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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Dec 7th, 2005, 16:28   只看该作者   #21
hardywang
在青麦地上跑着 / 雪和太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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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现在中国的经济越来越繁荣,工作越来越难找,不知道是因为人才泡沫还是经济泡沫。
  找了一个月的工作,失望远远比希望多,偶尔有单位投来一丝希望,给的薪水比失望还让人心凉。
  大胃打电话问我工作找地如何,如果合适,他明年就直接来投奔我。我告诉他北京大部分高档写字楼里都被我撒过尿了,只为了留个纪念,也算到此一游。
  听得他连声骂:“他妈的,大学白念了。”
  也许,写字楼并非大学生的天堂,只不过我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最少是个白领。白领这个形象我一直是比较向往的,直到找完工作后,才对这个身份提不起兴趣,因为我明白了原来白领的真实含义是他们都有一个白痴领导。
  第一次应聘一个销售部经理的职务,那个满世界卖塑料盆的老总坐在落地窗前怪模怪样地看着我,忽然大笑起来,象塑料盆一样的脸堆起好几层的肉随着他的笑颤悠。我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笑,他笑完后说我这形象不太合适做部门经理职务,因为我长地太幽默,大鼻子小眼儿,怎么那么象陈佩斯。
  第二次应聘一个民族服饰公司的办公室秘书,老板是位上了些年纪的矮女人,胸和肚子连在一起,出奇地大,偏偏长着一双细细的短腿,不知道是为了表明自己是卖服装的还是为了显示身材,上身穿着一件层层叠叠的裘皮大衣,下面却穿着一件真皮小短裙,站在那里象支葫芦丝,坐下来又象只沙皮狗。
  她告诉我做她们行业很辛苦,问我能不能忍受。我说我除了吃苦没别的爱好了。她很高兴,说就喜欢我这样调皮的年轻人。为了检验我是不是真的能吃苦,她让我在她办公室里做一百个俯卧撑,我刚做到第十个,她白花花的小短腿就在我眼前晃地我浑身没了气力。
  有了这两次应聘垫底,我对前途的那点信心象个气泡一样,摇晃几下就消失了。
  其实,北京遍地黄金,只是自己不知道去哪里捡。
  晚上出去遛弯的时候,看到那个每天晚上都蹲在天桥拉胡琴的“瞎子”从路边的松树后换了套西服出来,大摇大摆地进了高级洗浴中心。
  这“瞎子”让我对前途更加没了信心,我告诉小可,能不能帮我弄把吉他,我也坐天桥上唱唱,我跟大胃学过,那支叫你是一只什么鸟的歌,唱地还可以。
  小可以为我开玩笑,说:“别丢人了。”
  “这有什么丢人的,艺术系不是好多学生在地铁站卖唱吗?”
  “他们是他们,你不能去。”
  “真没有为艺术奉献的精神,高雅艺术肯定没通俗艺术来钱快。”
  “够花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嘛?”
  这种话从莫小可这样漂亮的女孩儿嘴里说出来,真是让男人幸福地浑身颤抖。
  “你知道你以后的老公是怎么的死吗?”
  “怎么死的?”
  “幸福死的!”说完,我砸吧着嘴,“真羡慕啊真羡慕,我要烧几辈子高香才能有他那福气啊?!”小可听完笑地象个阴谋。
  不过,在北京找工作还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找到物美价廉的恋人和房子。
  莫小可找到兼职的时候,合适的二居室别说房租贵贱,压根没有房源。
  我们俩只好先挤在那间小得放架钢琴后连客厅都找不到的房子里。
  她睡里屋,我睡客厅。她睡床,我睡沙发。因为她起床早,所以,这样的起居安排很不方便,她希望我们能换过来住。我说不用了,我晚上起夜,到时候更不方便。
  其实,我只所以住在外面是因为我怕自己封闭在里面有种压抑的感觉,漂亮的女人是老虎嘛!有只老虎看门,只会让我彻夜难眠。
  对于漂亮而又是搞艺术出身的女孩儿,我一直认为她们应该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身藏香车别墅里,终身清高孤傲时尚前卫地做着楚楚可怜的苦命红颜。
  莫小可却让我受宠若惊地颠覆了自己卑贱的想法。
  她清纯可爱,温柔善良,身上的优点多地如同压根不知道自己长什么样子的贤妻良母。
  其实,这完全得益于她从小被她那个做监狱长的酒鬼老爸带大,莫老头的眼里,坏人远远多于好人。所以,莫小可除了可以被他这个老男人疼外,别人是不准随便接近的。能接近小可的,都是经过法律筛选莫老头认可后真正意义上的好人。
  小可两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莫老头带着她,吃足了苦头。小可讲这些的时候,常常认为自己是个苦命的孩子,连名字都是犯人给起的。当然,小可并不知道给她起名字的犯人就是我们学校的一位右派教授,现在已经是学术界名气响当当的中科院院士了。
  不过,小可也没有辜负了老教授的一片深意,才艺品貌,处处都非同小可!
  小可住进来以后,告诉我,找工作和找女朋友一样,不能着急,最少不能掉了身价。现在,她兼职挣来的钱足够养活我们俩的,所以不太好的工作,让我不要去做,实在找不到工作,等她毕业后就做她的经纪人。
  其实,她说这话的时候,我知道她压根不希望我找到工作,她怕我找到工作后,会离开这里搬出去住。她希望我在她兼职期间,一直陪着她,每天午夜都会象男友一样,从酒店接她回家,做她抵御一切外来骚扰的盾牌。只是她这种真实的想法实在让一个男人惭愧。
  不过,我心性散淡,有如此美好的梦,我会努力做好。
  我接送小可,做做家务,帮小可养养鱼......
  那段日子美好的连我自己都羡慕。
  美好的东西是不会长久的,否则世界上早没了战争。
  事实上确实如此,城市里飘过第一场雪的时候,战争就来了。
帅哥 hardywang 当前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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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Dec 7th, 2005, 16:29   只看该作者   #22
hardywang
在青麦地上跑着 / 雪和太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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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报纸上说气象专家提醒大家今年是个暖冬,市民要注意流行感冒,农民要注意控制农作物的生长。但,入冬后,天气忽然冷地象个魔鬼,天寒地冻,大雪飞扬,冻地大家不停骂那些气象专家浪费纳税人的钱。
  趁着空闲,我去买了些棉衣,准备月末回去和许多一起过圣诞。
  我把新买的羽绒服递给小可的时候,她告诉我这几天演出任务特别多,而且天气不好,要我送她过去后就呆在酒店好了。
  送她的路上,她问我能不能先做几天她男朋友。
  我以为她拿我开心,就满口答应下来。并告诉小可和她演爱情对手戏简直是种享受。
  不过,这句玩笑样的话,却让我付出了鼻青脸肿的代价。
  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小可便挽着我的胳膊一直走到化装间,一路跟酒店的工作人员神采飞扬地打招呼。
  宴会开始后,我无所事事地坐在角落里看演出。等小可弹奏曲子的时候,一位西装笔挺的人走到我跟前说:“先生你好,我们老板找你有点事情,请跟我来一下。”
  我扭过头,一个干瘪的老头微笑着冲我扬了扬酒杯。
  跟着他的随从,我走过去。这个老头我见过,他的随从都小心翼翼地喊他孔总,坐一辆白色宝马车,在我和小可进酒店大门的时候,他正好下车,一直冲我点头。
  我走过去坐下来,问他什么事?
  他笑咪咪地给我倒杯红酒,说:“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啊!来,先干一杯。”
  我没有端那杯酒,又问他找我到底什么事。
  “不要客气,今天没别的事情,看你不错,想和你交个朋友。”说着他坐到我身边来,“年轻就是资本,要放眼未来!我是过来人了,教你一些社会经验。看到楼下那辆白色宝马车了吗?如果你高兴,转眼就是你的。但是,你知道怎么拿吗?”
  我听他拐弯抹角老奸巨滑地说了半天,才明白他的真正意思。
  他以为我真是莫小可的男朋友,想和我好好谈谈,给我一笔钱,让我把莫小可介绍给她做情人。
  我拒绝了他。他搂着我肩膀讨价还价,说年轻人不要太目光短浅,女人算什么!有钱能使鬼推磨嘛!而且极其无耻地说,他只包一年,一年后,莫小可还是我的,人财两得,何乐不为?说完递给我一杯洋酒,自己一饮而尽,说:“这就叫敬酒,年轻人要学会吃啊。干了吧!”
  我抬头朝小舞台上看去,柔和的光束里,莫小可正象落在钢琴上的蝴蝶一样,轻轻扇动翅膀,琴声如同快乐的溪水一样从她手指里流出来。
  我回过头,很礼貌地接过酒杯冲那个老头笑了笑说:“你年龄活到狗身上了吧?”说完朝酒杯里面啐了口浓痰,然后当着众人的面泼在他脸上,说:“你他妈的就是眼睛长在裤裆里也不能把小爷我看地这么下作。”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所以,也无所顾忌,其实,即使知道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愕然了,他没想到自己奉为经典的社会经验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怔怔地站在那里没有反应过来,那口被酒水泡过的浓痰从脸上滑下来,象条透明的虫子一样挂在他干瘪的下巴上,垂了很长,韧性十足,久久不断。
   看着那老头恼羞成怒的狼狈样,我简直是佩服自己了。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不过,二十分钟后,我便象烂泥一样躺在宴会厅的厕所里了,莫小可手里流出肖邦的C小调《即兴幻想曲》时,那帮随从的拳脚如同暴雨一样落在我身上。
  那个时候,我一直感觉不到疼痛,只听到了越来越强越来越急没有一丝快乐的琴声,思绪如同瀑布一样奔涌而下......
  那帮青痞打累的时候,琴声也安静了下来,象清风流水一样安静下来,我听着那帮青痞对我说着粗野的话,自己的思绪也慢慢地安静下来,象小时侯在外婆的怀里一样睡着了......
  我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记得被人打完后,有一个留着火铲头的家伙拍着我的脸说:“小子,行啊!谁都敢得罪,这次是给你长个教训,下次就没这么好运了。”
  这种话从那些青痞一样的随从嘴里说出来,对我来说丝毫没有杀伤力和震慑力,只让我感觉不值得,被这样的下三滥打了一顿。
  事实上这种话确实没有任何震慑力,谁都敢得罪的人不仅仅是我,莫小可一点都不比我差。
  在我睡着的那一刻,琴声忽然在月光一样平静的旋律中爆发了。
  莫小可一拳砸在琴键上,所有的客人都瞬时安静下来,惊讶地看着莫小可,目瞪口呆。
  她站起身来,穿过人群,走到那个老头面前,扬手在他干瘪铁青却充满邪恶笑容的脸上留下一个清脆的耳光,然后扔下愣怔怔的人群,跟着保安跑向卫生间......
  那个晚上小可把我送到医院,看着我躺在那里,除了一只青肿的眼睛偶尔能眨巴一下外,全身都不能动弹,她吓坏了,眼睛里一直泛着泪花。
  她的眼睛明亮而且大,现在变地红红的,装满泪水,晶莹透亮,象两颗刚洗过的红葡萄。
  看着她如此美丽动情的眼睛,我忘却了全身的疼痛。感觉这顿打挨的,值!
  当然,更值得的事情还在后面。
  那天晚上,我被医生包裹地象只大蚕茧一样,身上能动弹的地方全都不能动弹了,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任由摆布。
  那些随从下手可真够专业的,到处都皮开肉绽,却没一处致命伤。
  直到医生告诉莫小可没什么大事,她才收住眼泪。坐在床边劝慰我,说有她在,不会有事的。
  我听地心里一阵温暖,其实,这件事我倒没放在心上,感觉莫小可比我紧张多了,于是就逗她说:“如果我被打成了残疾,你还会不会管我?”
  莫小可看了看窗外漫天的飞雪,说:“你即使是植物人我也会管的。你是因为我挨的打,你要是被打成了残疾,我就嫁给你。”
  不知道是屋里的暖气烧地太热,还是小可让我感动,我心里暖地泪花子都出来了。渗过白纱布,满脸都火辣辣地疼。
  真后悔那帮人没再狠点,直接把我打成残疾多好。
  第二天,小可放学便过来陪着我,把我护理地象出生的婴儿。帮我铺床叠被换衣服照顾我吃喝拉撒睡......甚至护士来换药,小可也笑着让护士忙别的,她亲自来帮我换,把我一层层解开,擦拭伤口上好药再一层层如同制作木乃伊一样裹好。
  小护士羡慕地小脸红扑扑如同搽了粉,直说自己也该谈恋爱了。是啊!这种“木乃伊”制作过程,没有经历过,怎能体味其中的幸福呢?
  说来惭愧,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是在医院里度过的,只是这种幸福象流星一样短暂。
  天气越发寒冷,莫小可放学后也不再来医院看我,我象被弃置的雕塑一样,躺在那里无人问津。我想象着,也许是要复习期末考试了,也许是天气太坏......
  离圣诞越来越近,12月25号刚好是周末,我躺在那里盘算着日期,想着能不能赶上和许多一起过,我给她寝室打电话,想告诉她,我争取赶在圣诞回去。但是,总也找不到她,问她同学,也说不知道,好象好有几天没在寝室住了。
  古灵精怪!又跑哪里去了?或许是和人一起打雪仗了,也许因为冷又逃课回家了......唉!管理这么严格的学校都拿她没办法,真让人头疼!
  医生通知我出院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已经住了很久。
  “你住院的第二天,一位叫莫小可的女孩儿帮你交了这几天的住院费和医疗费,还有押金。现在押金也基本用完了,你的病也基本痊愈了。所以,正式通知你出院。”医生把一堆单子和收据交给我。
  “押金也用完了?为什么不早点让我出院?”
  “你的朋友交待要等你病痊愈了才能出院,不然你出去后没有人照顾你的日常生活,我们也是按照你朋友的意思计算出的费用。”
  “她呢?她为什么不来?”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
  ......
  小可失踪了!我出院后,才恍然大悟!
帅哥 hardywang 当前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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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Dec 7th, 2005, 16:29   只看该作者   #23
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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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出院后,我直接去酒店找莫小可,经理气急败坏地让我滚出去,他警告我莫小可早被开除了,让我们以后不要到那里无事生非。
  我又到音乐学院,寻遍了小可平日出现的地方,也没有任何踪迹。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小可的系办,要求她们赶快拨110。
  小可的老师坐在办公室,暖气烧地让人头上只冒汗,水壶在炉子上滋滋冒着热气,她对我一再要求报警感到很不耐烦。
  ......
  “小可走的时候,是请过假的。她家里有了病人需要她回去照顾照顾。”她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请假条递给我看。
  “那病人是我!”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男朋友......的同学,.......哦,不......她男朋友的好朋友。”
  “她男朋友的好朋友算是......”那位年轻的女老师显然逻辑思维有点跟不上了,狐疑地看着我。
  “也不能算是她男朋友,暗恋吧......你可能不太明白......”
  “我明白!”那个文静的女老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沉默了一会儿,很肯定地说,“你确实有病!”
  “对啊!我确实有病,可是她请假后,没来照顾我啊!”
  “有病就赶快去看病!我们这里很忙,如果你没别的事情,就先回去吧。再等等,没准还有更重要的病人等她照顾。如果你还不放心,就让她男朋友去她家看看。”女教师站起来,很优雅地扭着屁股走了,高跟鞋踩地地板很有规律。临出门回头说:“无故报警是违法的!”
  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回走,想想老师的话或许也有道理。
  她能把医院的事情安排地那么妥当,应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的不测。
  我回到我们的小屋里,给大胃拨电话,让他去莫老头那里问问家里有没有小可消息。
  福是光棍汉,祸是双胞胎。
  那个晚上,一切人都联系不上了!
  莫老头、船长、大胃、许多......我所有亲密的朋友都商量好了一样,一起人间蒸发了,消失地象个谎话。
  我如同被人通过时间隧道抛掷到了时间的荒野里,在一个陌生的异度空间,莫名其妙地简直要疯掉了,象小时侯听外婆讲鬼故事,肝胆俱裂。
  那时,我是不成熟,后来,成熟地麻木了,对一切悲苦不测都不在乎。此时,我却如疯如颠,六神无主。
  也许许多是逃课,也许大胃和船长有钱了到外面网吧通宵打游戏......也许的东西太多,我不禁恨恨不已,我咬牙切齿地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讨厌不乖的孩子,确实有可恨的地方。
  半夜,我加件羽绒服便出门赶往火车站。
  黑夜象魔鬼的咒语,火车呼啸着从中间钻过,我下火车的时候,象是从春天掉进了冬天。
  东北的那个城市冷地中了邪,我从出了火车站便迎面一口冷风呛地我蹲在那里干呕了半天,眼泪鼻涕地流。
  以前,每次都有许多在火车站接我,这次孤零零朝公交站跑,还没跑到,身子已经冻木了半边,只好招手旁边的出租车,直奔宿舍。
  出租车象醉汉一样,在光滑的路面上磨磨蹭蹭,赶到宿舍的时候都已经快中午了。
  大胃和船长依旧不在,让我好生奇怪,这个时间不应该起床啊?
  快到中午了,我问了隔壁屋几个逃课的学生,他们说不知道这寝室住什么人,他们以前见过两个男生在这里住,但是,最近十多天没见他们了。
  我在寝楼里晃了几圈,没一个熟悉的面孔,就下楼直奔学校小食堂。
  本该热闹非常的店早关了门,冷冷清清,门前的旧雪上乱七八糟的脚印被新雪重新覆盖了。
  店怎么平白无故关了?
