只能
在70分左右徘徊。语文分数一垮,总平均也就垮了。看到自己第一次跌出前十五名,
杨红真是欲哭无泪。

回家跟父母诉苦,问作文到底该怎么写,父母也不知道,只说“各花入各眼。作文
这个东西,没有一定之规,全看你撞在哪个老师手里了。老师觉得你写得好,你就
是写得好。老师的评分标准也不一样,这个老师认为好的东西,那个老师可能觉得
不好。”

杨红的父母一直都是主张她学理科的,说搞文的人,容易惹祸,搞得不好会坐“文
字狱”。父母因为成分好,文化革命没受什么冲击,但看到别的老师挨批斗,也吓
得够呛。杨红起初还不以为然,说难道还会有第二次文化大革命?现在被两个老师
这样一整,也对搞文彻底失去了兴趣。心想,还是理科好,真理就是真理,2+2 就
等於4,张老师说它对,李老师也要说它对。不象写文章,张老师捧上天的,李老师
可以把它贬下地。

高中分文理班的时候,杨红就义无反顾地选了理科。但是语文课还是要上的,作文
还是要写的。杨红慢慢摸出了语文老师的爱好,作文分数上来不少,但是作文就成
了杨红的一块心病。不知道高考时谁来阅卷?也不知这个人是喜欢“高于生活”还
是“事实求是”?如果文章写得不入阅卷人的眼,丢个几十分,那不一下从一类跌
到二类,二类跌到三类?

高考前,班主任告诉她学校准备保送她读H大,她本来想读更好的Z大,但犹豫了很
久,她还是决定读H大,怕自己高考作文失手,弄得H大都读不成了。

“嗨,什么甜蜜的回忆?”Tracey 推推杨红,“说出来听听。”

“哪有什么甜蜜的回忆?”杨红说,“突然想起语文老师说过艺术来源于生活,不
是象你说的那样,生活模仿艺术。”

“艺术来源于生活?那是什么年代的事了?你怎么象那个joke 里的老家伙?住在深
山老林,一辈子没离开过他那个山沟沟。后来公路修到他家门口,他逢人就问‘日
本鬼子赶走了没有?’”。

杨红一笑,“不对吧,他没出过那山沟,怎么又知道日本鬼子呢?”

“笑话嘛,你能跟它较真?”Tracey 也笑起来,“算了,说正经的,你跟Peter 模
仿到哪一段了?”

“什么哪一段?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有几段。”

“不就那几段吗?第一段:相遇;第二段:相恨。你们已经pass 这两段了。第三段:
相识;第四段:相知;然后是‘相恋’,‘相爱’,啪!搞定!”

杨红听Tracey 说得振振有词,最后还打个榧子,觉得挺好笑。“就这么简单?后面
就没有了?”

“都到相爱了,还有什么?再有就不是艺术,变成生活了。”Tracey 撇撇嘴,“所
以电影都是写到相爱为止的,最多加个婚礼,然后就‘ 从此他们过着幸福的生活去
了’。”

杨红不同意:“不会吧,有很多电影都是写婚后的事情的。”

Tracey 想了想,说:“那又是另一个路子了。第一段:相遇;第二段:相恋;第三
段:结婚;第四段:第三者插足。这后面就是Multiple Choice 了,任选一个。
A:离婚,跟第三者在一起;
B:离婚,第三者跑了,再找第四者;
C:不离婚,丈夫痛打第三者一顿;
D:不离婚,第三者痛打丈夫一顿;
E:丈夫和第三者痛打妻子一顿,两人结为同性恋。”

Tracey 说到这里,已笑得直不起腰来。杨红也忍不住笑,笑了一会,她问:“有点
不对噢,你这是说女人红杏出墙的故事的,实际生活中,还是男人有外遇的多吧?”

“这不是顺着你跟Peter 的故事在说吗?”Tracey 说,“男人有外遇,前边几段一
样,就是这个Multiple Choice 要变一变了。
A:老婆寻死觅活,不肯离婚,老公只好一妻一妾,享齐人之福;
B:老婆与第三者同归于尽,老公另觅新欢;
C:老婆杀第三者,判终生监禁,老公还是另觅新欢;
D:老婆废老公,切了他的小弟弟,从此相安无事,白头到老;
E:老婆和第三者联手,痛打老公一顿,两人结为同性恋。”

杨红指着Tracey,笑得直不起腰来。但笑着笑着,突然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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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39   只看该作者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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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cey 见杨红突然不笑了,问道:“怎么啦?被血腥味吓坏了?你知道我是晚报跑
社会新闻的,写东西讲究轰动效应,不然发行量上不去。你担个什么心呢?以你跟
Peter 这种速度,再发展十年也到不了‘丈夫和第三者痛打妻子’的阶段。” Tracey
很体己地拍拍杨红的手,“说真的,你在这个相恨阶段上,是不是停留得太久了?
不就是为 Peter 说你‘鸡立鹤群’的事吗?”

杨红听她提起那件事,觉得自己被Tracey 从什么遥远的地方扯回了现实,不过谈兴已经大
减,只懒懒地说:“不是那么简单。”

“我觉得 Peter 那天并不是针对你的,如果我没记错,他是这样说的,”Tracey
用尖刻的腔调说,“大陆的女生呢,就不问是什么occasion,春夏秋冬,婚丧嫁娶,
一律是西服对付你。哪怕是到野外烧烤,她也是西服革履,又怕冻了她那双老寒腿,
就先来一条棉毛裤什么的,再在上面来一长统丝袜,那小腿上鼓鼓囊囊,象下肢静
脉曲张一样。站在一群T恤牛仔的老美中间,有如鸡立鹤群。”

杨红说:“那天就我一个人穿西服和棉毛裤,如果你们觉得他说的不是我,干嘛都
望着我笑?”

Tracey 吃吃笑着说:“你还真穿了棉毛裤在里面啊?其实你是坐着的,我们只看见
你穿西服,不知道你穿棉毛裤,估计Peter 也不知道。不知者不为罪。还有别的吗?”

杨红想了想说:“我就听不惯他那种口气,好像美国就什么都好,中国就什么都不
好一样。自己也是中国生中国长的,一到了美国,就好像自己生来就是美国人一样。”

“Wow,这么大的帽子啊。”Tracey 笑着说,“这又是为哪件事?是不是我走后发
生的?”

杨红想了想,说:“这种事多哪,你走之前走之后都有,你不记得他第一天就把美
国的老师捧上了天,把中国的老师贬下了地?”