  擦掉窗户玻璃上的冰花,我趴在上面往里看,里面桌椅板凳收拾地干净利落。
  我转过楼角,下课的学生象暴雨来临前的蚂蚁,黑压压从几条马路上压过来,汇集在校食堂门前。
  我站在那里看了半天,没有自己熟悉的面孔,肚子倒是“咕噜咕噜”起了条件反射。
  我感叹一声,随着人流朝楼上走,刚走到二楼,就听到梦魇一样的声音从后面叫我:“卓而!”
  我扭过头,从人群里看到一张与声音极其不匹配的美人脸,不是南宁还能有谁?
  她坐在我对面粉面含霜。
  我问她小食堂开地好好的为什么关了,莫老头去哪里了?
  她冷冷地来一句:“不知道!”斩钉截铁。
  她的声音本来就带有恐怖电影的效果,生气时候效果加倍,周围几个吃饭的学生,随着她低哑的声音落地,嘴里含着半口饭忘记了咀嚼,缓慢地扭过头,看看身后有没有鬼。
  我木然地看着她,想不明白哪里得罪过她。
  想不明白,只好不想。
  我低头吃饭,狼吞虎咽!吃完了,看她仍然怨妇一样坐在那里,我便把她那份端过来,说:“别浪费啊!”细嚼慢咽,吃地津津有味。
  等我吃完的时候,食堂里已经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我放下筷子说:“别闹了!半年多了,遇到老朋友就这待遇啊?”
  “没抽你已经不错了!”
  “警告你啊,熟归熟,再这么诽谤,美女也不行!”
  “别跟我贫哩吧唧的,瞧你现在什么德行!”
  “我到底怎么了我?”
  “装什么傻啊?自己都干了什么自己还不清楚啊?”南宁丝毫没有平日对我的微笑,“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南宁,今天你还真得跟我说清楚,我怎么就知人知面不知心了我,我做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了我?”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但是你滥用了我对你的信任!”
  “......说明白点......”
  “你对许多都干什么了?”
  “......”我看着南宁凌厉的目光,哑口无言,脑袋里隐藏最严实的那一夜不自觉地蹦了出来,冷汗很配合地从脑门上沁出来。
  我相信自己不是一个具有良好心理素质的人,这个天气,这个时候,满头大汗,除了为证明南宁所说完全正确做贡献外,没别的意义。
  “你真够畜生的。”南宁不失时机地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喜欢她......也没......”
  “你这是犯罪你知道吗你?人家才高三你知道吗你?”
  “我也没影响她学习啊!”
  “还不够啊?你还想怎么着......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南宁一只手拍着桌子,义正词严地训斥我,只可惜她的声音没有威严的味道,倒象是哭了很久的怨妇。
  “至于那么严重吗?我也是真心喜欢了她,再说也没......”
  “别说那么冠冕堂皇。”
  “......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昨天,她妈妈打电话骂了我一顿,说我给她孩子介绍的“好人”!”
  “啊?”
  “许多年纪小不懂事,要搬出去住,她妈妈不同意,就和她家人吵翻了。吓地她妈妈一个劲给她陪不是。回头把气都撒我身上了。”
  “搬出去住?那许多现在在哪里?”
  “她在哪里你问我啊?你们整天在一起,你问我啊?”
  “现在没在一起啊,我找她好久,没找到。”
  “你们不是在外面一起同居吗?”
  “同居?......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和......”
  “闭嘴!”
  我立即心虚地闭上了嘴,毕竟自己确实曾经和许多睡在一起,居心叵测,虽然,中途放弃,但是......看着南宁眼神里那么不容置地,我相信她完全掌握了我的罪证。
  “那现在许多在哪里?”
  “可能被她家人管起来了。”
  “上课怎么办?”
  “我哪儿知道?”
  “......”
  “亏我当初那么信任你......太过分了!”南宁说完了,坐在那里看着我,独自委屈起来。
  这也许是一个误会,天大的误会。只可惜,谁知道呢?
  我看着南宁愤怒后仍然漂亮的脸,暗自惭愧!
  仅仅一次偶然的同处一室,肌肤相亲,怎么就那么被人确认为我们在外同居了很久?真可谓想象插上翅膀后,能飞跃令人惊讶的高度。
  告别南宁,我茫然无措,脑子里象是塞满了野草,鼓囔囔,乱糟糟,没有个头绪。
  我打了几个电话,始终也找不到许多。天快要黑的时候,我去了许多她妈妈的住所,我想许多应该会在那里。
  等待我的是自取其辱的圣诞夜。
  许多的妈妈站在门里,我站在门外,她看到我,脸色如同外面的天气,丝毫没有夏天求我时候的和善。
  她冷冷地和我说话,始终也没有让我进门。
  “阿姨,其实,我和多多之间......”
  “以前的事情,我也不想追究了,你以后别和多多联系了,她也不想见你。如果,你真的喜欢她,就等她完成学业再说吧。”
  我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恨透了天下的男人,我也知道她之所以不追究以前的事情,肯定是因为疼爱许多的原因,她是在履行母亲应该的职责,也许,她心里更多的是对许多的内疚。我没权怪她。我只是想解释一下,但是,张着嘴始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看我目瞪口呆哑口无言倒是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如果没其它事情,你就走吧!”
  我又张了张嘴,算了。其实,很多时候,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想到此,我便道了谦,转身离去。
  “小伙子,趁着年轻干点正经事,别满脑子歪门邪道,整天想着贪占别人的家产!”我刚一转身,她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我背后象是万箭齐发,随着一声愤怒的防盗门撞击声,我彻底被击碎了?
  我和许多在一起是为了贪占她的家产?!
  我简直是羞愤地气都喘不上来了,我回过身握紧拳头,砸向那扇防盗门。
  拳头就要落下的那一刻,我忽然停住了。
  许多拉开了门,站在那里,大大的眼睛里溢着两颗大大的泪珠。我放下拳头说:“多多,我......”
  “你走吧!”那两颗泪珠滚落下来,后面跟出了长长两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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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大胃和船长一直没有回寝室,半夜,我象孤儿一样在街上四处流窜。
  城市里,张灯结彩,饭店和咖啡店的大玻璃窗上都喷着圣诞老人的卡通象或者一些祝福的话,路边的树上挂满了卡片和霓虹。希奇古怪的冰雕立在街边,让人如同走进了童话世界。我孤独蹒跚地从他们前面走过,影子在亮晶晶的路面上拉得很长很长,长地如同恋人的山盟海誓。
  美丽的世界,幸福的夜晚,我泪流满面。
  心痛地忘记了严寒,一路走着,被风雪裹成了一尊活动的冰雕,思维如同被冻住了一样,木然无觉,什么也想不起,甚至忘记了莫小可还没有找到。
  走到火车站的时候,我已经快要冻死了,坐在站前广场的花栏上,浑身麻木地再也动不了,脑子里想象着卖火柴的小女孩儿是不是就是这样见到妈妈的。
  站里值班的警察发现了我,把我背到屋里烤了好一会儿。
  “小伙子,第一次来东北吧?大半夜出来,穿这么少!会被冻死的。”
  “......”
  “幸好今天是圣诞夜,站里搞活动,给每个旅客送温暖,要不,谁能发现你?你在这里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加了棉衣再走。”
  “我不冷!”
  ......
  我谢绝了那位警察,一个人晃悠着去买回北京的车票。
  回到北京,我大病一场,茶米不思,高烧不退,整天迷迷糊糊做些奇怪而又可怕的噩梦,熬了几天,我便分不清到底哪是做梦,哪是真实,幻视幻听。
  我记不起医生是否来过,是否已经吃过了药,所以,每次要吃药的时候都要反复地数,计算很久很久才能确定是不是刚才已经吃过了,但是吃了后便发现其实刚才已经吃过了,又赶忙趴在卫生间把刚才吃下去的药片呕出来。我常常听到门铃响,甚至在观察孔里能看到莫小可喜笑颜开地在外面站着,打开门,楼道空空如也......
  我想我是被烧傻了!
  傻了几天后,我便象蜕皮的蛇一样,挣扎着扭动几下,在痛苦中慢慢愈合了伤口。
  我感到饿的时候,病好象已经好起来了,只是喉咙还有些沙沙做痛,嘴巴上的水泡还没有完全消失,不过都已经没有大碍了。
  起床拉开窗帘,太阳已经偏西了。
  我想自己应该出去活动一下,找点事情做一下,便掂着篮子去了菜市场。
  晚上,我多烧了几个菜,权当无聊中的消遣,活动活动身体,排遣排遣烦恼。
  菜烧好后,莫小可回来了。
  她一个人进来,如同影子一样悄无声息,比我还形容憔悴,疲惫不堪。
  我怀疑自己已经落下了幻视幻听的病根,怯生生地走上前去问:“是小可吗?”
  小可听完,嘴一撇,泪珠便下来了。
  我替她试去眼泪,问她这么多天去了哪里。
  她没有回答我,看着满桌的菜问我今晚是不是有客人。
  “没有。你走后,我又病了一场,今天刚刚好起来,做几个菜活动一下身体。”
  我又问她这么多天去了哪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始终没有告诉我,问家里还有没有酒,她想让我陪她喝。
  那晚,她心事重重,喝了很多酒。
  ......
  “你说我和别人比,都有什么资本?”莫小可醉眼惺忪地问我。
  “你漂亮、年轻......”
  “漂亮、年轻,哈哈......”小可笑着,泪水溢出来,“这就是资本吗?......对!这就是我最大的资本。”
  “小可,你喝多了。”
  “你觉得我是好女孩儿吗?”
  “是!我朋友里最好的女孩儿。”
  “有一天,我如果变地很坏,你还会把我当朋友吗?”
  “会,永远把你当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小可重复着我的话,怔怔地看着我,半晌才问,“你喜欢我吗?”
  “......”
  “喜欢?”
  “不!”
  “为什么?”
  “因为大胃已经......”
  “哈哈......”小可干笑着,笑罢说,“你为什么不说是因为许多?”
  “......我......别提她了!”
  “伤心了?”
  “......”
  “吹就吹了,想开点!”
  “你怎么知道我们吹了?”
  “因为许多和大胃已经同居很久了!”
  莫小可轻柔的声音如同一记脆响的耳光,抽地我脑袋“嗡嗡”做响,刚刚结疤的伤口全部重新撕裂,血肉模糊。
  我象受困的野兽,从胸腔里喷出“嗷嗷”的低吼声,一切都明白了。许多真的和人同居了,这人就是大胃,但是,几乎所有的人都把那个人当成了我!背叛自己的朋友,欺骗自己的情人,我却为她们的丑恶行为买单。
  那天晚上,愤怒屈辱和背叛让我浑身的血肉里充满了撕裂一切的原始冲动,我和莫小可赤裸着身子象两条受惊的蛇,疯狂地纠缠翻腾,云雨交合......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占有莫小可,我只想爆发,想毁灭一切。当我进入她身体的时候,莫小可在我身下拼命压抑着哭声迎合我,双手象鹰爪一样掐进我的肩头,我知道那是她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莫小可早已经离去。
  我坐起来,头晕目眩,如果不是枕边小可的那封泪痕斑斑字迹模糊的信笺,我甚至要怀疑昨天晚上是不是幻视幻听梦一场。
   卓而:
   见字如晤!
   昨晚的事情,你醒后不要自责难过,其实,我没有一丝醉意,很清醒自己在做什么。
   你是值得女孩儿托付一生的男人,只是,小可修为不够,我们缘浅份薄,只好从此别
   过。
   你不要再找我,今生或许永难再见。怪只怪造化弄人,无缘何生斯事?有情所累终
   生!
   我是纯洁的,把纯洁之身交付给自己心爱的人,或许,我的灵魂永远都不会脏。
  
   爱你的小可
  床单上,血迹点点,如同盛开的一树梅花。
  我泪流如注。怨气重新塞满了胸膛,水米难进,喝口水都会如同孕妇一样呕个肠干胃净。
  为谁?许多?小可?还是我?
  我疯了一般,拿着小可的信哭够了笑,笑够了哭......
  爱情的距离有多远?超不过一千公里,友情的距离有多远,还没有爱情远!
  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又登上了发往关外的列车。在那个熟悉的城市里,四处寻找大胃。
  当我站在寝楼门口的台阶上堵到大胃的时候,他站在下面惊讶地目瞪口呆。
  “卓而?你......”
  “卓你妈!......”我的拳头不偏不斜砸在他的面门上,血花四溅。
  大胃摇晃了几下,稳着身子,没有倒下,抹了一下脸上的血说:“你听......”
  “狗操的杂种!留着讲给你妈听吧!”我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他扑倒在雪地上,再没有爬起来,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捂着脸,瘦长的身子象条狗一样扭曲抽动着,血止不住地从他手指缝里流出来,流出来,象是流不尽的泉水。
  雪地上,殷红一片。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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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dywang
在青麦地上跑着 / 雪和太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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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人生在世,痛苦的根源无非是看到了生活的真相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漂亮。
   我有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这是我人生唯一的失败。
   看地越清楚,心里越烦恼。
   记得有一次在火车上遇到一位先天失明的乐者,靠在地铁口拉二胡谋生,他告诉我他从来不做梦,我们这些人每天晚上做那多梦,多浪费睡觉时间啊?
   是啊。盲人做梦,他会梦到什么呢?
   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问题,想得久了,我便对未来的幸福变地心灰意冷。
   我到学校找莫小可,那里的老师说:“她前几天刚刚回来了一趟,找校方办了手续,退学了。”
   退学?这是件让我觉得不可思意的事情,甚至怀疑小可留的那封信是不是在骗我?她不是不爱大胃吗?怎么还为此心伤地看破红尘,退学逃世?至于吗?不至于!
   小可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我,是为了来学校办手续?她还是在乎大胃?但是,那晚......
   我辗转反侧,头疼欲裂。
   医生告诉我,我已经患有严重的臆想强迫症。
   这种病很有意思,大脑会强迫自己想自己不愿意想起的事情,象是中了病毒的电脑,不停地重复调用一个往复循环的空程序。医生说只有忘记了过去的事情,甚至连那些名字都从脑子里扣出来一起忘掉,病才会好。
   那年,我才22岁。
   医生很奇怪我这么小的年龄会得这种病症,每天上午都来问我都忘记了什么。
   我正在努力地忘记,被他一问,前功尽弃。
   专门去忘记一件事情会比努力去记忆更加记得牢固。所以,医生对我的治疗十分沮丧,当然,我对他的治疗方法更加沮丧。
   一个月后,我放弃了治疗。
   我烧掉了以前的一切,其实,以前的一切也不过是我的几件衣服,屋子里其他所有能烧的东西都是房东的。
  小可走了后,我的经济来源便被掐断了。
  冬天的雪化尽的时候,房租到期了,我说没钱交下半年的,但是,我希望留在这里,因为这间房子是莫小可唯一可以找到我的地方。房东对我的想法感到很同情,和我长吁短叹一翻后,把我赶了出去。
  我搬到了北城的一间地下室,地下四层,以前是车库,被人承包后,打了许多鸽子笼一样的简易隔断,做廉价房出租。
  两手空空地跟着房主往下走,向是走向地狱一样,阴森恐怖。
  房主说我没带行李是最好的,因为带了行李也没地方放。我租的那间屋子仅仅容得下一张床,个子太高的人睡觉时候,脚都伸在门外面。
  我进去后,如同得了夜盲症,好半天才隐约看清四周的东西。房主说灯泡坏了,过几天来帮我换一个。
  走廊顶棚上挂着一个灯泡,悬在那里象个半生不熟的茄子,发着昏黄的光,如同肝炎后期的病人,黄啦吧唧,半死不活,亮着和不亮一样,都看不清楚下面的路。不知道哪里漏水,落在地上“叮叮咚咚”地响。走廊里到处是积水,走的时候,要踩着露出水面的一排砖头,房主打着了火机,让我看着脚下,别掉进水里,他象少林高僧一样,踩着那排“梅花砖”领我去卫生间,一个大大的套间,里面一间是男女共用的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厕所和洗漱间,外面那间是公共厨房。厨房里拉着几条绳子,晾着各种各样刚洗的女性内衣,滴滴答答,象是水帘洞。房主说,这里现在没人做饭,因为地下室里简易房容易着火,当然,你要非在这里做饭也可以,因为下面湿气比较大,那些长了毛的木板,点也点不着,只是,半夜起来上卫生间的人一般都懒得进去,站在厨房就解决了。
  跌落进现实的困境之后,我的臆想强迫症便立即好了,看来很多心理疾病都是缺饿。
  我白天到外面找工作,打短工,晚上回来钻进那个盒子睡觉。盒子四周的几个盒子里住满了做皮肉生意的小姐。盒子不隔音,通宵达旦地发出她们工作时特有的声音。她们不工作的时候,常常用方言吵架,我一句也听不懂,她们对我很友好,平时见面称呼我大学生,但是,她们不接近我,我也不接近她们,她们和我聊天的时候,都远远地斜靠在对面的走廊上抽着烟。青烟缭绕,熏地那颗瘪茄子灯泡更加可怜巴巴,还没有萤火虫有自信心。
  她们的话语里,对我充满了尊敬和崇拜,因为我是地下室里唯一的学问人。这让我惭愧万分。
  小可走后,我象跳蚤一样跳来跳去,和各种公司的老板拉锯战一样互相炒着对方的鱿鱼。那些小姐劝我找份体面的工作稳定下来,母鸡孵蛋,不趴那里二十几天也出不来小鸡崽。
   我答应下来。
   她们也许是无聊时随便拿我解闷,或许是拿我作为一个精神支柱,在那个不分白天黑夜的地下室里证明一下自己是活着人,不是地狱的鬼。或许,我也如此,在那黑洞洞噩梦一样的地方,靠她们虚张声势的叫床声来驱赶孤独和恐惧。
   那段时间,孤独漂泊的辛酸让我体味着人生的厚重苦难和凄楚悲凉。
  记得有一次找工作的路上,我被一个女孩儿错认为是她儿时的朋友,下地铁,上公交......她一直苦苦追赶我,从公主坟追到西单,从西单追到国展,终于追上了。可惜,我只是象她那个朋友而已。站在人群里,她抱着我失声痛苦,一边哭一边把这多年在外面受的委屈说给我听,说完了,哭够了,我替她拭去眼泪,她对我说声谢谢。我们互相道别祝福,她转身离开,重新溶入到茫茫人海之中。
  我看她消失而去,蹲在地上抱头痛哭,她是比我幸福,她最少还有朋友惦念,我的朋友却全都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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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Dec 7th, 2005, 16:30   只看该作者   #26
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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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一年后,我慢慢地把过去的一切都封存起来,结束了跳蚤一样的生活,在一家广告公司谋了份正经的工作。
   这份工作来自不易,只所以能找到全靠关系。
   一位四川民工介绍我帮人捅下水道,那家的主人姓黄,是一个带着八岁孩子的寡妇。捅完下水道,她中午留我吃饭,谈起来,我也是落难的书生。让她好生怜悯,摸着我的脑袋说:“没地方去的话,做我的秘书吧。每天就跟着我,什么也不用你做。”
  黄姐徐娘半老,风姿犹存。在公司做副经理职务。
  知道她的身份后,看着她热情洋溢,含情默默的目光,我迟疑不定,怕做了她的秘书后,每天晚上都要来给她捅下水道。  
  不过,听到她告诉我薪酬后,我忘记了一切危险,很痛快地答应了下来。
  在公司里面呆了几个月后,我才知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公司的斗争量一点都不小。公司的前身是市文化局的一个三产部门,后来,成立了文化包装咨询与广告设计公司,黄姐最初是公司的一名资料管理员。改革开放后,下海成风,公司人员流失过大,让她应急做了总经理秘书。前年丈夫因为车祸去了极乐世界后,领导说照顾她家困难,莫名其妙地提她做公司副经理兼会计,说是为了简人增效,优化企业人员结构。这件事情公司上下颇有微词,几个部门主任全都愤愤不平,联合起来暗中作对,只是谁也没有抓住真凭实据。
   黄姐陡然成了高层,成了她现身说法教育公司小青年要努力奋斗的典型事例,每每说起都象经历了苦难奋斗后的成功人士。不过,她是个热心肠,喜欢助人为乐。工作上除了经常算错些帐目,还算敬业,每次她算完后经理还必须要重新算一遍,所以,公司帐目上也没出过什么大错。
  公司两大帮派都在努力培养自己的势力,黄姐有意树立我在公司的权威地位,一直在各种会议上说要启用有能力的新人,培养有学历的新锐。几个主任见我都阴奉阳违地说些虚头巴脑的话。我知道他们在背后骂我是吃软饭的,还有说我是黄姐从酒吧带回来的鸭子。
  我对此不置以否,甚至感觉可笑,有我这模样的鸭子吗?我虽然年轻挺拔,但是,绝对没有做鸭子的外表和调情于各种女人之间的灵性,我形体粗犷,神情木讷,再加上眼睛小,以前每次照相,洗出照片后,摄影师也都向我道歉:“真对不起!照的时候不知道你闭上眼睛了。这次就不收费了。”
  但是,总经理却坐不住了。他对别人的传言信以为真。找我谈了一次话,然后把我调到市场部跑业务开发客户,靠合同额的提成来计奖金,劳累辛苦,底薪又少。
  黄姐告诉我,不要难过,年轻人锻炼锻炼也好,有机会她帮我提个市场部主任,这公司就被她掌握一大半了。关于目前的薪金嘛,她会帮我想办法的。
  她帮把公司的一些固定客户转到我名下,这让其他人很不满意。最后,总经理两边妥协了一下,说明天燕山饭店有一个大客户招投标,让卓而去参加,中标了就要,不中标就走人。
  下班后, 黄姐喜形于色,小心翼翼地告诉我不要怕,这是她为了封公司其他人的嘴,让总经理这么干的。
  这个标绝对会中的,她把产品的市场文化定位调研书,广告文案策划书以及一摞厚厚的标书交给我。让我好好看看里面的内容,然后回去写一个十分钟左右的发言稿。客户是上海的一家大型私人企业,准备在北京成立分部,因为初次开拓北京市场,广告业务投资比较大,公司想长期代理他们的全部广告业务和市场文化策划,并建立长期稳定的客户关系,为此,公司扎了血本,总经理亲自攻关了很久,现在已经把各方面的关节都打通了,只等象征性开一次招投标会。
  “小子,你的好机会来了。只要把这个合同一签,你算是有了大业绩,奖金不说,以后就有资本提升了。”说着,她摸着我的脑袋说,“你说该怎么谢谢我吧?”
  “有机会我去你家捅下水道!”
  “你小子,坏地很!”她拧着我的耳朵笑“看你脏兮兮的样子,记得去参加招投标前要洗澡换衣服。”
  ......
  路过外国语学院的时候,我看到一家不大的澡堂,便转了进去。
  泡在热气腾腾的水里,我象条得水的游鱼,浑身暖洋洋,轻飘飘。我闭眼躺在里面,想象着明天一过,自己就是另一种活法,再也不用和那帮妓女猫在地下室了,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
  旁边泡澡的老头吓地赶快起身出去了。
  澡堂里人不多也不少,所有的淋浴哗啦啦冲着热水,雾气蒸腾,雾影里几条白花花的光身子若隐若现。
  我重新闭上眼睛想如果有一天黄姐真要我捅她的下水道,我该怎么拒绝呢?她今天让我洗澡,晚上会不会要我过去......
  正想地出神,有手机在衣物间响,我坐起来,听了听,不是我的铃声设置,重新躺下。一个瘦长的光身子从桑拿房出来,跑出去接电话。
   顷刻,外面一个熟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每天几十万的收入,没时间陪你去蒸桑拿,我现在正在夏威夷冲浪呢......我们几十亿的项目,你的那点小钱,不会不还的!再等等!......什么?你来北京了?......我告诉你多少遍了,老总出去开会了,我也不在北京,等回来就把钱全给你拨过去......不用客气了!以后别给我打电话,我这国际漫游呢......”
   我闭着眼睛感觉这声音如此耳熟,想来想去,忽然想起这是大胃的声音。
  我站起身来,出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穿好衣服出去了,隔着帘子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没错,是大胃。他也来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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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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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晚上,就着那昏黄的路灯,我把那摞厚厚的资料细读了一遍,然后蹲在廊道积水里的梅花砖上,仗着自己在文学社的功底花了一小时炮制了一篇发言稿。通读一遍,文采飞扬。
  我告诉隔壁的那些小姐,让他们明天早点叫我起床,我要去谈笔大买卖。便早早爬上床,听着隔壁小姐抑扬顿挫的声音入梦了。
  第二天,当最后一个男人从隔壁出去后,她们就叫我起床,远远地依在廊道的灯泡下充满羡慕地说早就看我不是凡人,让我好好谈,谈成功了给她们带些羊肉串回来。
  我打扮一新,对着洗漱间的半块镜子照了照,感觉自己收拾一下倒也气宇轩昂!
  因为起来的早,公交车上人还不多,罕见地在车的前面抢了个座位。充满信心地坐在公交车上闭目背诵发言稿,背着背着我便随着车子的晃动又入了梦,一直到售票员检票了才把我叫醒。
  车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挤满了人,车子快要到站了,售票员从前面往后检票。
  售票员走到后面,人群忽然骚动起来。
  ......
  “你这车票从哪里买的!”
  “就......刚才上车时候买的啊......”
  “谁卖你的?......看你斯斯文文怎么能干出这么这种事,你这票根本不是我们这趟车上的......”
  “......”
  我回过头,售票员拿着一张残缺的车票大声质问,车上所有的乘客都象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看着一个坐在那里面红耳赤的年轻人。
  身形瘦长,剑眉朗目,猛一眼看去如同漫画里走出的翩翩美少年,此时,正坐在那里,显尽了尴尬。
  此人不是大胃还能是谁?
  ......
  “你这叫逃票,你知道吗?罚款!”售票员面无表情。
  “......”大胃除了脸更红外,同样面无表情。
  “听到没有?”
  “我......”
  “你不交是吧,成,一会儿下车你跟我到车站管理处......年纪轻轻,一身毛病,你到底交不交?”
  大胃动了一下身子,把手插进裤袋,摸了老半天后,掏出五元钱递给售票员。
  “不够!”
  “......”大胃又没了动静,而且把头也低了下去。
  “你这人到底怎么回事啊?车要进站了,赶快交,听到了没有?”
  “还差多少,我帮他交!”我站起来走过去。
  “十倍罚款,票价一块,刚才交了五块,还差六块!”
  我掏出兜里最后的几块钱,数了六块递给售票员,又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象是一切都没有发生。只是我知道,如果我现在面前有个地缝,大胃也会钻进去。
  下车后,大胃夹着一个劣质的人造革皮包追上我。
  “卓而,谢谢你今天帮我?”
  “不用客气,换了别人我一样会帮。”
  “......”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你知道莫小可的消息吗?”
  “你问她干吗?”
  “卓而,我......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我和你这种人没什么好谈的。”
  “我知道你恨我......我想......”
  “别说了,我现在还有事情,时间来不及了。”我抬头看了看车站的电子表,扔下大胃独自走了。
  穷困潦倒到了我的面前,这就是报应吗?背信弃义爱撒谎的家伙,活该!看着大胃蔫巴的样子,我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我赶到会场的时候,投标会已经开始了。黄姐坐在那里一个劲着急,看到我来才松口气。
  “怎么这么晚?”
  “堵车。”
  “早知道让公司派车接你了,马上到你了。准备怎么样?”
  “没问题。”
  那天,我的发言频频赢来专家席的掌声,黄姐坐在下面不住地向我微笑点头,种种迹象表明,我终于成功了。
  我满怀信心地讲完,把封好的标书递上去后,一位场内服务员人走到主席台对我说:“卓先生,我们老板有话对你说,请随我过来一下。”
  我跟着他去了后台,一位干瘪的老头珠光宝气地坐在那里,几个随从站立两旁,老头端着一杯红酒笑眯眯地看着我。
  此人我认识,还很熟悉。正是那天在酒店被我泼了酒的老头。
  “老板,这位是卓而先生,这是我们孔总,这家......”
  “不用介绍了,我们认识。”老头挥手制止了服务员。
  说着,那个老头站起来,又倒了一杯红酒。
  “小伙子,又见面了。果真是年轻有为啊,这么大的投标项目独自负责,真是前途无量啊。”说着,他递过那杯酒,“上次的敬酒,你没吃,这杯是罚酒。吃吧?”
  生活真的如同一团乱麻,千头万绪,不知道哪里已经被别人抓在手里。
  我环顾着四周,所有的人都用嘲弄的眼光看着我。
  “还是不喝?”他老奸巨滑却又充满和蔼地笑了笑,“怎么着?一年多不见了,还是那么有性格啊?很好!......”
  “我喝!”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伸手去接那杯酒,那老头又把酒收了回去,“慢着慢着......看我这老糊涂,还忘了酒里缺点东西。”说完朝酒里吐了口浓痰,微笑着重新递过来。
  我双目圆睁,双拳握地如同要挤出掌心的血液,我能听到耳朵里热血汹涌的汩汩声。
  “年轻人,手里抓的什么宝贝,握这么紧,好东西应该拿出来让大家见识一下?”
  我紧闭双唇,鼻孔翕张,如同斗牛一样喘着粗气。
  尊严?前途?公司的口粮?筹码就是一口痰!光鲜的名利后面都是肮脏的背影。
  那干瘪的老头绕着我走了一圈,把杯子端到我嘴边,“小伙子,其实社会如同这杯酒,外面鲜艳高贵,里面却包含着一口恶心的浓痰,你今天不喝,迟早有一天也得喝。”
  暗红色的酒本是那么纯洁干净,晶莹剔透,上面却浮着一口黄绿相间,乳白色的浓痰。我闭上双眼,心痛地绞碎了一般,两颗泪珠滚进酒里,叮咚作响。
  ......
  我出来的时候,招标会早已经散了,黄姐还在等我,看我出来赶忙走过来。
  “卓而,眼睛怎么了?”
  “没怎么啊。”
  “怎么这么红?”
   “兴奋的吧,充血了。”
  “没见过世面,这点成绩就兴奋成这样?”
  黄姐怜爱地摸了摸我的头,拉我一起往外走。
  “今天表现地很成功!刚才我私下问过专家了,都说你表现地最好,刚才甲方老板和你谈什么呢?”
  “没什么,就说咱们公司表现不错。”
  ......
  黄姐要开车送我回去,我说不用了,我想自己安静会。她没勉强,摸摸我的头说:“那我先走了。你小子就等着好消息吧。”
  她要钻进车里的时候,我喊住她,向她借了一百块钱。
  我独自一个人往回走,走一段路便停下来,坐在路边暗自垂泪。天快黑的时候才到家,我买一瓶二锅头和几十块钱的羊肉串钻进了地下室。
  那群终日难见阳光的小姐很兴奋,为了我买回来的羊肉串,更多的是为了我谈成功了那笔大买卖。她们吃着羊肉串唧唧喳喳地说着话,大多是方言,我也听不懂,不过我知道她们都是在为我高兴。
  她们说她们早就看出我是个人才,以后会飞黄腾达的。
  听着她们不掺感情色彩的话,我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哭声,默默地流着泪,举起酒瓶,向赴死的战士一样喝下去。
  那一夜,我醉了,酩酊大醉。
  醉地滋味好快乐,忘记了一切,醉地滋味好难受,全身都流淌着痛苦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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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dywang
在青麦地上跑着 / 雪和太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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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小姐们打着饱嗝上工去了。
  我掂着酒瓶踉踉跄跄顺着廊道往外走,双脚没进积水,怎么也找不到那排已经很熟悉的梅花砖,我扶着楼梯爬到地面。
  外面下起了雨,深秋的雨水凄冷连绵,如同尖酸刻薄的嘲笑。
  我感觉全身象着了火一样滚烫。甩掉外衣,雨水把我淋地湿透,一如泪洗的心情。
  路过舞蹈学院的时候,我扑倒在路边的泥泞里,再也没有起来
  ......
  迷迷糊糊中,我一路飞速地向下坠,坠到无尽的黑暗里,冰冷彻骨。
  不知道坠了多久,“啪”地落地,浑身骨骼象是全碎了,疼痛难忍,我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火红的铜柱上,皮肉滋滋地冒着青烟,四周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糊焦气味,我吓的迅速站起来往外跑,终于到了尽头,我从铜柱上跳下去,掉进了正在沸腾的油锅,我象油条一样在里翻滚,顷刻便成了一段焦黑的肉渣,牛头马面把我捞出来,撕成两半,掏出我的心脏,我看地清清楚楚,紫黑色,象蚕蛹,还在跳动......
  这是地狱!
  我怎么进了地狱?我要出去,你们可怜可怜我,放我出去,我还......
  我哀号着,不计其数的丑陋恶鬼冲过来,奸笑着,抓住我,拼命撕扯,我的头被扭了下来,扔到地上......
  “咕咚”一声,我的脑袋被撞了一下,我立即醒来,睁开眼,黑糊糊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感觉有一双手还在摇动着我的身子,清香的鼻息在我脸前急促地吹来。
  “这是什么地方?”我惊惧地问。
  “桥洞!”
  “我死了吗?”
  “半死不活,和我一样。”
  “你是谁?”
  “你的救命恩人。”
  我身上和脸上全是泥巴,头疼欲裂,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远处洞口有一丝微弱的光亮,雨声正从那里传过来。摸摸四周,全是冰冷坚硬的水泥板,我躺在那里浑身疼痛,身上盖着一件羽绒服。
  “你刚才做恶梦了。”
  “我怎么在这里?”
  “被我拖进来的。”那个女孩儿说着,把盖在我身上的羽绒服拽过去,穿在自己身上,“你喝醉了,趴在泥地上。我路过那里,怕你被雨淋死,才把你拖到这里了。”
  “你是干吗的?”
  “舞蹈学院的学生。”
  “怎么半夜还在外面?”
  “你管得着吗?”
  我沉默不语。那个女孩儿坐在那里,轻轻地啜泣起来......
  “......你的声音,挺象我以前的一个好朋友。”她哭泣着说。
  “你也是。”
  “我本来是失恋了,才出来淋雨,听到你的声音,心情更难过了。”
  “那我不说话了。”
  我换了个姿势躺下来,昏昏沉沉。
  ......
  “你怎么不说话了?”
  “怕你听到我的声音后难过。”
  “你不说话,我害怕!”
  “讲讲你失败的恋情吧。”我有气无力的说。
  “干吗说给你听?”