Tracey 想了一下:“Oh, I see 。你说那件事啊。那没什么呀,他说美国的老师
怕学生说他讲课boring,所以就想方设法把话说幽默一点,让学生爱听,就像他们
的药丸,总要包上一层糖衣,让你爱吃。如果学生说他boring,那他就感到无地自
容,比被人说他没水平还伤心。”

杨红说:“但他是怎样评价中国老师的呢?说我们一天到晚拉长着一张脸,不苟言
笑,讲课枯燥无味。不管什么东西,都要制成一剂黄连苦药,叫你难以下咽。还动
不动搬出个良药苦口的道理吓唬你,逼着你喝。熬剩的药渣都不让倒,期末拿出来,
熬一熬,再喝一遍。”

Tracey 说:“我敢担保 Peter 不是说你的,你肯定不是他说的那种老师,不过有
些老师确实是那样,讲课象催眠曲,一听就想睡觉。”

杨红苦笑一下:“我觉得教书最重要的是传授知识,把知识性的东西讲清楚了就好。
我们搞理科的,怎么把课讲幽默?难道你能把那些基因编成一个笑话讲给学生听?”

Tracey 说:“那倒也是。”

杨红说:“这两件事,我虽然觉得他做得不对,但还可以说是我们两个人观点不同,
但有些事,真是太过分了。”

“什么事,你这么生气?”

杨红想到好几件事,可能都是Tracey 走后发生的,她觉得那些话她没法对Tracey
学说,就选了一件Tracey 也知道的。“就说我问他动名词和分词区别的那一次吧,
你也在班上的,你肯定知道我说什么。”

Tracey 做个鬼脸,说:“是不是那个‘I am f-cking busy but not busy f-cking
’的例句啊?”

杨红红着脸说:“不是那句还能是哪句?你看,这样的东西也拿到课堂上来讲,还
说是他的经典例句。”

Tracey 说:“我记得他没有在课堂上讲噢,他说中国的考试题可能会问你一个词究
竟是动名词还是分词,但美国人就不会问这种问题,他们不管它是什么词性,只要
从上下文里知道意思就行了。Peter 只把这句话写在黑板上,说你们把这句搞懂了,
动名词和分词的区别就搞清楚了。”

杨红想起那天她因为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还把这个例句公公整整地抄在笔记本上,
以为得了真传,从此就知道动名词与分词的区别了。回去一查字典,才知道f-ck 是
那个意思,当时就觉得好像被人调戏了一样,怒不可遏,要去找新东方的校长。周
宁劝她再查查语法书什么的,说不定有什么别的意思。两个人查了半天,也没查出
个名堂。后来周宁用了一个文雅的词,试着翻译了一下,说“是不是应该理解成
‘我做爱忙,但不是忙做爱’?”杨红想,不管你忙什么,这样的句子拿到课堂上
做例句就是不应该。英语里头动名词分词一大堆,你用哪句不行,偏偏用这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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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44   只看该作者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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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cey 格格笑了一会说:“哎,你还别说,我想半天,还真想不出一个比这更精练
的例句。同一个词在同一个句子里出现两次,第一次是分词,第二次是动名词,意
思是‘我很忙但不是忙那事’。你能想出一个更好的例句吗?”

“我想不出。”杨红赌气地说,心里却想,看来周宁那个翻译是不对的。不过我的
气也不是生得完全没理由,至少有一半还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

Tracey说:“其实很多人爱说这个字的。我们报社有几个家伙,嘴里经常是f-ck 来
f-ck 去的,听惯了,也不觉得什么。可能因为英语是别人的语言吧,有很多词,你
用汉语说不出口的,用英语说就不觉得什么。比如你用中文说‘性交’说不出口,
但你用英语说have sex 或者是 make love 就觉得没什么。”

杨红想,你还说用中文说不出口,你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她不想指出这一点,因
为要指出来,自己也要说出那个词,於是说:“那他也不该把这样一个句子给一个
女人,叫她去查啊。”

Tracey 诡秘地一笑,“说不定这正是他追你的一个办法呢!你没听说‘男人不坏,
女人不爱’?你看了这样的句子,就在那里浮想联翩,想入非非,把个粉脸羞得通
红---”

杨红找不出话来回答,只无可奈何地指着Tracey:“你乱讲些什么啊!”

Tracey 涎着脸说:“你没听Peter 说我们晚报记者擅长的就是写八卦文章?”

“他说你写八卦文章,你也不生气?”

“生什么气?八卦就八卦,有人看就有人写。” Tracey 打个榧子,“好了,搞定!
几个误会全部澄清,相恨阶段结束,进入相识阶段。正好你要去美国,而Peter 已
经在美国了。我跟你八卦一把:某年某月的某一天,你推开房门,发现Peter 就站
在你门外,向你负荆请罪。”

杨红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怯生生的声音打断了:“同志,请问你的座位是18B吗?”

杨红和Tracey 循声望去,见是一位中年妇女,穿着银灰色西服,戴眼镜,脸上汗涔
涔的,正指着Tracey 坐的位子。

Tracey 明白过来,说:“噢,我这不是我的座位,我在36A。”

“那这个就是我的座位了。”妇女如释重负,“我刚才被挤在外面进不来,起飞时
间到了,我还连安检的门都没进。多亏一位空姐过去把我们领进来,不然有一、二
十人都误了这趟飞机了。”

Tracey 和杨红同时看看表,不约而同地叫起来:“晚点三十分了!”

杨红担心地说:“我在汉城还要转机的,现在晚点这么多,还能赶得上吗?”