  “那算了。”我又沉寂下来。
  黑暗和寂静让那个女孩儿的悲伤象外面的雨,连绵悠长。她蹲在那里抽抽泣泣,韵律很强,我困意越发沉重。
  我不再让她讲自己的故事,她便断断续续讲给我听。
  “我平时很少和男生说话,一字千金,今天遇到你,算我倒霉,破了万贯家财。”
  说完,她便开始喋喋不休,何至破财万贯。
  “我男朋友很有特色......”
  “特别好色?”
  她沉默片刻说:“对!比较帅的男生有几个不好色呢?”
  痴情的女孩儿爱上好色的男孩儿,这真是前世做孽。不过,她不后悔,她说爱情嘛,就是以牺牲换取幸福为背景的故事。牺牲做到了,幸福也不一定能换到。真是可悲。
  上高三的时候,她就和男朋友同居了。
  “那真是幸福快乐的日子,他说我是他的公主,他是我的奴仆。”那个女孩儿完全止住了哭泣,重温着旧日美好的时光。
  “我有一次心情不好,一个人坐在操场,打电话让他赶紧滚过来,很快他便赶来了,骑车带我去兜风,我们从原野上穿过,风都是香甜的,沿着长长的公路,两边是高高的杉木和野花,一直骑到另一个城市。那种感觉真是美极了......你没有恋过爱,可能体会不到。”
  “你怎么知道我没恋过爱?”
  “你恋过也体会不到,只有我们才是全天下最幸福的!”
  她朝我吼,我便立即沉默下来。
  ......
  “对不起啊,和男朋友发火发惯了,脾气变地很差......去年冬天的时候,下了好大的雪,他和我在一起了,但是,还和以前女朋友联系。所以,我每天心情都不好,朝他发脾气,他也不生气,每天都小心翼翼地哄我开心。我晚上偷偷跑到酒吧喝酒,鞋子都湿透了。半夜出来的时候,他正拿着毛衣在酒吧门口等我呢。看我出来,也不骂我,帮我穿上毛衣,把我背回我们的小屋,倒上热水为我洗脚。那时候,我感觉自己好象真的成了公主。”
  她停了停问我:“你在听吗?”
  “在听。”
  “和他恋过爱以后,我就知道,我已经完了,他已经把我的爱情洗劫一空了。你知道吗?他偷我的爱情时候,心狠手黑,毫不留情。现在,我除了乖乖地被他俘虏还能做什么?”
  那天晚上,她们同居时候的那些鸡毛蒜皮全被她套上爱情的外衣,然后加工一翻,端给我看,我却怎么也看不懂。
  已经说不上俩人到底是谁先爱上了谁,也许俩人之间根本就没有爱情。
  “他唯一不好的是爱说谎话,其实说谎话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记忆力不好,你知道记忆力不好的人最好不要说谎。何况我还这么聪明。”她停了一下,摸索着,象是掏着什么,“你有火吗?”
  “没有。”
  “不抽烟?”
  “恩。”
  “好男人,和我第一个男朋友一样。”
  她说完,又把掏出的烟塞了回去,长长出了口气。
  “我第一个男朋友人挺好的,就是我俩有缘无份。刚开始,我不知道到底该选择他们俩中的哪一个,所以,就给他们俩一样的机会,看他们谁先得到我,我就做谁的女朋友。其实,我当时还是倾向第一个男朋友的,只是我给了他机会,他也抓不住。因为我那时还是处女,他怕!有什么好怕呢?或许是怕负责任吧!”
  “第二个呢?”
  “第二个男朋友一开始也总是躲着我,因为他喜欢另一个女孩儿,那个女孩儿根本不可能看上他。刚开始他还对那个女孩儿挺痴情,到了冬天,可能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儿拒绝了他。忽然有一天,他找到我,对我说他爱我,所以,我就选了他......”
  “同居了?”
  “恩。那还是我的第一次,让他很惊讶,告诉我他真没想到我这么漂亮的女孩儿还有第一次。”
  “然后呢?”
  “然后我就选他做我男朋友了。第一次都给了他,我还能有什么可说。”
  爱情中的女孩儿都是傻瓜,看来一点没错。选择恋人靠捷足先登?也许吧!想到这些,我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她男朋友是商业奇才,她说的,我能从她情绪化的语言背后听出崇拜来。之所以被她如此认为,是因为她男朋友没毕业的时候,她借他一些钱,很快她男朋友就还回来好几倍,不过,奇才在商业上的发挥仅仅成功了那一次。
  “你很有钱吗?”
  “穷了能学艺术吗?不过,也都是父母的。”她叹口气,告诉我其实她不愿意花父母的钱,恶心。
  “其实,有时挣钱和恋爱一样,碰运气。后来,他和我同居了,说要让我幸福,住很大的房子。”那个女孩儿说着话笑起来,“我男朋友家里其实很穷,我们俩同居时候,房租都是我出的,他还说要我幸福,真是笑死我了。不过,有他那句话就行了,我又不是贪图钱财的女孩儿。我告诉他房子也不用很大,只要窗户多,阳光充足又通风就好。他说那就买烂尾楼吧,没有顶没有壁四面八方到处阳光。”
  “穷怕什么,你男朋友不是商业奇才吗?”我顺从着她的意思,惟恐破坏了她正在怀念的美梦。
  “是啊。当时,我也那么想!怕什么,我老爸有的是本钱。于是,我把老爸给我存的钱都给了他,好几万呢。”她停顿下来,悠悠地叹了口气,“唉!都让他赔干净了。”
  “是被他骗走了还是赔干净了。”我问。
  “住嘴!”她对我呵斥道,“我男朋友没你们想象地那么龌龊。”
  我立即住了嘴,桥洞里顷刻间沉寂下来,如同这黑暗,死了一般。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骗我,我只是不愿意这么去想,如果真是骗我,又让我知道了。那会让我多难过啊?”她说着便哭泣起来,好象她男朋友确实是骗了她。
  “他是怎么赔干净的?”
  “还不是因为太聪明!”女孩儿止住哭声,“江边有个荒岛,面积挺小。我男朋友想租下来,在上面修建一下,夏天可以做天然浴场,冬天可以做天然冰场。他算了一下,一年就可以完全回本......”
  “后来呢?”
  “后来,他找到一家房地产公司合伙开发,开发了一半,附近的村民开始闹事,说他们是非法征地。谁知道呢?我也不懂,再后来,那家房地产公司因为别的项目宣布破产了。我男朋友也跟着赔了个干净,而且好象还欠了帐。前后不到二十天,钱就全没了。”她停下来,摸索着掏什么,顷刻又放弃了,“你怎么出门不带火呢?”
  “你烟瘾很大啊?”
  “以前不抽烟,就是那个时候学会的。”她把烟叼在嘴上说。
  “他教你的?”
  “不是。他赔了钱,每天苦恼拉不来投资,我看着也难过。就向我老爸借钱,想让他把项目继续做下去。我爸爸听说我在外面和人同居,还花了那么多钱,气地发疯,就和妈妈联合起来逼我退了学。我怎么给他们解释,他们也不相信我男朋友会挣到钱。那时,我天天闷在家里闹别扭,抽烟喝酒便全学会了,他们谁也不敢管,管我我就和他们闹。花他们的钱又能怎么样?他们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去了。”
  “你父母也是为你好。”
  “我也知道,不然我会听他们的话,乖乖来舞蹈学院吗?”她笑起来,声音也变地欢快了一点,“你知道吗?其实,我是花钱来上大学的,根本就没考试。不过,我身材特棒,人也漂亮,小时侯学过舞蹈,音乐,跆拳道......你没看出来吧?”
  “我压根什么也看不到。”我躺在乌漆麻黑的桥洞里睁开眼睛,笑着说。
  “以后有机会给你看看,到时候可不要动心。”
  “动心了怎么办?”
  “那就等着忍受单相思的痛苦吧。”
  “和你开玩笑的,你有那么好的男朋友,我哪能挤进去?”
  我说完,她便又开始轻轻啜泣起来。
  “可是,他要离开我了......”
  “为什么?”
  “他一无所有了,每天还被人追债。我来到舞蹈学院,他也跟我来了北京。爸爸怕他还来问我要钱,每个月给我的生活费都很少,我连衣服都不敢买,怕他吃不饱,省下钱来给他买饭。今天早上他出去找工作,晚上回来的时候,抱着我哭了一场,告诉我,他觉得自己挺没用。以后和我在一起也是拖累我,影响我的前途,毁坏我的幸福。所以,他要离开我,等有钱了他就会回来找我,如果等我毕业的时候,他还没回来找我,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她说完,哭地很伤心,象委屈的孩子一样毫不掩饰。她说其实是自己拖累了男朋友,因为她每天都要他必须陪着自己,为此,有很多工作的机会,她男朋友都放弃了。
  “我男朋友那么优秀,怎么会找不到工作呢?他都是为了我啊。现在他要彻底离开了,一切都要消失了......”
  其实,她是不相信她们的恋情会结束的,她告诉我他俩是天生一对,只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天生一对还要分手。
  她不明白的东西太多,其实,我也不明白。可能世界就是这样,很多上帝留给我们的问题,并没有答案。
  何生何死何爱何恨,何必知道?
  外面雨停的时候,她蹲在洞口,背对着我说自己要走了。
  “我送你回去吧?”我坐起来说。
  “不用了,习惯了自己走。”
  “留个联系方式吧?”
  “随缘吧!”
  她拒绝后,我只好祝福了几句,然后让她以后心情不好了,不要出来淋雨,平时好好学习......
  她听到我的话,怒火瞬间爆发,“滚蛋!要你管!”,然后钻出桥洞,快步离开了。
  借着桥洞外微弱的光,我看到她纤细的身材,白皙的皮肤,象梦一样飘散在阴蒙蒙的夜色里。
  许多?我的脑海里如同应激一样跳过许多的影子,转瞬即逝了。望着阴险狡诈的夜空,我感到自己象落叶一样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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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Dec 7th, 2005, 16:32   只看该作者   #29
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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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从桥洞回来,我腰酸背痛,浑身滚烫,钻进地下室那间小屋里躺了几天才慢慢能动弹。
  等我身体好起来的时候,便被公司开除了。原因是他们煮熟的鸭子被我放飞了,他们对于低估了我的破坏能力后悔不已。我被开除倒也没什么,只是连累了黄姐,让她重新做了资料管理员。
  我匆匆忙忙离开了那个公司,如同做了一席未完的破碎黄梁。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公司所在的写字楼,心情起伏。正如一首诗里描述:“灰溜溜地我走了,正如我灰溜溜地来;挥一挥衣袖,带回来一片骂声......”
  回来后,我对前途感到失望,象一个泻了气的皮球,变地玩世不恭。
  去他妈的远大理想,谈笑间,灰飞湮灭。我的理想从来不远,就是想挣点钱过上舒心的日子,怎么追求起来就离我那么远呢?
  不是我辈昏庸,实在世事多艰啊。万事俱备东风不欠尚不能成功,夫复何求?算了吧!算了吧!我自己安慰着自己,象是为自己注射着麻醉剂。
  一切想开,倒也快乐起来。
  重操旧业。我换上一身破旧的牛仔装,在黑市买了辆二手自行车,每天象快乐的贼一样穿梭在大街小巷。
  那时候我找到了一项快乐的职业,帮一家象骗子一样的房屋租赁公司做宣传。
  白天,我到处散发小广告,或者把我的电话号码留在公众墙壁上、电线杆上,等待着那些看到它的傻瓜打电话给我。
  电话号码前面,我的头衔是经理。
  这样的头衔让住隔壁的小姐们羡慕不已,说我做了“总整理”还住那么差的地方,真是好人。
  她们毫无逻辑不明就里的夸奖,我也会暧昧地接受。没什么欺世盗名的,我早已经活地不再认真了。
  收入不多,除了我自己的花费房租,还有足够的钱买些羊肉串带给那些小姐补补身子。
  她们对于我带回来的食物从不拒绝,一边吃一边用方言说她们的生意也不好做,挣的钱全被外面的皮条客黑走了。等以后她们有了钱,也要请我。
  我等待着她们的回请,却总也等不到。
  她们的生意也常常青黄不接,她们没有生意的时候,就用方言吵架,吵地幽默风趣。我听地不亦乐乎,因为那是我唯一的娱乐活动。
  那段日子,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无拘无束,拿得起,放得下,真是快乐极了。
  我淡忘了一切过去的烦恼,何止是许多我俩培养的豆芽菜一样的爱情,还有大胃对我偷偷摸摸的背叛。
  那段快乐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好象很长,也好象很短。直到再次遇到孔珂,才彻底结束了。
  开春后的一天,天气象初夏一样热了起来。我工作完成,悠闲地坐在马路旁边绿化带的铁栅栏上歇息,一辆白色宝马车在我面前停下来,司机摇下车窗,招手让我过去。
  我四周看了看,就我一个人,便跳下栅栏,晃晃悠悠过去了。
  车里的女孩儿戴着一个大墨镜,坐在那里,时尚前卫挡不住高贵典雅。
  “小姐,问路?”我双手搭在车顶,审视着车说,“车不错,外地人吧?”
  “你也不是本地人吧?”
  “恩!不过,不管你要去哪里,再小的胡同,我都能告诉你,这个城市,几乎没人比我更熟悉了。”我伸着头,和她吹牛。
  “去你心里怎么走?”说着,她笑莹莹地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完美的脸。
  “......孔......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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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Dec 7th, 2005, 16:33   只看该作者   #30
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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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分最大的魅力就是出人意料。这意外的相遇让孔珂对我前嫌尽释。
  “我去亮马桥,你呢?”她问我。
  “真巧,我也去那里。”我坐在车里说,“走吧,顺路。”
  她告诉我自己刚到北京,路还不熟悉。我问她怎么跑到北京了,她苦笑一下说一言难尽,等闲了找个时间细说。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想搞行为艺术啊?”她瞧着我的衣服说。
  “开车要专心,看前方。”我向后仰了仰身子,“你做我的司机绝对不合格。”
  “你就臭美吧你。不过,我还真是新学的车。”孔珂笑起来,“一年多不见,你怎么变这德行了?”
  “有做艺术家的潜质吧?”
  “做流氓的好材料。”
  我把音乐开到最大,娃娃正在唱《飘洋过海来看你》。
  孔珂问我现在做什么,我说做经理。
  她又问我做哪个行业,如果可能,她可以让老爸与我合作一些项目。我告诉她没有可能!我的工作就是每天在大街上转悠,希望能拣到钱包。他们那些老一代一时半会儿不会涉足我们行业领域。
  我问她。
  她一本正经地告诉我她的工作是每天坐在高级写字楼或者星级大酒店门口等待着年轻英俊风流潇洒腰缠万贯的老板把她带回家当老佛爷供起来。
  以前,我俩每次在一起,不谈哲学就谈艺术,最差劲也谈谈诗歌。现在怎么都变这么通俗了,想到这些真让人心酸。
  快到亮马桥的时候,我随便指了个地方让她停车。
  “我到了。”我钻出来,扶着车窗跟她说。
  “你的名片给我一张啊?”
  “真俗!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用名片啊?”我一边说着一边在她手心里写下我的电话号码。
  “您老多担待,俺也是第一次到大城市嘛!”孔珂笑着抽出一张名片,抽了一半又塞回去了,“我办完事打电话给你,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聚聚。”
  孔珂走后,我便到路边的公交站,挤上公交车,回到我与孔珂相遇的地方,骑上我的那辆二手自行车回家了。
  我还没回到家,孔珂的电话就打来了。她打电话过来,并非急着和我聚一聚,而是,她办完事拿车的时候,挂错了档,车子象电影特技一样飞进亮马河了。
  宝马就是宝马,车子象船一样漂到河中间,孔珂尚安稳地坐在车里打电话给我。
  “卓而,我是孔珂,你赶快过来吧。再不过来,你的电话号码就被洗掉了。”
  “什么?你在哪呢?”
  “我掉亮马河里了。你快来救我!”
  ......
  我跳下自行车,拦一辆出租车就往回赶。
  开车掉进了河里,好端端的人,怎么遇到我后怎么就这么倒霉。我为孔珂的不幸遭遇深感良心不安。
  赶到后,我拨开人群,“扑通”一声便跳了进去,随着我跃进水里的瞬间,我听到岸上的惊呼声如同受惊的苍蝇群,嗡嗡做响。孔珂的声音穿过“嗡嗡”的背景,大声喊我。
  我看过去,她站在岸边一边喊,一边向我招手。
  她挂了电话后,坐在车里呆了一会儿,看救援的警察还没到,就摇下车窗,游了出来,站在岸边和看热闹的人群一起看人打捞车子,却看到我象青蛙一样跳进了水里。
  后来,我向孔珂撒谎说我本来是不会游泳的,让她感动不已。看来撒谎对于感情的升温起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我上岸后,她拉着我的手,要和我一起先回去。我问她车子怎么办?
  她告诉我,她已经给公司打过电话了,让人来取车然后到保险公司办手续。
  车子是她老爸的,他办完事回上海了,车子就留给孔珂开。从这次事件可以看出来开旧车的危险性。她为此愤愤不平,认为老头子不该把自己的旧车给她开,而是应该买辆新车给她。
  孔珂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目光看着远方,思绪如同天边的云霞一样飘飞着。
  到酒店后,她给前台打了个电话,让服务生把她下午打电话预定的东西送上来。然后让我坐下来,告诉我,因为刚到北京,暂时住在酒店,等熟悉了,可以和我一起到外面租北京的四合院住。
  和我一起?我以为听错了,“你自己需要住那么大房子吗?”
  她脱下外衣,听完我的话,回过头说:“你喜欢住小的吗?象学校宿舍一样的?”
  “我是说......”
  我的话被门铃声截断。
  下午,我挤上公交回去的时候,孔珂打电话给酒店,让酒店帮她定一整套西装。回来后就让服务生送了上来。
  “卓而,试一下合不合身?”
  “BOSS的?”
  “恩!商务名牌。”
  “送我的?”
  “还能有谁啊?你这做经理的,不能总穿地象个落魄艺术家吧。现在这社会,很少有人能够欣赏到你的内在美。”
  “你这是在腐蚀我?”我盯着孔珂笑莹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有那么严重吗?”
  “威逼利诱?肯定还有更严重的在后面!”
  “那你就等着乖乖屈服吧!”孔珂笑得让我都有点失去自我,怀疑自己和她真的曾经同过学。
  “有美人计吗?”我凑到她耳边问。
  “卓而,你现在怎么这么不要脸?”她推开我,笑地花枝乱颤。
  ......
  事实上,确实让我猜对了。孔珂真的在寻找机会拉我下水。
  晚上,她拉我一起参加酒店的周末派对时,跟我说了实话。
  那晚,她象白天鹅一样气质高雅,挽着我的胳膊,向各种衣冠楚楚的成功人士频频举杯,并向别人介绍我。
  “我的朋友,卓总。”她自信地对每个客人说。
  我象玩偶一样保持着脸上的笑容,向人点头,举杯,说言不由衷的恭维。
  大家坐下来吃东西的时候,孔珂问我有没有女朋友了。
  看着她迷离的眼神,我告诉她有了。她听完,黯然神伤,挤出笑容来,端起杯子说:“祝福你!”
  我笑了笑把杯子推过去,说:“看一下,我女朋友在酒里呢。”
  孔珂羞涩地笑了一下,端起我的酒杯一饮而尽说:“没看到。”
  “那别后悔。”
  ......
  那次去机场,是孔珂给我的最后一次机会。我中途下车后,她心灰意冷。回到上海没多久,便和她们班长结婚了。
  仓促的婚姻和未婚先孕一样,结果只有一个:流产。
  离婚后,她爸爸在北京方面的分公司也成立了,便让她过来独自管理。
  “卓而,帮我一起干吧?”孔珂含情默默地说。
  “什么职位?”我问。
  “总经理。”
  “不要。”
  “那你想我给你什么职位?”
  “老公。”
  “神经病!”孔珂笑地象朵花一样,红晕满面。
  ......
  送她回去后,夜已经很深了。她的胳膊熟练地圈住我的脖子,说:“太晚了。别回去了。”
  看着她迷醉的眼神,我没有回答她,低下头,吻着她的眼睛,额头,脸蛋,唇。
  孔珂静静地站在那里,呵气如兰。
  几年前,如果我鼓足勇气,多说一句恋爱中的废话。或许,我们早已经前进到了婚姻的殿堂,也少却了这么多弯路,走地我们青春荡尽。
  我从卫生间洗澡出来,孔珂正喜气洋洋地给她老爸打电话。
  “......老爸,你就放心吧!绝对没问题。......还有啊,我找到了一个才华横溢的朋友帮忙呢......嘻嘻,不告诉你!......留着以后给你一个惊喜,保你满意......你女儿的眼光,你还不放心啊?......好的,老爸拜拜。”
  孔珂挂掉电话,对我说:“刚才给老爸打电话,他好想见见你。”
  “我的那身牛仔服呢?”
  “我扔门口的垃圾箱里了。”
  我听完,赶快到门口的垃圾箱里翻出来,重新拿了回来。
  “都那么旧了,还穿啊?”
  “那也不能扔!”我把他们叠好,包起来。
  孔珂伏在我身边,抱着我的肩头,舌头在我的脖子上游移着说:“这么怀旧啊?”
  我放下衣服,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那天晚上,孔珂放肆地在我身下呻吟着。随着那海潮一般的呻吟声,我记忆深处,青春美好的影子如同海边的沙雕一样,模糊了、模糊了......慢慢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半夜,孔珂象吃足了甜食的孩子,偎在我的怀里,不时地砸下红润润的嘴唇。
  我瞪大着眼睛看着大理石天花板,天花板上影影绰绰映出壁灯微弱的影子,象上帝的眼睛一样偷窥着我俩的一举一动。我睡意尽失。
  人生真的是一场梦吗?我宁愿相信这是真的。那样最少一切都是美好的,都是无所牵挂的,我们只不过如同游客一样尽兴地走了一遭。但是,我抚摩着孔珂光洁的脊背却真实地感觉着人生不过是一场谎言,骗你,骗我,骗大家!骗地我们哭过了笑,笑过了哭。
  我叹口气,心里莫名地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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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麦地上跑着 / 雪和太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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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我搬出了那地狱一样深的地下室,告别了彻夜此起彼伏的叫床声。
  孔珂我俩同居了,没有租来四合院,租了一个三居室。
  自从我搬进了三居室,我便真的成了地下室那群小姐称呼我的:“总整理”。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我都象保姆一样忙碌着,整理各种乱七八糟的事务和家务。
  我进入了公司后,孔珂忽然松懈下来,每天都无所事事地说我把她的事情都做完了。所以,她什么也不去做,只是出去和各种各样的客户喝酒泡吧。每天晚上,我扛着醉醺醺的她上楼时,不禁感叹当初的那个圣女一样的孔珂如今沦落到如此地步,社会真是无坚不摧的熔炉。
  我对着孔珂感叹她今非昔比的变化时,她总会摸着我微微隆起的肚皮说:“那时我是少女,现在我是你的女人哎!”
  少女到女人,就这样画了一个弧,完成了自己蜕变的过程。我象被人抽了筋的蟒蛇,软塌塌地审视着这一切。
  我们同居没多久,她妈妈便来北京了。说是来看看女儿,其实,我知道她是想看看未来的女婿。
  她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对我异常满意,常常吃饭的时候跟我俩说:“做父母的呢,总是希望儿女过地幸福,早早成个家......”
  我总是搅动着面前的汤说:“伯母说的是。”
  人嘛,就那么回事。知足吧,我是知足了,简直甜过了头,上辈子没积德哪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为此,我也没有理由让孔珂和她的父母失望。
  孔珂的妈妈在北京住了一个月,终于放下心来,如同吃了定心丸一样心满意足地回上海了。
  男人和女人就象是两个树枝,离地近了,蜘蛛就会在上面织网,但是,也会互相碰撞,甚至一根伤了另一根。
  我们俩第一次吵架是周末购物的时候,她说晚上要见一个比较重要的客户,让我陪她挑件新衣服。
  她选定了一条性感的max&mara的裙子,从试衣间出来,大庭广众之下,模特一样扭来扭去地走,一个劲问我好不好看?
  “你的气质比较高雅,不适合骚首弄姿!”看着她等待恭维的眼神,我醋意横飞地说。
  “你说我骚首弄姿?”
  ......
  我那句难分褒贬的话如同捅了马蜂窝的竹竿,孔珂愤怒地花容失色。
  不要以为高素质的人就不会吵架,事实上,以前我也犯了这个常识性逻辑,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孔珂发火的样子,和我当初一相情愿勾画出的孔珂判若两人。
  周围购物的人都失去了对商品的兴趣,兴致勃勃地站在那里围观。
  我拉着孔珂说:“咱们先回去再说。”
  “咱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你误会了,我本意不是这个。”我拉住她,往外走。
  “滚!我早不纯洁了,你以后不要碰我。”她打开我的手。
  “好的,那我先滚了!”我冲周围的人群笑笑,“让各位见笑了,我老婆是演员,练戏呢。”
  我乖乖地一个人滚出了商场,开车在三环路上兜了一圈。
  当我重新返回商店,孔珂正可怜巴巴地坐在商店门口望着三环路出神,一大堆各种各样的购物袋子把她埋在中间,她象是落汤的公鸡,早已经失去了威风凛凛的气势。
  女孩儿就这样,特别是恋爱中的女孩儿,有人宠的时候,一般都找不到北。发起脾气,你越哄她,她越来劲。你撒手不理,她倒很快就能雨过天情,要不怎么说女孩儿都是感性动物呢?认识许多后,我对女孩儿的这条普遍规律烂熟于心。唯一让我诧异的是孔珂这么有素养的人竟然也难逃女人本性,实在让我在本已失望中更加大失所望。
  我把车子开过来,她一看到我,立即如同那只落汤的雄鸡扑棱扑棱翅膀,抖掉一身的水珠泥污又威风起来。她站起来,冰冷冷的眼神恨不得拧成一条藤鞭立即抽过来。我过去拉她,她一甩手自己走了。
  我把那些袋子搬到车上,开车跟上。
  她走在人行道上,神色冷竣,盛气凌人。我开着车和她并排慢慢地走着。
  “上车吧?”我小心翼翼地问。
  “......”孔珂象我们在大一时候军训一样,目视前方,红唇紧闭,整齐划一训练有素地甩动着胳膊,步子虎虎生风。
  “你生气也不能折磨我女朋友吧?”我脸上挤出轻松的笑容,显得皮笑肉不笑。
  “你算哪棵葱?”她十分不屑地说。其实,女人是最容易暴露自身弱点的动物,对我那么不屑还被气地嘴歪眼斜,谁会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生气啊?
  “来劲了不是?赶快上车!”
  “我说过了,我早已经不纯洁了,不但离过婚了,还找过情人呢!你这么高尚伟大尊贵高傲的人最好离我远点,大学四年,我......”
  我把车子停下来,下车抱起孔珂塞进了车里,她防不胜防,挣扎地象是落水的小鸡崽。我把她摁在车座上,象河马一样压在他纤细的身子上,双臂把她的箍紧在靠背上,嘴巴雨点一样落下来。
  “放......放开我......喔......呃......你不是人......王八蛋......”孔珂的脑袋象是汽车档把一样上下左右晃动着,躲避我的吻。
  “我让你来劲!”
  “卓而,你不是人......啊!”孔珂气喘吁吁,“放开我,你个大流氓。”
  “你不纯洁,我是流氓,咱们俩刚好一对。”
  “滚蛋,谁和你一对,你是流氓!”孔珂努力把头伸向后面,向嗷嗷待哺的雏鸟。
  “你是流氓老婆。”我说着用牙齿轻轻地咬住她的喉咙。
  她痒地咯咯娇笑,喉管上的硬骨象蛇一样在我嘴里穿行。
  我俩象鲶鱼一样纠缠了一会儿,孔珂终于温顺下来,象慵懒的猫咪一样躺在那里,任由我的舌头在她光洁的脖子上游走。
  我耐心地亲吻着她的每寸肌肤,蜗牛一样移动着,当我的嘴唇象盲人一样轻车熟路地摸索到她的嘴唇时,只听“啪”的一声把我俩全都惊起来。
  一名交通警察象门神一样站在车子旁边拍了拍车子。
  “公共场合注意点影响,把马路当你家卧室了吧?”他说着撕下罚单贴在车窗玻璃上,“请出示一下驾驶证,违章停车!影响公共交通,赶快开走。”
  孔珂坐在车里,满面红晕。等我回到车里,她落井下石地说:“让你耍流氓,警察叔叔应该把你带走。”
  “我耍流氓也是你主动配合的!幸好是白天,要是晚上咱们俩就是卖淫嫖娼。”我开动车子说。
  她瞪我一眼,双臂交叉在胸前,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孔珂变了,从内到外还是从外到内,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和当初令我神魂颠倒的孔珂毫不搭界,这种面目全非的颠覆让我自己对自己的内心审视了很久。我甚至怀疑全世界都没变,变的是我自己。
  旗动?风动?心动!
  我象蒙上眼睛的驴子,一圈一圈地在磨道里前进着、思索着,如同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晚上,孔珂打扮地花枝招展,衣着暴露,象是准备走T台的模特。我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她进进出出抹眉画眼。
  “这么用心啊?见客户还是会情人?”
  “你管得着吗?”
  “今天我非得管!”我色厉内荏地咋呼着。
  我的话音还未落地,她“啪”地把睫毛夹摔在梳妆台上,镜子里,刚刚扑过的粉寒霜一样挂在她俊俏的脸上。
  “算了,我......我......还很忙。你的事......情你就自己处理吧。”
  “没完了是吧?”她看着镜子,象是同自己吵架。
  “现在完了!”
  “你真把自己当艺术家了吧?对着马桶照照,自己现在都什么德行了!”
  我站起来走进卫生间,然后坐在马桶盖上“啊”地惨叫了一声。
  孔珂“呼啦”一下推开门,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怎么了?!”
  “刚才我打开马桶,往前一伸头,还以为有个鬼在里面藏着呢,吓了一跳。”看着她神情惊惧,我平静地说。
  “神经病!”孔珂瞥我一眼,站在那里气哼哼想说什么,却嘴巴一咧,“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的思想距离哲学很远,从来也想不到矛盾产生于观念的误差。爱情的全部内容都被我统统归结在吵架和爱抚上了。鸡零狗碎的吵闹如同按摩,没事的时候,敲敲打打有利身体健康。敲打轻了,毫无感觉,感叹一声有缘无份,各走各路;敲打重了,伤筋动骨,一生都在失败的婚姻旋涡中痛苦不堪;只有敲打得恰倒好处,让人浑身酥软,或者这就是找到了传说中的爱情,白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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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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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我和孔珂到夜总会的时候,那个被她挂在嘴上很久的客户还没到。
  要了两杯咖啡,我俩坐在大厅的休息台等。
  我环视四周,眼花缭乱的声色象这里充溢的欲望一样放纵,扑面而来。不是我心存肮脏的想法,而是这里绝对是令人产生不安分念头的高雅场所。
  看着孔珂斜靠在沙发上优雅的身姿,我心中越发耿耿于怀,为孔珂与别人的高雅情怀,还是为自己这么快已经老去?爱好不同还是品位差异,我自己并说不清楚。
  孔珂并不以为然,她很享受地轻轻搅动着咖啡说:“周末嘛!放松一下。难道要正规正距地和客户谈啊?”
  我默不做声,端起咖啡闻了闻又放下了。
  我得臆想强迫症的时候,医生交待我不能喝咖啡之类刺激大脑兴奋的饮料。我戒掉后,便一直没有重新拾起,因为,我喜欢上了把大麦或者把玉米粒炒糊,自己制作出的咖啡味道的茶水,清火败毒,消除欲望。进来的时候,我说要杯大麦茶,被孔珂蛮横地替我要了杯咖啡,漂亮的服务员冲我笑了笑,按照孔珂的吩咐去做了。
  这种场合好象不太适合我,我也搅动着咖啡,搅起满杯黄褐色的泡沫。
  一个漂亮的女孩儿向我走过来,到跟前看到孔珂,便谦然一笑,走向另一个男人。
  目光随着那个女孩儿的身影,我坐直身子,四周全是美丽的女子,各色各样,无不款款动情。
  “看来平时忙的都是美女!”我用勺子拨弄着咖啡沫,对孔珂说,“你看这周末来放松的都是和你一样的女孩儿。”
  “你拿我和她们比?”
  从孔珂的语气里,我知道自己刚才那句献媚的马屁又拍在了马蹄子上了。
  “她们怎么了?虽然没你的气质好,但是也绝对不是日常所见的艳脂俗粉......”
  “你知道她们都是做什么的吗?”
  从孔珂的眼神里,我已经读出了她的答案:做最古老职业的一种。
  “不可能!”我扭头四下张望,“你看旁边那女孩儿的手,绝对是弹钢琴的。”
  “弹钢琴有什么稀奇,历史上的名妓,哪个不是琴棋书画,动辄羞答答吟两句诗?”
  “可惜了!可惜了!”我看着那个女孩儿,冲她举起酒杯笑莹莹一饮而尽,然后对孔珂连连感叹。
  “有什么可惜的?艺术的目的本来就是供人娱乐的。你对艺术的追求只是形似神不似,你徒有艺术家邋遢的气质,没有艺术家骨子里的叛逆。”孔珂抿一口咖啡,慢条斯理说地好象很深奥。
  高雅和低俗其实不过换了个名称而已,本质竟然是一样的。生活原本的滋味啊,到底谁品尝了出来?
  我把咖啡推给孔珂,招呼服务小姐过来,给她十元钱让她到外面买包大麦茶给我冲上。
  孔珂鄙夷地看着我,让我在客户来之前把大麦茶喝干净了。
  客户来了,一个穿着讲究的年轻人,不过,坐在那里,我怎么看都看不出他的年轻来,或许是过了季节,或许是曾经年轻过。形状不错的脸在灯光下,一点都不胖,而是虚肿,眼圈周围象是搽了女人化装的眼影,细微的皱纹象吃剩下的鱼骨,密密地排列着发散开去。
  孔珂客套热情,虚伪地奉承他最近遇到什么好事了,看起来气色这么好?
  听着她的话,被我喝进嘴里的那口大麦茶差点没有全喷出来。再听那客户说话,就满不是那味儿了,他打着哈哈,身子往沙发外挺一挺,“还不是因为你?”