Tracey 说:“我也是在汉城转机的。”

前排座位上的一个男人转过头说:“我们都是在汉城转机的。机上刚才已经广播过
了,说机票上写的飞行时间是两个半小时,实际只要一个半小时,早就留了一手了。
你们刚才只顾讲话,大概没听见。”

杨红的脸腾地一红,心想,刚才以为邻座都是韩国人,讲话毫无顾忌,没想到这人
是中国人,刚才说的话他肯定都听见了,不知他会作何感想。

Tracey 对那个妇女说:“可不可以跟您换一下?36A,是靠窗的。我想跟我朋友坐
在一起。”

妇女顺着Tracey 指的方向看了一会,摇摇头:“那边都是男的,又不象是中国人,
我还是坐这里吧。”她指指杨红,“路上我还可以跟她说说话。”

Tracey 站起身,说:“也好,我去泡那几个韩国哥哥。”她挤到通道上,对杨红说:
“待会儿到了汉城再跟你聊。”说完便施施然朝36A走去。

杨红的邻座,大概四十左右,已把西服脱去,只穿一件很透明的衬衣,汗湿了,贴
在身上,把里面的乳罩清清楚楚地印出来,因为有点发福,乳罩带子深深地陷在肉
里。杨红心想,这么热的天,还穿西服,也不管是什么occasion,还有那乳罩,真
的跟朱Peter说的那样,象抗日战争时期八路军身上的子弹带,只不过是换作两个手
雷,暗藏在see-through 的军服下罢了。

刚想到这里,杨红吓了一跳,我这是怎么啦?真的被朱Peter 洗了脑了,看不惯中
国人了,连occasion 都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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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49   只看该作者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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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终於开始滑动。杨红的座位是18A,靠窗,机票是托她以前教过的一个学生买的。
杨红选这个座位,还不光是因为它靠窗,主要是图个吉利,因为杨红的妈妈自从听
说女儿要出国,就一直担心得不得了,老觉得女儿是要到那个人手一枪、黑帮泛滥
的国家“头朝下在餐馆洗盘子”去了。签证还没下来,就跑到庙里为她求签占卦,
结果求得一个“不宜出行”的中下卦,更加反对杨红出国。杨红虽然也有点信签语,
但这次出国机会来之不易,特别是被check 一通,反而坚定了出国的决心,滋生出
一股逆反情绪,心想,你美国搞得那么神神鬼鬼的,不让人进去,我偏要进去看看。

杨红把头靠在窗上,看飞机慢慢滑向跑道,心想,不知儿子和丈夫这会儿在干什么?
她知道儿子对她出国,其实并不伤心。每次问他“妈妈走了你想不想”时,他总是
说“想”。问他哪里想,也煞有介事地指指胸口说“这里想”。杨红知道这是保姆
教他的。当杨红换一个方式,问他“妈妈去美国好不好”时,儿子总是很开心地说:
“好!好!妈妈去了美国,我就不用上幼儿园了!”把个杨红听得透心凉。

周怡从三岁开始上幼儿园,一年多来,差不多一直都是三天打鱼,十天晒网,或许
晒网的时间比十天还多一些。有时是因为生病,周怡经常感冒,动不动就搞到要上
医院输液的程度,从上医院到恢复总得一个星期左右,这段时间就理所当然地不送
他上幼儿园。就算没病时,说服他上个幼儿园也象中东和谈一样,费尽口舌最后还
是要动武,每次都是杨红把个大哭不止的周怡硬抱上车,嘴里还要加些“再哭就不
给你买麦当劳”之类的威胁才能把他弄到幼儿园去。杨红就不明白,赞助费交了大
几千,平时也没少给儿子的老师送礼,怎么到头来幼儿园还是办得如此恐怖。光看
儿子脸上的表情,你还以为不是叫他上幼儿园,而是拖他上杀场。

儿子对自己不留恋,杨红心里也不怪儿子,他还小,还不懂做母亲的当年怀他生他,
受了多少苦,也不理解父母送他上幼儿园的一番苦心,他只能看见眼前的一点利弊,
上幼儿园要受老师管束,在家就可以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但杨红心里还是有一点
伤心,听说可能有半年见不到妈妈,儿子反倒欢欣鼓舞,拍手叫好,做妈的做到这
个份上,说不伤心是假的。

丈夫周宁倒是说了好几次“舍不得你走”,但杨红觉得他舍不得的是两人的夫妻生
活。她知道周宁有个毛病,如果他起了那个心,却又办不成那个事的话,他那左边
的蛋蛋就会疼痛难忍,用周宁的话说就是名符其实的“受X罪”。

周宁说他这个病是跟她谈恋爱时落下的。那时候,两个人见面免不了要搂搂抱抱,
一搂一抱,周宁那小弟弟就免不了蠢蠢欲动,但明知蠢蠢欲动的结果是竹篮打水一
场空,所以只有镇压。有时候一次约会,是暴动数次,镇压数次,小弟弟仍是屡败
屡战,周宁就觉得自己那地方疼痛。刚开始不知究竟是哪一块疼。疼了几次就摸出
来个道道,不仅知道是左边那颗蛋蛋疼,而且也研究出来疼和约会的因果关系。

好在两个人一毕业就结了婚,结束了那黎明前最黑暗的日子。杨红同意一毕业就匆
匆结婚是因为不结婚就分不到H大那10平米的房子,就要跟人合住,而周宁那时候分
在E城工作,回H市看杨红就会没地方住。周宁一直夸赞H大的这条分房政策英明,可
以与毛主席的“农村包围城市”相媲美,因为如果不是“农村包围城市”,共产党
就打不下江山;而如果没有H大的这条分房政策,杨红的持久战还不知要打多久,那
他可能就象日本鬼子一样,最终给拖垮打败了。

婚后周宁告诉杨红,说H大虽然把你留在H大,而把我分到E市,想拆散我们这对鸳鸯,
但我对它没有怀恨,只有感激。H大开始了我们的爱情,也成全了我们的婚姻,如果
恋爱再那样谈下去,我只有跟你摊牌:要么同居,要么分手,我已经被折磨得奄奄
一息了。周宁说,那时候跟你约会真难啊!如果躲着你不搂不抱,你又会问“今天
怎么啦?不喜欢我了?”抱你又要抱出问题来。而你又偏偏喜欢躺在人工湖边的长
凳子上,常常是不问青红皂白,一头砸下来,枕在我那要害部位附近,还要把你那
头扭来扭去,看月亮数星星。你不知道被你躺在怀里,头又在我那禁区里磨来磨去,
“爱情”两个字就变得多么辛苦。你在那里花前月下、诗情画意时,我却在担心,
不知我的红旗到底还能扛多久。

杨红想,怪不得那时周宁坐在湖边那石凳上时,总是双手合十,放在自己的裆部,
感情是怕我倒在他身上时,一头砸坏了那地方。我那时就奇怪,怎么这人跟女朋友
约会,也摆出一个照全班集体像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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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8:55   只看该作者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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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宁说的这种疼痛,杨红是相信的,因为婚后她也有幸(不幸)见识了不只一次。

新婚第一夜,杨红没觉得太疼,因为一心想能够落红,所以越疼越放心。但到了第
二夜,第三夜,还是疼,就觉得有点不妙了。虽说是行鱼水之欢,但每次就好像只
有鱼,没有水,不仅不欢,反而火辣辣的疼。周宁也觉得举步维艰,连自己都弄疼
了,还是只在外围攻城。有时好不容易进得城去,杨红已是眼泪婆娑,周宁一动,
杨红就叫痛,搞得周宁只好弃城不攻。兵马齐备,粮草充足,就是不能攻城略地,
他自己就开始疼痛不堪,躺着痛,站起来又坠又痛。

周宁不解地问:“怎么回事?你怎么还疼呢?是不是处女膜还没破?”

杨红忍着疼出来的眼泪说:“怎么会没破?你不是看见了血了吗?”

周宁说:“我知道,不过书上说有些女人的处女膜厚,有韧性,虽然破了一点,出
点血,因为破得不够,还是会阻在那里碍事。”

杨红想,早知你对处女膜有这么百花齐放的知识,我那时也不用瞎操心了。

“要不让我伸个指头进去查一查究竟有没有破?”周宁试探着说。

“伸个指头到哪里去?”杨红惊讶地问。

“当然是你那里啦,”周宁知道这个建议在杨红看来很下流,连自己也觉得离经叛
道。

杨红脸一红:“伸到那里干什么?”

周宁解释说:“看看处女膜到底破没破啊?如果没破只好用指头捅破了,我---”

杨红听得莫明其妙,问:“处女膜在哪里啊?需要伸指头去查?”

“不是说在里面一两寸的地方么?”

杨红想,这何止百花齐放,简直是异端邪说,忍不住嗔道:“还说你当年对女性生
殖器作过透彻研究,连处女膜在哪里都不知道。”

“你说在哪里?”周宁迷惘地问。

“我不知道在哪里,不过肯定不是在里面一两寸的地方。”杨红不想说出自己曾对
着生理卫生书观察过自己的处女膜,但她记得书上说是在阴道口,而不是阴道内的。
“你听谁说是在里面的?”

周宁摸摸头,实在想不起自己是从哪里得到这个知识的,就说:“我也想不起来了,
有这个印象就是了。感觉处女膜就是象个内城门一样,隔着护城河,关得紧紧的,
不过那门不是两扇,是一扇,而且自己是不会开启的,要到新婚之夜才由男人来攻
破。不然别人怎么说新婚之夜男人要攻城破池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脱离了具体的个人,抽象到整个女人,有点科学实验的感觉了,
所以杨红说话也比较大方了。“那不是个比喻吗?我听说处女膜应该是象个橡皮圈,
护在城门那里的,大多数在新婚之夜破裂,但也有人因为剧烈运动不到新婚之夜就
破裂的。你想,骑自行车都能弄破的东西,会是深藏在里面一两寸的地方吗?”

周宁点点头,觉得推论有理,但他又不解地问:“但你是城里疼,不是城门疼呀。”

杨红想了想说:“反正处女膜不应该象城门,你想,如果象一扇城门,挡在那里,
那女人每个月‘老朋友’来时,血怎么流出来?”

周宁想想也有道理,就说:“那还会是什么原因?同房不应该疼的嘛,如果这么痛
苦,那你们女人不早就闹翻天了?以前在乡下时听过洞房,也听结过婚的男人叫苦,
说女人对房事,就象抽鸦片一样,没抽过时,不知其味,也无兴趣。一旦抽开了头,
就容易上瘾,戒都戒不掉。都说开始时还能战得老婆嗷嗷求饶,战到后来,女人总
是赢家,做丈夫的要鸣金收兵,老婆还穷追不舍,搞得男人未老先衰,腰酸背痛。
可你这也抽过鸦片了,不光没上瘾,反而越来越痛。这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听了周宁这最后一句,杨红就怔住了。杨红最怕别人说她不正常,因为她有个心病,
常常连自己也觉得自己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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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9:41   只看该作者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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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担心自己不正常,是因为一直以来她的“老朋友”都不怎么守时。她十四岁初潮,
在她那个年代也挺正常,不算晚。妈妈告诉她,从此以后,你这个“老朋友”就会
每月来拜访你。

等到第二个月月底,离初潮已经一个月了,但杨红的“老朋友”失了信,没来拜访
她。再过一个月,还是没有“老朋友”的踪影。大约过了半年左右,“老朋友”才
露了个面,也只是匆匆点个卯就逃之夭夭了。杨红的妈妈开始着急,请镇上的医生
看了,只说是没什么,女孩儿最初几年因为身体内部还未发育完善,常常会颠三倒
四的。

杨红就这样颠三倒四地过了一两年,“老朋友”多半是避而不见,要见也是选在最
不适宜的时候见:春游啊,扫墓啊,下雨下雪啊,体育课考试啊,反正是杨红最不
方便的时候,“老朋友”就来了。后来动不动就半年没有音信,象把杨红忘了一样。

杨红的妈妈更着急了,怕杨红得了“干病”,就带杨红到H市去看病,先是吃中药,
没用,又找西医看,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最后,妈妈找到H市最好的医院,请最有名
气的妇科医生看。医生看了杨红这些年的病历,问了数十个问题,最后说:“做人
工周期吧”,就开了几十瓶针药,让杨红当时就打一针,把药带回去,在当地找个
卫生所,一天一针,连着打半个月。

杨红回到学校,也不敢到校医务室去打针,怕传出去自己没脸见人。她只好请了一
节课的假,到镇上的卫生院去打针。镇卫生院那天值班的是一个姓李的护士,四十
多岁,长得很漂亮,是那种漂亮到时不时就会有人说闲言碎语的女人。李护士的女
儿读小学时曾是杨红妈妈的学生,所以李护士也认得杨红。

李护士看了杨红的处方单,又看了杨红带来的针药,惊讶地问:“姑娘,你为什么
要打这个针?”

杨红心想,今天倒酶,遇到这个多事的人,就半天啃不出一声。

李护士说:“这是黄体酮,是用来保胎的,或是做人工周期的。你有什么病?要打
这个针?谁给你开的药?”