  那口没喷出来的大麦茶,被我漱了漱口,吐了。
  孔珂介绍我给他认识,我俩互相懒洋洋地点了个头,他递过一张名片,我想在他手心里写自己的电话号码,掏出笔又塞回去了。
  舞会开始的时候,他说自己刚学了一种新的什么步,孔珂很兴奋,象是听到市面上有了新的化妆品或者流行服饰,跃跃欲试。
  俩人不拍即合,兴致勃勃地滑进舞池的时候,我坐在那里百无聊赖地看着面前一具具华丽的妆容下空虚的身体。口香糖被我嚼地毫无滋味,他们仍然兴致不减,我把刚才的那张名片拿过来,全是英文的,一句没看懂,我把口香糖吐在上面。重新放回到桌子上。
  整个晚上,就见他们放松了,一点没听到谈起公司业务。
  午夜的时候,孔珂对我说他们跳累了,要了个包间休息休息。
  那个客户很兴奋,和脸上虚弱的容态很不匹配,脱掉外套,满头大汗地和孔珂唱K。
  孔珂看我孤寂地坐在那里,便停下来对他说自己累了,帮他叫个小姐陪他。
  “这里的小姐可是京城最好的了,你要哪个?我帮你叫。”孔珂说着,招呼服务员过来。
  “莫莫。”他轻车熟路地说。
  “真有眼光。常来吧?”
  莫莫是这里最漂亮的小姐,而且才艺俱佳,好象还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对一般的客人根本就不出台。这是孔珂说的,她把那个客户恭维地好象找小姐是在鉴宝。
  她们毫不掩饰的谈话,让我感觉要做一个高贵的人,想真正适应这个社会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无论看到多么厌恶的事情都要保持良好的胃口,难啊!
  莫莫来了,我看到她的第一眼便惊呆了,惊地元神出壳,魂飞魄散。
  不为别的,只为她竟然是莫小可!
  包间里狭小的空间,让我感觉到压抑得没人能透过气来。我脑海里的往事象炸窝的野兽,咆哮着四处逃窜,如同当初臆想强迫症一样让我头疼欲裂。
  我使劲地揉揉眼睛。
  一袭透明长裙,亭亭玉立如月中仙子,身材纤细,皮肤皎洁,花朵一样的脸蛋上,眉目传情。除了莫小可还能有谁呢?
  没错!是莫小可,让我找了很久很久的人,那个模样刻在我的脑海深处,今生难忘。
  她明显也认出了我,我知道,因为,她那勾人心魄的职业笑容进来的一刹那就凝固在了她美丽的眼睛里,痛地我心都碎了。
  那个客户好象和莫小可很熟,过来便把她拉进自己的怀里。莫小可避开我的眼睛,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坐到一边。
  “莫莫,怎么了?”
  “没......没......”莫小可低下头,长发飘散下来,遮住了半张脸。
  “今天,玩纯情学生妹啊?上次是什么?”他拍了拍脑门,“护士护士,对,这次该玩这个了。你装羞很有味道,不过,还是穿校服更合适。......”他说着把头转向我和孔珂,毫不掩饰地延续着刚才的淫笑,“这俩是我的新朋友,认识一下。”
  我也低下了头,脑袋疼地如同被念了紧箍咒。
  为什么啊?这是为什么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沦落到如此地步?我脑海里为莫小可树立的美好形象一次次冲击出来,又一次次被顽固地消灭了。我疯了一样找了一年的莫小可,今天终于找到了,没想到却是如此尴尬!
  浑身的血液象惊的眼镜蛇一样四处游走着、冲击着,我感觉自己要爆裂了。
  那个客户要莫小可陪他唱歌,小可拿起麦克声音颤抖地厉害,一句歌也唱不上来,她放下来说:“对不起啊,我今天不舒服,我帮你们找别的妹妹吧。”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他象章鱼一样对小可又搂又抱地纠缠着,“这里除了你,我哪个也不想要......”
  “对不起啊,真对不起啊,我求你了,我今天真的不舒服......”
  “不行,你今天必须陪我......”
  小可怯弱的哀求声,让我如蚁噬骨。
  “下次吧?求求你了,我真的很不舒服。”
  “不舒服还出台?今天晚上你必须陪我!我包夜。”他抓住小可的头发,拉过去,凑在她的耳边凶狠地说,扫尽了斯文的摸样。
  我“啪”地一声把拳头砸在桌子上,酒杯晃动,桌上细长的酒瓶摇了几下,倒下来,沿着桌子滚过去,摔得粉碎,红酒象血一样在地上铺开。
  那个客户松开手,惊鄂地看着我。
  当然,更惊鄂的是孔珂,她睁大眼睛,象头受困的娃娃鱼。
  “你干吗啊?”顷刻,她缓过神态。
  “没听人家说今天不舒服吗!?”我凶狠地暴目圆张。
  小可坐在那里,理顺刚才被抓乱的头发,身子在灯光下微微抖动,始终不敢抬头看我。
  “你给我滚!”我指着那个客户,剑拔弩张。
  他犹豫了一下,站了起来,脸象调色板一样变换着颜色。走到门口忽然气哼哼地说:“孔珂小姐,再见!”
  “你神经病啊?为她你犯得上吗你?”孔珂指着莫小可,迟来的怒气如同舒缓乐曲中忽然冒出的高音,尖锐刺耳。
  “闭嘴!”我粗鲁地推开身边的孔珂,“今天谁都别想碰她!”
  “你在和谁说话?”孔珂尖叫起来,象被人捏住了脖子的鸭子。
  孔珂本是文静素雅的女孩儿,和我在一起后怎么变地如同泼妇一样不拘小节。为了挽回失去的芝麻大点尊严,抓住我不放,虚张声势地逼问我和小可什么关系。
  “你竟然为了一个小姐这么对我!她和你什么关系,你这么护着她?不说清楚,今天咱们没完!”
  低贱和高贵并存的时候,尊严常常不堪一击。
  我抓着莫小可问她怎么会在这里时,她低声道歉,说:“对不起,你认错人了!”说完挣脱我的手,慌忙走了。
  我紧随而出,在大厅里追上她,抓住她的双肩说:“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要带你走。”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我真的不认识你!”
  “我没认错人!莫莫嘛!夜总会头牌,多少钱?我今天包夜!”
  小可再也无力挣扎,死鱼一样看着我,象抽了筋的蛇,扭动着哀求着瘫软下去,泪流满面。
  孔珂追过来,扬手给了我一巴掌,脸色铁青,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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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
  黑黢黢的夜色象谜底一样厚重深邃,我和莫小可坐在亮马河岸上,象两截柳木桩子。
  我努力很久才尘封的往事,不得不在这鬼魅一样夜里重新开启,我的心痛如同河上的雾气,隐隐地弥散开去,让人无法逃避。
  “为大胃?”
  “不关任何人的事!”
  “为什么?”
  “我需要钱,需要很多钱!”小可平静地说,言语里布满风尘。
  时间真是人生最大最全面的杀手,它随心所欲地雕琢一个人的容貌和心灵,让世界上充满了恶作剧一般的故事。至今我还清晰记得当初莫小可那句曾经让我感动很久的话,“够花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嘛?”转眼便面目全非。
  但,这能怪谁呢?那夜真是沉重得我看不清小可笑容背后的眼泪。
  那年大雪纷飞的冬天,对莫小可来说真是命犯天煞。她把我送到医院的第二天便接到了酒鬼莫老头病危的电话。
  寒冷象魔鬼一样袭击着城市,晚上,孤苦伶仃的莫老头收拾完小食堂,便坐在暖炉旁喝自己那廉价的烈酒。慢慢长夜,惟酒相陪,半辈子都是这么醉生梦死地活过来。他忘记了自己喝了多少酒,醉倒在沙发上,口水沿着花白胡须垂了很长,暖炉上的水壶翻腾着水花,把壶盖顶地“啪嗒啪嗒”响,暖炉终于被溢出的水花浇熄了。
  第二天,能把人呛出眼泪的煤气味儿溢满楼道,人们才发现莫老头已经肢体坚硬,浑身青紫。
  小可赶回去时,医生建议不要抢救了,意义不太大了。但莫小可顽固地坚信能抢救过来,她变卖了所有的家产,紧紧抓着莫老头的手说:“爸爸,没事的,没事的,你要坚强啊!”
  “我不救他,谁救他呢?”小可望着夜色幽幽地说,“我妈妈去世后,他坚决不找新的老伴,怕后娘来了,让我受委屈,这么多年来,也真够难为他的,他一个人带我的时候,我才两岁。那时候,他找人用旧衣服缝了个肚兜,穿在身上,下面用皮带束紧,值班站岗都把我放在进去。他一个粗糙的男人,带这么小的孩子,也不知道为我流过多少眼泪,吃过多少苦。”
  每个女儿前世都是爸爸的情人,追随到今生做了他的女儿。欠下多少情债,偿还多少眼泪。这话不知道谁相信?但是,我知道至少莫小可相信。
  “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是我唯一的亲人,没有了他,我还怎么活啊?”小可声音哽咽起来,身体象垂在河面的柳叶,微微颤动,“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只需要我回家的时候,我爸爸活着。”
  莫老头象是听到了小可的话,真地坚强起来。浑身插满管子,在医院躺了四天后,奇迹般地由死人变成了活人,可惜是活死人。
  当医生宣布这个结果后,莫小可趴在毫无知觉的莫老头身上哭地花容失色。
  这真是件让人揪心的事情,生不如死。看着莫小可伤心地如同塌了天空,大胃和船长也跟着暗自垂泪。
  “病人还能有苏醒的希望吗?”在医院熬地两眼通红的大胃问医生。
  “植物人苏醒过来的病例也不少,但是,他因为煤气中毒的时候,体内酒精含量过高,所以能抢救成这样已经是万幸了。如果想彻底苏醒过来,很难!”医生好象也如同莫老头一样脑神经全部坏死,脸上毫无表情。
  “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办法还是有的,也只能是试试,能不能醒就靠他的造化。”医生顿了一下,“不过,我不建议你们去试。”
  “为什么?”
  “代价太大,而且意义很小。”医生抽出莫老头的光片,举过头顶对着灯光看,脸色被映地闪动着青蓝的光,“欧洲最近有种新药效果不错,只是价格太贵,象这种病情一个月需要花费三万元左右,而且,你们还需要有人在医院专门照顾,或者雇医院特护。”
  大胃听完后,揉揉红眼睛,叹了口气,跟着船长出去了。
  “医生问我还要不要做进一步努力的时候,我除了哭什么都说不出来,从小都被爸爸宠着,什么事都没让我管过,这下他躺在那里了,我能怎么办呢?”小可抹着眼泪,耸着单薄的肩膀,象要被融化在黑夜一样深的痛苦中。
  “后来呢?”我抚着她的肩头,轻声问。
  “后来大胃进来看我哭地毫无主张,便对医生说,继续治疗,那种药先用上,医疗费我们大家一起想办法。”小可顿了顿,“大家一起想办法!”
  我俩都沉寂下来。
  “唉......我一个弱女子,能想什么办法?除了卖干净了家里的东西,还能想什么办法?大胃和船长让我把剩余的钱全都掂上,他们便走了。我在医院等了一星期也没见他们的身影,熬不下去了,去找大胃,才知道他已经和许多同居了。”小可停住话,苦笑一声,星光里,泪珠象火花一样闪动着应声落下。
  男人啊男人!你让女人怎么相信你?
  “女人就要靠自己!你不是也说我还有漂亮的资本吗?”小可长长地叹了口气,“幸亏还有漂亮做资本,都是父母给的,全都还给了他们。”
  “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心里酸地象是陈年泡菜,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有什么用?都是普通人,谁能有什么办法?只有我自己去想办法,把灵魂留下来,让肉体去挣扎。”
  想起那夜梅花一样的点点血迹,我体味着她被我占有后的万念俱灰。
  “我是干净的,你知道的,也只有你知道的。除了你,全世界没有我可以相信的人了,卓而,你不要再伤害我。”
  我猛地把小可抱在怀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象受伤的野狗一样“呜呜”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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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麦地上跑着 / 雪和太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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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第二天,我回到家,孔珂象是附了张飞阴魂的貂禅,粉面挂霜,因为熬夜黑了一圈的杏目在倒竖的柳眉下象是准备向外发射子弹的枪膛,黑洞洞,圆滚滚,俊俏的脸蛋气地象个半生不熟的桃子。
  她怒气冲冲地坐在客厅等我,她本以为我会随着她追出来,可惜一等就是一夜。这让她本来脆弱的尊严烧成了恼羞成怒。我一进屋,她顺手拿起茶几上预备好的烟灰缸砸了过来。
  我毫不躲闪,也来不及躲闪。她预谋良久的伏击终于漂亮的成功了,精美的大理石烟灰缸准确无误地砸在我的额角,血象昨夜的泪水,毫不控制地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烟灰缸象是被吓着了,掉在地上后又骨碌碌滚了回去,在孔珂的脚边打了个旋,躺倒在地。
  我平静地关上门,走进屋,坐在沙发上。血顺着脸颊汇集在下巴上,我的下巴象是年久失修的水龙头,血液源源不断滴滴答答地落下来。
  孔珂象那个烟灰缸一样安静下来,惊恐地看着我。
  我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毫不理会。
  她终于爆发了,哭地鼻涕泪水满脸都是,象是受尽了委屈怨妇,在我身上又捶又打。我任由她捶打,丝毫不动。静静地坐在那里酝酿着自己的计划。
  “这日子没法过了,我瞎了眼遇到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孔珂哭地越发厉害,放弃了与我撕打,转而砰砰梆梆砸着屋子里一切可砸的东西,“男人都是喂不熟的狗,养肥了就咬主。在学校我就看出来你连狗都不如,我瞎了眼还来找你。”
  她绞尽脑汁搜寻着恶毒的语言来刺激我,希望我暴跳如累,和她吵架,甚至动手打她。这样她或许就可以释然了。
  我才没那么傻,我知道她心里现在已经虚弱到了极点,她毕竟是女人,看着我头上如注的鲜血早崩溃了,几乎后悔自己莽撞的行为,只是她为自己在我面前的一败涂地不甘心,只好打肿脸充胖子。色厉内荏或许就是说她的。
  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她的那点自信和尊贵,被我冷漠的反映撞击地支离破碎,她疯了一样希望挽回一些,可惜越失越多。
  这对她不公,我知道,我应该疼爱她,只是,我现在做不到。我只希望她虐待我,象对待流浪的野狗。
  我坐在那里,冷静地看着她把屋子砸地象当初被红卫兵光顾过的黑五类住所,她对我的羞辱和撕打越猛烈我心里越坦然,因为,我心里正在酝酿背叛她的计划。
  我不是坏人,所以,做坏事总会良心不安,我必须找到背叛她的理由,才能做地问心无悔,心安理得!
  血不能白流。我抹一把脸上的血,感觉她的辱骂和打砸象砝码一样,在我良心天平的另一侧,不停地加重,加重......等她在满屋狼籍中坐在地上止住辱骂,放声哭泣的时候,我的心里终于轻松起来,良心平衡了。
  我冷笑着说:“最好一把火烧了,省了许多力气去砸!”
  孔珂听完,下楼直奔机场,回上海了。临出门泪眼迷离地冲我吼:“卓而,你个王八蛋,有种你以后永远别理我!”
  我坐在沙发上对她的气急败坏无动于衷,她走后,我象解了枷锁一样轻松。
  我洗净脸上的血迹,随便包扎了一下。把床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用床单兜起来,扔到床下,然后躺下去,闭上眼睛思考着我酝酿了一夜的想法。
  小可把纯洁的灵魂托付给我了,说不清是对她那份信任的感动,还是我天生的责任感,这事我既然知道了,就一定要管,不能象大胃一样背信弃义。我必须要救小可脱离风尘苦海。
  男人的豪言壮语背后不是谎话,就是含着血泪的壮举,我明白!
  我本想把实情摊给孔珂,反复掂量,左右为难。
  莫老头一个月医疗费用按照两万算,一年就是二十四万,十年就是二百四十万。打个折扣,省下的钱刚好够小可俩人的日常花销!我一点点地算计着,算地透心凉。
  二百多万!!!
  象天一样大的数字把我压地难以喘气。我一点点地理顺头绪,象寻找着可以透气的洞口,慢慢的把凉丝丝的空气深深吸进去。
  我现在的薪金加上各种补贴,一年十五万,二十年三百万!二十年内,我正好年富力强,只要我不伤残病死,我自己的吃喝花用消耗掉可以抵消我二十年内的增殖费用!那样的话,我目前可以透支二十年的钱财,至少可以透出三百万。
  我摸着自己的脸颊估算着自己的价值,手掌抚过伤口时,不禁黯然伤神。孔珂啊孔珂,以后的二十年,我就是你的奴隶,白天为你创造财富,晚上为你创造快乐!二十年啊!你可以随便辱骂殴打,只要能用二十年,你就随便糟蹋吧!
  我的爱情已经蒙羞,欺骗下的爱情全都是假的,我无法虚伪地穿着爱情的外衣招摇撞骗。
  我决定了,我娶她!娶她二十年,与其说娶不如说嫁,唯一不同的是,二十年后,我会离开她,分文不取。奉献二十年才华和身体。
  我是一条狗吗?是!我是一条狗。
  我长叹一声,不禁潸然泪下!
  世界上那些受苦受难的人啊,漫长一生,有几天是为自己活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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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Dec 7th, 2005, 16:35   只看该作者   #35
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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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不幸的事情象是执着的小偷,而我就是那个被他盯上的钱袋。
  我帮莫老头联系了一家北京条件很好的医院,刚刚安顿好,非典便开始肆虐北京城!