杨红见她这样一说,赶快声明:“是做人工周期的,H市医院的医生开的。”

李护士就问为什么要做人工周期,杨红就把这些年来“老朋友”擅自迟到旷课的事
大略讲了一下。

李护士把针药放回杨红的药盒里,说:“姑娘,这针我不能给你打。你妈妈是我女
儿的老师,我才多这个事,这个针打了不好,是人为地造成月经,就我所知,打一
个周期的针,你来一次月经,停针了,又恢复原样,反而影响内分泌。月经不规则
没什么,只要自己没什么不舒服就没大事。我一辈子都不规则,我还不一样结婚生
孩子?啥事没有。”

杨红听了这话,心想,李护士不仅没事,还生得这么漂亮,说不定就是因为“老朋
友”颠三倒四的原因。这样一想,就觉得心情轻松,扔了那盒药,跑回去把这个好
消息告诉了妈妈。妈妈去找了李护士,两人谈了很久,似乎也不那么担心了,又见
药也扔了,就由杨红去了。

后来,杨红的“老朋友”还是那么懒惰,不过时间长了,似乎也形成了规律,有点
象当时的大型刊物<<当代>><<收获>>什么的,不是月刊,而是双月刊。有时竟象<<译
林>>,是季刊。杨红也没什么不适,“老朋友”来了,她也不象有些女同学那样,
或腰酸背疼,或冷汗直冒,她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老朋友”不来,她倒落个
清闲。

但这个事却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除了李护士,她从没听说过任何一个人是像她这
样的,书上也从没说过这是正常的。她看到过的书都是说这叫月经不调,是一种妇
科病。

进了大学后,起初她还有点担心,怕同寝室的人觉察到她的与众不同。但后来发现
其实没人注意她,可能因为她离家近,周末常常可以回家去,同寝室的大概以为她
在家的那些天已经被“老朋友”拜访过了。

以前这事不影响读书高考,又有李护士那个绝色先例,她也没特别为它着急,现在
连正常的夫妻生活也过不好,就害怕起来:看来自己真的是不正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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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9:43   只看该作者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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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红的蜜月正是在暑假里。那时她刚留校,还没开始上课。周宁分在E市的一所中专
里,也有暑假,所以也留在H市。两人天天呆在一间十平米的房子里,你对着我,我
对着你,周宁就难免有所想望。但每次才起个头,杨红已是苦不堪言,周宁只好作
罢。周宁这样多次希望,多次失望,也疼痛起来,弄得坐立不安。

杨红见周宁疼痛难忍,就建议周宁去看医生。周宁说,不用看,我这应该不是病。
我不起那个想头,根本不会疼的,但心下也有点惴惴,好像没听其它男人说他们有
这毛病啊,这种事又不好去问他们。一般人总认为男人在一起,什么都说得出来,
其实那是议论女人,胆子大的也可能吹嘘一下自己的性能力。但如果担心自己生理
上有毛病,男人是不会说出来与他人求证的。

杨红觉得既然已是夫妻了,那自己“老朋友”的事,就不应该瞒着周宁,而且瞒也
是瞒不过的,於是就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周宁听了,就建议杨红去看医生,说是
不是因为内分泌有问题,才会这么疼呢?杨红抵死也不愿去看医生,因为要看医生
先要去校医院。校医院的医生都是H大的家属,你认得我,我认得你,三传两传就传
到自己系里头去了。这种事情找他们看,还不如自己到学校广播站去宣讲,至少还
可以实事求是。让那些医生护士一传,还不把我说成一个怪物了?那我还要不要在
H大呆?

周宁说,那就到外面去看,不就是自费嘛,花钱治病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杨红就更
正说,我这不是病,有李护士的话为证。周宁听她说已经看过各种医生了,也想不
出还有什么高手可以去请教。

两人都不愿去看医生,也都不勉强对方去看医生,心想如果对方真是有病,传出去
自己也不光彩。於是两人就决定还是靠自己,去找些书来看。杨红去图书馆查,周
宁就去书店找。最后,还是周宁买的一本<<家庭生活大全>>讲得比较详细一点。里
面有一章是有关夫妻生活的。两个人把那一章通读了一遍,觉得找到了原因,书上
说那叫“阴冷”,就是女人对房事一点没兴趣,所以没润滑,就会觉得疼痛。

周宁就拿着书,挑几条妻子方面的原因问杨红:“是不是因为你觉得性是件丑事脏
事,同房时有犯罪感呢?”

杨红想了想,说:“我觉得我没有。如果是婚前做,我可能会觉得羞耻,但现在婚
都结了,我也想把事做好,怎么会有犯罪感呢?”

周宁想想也是,就再读一条:“是不是小时候受过性侵犯,有过什么痛苦的性经历
呢?”

杨红急忙摆手说:“别乱往我身上套了,你知道的,新婚之夜是我第一次。在那以
前,连手都没有男人碰过。”

周宁再看看丈夫方面的原因,担心地说:“难道是我的问题?是因为我第一夜太鲁
莽,使你产生了惧怕的感觉?”

“也不是。”杨红想,你那时就是再鲁莽,我也不会介意的。

周宁说:“那就只能是这最后一条了,说女人性兴奋来得比较慢,如果做丈夫的事
前爱抚不够,而妻子又太害羞,不够投入,就会缺少润滑。”

杨红想,这个理由还令人满意,基本上是各打五十大板,丈夫和妻子的责任是一半
一半,就说:“应该是吧。”

周宁就说:“还好,书上说了解决办法。”两个人对文字都是极敬畏的,书上说的,
还会有错么?於是两个人就把书上提供的解决办法仔细研读一遍,最后得出结论:
其实也不难,就是丈夫事前多些爱抚,而妻子也以“荡漾的春心”迎接丈夫的爱抚。

找到了答案,两人都很高兴,当场就决定理论联系实际,亲自试一试。到这时才发
现书上开的处方也很含糊,只讲做什么,却不讲怎么做。周宁就试探着在杨红身上
四处乱摸,一边急切地问:“有没有感觉?有感觉没有?”

杨红看他这样急切,好像一个懒惰的学生,做作业不愿自己独立思考,只一迭声地
问老师答案一样,除了觉得很滑稽,没什么感觉。而她自己也正在那里冥思苦想,
怎样才算是“荡漾的春心”,结果越想越觉得象是在做考试题一样,拟出的答案都
是文字在脑海中漂浮,跟身体象是完全无关。试着试着,两个人就忍不住笑起来,
杨红说:“我们两个真是书呆子。”

周宁说:“我们算什么书呆子?听说有两个学物理的,新婚之夜就并排躺在那里,
中间隔着二十厘米,手握着手,等着阴离子阳离子从他们手上传给对方去交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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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09:46   只看该作者   #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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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杨红和周宁两个人,一个想证明自己是个正常人,另一个
想过正常人的生活,都坚持在那里做功夫,做得多了,杨红觉得自己也渐渐适应了,
不仅不觉痛苦,也慢慢有了一点淡淡的,说不清楚的舒服感觉。

杨红一面高兴,一面心下疑惑,这好像也不至於要象抽鸦片一样上瘾啊。杨红当然
没抽过鸦片,但也经常听妈妈讲,说她的外祖父就是抽鸦片上瘾,把祖上传给他的
几十亩良田都抽光了的。妈妈讲起外祖父抽鸦片时,脸上一般都是感激不尽的表情,
说要不是他为抽鸦片卖光了那些地,解放初期家里划成分时就会被划成地主了,文
革当中肯定会被揪出来批斗,我一个地主的女儿,你爸爸就不敢跟我结婚了,那就
没有你们兄妹两了。

所以杨红自小就对外祖父抽鸦片上瘾心存感激,没有外祖父的抽鸦片上瘾,就没有
自己这条命。上小学时,有一次用“没有. . . . . . 就没有”句式造句时,还被
这个强烈的感激之情逃逸出去,一不小心,造了一个“没有外祖父抽鸦片,就没有
今天的我”这样的句子。幸好那时妈妈就是杨红的语文老师。这个句子被妈妈批改
作业时看见,一顿臭骂,威胁说再不许造这种句子了,就红笔一挥,改作“没有共
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了。

杨红对外祖父的兴趣并未因此而减,常常缠着妈妈要她讲外祖父的事。妈妈总是说,
有什么好讲的,他死的时候我还很小,只记得那时已经解放了,禁了鸦片了,他弄
不到鸦片抽,就比死了还难受,形容枯槁,脸上总是一把口涎两挂鼻涕,人见人嫌。
有时瘾上来了,要叫人把他捆在门前的大树上,怕他自杀。后来有一次,看得不紧,
就被他逃出去,跳了门前的小河,死了。临了,妈妈总要加上一句,共产党就是有
本事,禁烟禁睹禁娼,国民党办不到的,共产党都办到了。

虽然杨红的妈妈讲起外祖父,一贯是用这种平淡无奇的口吻,但外祖父抽鸦片上瘾
的故事还是在杨红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上瘾”两个字,是跟要死要活、投
河上吊连在一起的。现在联系到自己,就觉得诧异,就这样一种淡淡的舒服感,值
得周宁说的那些女人上瘾吗?扪心自问,充其量也就是一种“您来了,请坐请坐;
您走了,不送不送”之类可有可无的感觉。

杨红就把那本<<家庭生活大全>>再搬出来看,感到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读书不认真就是不行。书上赫然写着,夫妻生活,男女都会有“高潮”的。杨红就
把描写女性高潮的那一节认真读了一遍。书上说得极中肯,说女性的高潮因人而异,
难以一言以蔽之,但不外乎以下种种。然后就“有的...... 有的......还有的......”
地罗列了十几条。

杨红就一条一条地读,一条一条地对照自己,回答是“没有......没有......更没
有......”。读完了,心里就非常恐慌,因为自己一条都没有,感觉象过党组织生
活时,发现自己没有按党员守则去做一样。周宁的表情倒是很符合书上对男性高潮
的描写,眉毛拧得够紧,气也喘得够响,汗也出了,人也瘫了,就象写书人是站在
旁边,一边观察周宁,一边记录的一样。

杨红是个好胜的人,可能是父母经常说:一个人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好。而
杨红不知怎么的,就在里面加了一个“最”字,变成“要么不做,要做就做最好”。
所以一直以来,就在为这个“最”字努力。幸好“最”总是有个范围来限制的,而
且杨红还没有把这个范围扩得太大,总算得以幸存下来。如果她一心要做全世界第
一,可能早就大失所望,一死了之了。杨红不过是要做一个小范围的“最好”,在
班上一贯都是前几名。而周宁一直都是最后几名,因为周宁小学时有个老师说过他
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就一直把这个评语断章取义地记在心里,觉得自己是聪
明的,学习也就不大用功,成绩一直就不是很好,好像不把自己的前程误掉就不足
以证明自己确实是有小聪明一样。

现在这情况好像调了个个,周宁这个全班成绩最差的人做得如<<家庭生活大全>>上
写的一样标准,而杨红这个尖子生呢,做了这许多次,没有一次够得上“高潮”二
字的。如果打起分来,肯定是不及格。杨红就开始发愁,女人应该有的,我没有;
别的女人上瘾,追着男人要,我觉得可有可无,为什么我会这样呢?联想到自己的
“老朋友”问题,杨红就后悔当初听了李护士的话,把那些药扔了,如果那时坚持
打下去,说不定自己早就正常了。你想想,一边是名医院的名医生,另一边是小镇
上的小护士,谁对谁错,不是昭然若揭吗?

再到做爱的时候,杨红就免不了仔细观察自己,看有没有书上说的那种“高潮”,
观察来观察去,就很失望,只有承认自己确实是“不正常”,对周宁就生出很深的
感激,觉得他不嫌弃自己,从来不用“你有没有高潮”这样的问题来为难自己,实
在是非常大度,非常体贴。什么叫知己?知己就是那个知道我的缺点甚至我的不正
常还能爱我的人。杨红就很有“知我者,周宁也”的感觉,决心要好好爱周宁,似
乎不如此,就不能报答他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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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7th, 2005, 22:30   只看该作者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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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之间,即便是做了夫妻,有很多时候,也还是如歌中唱的那样:“其实你不懂我
的心”。或许正因为做了夫妻,离得太近,失去了旁观的距离和心态,才变得不懂
彼此的心了。所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是也。

当杨红在那里愁得一塌糊涂的时候,周宁一点也没觉察。周宁是那种平时不烧香,
临时抱佛脚的人,对那本<<家庭生活大全>>早就失去了兴趣,再也没摸一下,像他
的那些课本一样,只有在临考前几天,他才会想起它们的存在。考试 一过,也不问
考得如何,就把课本扔了,有时要补考还得去问人借书。杨红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用过的书都留在那里,怕有朝一日会用得上。考完试,也有很长时间还在那里回想
那些考题,看哪题做对了,哪题做错了。发现有一题做错,就悔之莫及,常常在梦
里都在更正那道题的答案。

周宁那时也有他自己的愁,因为他曾对杨红许过一个大诺,说:“蜜月,蜜月,就
是要蜜一整个月嘛。我要连续做一个月,天天做,不间断。”周宁有了这个诺言的
约束,就一门心思放在如何部署兵马粮草,以求绝不食言上。做一次,就舒口气:
离成功又近了一步。