  杨花柳絮象病菌一样漫天飞舞着,美好的春末夏初在那一年却象死神一样让人畏惧。整个城市一夜间萧条起来,到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如同传说中的楼兰。
  没有在那个城市经历过那个季节,永远体味不到那种世界末日一样的恐怖,庞大的城市象死了一样阴森恐怖,每个人都象临刑的死囚,恐慌地等待着自己绝望的那一刻。
  听着空荡荡的大街上让人肝胆俱裂的救护车尖叫声,我心中豁然一亮,终于找到透支我二十年卖身钱的突破口了。
  我迅速帮小可办理了银行帐户,从公司帐面上划出三百万存了进去。
  回来后,我一边做帐一边打电话给孔珂,告诉她现在因为非典的缘故,公司运营状态到了最艰苦的处境,每天都要额外投入大量的钱财补充公司的损耗,不算抗非典的经费,已经平白无故耗进去三百多万了。如果非典拖上大半年,公司非倒闭不可了。
  孔珂毫不怀疑,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呢?电视里早报道了,因为非典的原因,北京每天都几乎有上百家公司宣布倒闭。
  一个公司损耗三百万,也许很正常,也许她根本也算不明白三百万对于一个公司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活命要紧。传说中的北京城足够让她不知所措。
  她在电话里哭地稀哩哗啦,死亡的恐惧早已经让她忘记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不愉快。
  “倒闭就倒闭吧,你照顾好自己就行,哪里也不要去!千万要记住,哪里也不要去,买几个月的食品在家呆着吧,不到处跑不会传染......”她象是神志不清一样,一边哭泣一边絮叨。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照顾好公司的。放心吧,等非典过去了,我就回上海向你求婚。”
  “......恩!......我等......你,做你.......的新娘!”
  电话里,只剩下了孔珂的哭泣!象是跟我做临终告别。
  挂了电话,成功的背叛让我冷汗淋漓。做好人难,做坏人又谈何容易呢?对我来说,做坏人比做好人更难!
  我长长地嘘口气,让自己慢慢地轻松平静起来。思索着以后会用怎么样的态度和孔珂幸福地生活,我会幸福吗?象在大学里一样真挚单纯地爱着她,过一辈子?
  会吗?也许会吧!
  什么都给卖了,自由信任诚实善良,对我来说这些最基本的做人条件都是别人的财富了,我,已经彻底的一无所有,我苦笑一下,自己本来天生就是奴隶,以前是生活的,现在是孔珂的,想到此,感觉这样倒也没了什么压力。换了个主人,结果还不是一样,只是倒手了一个差价,还了我的帐,这也不错,毕竟我谁也不欠了,心里一辈子干净。
  其实,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欠下来,是偿还不清的,我当时的想法充满了不负责任的逃避。也许,从此就可以证明我是一个懦夫,但是,我又能如何呢?没有人告诉我怎么做才能两全其美,我也注定逃脱不了自作聪明的惩罚。
  当我“噼里啪啦”一厢情愿地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精心策划时,命运也在老谋深算地冷眼旁观,从他那惟恐天下不乱的面孔里我就知道他饶不了我。
  我去找莫小可的时候,她正在医院,我俩帮莫老头擦洗干净换了新衣服,就一起出来了。
  她告诉我以前雇的那个保姆害怕感染非典,回乡下老家了。
  “现在全城草木皆兵,其实哪有那么严重!?”我劝慰着莫小可,摸出银行卡给她,“医疗费我已经凑齐了,过几天再雇一个好点的。”
  “谢谢你啊。等以后我会还给你。”
  “客气什么,都是自己人,以后缺了,张嘴就是了。这点小钱对我来说小意思,你不用还了。”我鼓足勇气吹牛皮。
  我俩一起往小可住的地方走,她要回去收拾一下,明天就先住在医院里陪护莫老头。我告诉她,最近一段时间公司关门了,我也没事做,回去收拾一下,可以住在医院陪她。
  莫小可留下我吃饭,她告诉我房间里的一切都是按照我们俩同居时候的摸样布置的,连那盆鱼都没变。坐在灯下,我看着满桌熟悉的饭菜和熟悉的房间布置,恍惚回到了一年半前的冬天。那温馨无虑的日子永远都远去了。象做了个噩梦一样,一觉醒来,便成了陌生的世界。心里不禁一阵酸楚。
  吃完饭,我帮小可收拾好去医院的生活必需品便离开了。她默默地送我出门,走到楼下的时候,她忽然拉住我的手说:“我怕!”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轻松地安慰她,其实,在那个季节,整个城市都流行着非典综合症,心理脆弱的人早从楼上飞下去了。我安慰她的时候,自己心里何尝不怕。
  “你今天晚上能不走吗?不知道为什么,我真的好怕!”小可声音凄艾。
  “不行,我必须回去!”我犹豫了一会儿后很肯定地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人了,怎么能一错再错!?
  “你是不是嫌弃我不干净?”
  “不!不......不...... 不......你别多想......我......”
  她看着我的眼神,目光象探到水底的竹竿,我目光慌乱地游移,象躲闪火炭的赤脚。
  “对不起,其实,我......你走吧,很晚了,路上小心!”她放开我的手。
  “......我......我.......明天,我再来看你!”我说完,逃一样走了。
  开车走在空荡荡的大街,我真想哭一场!背叛的背后将隐藏着我半辈子的忍气吞声,何苦呢?
  回到家,给孔珂打了个电话,倒头便睡,不睡也没地方去。整个城市象被洗劫了,死一样寂静,除了鬼叫一样的救护车声,什么都没了。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我被电话吵醒,莫小可在电话里告诉我赶快过去一趟!
  我撂下电话想了想,还是过去吧!
  我赶到的时候,她正双臂抱膝象受惊的麻雀一样蜷缩在沙发里。看我进来,泪珠象水豆子一样滚了下来。
  我故做轻松地笑着走过去,双手抓住她的肩膀说:“非典有这么可怕吗?怎么没去医院?”
  她抽泣地象架破旧的风箱,“呼哧呼哧”频繁地吸气呼气,说不出一句话来,眼泪象决了堤的江水一样往外涌,她拼命压抑着哭声,粉嫩白皙的脸蛋憋地青筋暴露,满脸紫红。
  “怎么了?”我惊恐地用力摇晃着小可。
  “......医......医院......戒......严了......”她说完,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听完也傻了眼。
  那家医院已经被感染了,所以,里面的人全部隔离,医院一百米范围内不准外人靠近,小可早上去的时候,已经开始戒严了。
  默默地把她搂进怀里,让她痛痛快快地哭成了泪人。
  “不怕,不怕!有医生呢,再说,爸爸不能活动,感染几率会很小的。放心吧,乖,不会有事的。”我安慰着小可,自己的心里却越来越没底了。
  隔离了,就等于掉进了传染区,没病都能隔离出点病。但是,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强压住自己内心的恐慌,不停地安慰小可,让她乐观一点,相信医学,国家现在比咱们老百姓着急,投入这么大的精力来抗非典,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一定要乐观。
  乐观,除了乐观和哭泣,谁还能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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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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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莫老头还是死了,死地很不值得!来到北京如同冒了个气泡,转眼便消失地干干净净,象是从没有来过,骨灰都没有让我们见到便被处理掉了。
  医院说这是政府的规定,为了消除一切感染源,骨灰也不准家属领走。所以,那天我俩从医院出来,直到莫老头变成一捧灰,装进狭小的盒子,我们也没再见到他。
  莫小可命苦,莫老头命更苦,耗了这么久,终于熬来了希望,又感染了非典,这不是害人是什么呢?
  害地是谁呢?都撒手不管了,只留下我一个人承担痛苦!
  获得莫老头的死讯是通过电视。那天,我起床吃了点东西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本来不爱看电视,感觉把时间都浪费在这些广告和肥皂剧里,真是慢性自杀。但是,在非典期间,不选择慢性自杀,那只好熬几天后选择立即自杀!
  看完非典的最新播报后,专家提醒市民要与家人朋友多沟通,适当地放松,不要过分紧张,注意预防非典给人们带来的心理疾病!说完,电视画面一转,一位美丽的年轻女子,赤裸着身子从街道上跑过,两名警察紧追其后,女子摔倒后,警察追上来,赶忙把衣服裹在她身上,架走了。
  新闻里说:年轻女子是今天上午在市人民医院附近忽然疯掉了,沿着街道裸奔,据专家推测可能是由于对非典的过分恐惧造成的心理崩溃。该女子现在已经被警察救助,由于她精神恍惚,而且,身上没有任何证件,尚不确定女子身份,希望熟识她的市民与当地派出所联系。
  镜头推近了,一张漂亮清秀灵气逼人的脸蛋定格在电视画面上。我看了一眼,便肝胆俱裂,冷汗淋漓......
  莫小可疯了!
  我去派出所把小可接回来,她在前面又笑又跳地撕衣服,不时回头语无伦次地说:“嘻嘻,免费了!第一次啊,嘻嘻......”我在后面心里难受地象被揉碎了一样,一路走一路哭!这算什么事啊?!
  如果我不自作聪明地救他,或许莫老头也不会死,莫小可也不会落个如此下场。
  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啊?我现在就是坏人!
  莫老头死了,我的精心策划也轰然倒塌,象断了环的链条再也圆不下去了。
  小可一件一件地撕衣服,我抓住她的手拉着她往回走,她忽然挣脱我,一边跑一边脱衣服,等我追上她,她已经脱干净了,赤条条地站在那里,嘻嘻哈哈地冲我笑,我把外衣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跪在地上,抱着她失声痛哭!小可啊小可,我求求你了!你不要让我一辈子良心不安,我真的没想做对不起你的事啊!
  ......
  把小可弄回家,她一会哭一会笑,一会儿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我微笑,一会儿又忽然把衣服撕地一条一条......晚饭时候,我逼她吃了两片安定,看着她睡下了。我守在她床边暗自垂泪。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再也不敢把她送医院,等非典过去了再说吧!
  我靠在小可的床边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小可的床上,她坐在床边微笑地看着我,温和亲切,象阳光一样灿烂。
  我恍惚感觉以前的一切都是错觉,时光又回到了那年冬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昨夜的一场梦而已。
  “小可......”我轻柔地喊她。
  “......”她微笑着温柔地抚摩我的脸庞,幸福而恬静。
  “小可,你......”
  “爸爸,别动!”她慌忙按住我,“爸爸,放心养病啊,我有了好多好多钱给你治病。”她笑着笑着,忽然泪流满面,趴在我身上,哇哇痛哭,“爸爸,你不要走啊。我的钱是干净的!......”
  顿时,我的泪水便流下来了!滑进嘴角,一阵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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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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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
  
  小可疯了后,我也变得精神靡顿,想一想,生活也就那么回事,还真别当真,越当真越累,稀哩糊涂活着吧,比什么都好。
  但是,花花世界,光怪陆离,谁又能真正做到对人生睁只眼闭只眼呢?
  如果小可的遭遇对我是沉重打击,那么后来再遇到许多后,我便彻底崩溃了。
  那段时间,我除了照料莫小可便只剩下了沉默!
  不沉默又能如何,除非,我也疯了。
  孤独寂寞压抑恐惧在那个非典的背景下让我每天都想从楼上飞下去,但是,看着莫小可疯疯癫癫的样子,又每次都怯懦地关紧窗户。
  死着容易,活着难。什么叫生不如死啊,我算明白了!
  那段时间,我酒量十分不济,每天都会醉成烂泥,躺倒在客厅、卫生间、厨房、楼道......
  每次我醉倒后,莫小可会嘟囔着语无伦次的诉说把我弄到床上,象伺候死去的老酒鬼一样伺候我。
  快乐啊,那一会儿真温馨,酒醒后痛苦依旧。
  良知象铁钳一样卡紧我的脖子,我要窒息了,无法喘气,比非典病人还要呼吸困难。
  那个时候,我真的想做一个彻底的坏人,象大胃那样该放弃就放弃,该背叛就背叛,管他娘的别人死活,我先快乐了再说。放纵、堕落、无恶不做,一切从下水道里蹦出的词语我都希望是在描述我。
  我孤独地挣扎着,我需要堕落,我必须堕落。否则,我也要崩溃了!
  接到许多的电话时,我不知道是她,她也不知道是我。她从胡同口的电线杆上看到的电话号码,打给我,要租房子。那是我当初落魄时,在房屋中介公司做经理时候贴上去的,时隔这么久,冷不丁打过来,让我大脑发蒙。
  那天,小可光着身子往楼下跑,我抓住她的双手,把她扛上楼,锁进卧室后,就接到了许多的电话。
  她问我是不是卓经理,我正一肚子憋屈没地方撒,接到电话就没好气地吼:“卓他妈的什么经他妈的什么理!别理我,烦着呢!”
  她听完,在电话里笑地差点断了气。
  “笑什么笑?你什么事?快说,烦着呢!”
  “卓他妈的什么经他妈的什么理,我想租房子!”
  “租房子?没房子租,有男人租不租?”
  “求求你了,租给我吧,我知道现在出租房子比较危险,我可以加钱,我是学生,没有被感染非典......”
  “神经病啊你,我再告诉你一遍,我这里只有男人出租,要租就过来!”
  “那怎么过去啊?”
  错觉?这一定是错觉!我犹犹豫豫地怀疑全天下的人只有神经病是正常的,我看着莫小可甜蜜地微笑着,我怀疑自己神经了。我才是神经病?那电话里这个租房子的呢?是吗?是吧!也许不是!非典也许把人都憋出毛病了,
  这是一个消磨时光的骚扰电话,和我一样,被非典憋坏了?需要放纵需要堕落,需要为无聊的自己找点事干?我不确定!他妈的,我脑袋疼!神经了吧都,我就不怕神经病!
  我把地址告诉她后,直接挂了!
  挂了电话,许多真的来了,他对一切怪异的事情和人都感兴趣,为此,我一直认为她确实有点无聊透顶。
  当然,事后,我知道,她不来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许多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非典开始后,房东把房子收了。学校又不准她们回去住,说要回去的话,先隔离。许多怕了,到处寻找房子,这个时间整个城市都风声鹤唳,谁敢出租房子给外人啊。她在电线杆上看到我一年前贴的小广告,以为我是下三滥的房屋中介,只要多给钱,房子还是能租到的。于是,信心十足地来了。
  还真来啊?!好,真来我就真的当回流氓!
  许多按响门铃的时候,我还在想,现在人是怎么了?难道真地都被非典闹得精神失常了?还是就我一个失常了?我觉得自己挺清醒啊?神经病是不是都觉得自己挺清醒的啊?我一身冷汗,我真的也被刺激成神经病了!?
  我打开门却顿时目瞪口呆,许多在门口设计好的甜美笑容也僵在脸上,慢慢地象受热的糖人融化变形地不成样子了,挂在下巴上的口罩象片树叶,若无其事地晃悠着。
  我们俩互相怔怔地看着对方,顷刻,她反应过来,转身往回走。
  我追上去抓住她的胳膊往楼上拉,她挣扎着,我们俩扭成一团。
  ......
  “放......开我!”她一边努力挣脱我的手,一边努着嘴委屈地嘟囔。
  “我要出租房子。”
  “你租给别人吧。”
  “就租给你。”
  ......
  我把她拉到门口,她双手扒住门框死活不进去,“别管我,让我出去感染非典好了。”
  “你再犟嘴,我把你从窗户上扔下去。”
  “你扔好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你给我进来!”
  “就不进......”
  许多的话音还没落地,莫小可在里屋忽然凄厉地惨叫了一声,吓得许多“啊”地一声松开手,我俩一起摔进屋子里。莫小可紧接着嘎嘎大笑起来,笑声阴森可怖。
  许多惊恐地脸色苍白,躺在我身下浑身哆嗦,小巧的鼻子随着眼睛紧张的转动不停地皱,“什......什么动静?”
  “是小可,疯了!”我坐起来,话一出口,泪便滚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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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生活如同身上天生一道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口,什么时候你不再好好护理他,他什么时候便开始溃烂,直至你哀嚎而死。
  许多曾经可怜兮兮地念叨着要佛祖赐福给她,总被我嘲笑,“你要什么佛祖就给你什么,你以为佛祖是圣诞老人啊?”
  而今,我却落魄地比拜佛更加无奈。
  许多听我讲完小可的故事,坐在沙发上鼻翼翕张,泪水象串珠子一样滑落,却始终闭紧嘴唇,压抑着脸上抽动的肌肉,显得木然而又动情。
  小可苦,许多又何尝不苦呢?
  她身体已经变地有些臃肿,她解释说可能是非典这些天胡吃闷睡的结果,脸上也荡去了旧时的灵气和清纯,淡地目空一切的眼神却仍然掩盖不住她年龄的缺陷,稚气隐藏在背后,象是被催熟的果实,让人看着就心酸。
  青春不失,纯真扫地。怪谁呢?
  许多重新闯入我的生活,让我俩全都不知所措。
  我们之间有过一段象豆芽菜一样营养不良的爱情,想起来就可笑。但是,许多还是当真了。她认真给我道歉,翻着眼睛努力地想给我解释清楚以前的事情。
  “爱情是很难说清楚的,你也常说你相信有缘无份,我和......”