周宁选一个月这个数字,一是因为“蜜月”这个词的启示,二是因为在家乡时经常
听那些新婚的男人说起连做一个月的英雄业绩。在周宁看来,这是个切实可行的方
案,因为他才二十二、三,而杨红现在又不再是阻力,做三十天只是举手只劳(当然
在周宁心里是把这个“手”换做一个别的字的)。但他没想到这种事讲究的是“冲动”
二字,而冲动是不经安排的。只听说过“一时冲动”,没听说过“计划冲动”。

所以周宁就把自己弄到一个尴尬的境地。因为是计划行事,便成了一个任务。而任
何事情一旦变成任务,即使不使人兴味索然,也难免让兴趣一落千丈。周宁就发现
有时对这个任务有了一点偷工减料的想法,就像他对待所有的作业和实验一样。有
时又因为在外面下棋打牌搞得太晚,回来后倒头就睡,难免误个一天。

不过周宁绝不会觉得是自己能力不如人,他的理论是,如果我都做不到三十天,那
别人也做不到,只能是在那里瞎吹。周宁这样想,就少许多烦恼。用心理医生的话
来说,就是他的心理比较健康,而杨红那种就不太健康,因为她一旦发现自己与众
不同,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不对头,无法开解,活得太沉重。

周宁只担心杨红会记得他说的话,天天来检查他有没有食言。象杨红这样办事认真
的人,肯定会发现他漏了一两天,如果问他一句“昨天你怎么没做”,那他真的要
无地自容了。他见杨红也不来检查他有没有实现诺言,觉得杨红也很体贴。

如果杨红知道周宁的想法,或者周宁知道杨红的想法,一定会觉得这是典型的同床
异梦。其实造“同床异梦”这个词的人大概只是想说明一个事实,并没有想到后人
会把它用作贬义词。夫妻虽然同睡一床,但既是两个不同的人,生着两个脑袋,做
的梦当然是不同的。如果夫妻两个每晚做同样的梦,那才真叫撞鬼了。

既然夫妻两都有自己的心思,而对方又都不在意,两人就都把工作的重心转移到别
的地方去。家里除了用过的课本,没别的书,杨红就对<<家庭生活大全>>上的其它
部分感起兴趣来。<<家庭生活大全>>号称“大”而“全”,也当得起这个书名,有
关家庭的方方面面,都有涉及。杨红想,老年保健现在还用不上,生儿育女也还早,
种花养草又没有地方,还是从毛衣编织和饮食起居做起,先学做饭和织毛衣。

正好周宁那件毛衣,历史实在太悠久了。听周宁说还是若干年前,他妈妈卖了一头
猪,在一个某地买了毛线,请一个谁们织的。那个谁们也太黑心,克扣了大半毛线,
只给他织了件当时就只算贴身的毛衣。每次听老妈痛骂那个黑心的谁们,周宁就息
事宁人地说:“算了算了,以后不用卖猪买毛线了,直接把那张猪皮给我穿就行了,
还可以省下猪肉自己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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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9th, 2005, 11:59   只看该作者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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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May 29th, 2005, 15:55   只看该作者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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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 几个人的平凡事(18-19)

18
上高中的时候,周宁的那件毛衣就已经很贴身了,等到上了大学,就变得更贴身了。
这里说“更贴身”,只是说太小太紧了,因为有些形容词是没有比较级的,不能在
前面加“更”字。很多男人都知道这个道理,绝不会对一个女人说“我爱她,但我
更爱你”,因为你这样说,她一定认为你撒了谎,两人当中你只能爱一个。而且能
加“更”的词就能加“最”,你说你“更”爱我,就是说你还是不爱我,因为你还
有一个“最”爱的她。

且说周宁那件毛衣,既短且小不说,肚子上那一块,因周宁惯於将毛衣扎在裤子里
保暖,已经磨出一个大洞,周宁也不在乎。所谓不在乎,常常是因为在乎也没有用,
只好装做不在乎,也添一分酷。周宁家境不太好,他就一直让那毛衣破在那里,整
个秋冬都是那件毛衣加一件军大衣。在学校同人打羽毛球时,常常脱了军大衣,只
穿那件破毛衣,在那里打得热火朝天。远远望去,只说是胸前印着一个“0”号,虽
然印得低了一些,但大家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周宁那件毛衣就经常活跃在各种场合。学校里一应活动,只要是与读书学习无关的,
周宁都喜欢凑个热闹。有一回,听人说大家都去省政府请愿去了,周宁也不问请什
么愿,就跟着去了。他腿长,一下就走到最前头。大家见他身穿军大衣,人又高大,
面部表情又迫切,只说是个领头,也没人问他的来龙去脉。走到省政府,说可以让
十个代表进去,周宁被人当作代表,一下子推了进去。在里面一间接待室里坐了
一、二十分钟,周宁正想出去抽根烟,就有一位干部模样的人来到接待室,说你们
派一个人进来见省长吧。大家就推周宁去,周宁正想问其它人到底为什么请愿,就
听那干部说,“快点,快点,省长很忙呢。”周宁只好糊里糊涂地跟那干部进了省
长的办公室。

周宁很迷糊,也很紧张,觉得浑身发热,就把军大衣脱了,坐在省长对面。省长说,
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通过正当渠道报告我们,不用这么兴师动众嘛。周宁说,这
不也是正当渠道吗?省长似乎很欣赏他的顶撞,问他,那你把你们的要求告诉我吧。
周宁只好支吾着说:我们要求改善学校伙食,减少作业考试。省长说,那没问题,
我会请人办的。临走,省长又说: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可以考虑给你一些补助。

周宁出来,立即被人当作英雄抬在肩上,到最后都不知道那次请愿的目的,也没有
拿到那笔补助。

所以周宁仍穿那件破毛衣。

周宁爱去学校舞会,属於“瘾大水平低”一族,而杨红则属於“会跳不爱跳”一类,
因为她学跳舞如做学问,自然学得标准,但她又忙於读书,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跳舞,
都是周宁一个人跑去。

冬天周宁就穿着军大衣去舞会,到了舞场,先脱了大衣,找个角落一丢,就穿那件破
毛衣,上前请女生跳舞。周宁邀人跳舞很少被拒绝,大概是因为别人都说他长得象
周华健。周宁不觉得别人这样说是一种抬举,反而觉得自己有点亏,因为他觉得周
华健脸部中央有些凹陷,象被人坐了一屁股一样,要说自己象周华健,也应该是改
良版周华健。

被周宁邀去跳舞的女生,如果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么穷的人,就以为周宁别居一格,
不修边幅;相信他是真穷的人,就对他生出一腔怜悯之情。众所周知,女人的怜悯
是很容易上升为爱情的,所以杨红还曾有过几个痹诘那榈校且蛭羌泼隆?

周宁同一个新舞伴跳舞时,都是一上去就说对方舞跳得不错,就是乐感差一点。这
样一说,那女生就有点羞愧,但还没有到恼羞成怒的地步,毕竟周宁说她舞跳得不
错嘛。那女生就努力追踪音乐,想抓住乐感这种虚无飘渺的东西,多半就没有精力
发现周宁跳舞的差错了,正好中了他的圈套。有的女生怕人看见他衣服上这个大洞,
跟他跳舞时,就想遮起来,只好同他贴得近一些,让周宁得着些意外之财(色?)。
所以周宁的毛衣,在他们学校里,颇有名气。

那时杨红就想为他织件毛衣,但鉴于学习紧张,一直未能如愿。现在有了时间,又
有<<家庭生活大全>>作指导,杨红就兴致勃勃地去买了一些毛线,又将周宁的破毛
衣拆了,洗了,加了新线,照着书上的指示,一针一针编织起来。织了一截,效果
还不错,就想,原来这些事也并不难,以前看寝室里一位大姐织个围巾,还把别人
佩服得一塌糊涂,其实自己也会做的,不比读书难。杨红就一路织下去,第一次就
成功了,因为是严格按照书上说的比例去起针的,一米七五的周宁一穿,恰恰合身。
织出了信心,也织出了兴趣,杨红就又买了毛钱,给周宁和自己织毛裤。织到后来,
隔壁的王大姐都要来向杨红请教了。

19
虽然H大青年教工食堂暑假里也还开着门,但如同任何一个大学食堂一样,办堂宗旨
都是为学生说俏皮话提供素材的,色香味不在他们的议事日程之上。杨红和周宁在
H大食堂吃了四年,早已吃得不耐烦了,杨红就照着<<家庭生活大全>>,做起菜来。
她虽然也象所有的书呆子一样,对书中所说的“盐少许”之类的含糊不清很不满意,
但她是做实验出身的,知道实践可以出真知的,只要循序渐进地加大投放量,慢慢
会摸出道道来。所以杨红就常常是先放一点盐,炒两勺子,就尝一尝。不够咸,再
放一点盐,再炒再尝。如果不慎放了太多盐,她也悟出该如何补救,无非是加些糖,
加些醋,把椒盐搞成糖醋就是了。

后来连周宁也摸出了她的规律,见她放糖就问:“盐又放多了?”

杨红只笑而不答。吃饭的时候,杨红常常是笑眯眯地坐在那里,看周宁津津有味地
吃。周宁起初还问她,你怎么不吃,后来知道她做饭时一路尝味,已基本上尝饱了,
也不再询问,只管风卷残云般把饭菜打扫干净,知道这是对杨红最大的奖赏和鼓励。

周宁是个好客的人,又爱喝酒,但杨红不会喝。酒桌上没有人陪着喝,就象谈恋爱
没有对象一样,虽然可以暗恋,可以自恋,但都不过瘾。所以周宁很快就开始物色
酒友。

那时他们住的是一幢有内走廊的青年教师宿舍,走廊两边是一些十平米的房间,走
廊有两米多宽,算是厨房,两边沿墙跟都摆着煤气灶。一到做饭的时候,家家都在
门前炒菜,一时锅盆齐鸣,蔚为壮观。

杨红从小就听父母说“吃得亏,拢得堆”,意思是说一个人如果不怕吃亏,就能交
到朋友,所以杨红一向是不怕吃亏的。以前住学生寝室,都是别人不要的床位她要,
别人不扫的地她扫,别人不到的垃圾她到,所以跟人处得很好,自己也未见有多大
损失。

现在住在青年教师宿舍里,做了菜,少不了请隔壁左右的品尝。同楼还住着几个未
婚教师,也懒得自己开火,杨红就经常叫他们过来吃饭,一来陪周宁喝酒,二来也
让他们打打牙祭。慢慢的,杨红做的菜在那栋楼就很有名气了。有时哪家请客,竟
会提几斤排骨来,撂在杨红家,说一句:“做红烧排骨,今天下午请客要的”,就
行了。杨红就洗净了,烧好了,放在那里,贴个条子,免得待会有人来拿时搞错了
哪盘是哪家的。

杨红对周宁,起初也是执行着“吃得亏,拢得堆”的政策。不仅做饭,连洗碗也包
了。周宁有个坏习惯,每次吃完饭,就要上厕所,小时总是被他妈骂是“直肠子”,
所以杨红想都没多想,吃完饭就把用过的锅盆碗盏什么的拿到走廊尽头的公用水房
洗了。等周宁从厕所归来,杨红早已把一切收拾停当了。

杨红没想到政策都有个执行范围,超出了范围就会适得其反,就象汉族地区的计划
生育政策如果照搬到少数民族地区就会引起强烈抵抗一样。

很快就有人打趣周宁:“嗨,你夫人出得厅堂,进得厨房,怎么会看上你的呀?”

周宁听了很得意:“肯定是我有什么闪光之处,她看得见,你们看不见罗。”

还有人见杨红在那里忙活,而周宁在外与人下棋打牌,就笑杨红:“嗨,田螺姑娘
啊,你家那个耕田的什么时候回来吃饭?”

对面的毛姐就说得直一些:“杨红啊,怎么总是你在做饭洗碗呢?我跟老丁都是一
个做饭,一个洗碗。做饭的不洗碗,洗碗的不做饭,公平合理,天公地道。”

杨红突然被人问到这个问题,答不上来,就说:“周宁他不会做饭。”

毛姐就一针见血地说:“说不会是假的,他要想学,还会学不会?你不也是刚学的
吗?”

毛姐的丈夫老丁就在旁边添油加醋:“就是,就是,做得好不好是水平问题,做不
做是态度问题。”

毛姐纠正说:“水平是可以提高的嘛,如果他真的爱你,心疼你,他什么样的事都
学得会。

杨红听了这些话,就愣在那里,突然想起好像别人的丈夫都做饭的,最少也洗碗洗
衣服什么的,只有她家,总是她一个人在那里忙活。她觉得毛姐的话有振聋发聩的
作用:这不单单是一个做饭洗碗的问题,这个问题要从一个更高的层面来看,这能
看出周宁疼不疼她,爱不爱她。谈恋爱的时候,都是周宁为她去食堂打饭、打水,
用自行车驮着她去外面玩。现在刚结婚,怎么就变得什么也不干了呢?难道爱情这
么快就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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