  “休息一下,一会儿收拾个地方就住这里吧,帮我照顾一下小可,咱们也好做个伴。你的东西在哪里,吃完饭我去帮你搬过来。”我打住她的话,只当什么都没听到。那些陈旧的故事,就留在过去吧,听着莫小可在隔壁又笑又闹,过去的事情说地越多,伤疤揭地越彻底。
  许多告诉我行李在舞蹈学院附近的一间平房里。其实,也没什么行李,她考上了舞蹈学院,来北京后,一直和大胃在外面租房子住,为了寻找更便宜的房子,搬了好几次,每次丢一些,丢到现在除了几件衣服外,基本什么都没有了。
  “大胃呢?”
  “也丢了。”许多轻描淡写地说着,眼帘却垂下来,睫毛扑闪了几下,泪珠便出来了。“大胃是事业型的男人,对不起我,也是人生无奈。如果,他事业成功了,我俩肯定会幸福的。”我听完后,心里难受地狠不得把大胃撕吃了。
  这样的不负责任的男人也配谈到事业?
  看着许多眼泪后面自欺欺人的眼神,我把所有充满血腥味儿的话都硬生生咽了回去。因为我想象不出许多美好回忆破灭的一瞬间会有多么痛苦。
  当初大胃是如何把莫小可一个人扔进苦难旋涡里的,现在又故伎重使,用在了许多身上。
  只可惜许多还甜滋滋地为他缝了一块冠冕堂皇的遮羞布,女人啊女人,你让男人如何不骗你?
  “你们什么时候分手的?”
  “分了很多次,你说的哪一次?”
  “......啊......那就第一次吧。”
  “去年秋天吧,因为,那是大胃第一次敢不温柔地和我说话,所以,我记得很清楚,那天,他一大清早出去,回来后一直闷着头不说话,等晚上我俩回学校食堂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我他想离开北京。我们俩就吵起来,吵地很厉害,我使劲地闹,周围吃饭的学生都停下来看我们吵架。”许多嘴角翘起来笑了笑,眼泪跟着笑容又下来了,“大胃看着四周那么多人,脸都红透了,想把我拉走。我才不怕,谁爱看谁看,就要让人看,谁让他对不起我。为了他我才跑到北京来念书,他竟然告诉我自己要离开北京。大胃越拉我,我越尖声叫着,而且还躺在地上不起来。”许多说着,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你脾气一点没改啊。”
  “都是被大胃宠坏了,每次我发火他都想尽办法不停地给我道歉,一直到我开心起来。”许多叹口气,“那次在食堂他看我躺在地上拉也拉不起来,终于发火了。把饭盆摔在地上,跟我说我们分手吧!”
  “后来呢?”
  “后来,我就跑了,那天下着雨,我一个人在外面晃悠到半夜,后来,在桥洞里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我回去的时候,大胃一个人蹲在学校大门口都快被淋死了。看到我回来,抱着我哭地都变形了。我跑了后,他吓坏了,找了我一夜没找到,就蹲在校门口等我回来。我回来后,我没事,他倒病了一场,可能是着凉了吧,额头烧地滚烫,鼻子被烧地出了很多血。”
  “鼻子出了很多血?”
  “恩。他鼻子爱出血,习惯了,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大晚上,你一个人在外面,不怕啊?”
  “那时候就顾着生气了,忘记了害怕。现在想想还是挺恐怖的,那天,我还遇到了一个酒鬼,醉倒在马路边,满身满脸都是泥,特别恐怖,我都没敢看,刚开始我还以为是死人呢,吓坏了。听到他咳嗽才知道是酒鬼,我怕他被淋死了,就把他拉到桥洞里,后来他醒了后,还和我聊了一晚上天。”
  我脑海里忽然跳出招标会那个细雨飘飞的晚上,我被一个女孩儿拉到桥洞里的事情,许多?那天晚上在桥洞里和我聊天的女孩儿竟然是许多!
  我没再问什么,劝她暂时住下来。
  许多嘴上虽然强硬,仍然半推半就地住了下来。她说这是看在小可的面子上,不然的话,皇宫也是不住的。
  她的入住,并没有让我快乐起来,相反,却是更加痛苦。
  住下来的第一天晚上,许多便病了,吃饭的时候中途跑到卫生间吐地昏天黑地。她软塌塌地趴在沙发上,脸色苍白,让我不要靠近她,她说自己可能感染非典了。
  我劝她别紧张,感染非典会咳嗽的,她只是呕吐,可能是吃坏了东西。
  我说完话,许多便真的开始咳嗽了。趴在沙发上“咳咳咯咯”,腰躬地象只小龙虾。我说可能是刚才呕吐完喝水的时候,被呛住了。
  许多拼命地摇头,流着眼泪告诉我:“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被感染了,我不是故意......你别管我了,会传染了你们的。”
  恐惧可能会让人的想象力变地异常丰富。我怎么劝说,许多都不相信,她说自己现在可能是隐伏期,也可能是非典变种了。
  这种虚张声势的恐惧很快就被她复制了一份给我,而且远远比莫小可在隔壁时不时咋然的凄厉嚎哭更可怕。
  “你这样多久了?”
  “和大胃最后一次分手没多久,好象是非典一开始我就不舒服了。刚开始我以为自己是心情不好,过些天就会好了,但是,后来身体越来越差,要不是这样,房东也不会赶我走。我还一直不信,今天终于咳嗽了......”许多抹把眼泪,“我每次都没心没肺给别人添麻烦,我也知道不好,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听完心情放松下来,非典一开始到现在,都快两个月了,隐伏期怎么能这么久呢?
  “你这是非典综合症,电视里已经说了,由于对非典的过分紧张恐惧会导致恶心呕吐食欲不振失眠多梦头晕眼花四肢麻木......”
  我没有放许多离开,也没把她的病当回事,我想休息两天就过去了。大胃抛弃她后,又赶上这场世纪瘟疫,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儿独自在外飘荡,身体早如同内忧外患的清政府,瘫也瘫掉了。
  许多要把自己隔离,我告诉她隔离已经没用了,咱们都接触了这么久,还一起吃饭,要隔离也是被隔离在一起,算了,算你欠小可我俩两条命,下辈子还就是了。
  我的玩笑并没让气氛轻松起来,在那个季节开这种玩笑,只能让人越发沉重。
  过了些天,许多的病情没任何好转,而且身体开始浮肿,甚至脚都肿地穿不上鞋子。
  看着许多象气蛤蟆一样肿胀透明的脚,我心慌了。
  “去医院吧?”
  “我怕!”
  “怕什么?”
  “怕隔离。”
  其实,许多怕去医院,我又何尝不怕?现在医院为了可以有效追查源头,对每个病人都做详细备注,一旦对病情产生怀疑,马上可以找到你,并实施隔离。有个莫老头已经够我一辈子愧疚的了,如果再添上许多,那我这一生真要万劫不复了。
  但是,不去医院,又能怎么办呢?
  “感染非典了,死后就不能和外婆埋在一起了......对不起啊,我是不是特别麻烦啊?”许多垂下长长的睫毛,“要不,你现在带我回老家吧,在外婆的墓地旁边挖个坑把我埋了吧。那样,我以后就有人疼了。”许多伤悲地说,说地我眼泪哗啦一下便全下来了。
  “不去了,哪里都不去了,要死就都死在一起好了。”
  莫小可听完高兴地嘎嘎笑着,在客厅里又蹦又跳地撕衣服,“死了!死了!终于死了......有钱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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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Dec 7th, 2005, 16:37   只看该作者   #39
hardywang
在青麦地上跑着 / 雪和太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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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晚上,我趴在床上酣畅淋漓地蒙头哭了一场。
  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承认自己不是乐观的好男儿,不是傲视一切的英雄。
  哭完,脑袋清醒了很多,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想象着每点星火后面隐藏着什么样的悲欢离合。也许很多很多,但是,外面的人看到这些温柔的灯光,从脑海里蹦出的唯一词语却是幸福。
  幸福就隐藏在那些星火的背后吗?那么遥远的事情可能如此之近吗?没什么不可能,梦是最遥远的事情,每个人却天天都在做。何况幸福?也许,在人生没有走到最凄惨的景况之前,我所经历的一切都可以被称做幸福。
  我抹干眼泪,叹口气,关上窗户睡下。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罪孽都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第二天,我一大早便去医院挂了号,找朋友托熟人用我的身份证和个人信息在医院做了备注,并让他们帮忙安排一个医生看病。
   回来后,我告诉许多放心去看病。一切病历信息都是我的,她尽管看病,没事最好,如果有事,也只能是隔离我,到时候,查不出我什么问题,肯定也就放出来了。
   许多听完,坐在那里不停地哭,边哭边说:“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要骗我,连佛祖也骗我......对不起啊......真的对不起啊......”
  她语无伦次地哭诉,我听地寒毛都竖起来了,她在说什么?许多不会和小可一样,被刺激疯了吧?
  我领着许多象贼一样溜进医院,检查完,医生让我进去,我心惊胆战地走进去,轻轻坐在大夫面前,她职业性冷漠的眼睛藏在大口罩后面毫无生气,麻木不仁地问我是不是许多的男朋友,看着她无喜无忧深不可测的眼神,我头皮炸炸地惊慌起来,忙说:“是是是......有什么事情你就给我说吧。”
  “没什么事,你这么大了,找这么小一女朋友,做男人嘛就要负责,别只顾着快乐,忘记了道德。”她数落着我,把病历诊断书写完递给我。
  等我仔细辨认出那张纸片上龙飞凤舞的汉字后,比贼还狼狈地夹着尾巴逃出了医院。
  ......
   姓名:卓而
   性别:男
   年龄:23
   临床症状:浮肿,恶心呕吐,浑身无力
   诊断结果:妊娠反应。
   ......
   怀孕了!
   我捏着那张薄薄的黄色诊断书逃出医院大门的时候,不知道心情该是高兴还是该难过。
  终于可以放心了,可是,早孕......
   我低着头,不敢看许多的眼睛。那稚嫩的悲伤让我承受不住。
  她知道结果后,一直不说话,手指绕着衣角,象影子一样默默地跟在我身后,回到家便躲进屋里不再出来。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袋里白茫茫一片,脑壳里象被抽气机抽过,空地生疼。
  左边,小可在屋里赤身裸体又哭又笑,右边,许多在屋里不停地跺着脚,地板通通乱响,她要把孩子蹦掉。
  她俩制造的每一声动静都象是刺刀穿进我心脏的声音,刀刀尽没,肝肠寸断。
  “大胃,你个杂种!犯下的罪孽留给我承担。”我牙齿咬地咯嘣乱响,恨不得把大胃嚼碎了才解恨。
  我走到门边,一脚踹过去,就要到门的时候,又忽然收住了,放下脚,把门推开:“小祖宗,我求你了,别蹦了成不成?!”
  许多看到我,跟我说:“我蹦不掉啊,你帮帮我......”
  她躺在地上,要我站到她的肚子上去,把孩子挤出来。
  听完她的话,我压抑的所有怒气都化做眼泪滚出来了。
  “多多,乖,不怕!这几天你好好休息,那身体调养好,过几天,我陪你去医院打掉吧?”
  “我不去医院。”许多嘴巴一撇,泪便滚下来了,“我怕感染非典,到时候,咱们三个都逃不掉。我不想连累你们......”
  “不会的,流产很快的。”
  ......
  我不知道流产有多快,我知道我和许多去医院后,很快就回来了。
  医生告诉我们来地太晚了,胎儿已经将近六个月了,流产做不了了。
  我问医生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医生告诉我还可以做引产,但是,许多实际年龄太小,而且身体太弱,检查结果显示她心率不齐,最要命的是胎位不正......
  “她属于高危病人,医院目前的各科室专家医生都被调派到防治非典一线了,所以,现在组织为许多做引产危险性很大。我们建议等非典时期过后,再组织专家进行手术。”医生的整张脸都被口罩遮住,随着冷漠的眼神,话语象冰渣一样让人不寒而战。
  “但是,她......都这么久了,再等的话......非典还要多久才能结束啊......我......”
  “你和患者什么关系?”
  “我......我......她男朋友。”
  “男朋友不行,如果非要做,我们需要她的直系亲属在这里签个字。”她把一份特殊时期的医疗协议书递给我,我拿起来看了看,重新递给了医生,小小一个手术竟然有七项可能致命的意外事故。我站起来拉着许多走出了医院。
  ......
  “不做了?”
  “不做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是为什么啊?”许多站住脚,拉下口罩骄横起来。
  “不想让你死啊!!!”我拉下口罩摔在地上,吼叫着。然后抱头蹲在地上,象条野狗一样呜呜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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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Dec 7th, 2005, 16:37   只看该作者   #40
hardyw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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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非典终于结束了,人们从黑色的恐惧中解脱出来,阳光重新普照大地,处处都充满了欢庆的喜悦,我站在公司门口却迎来了更加黑暗的夏天。
  非典结束,公司也早已经元气大伤,如同衰弱的病人等待我大动干戈地救治。
  大脑已经象把生满锈的钝刀一样,对公司这个烂摊子苦思冥想了半天,也理不出头绪先做什么。非典期间的损耗让公司象粒被虫子蛀过的坚果,就剩下一个硬壳了。
  以前,公司的一切外联都是孔珂去做,我只做内部管理,非典期间,公司中断了一切对外联系,而且现在孔珂还不在,公司重新开张以后一直处于瘫痪状态。
  我打电话给孔珂,她幸福地问我喜欢不喜欢闹市,她已经在上海静安区买了套复式的房子,我没有回答,对她这种先斩后奏,我只有默许的份。即使和我商量,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挑三拣四?
  “你到底喜欢不喜欢闹市区?”
  “我已经够闹的了。”
  “没品位。”
  为了让我接受这个事实,她在电话里絮絮叨叨地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住在都市深处才更显得有品位。所以她把房子买在了市中心。不象她那土老冒的父母,在遥远的郊区住在别墅里,象个爆发户。
  其实,她住在闹市无关品位,只不过夜生活可以更丰富更便利而已。我把电话夹在脖子上忽略了她的所有解释。等她讲完话中场休息的时候,让她回来一起处理公司事务。
  “非典时候,你不是说等非典结束了就来上海向我求婚吗?这段时间,我也仔细想了想,决定下半年结婚,所以,暂时不想回北京,趁着非典结束,我要亲自把我们的新家置办一下。”她电话里憧憬着美好的未来。我默默地陪着她一起憧憬。
  “你说行吗?”
  “......”
  “和你说话呢,你听没听啊?”
  我沉默了片刻说:“结吧!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就去上海结。”
  挂了电话,我烦躁地把办公桌上的一堆报表扒拉到地上,让秘书通知各部门经理开会。
  我把公司的现状摆给大家看,希望大家能出出主意,给公司开剂救治良方。
  大家还以为公司和其它公司一样撑不下去准备宣布减薪裁员呢,平日争名夺利时候能言善辩的诸位全都戴着大口罩,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都把口罩摘了!”我敲着桌子说。
  所有人都低着头,听完我的话,有人抬起头,摸摸口罩,看大家都没动静,又把手放下去了,四下看看,重新把头低下去。
  我“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公司在你们在,公司不在你们也没有必要留下。今天,你们如果想不出具体的可行方案,明天就都不用来上班了。”我站起身来,对坐在身边的秘书说:“把大伙讨论的方案整理出来,明天上班交给我。”
  出了公司,我直接去了菜市场,买了只老母鸡回家炖给许多补身子。
  医生说许多身子太弱,让我带她回家调整调整,过段时间再去医院检查,医院会组织专家根据具体情况为她实施手术。
  我把鸡汤炖好端给小可一碗,然后把剩下的端给许多。
  “我要自己来。”
  “你别动,可不敢动。”我把许多从床上扶起来,在她身下垫上枕头,“不要以为自己是学舞蹈的,身体灵活,现在你可是抱着孩子呢。”
  “......”许多抿着嘴巴,甜甜地看着我,在我的臂弯里温顺地躺好。
  “赶快趁热喝。”
  “你喂我,我就喝。”
  “别闹,赶快喝。”
  “不!不!不!不......”许多微闭着眼睛,象吐泡泡的金鱼随着摇头的节奏,一字一顿地说,“不!不!......就不!”
  我在许多的鼻头上捏了一下说:“都这么大了,还象以前一样,一点没改。”
  她冲我吐吐舌头,“干吗要改?我以前很招人讨厌吗?”
  “行了,赶快喝吧。”我舀了一调羹鸡汤放在嘴边吹吹,递到她吐出的舌头上。
  最初为许多炖鸡汤,喂她喝了一口,便全吐在我身上了,说我喂她喝中药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现在我厨艺精进,每次她都会闭着眼睛美滋滋地边喝边拍我马屁。
  她把我递过去的汤喝下,咬住调羹不放。
  “别玩了,赶快喝完,我还要去喂小可呢。听......”我边拔调羹边说。
  我的话还没说完,只听外面的大门“咣啷”一声,小可光着身子跑出去了,突然响起的撞击声把许多吓地猛一下张开嘴,我身子忽然后仰,手腕一抖整碗热汤扣在了许多肚子上......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了,许多薄薄的红体恤,被鸡汤湿透,象滩殷红的血。
  我迅速撩起她的衣服,一粒接一粒的水泡密密麻麻,晶莹透明,挤在凸起的肚皮上通红一片,象颗掰开的红石榴。
  我吓坏了,赶忙去拿湿毛巾敷在上面。
  “疼吗?对不起啊,对不起啊......”
  “不疼,没事的。赶快去把小可姐姐找回来。”许多咬着牙“嘶嘶”吸着冷气说。
  我从窗子看下去,小可赤裸着身子又笑又跳,已经跑到小区的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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