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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Jun 10th, 2007, 03:20   只看该作者   #41
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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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泳馆的后门出去,是一片丢弃破损运动器材的空地。宇文咣当一声撞开后门冲将出来,却惊讶地看见奥斯丁正坐在一个只剩下三条腿的鞍马上,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个王八蛋!”宇文眼中燃起一团怒火,猛地挺枪向奥斯丁的面门刺去!

  眼看那长枪就要贯脑而出,奥斯丁却依然微笑着不躲不闪,宇文心中微微一怔,手上长枪的速度便略微缓了一缓,但枪尖仍是笔直地朝奥斯丁的双眼之间扎去!

  突然“嗡”地一声轻响,宇文的耳边响起刀剑出鞘时的铮鸣之声,紧接着,一把细长的弯刀从下往上荡起,大力斩在枪柄上,竟将宇文的长枪硬生生架高了一截!虚灵枪去势凶猛,虽然被弯刀挡开,枪刃仍是将奥斯丁额头顶端的一拽头发削了下来。

  当宇文看清是谁解救了奥斯丁时,他脸上的神情变得甚是愕然。手持弯刀之人,居然是紧随宇文身后追赶而来的柏叶!而看他手中这柄散发着一股血腥气息的弯刀,刀柄尾部赫然镶嵌着一颗硕大的蓝宝石,这分明就是在隋凌手中杀人无数,随后不知去向的那把赛施尔长刀!

  棕色的断发落在奥斯丁高挺的鼻梁上,只见他不慌不忙地抬起手来,极随意地将碎发从脸上拂去,然后开口说道“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传说之中的黄泉引路人,是否真是那么厉害?”

  站在奥斯丁身前的柏叶开始感觉到压在手中长刀上的力量正渐渐地消退,宇文缓缓地将虚灵枪收了回去,凌厉的眼神却仍在柏叶身上扫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隋凌就是你们二人杀害的吧?”宇文尽量让自己处于愤怒状态的情绪平静下来,说话的口气也不再带有感情色彩。

  “不是我们两人,只是他一个人!”奥斯丁轻巧地从鞍马上跳了下来,用手指头点了点柏叶的脸。

  脸色铁青的柏叶似乎也在尽量克制自己,他用力咬了咬嘴唇,突然扭头大声对奥斯丁吼叫了起来:“我不是说过不许你碰方欣的吗?”

  奥斯丁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忽然神色一凛,一字一句地说道:“柏叶伸宏,别忘了我们的攻守同盟!”

  二人的对话只让宇文的心中增加了更多的疑问,这两个人之间,究竟又是怎样的关系?

  “你们不断杀人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这些邪兵吗?”宇文紧盯着仍然紧握赛施尔长刀的柏叶。

  柏叶抬眼看着宇文,神情颇为复杂,他顿了一顿,才对宇文说道:“宇文老师,我本是不希望你卷入这件事的,如果我们之间还只是单纯的师生关系,我还可以向您讨教许多我感兴趣的问题……”

  “够了!我可不希望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成为我的学生!”宇文斩钉截铁地打断了柏叶的声音,但他沉吟片刻,又换用平和的声音劝诫道:“持有邪兵,只会让你们的心态变得越来越古怪,它会引诱你们不断地杀人来满足它对鲜血的渴望,你们又何苦一定要得到这邪兵?真不知道是你们控制了邪兵,还是邪兵控制了你们?不如交给我,由我来封印保存,以免危害无辜之人!”

  柏叶与奥斯丁听了宇文的一席话,神情都变得有些古怪,二人对视了一眼,又略微点了点头,似乎在用目光交流之后,他们便确定了什么事情。宇文一直警觉地观察着二人,当然没有放过这些小动作,但二人心中所想,还是很难琢磨。

  “宇文老师,既然方欣现在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我们是否可以不再追究这件事?”柏叶居然开口为奥斯丁求情。

  “不再追究?那这家伙杀死的校外女生和一个无辜的男学生,都可以不再追究了?还有你!你为了用血饲喂赛施尔长刀,恐怕在暗地里也没少杀人吧?”宇文开始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那你又能如何呢?就在这里把我们两个都干掉?”奥斯丁有些轻蔑地看着宇文。

  宇文不由一愣,他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拿着赛施尔长刀的柏叶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再加一个深不可测的奥斯丁,真要动起手来,自己确实没有几分胜算。

  柏叶长叹一声,说道:“隋凌确是我杀,但他那天做出那么多事,也是罪有应得。之后我就一直是用在医院血库中得来的鲜血来饲喂长刀,没有再继续杀人。至于奥斯丁……他不愿用血库鲜血,我也是无法。不过听宇文老师所说,似乎对邪兵吸血的情况十分清楚,莫非……你也拥有一柄邪兵?”

  宇文一惊,刚才说话仓促,居然不知不觉间泄漏出自己也得到了一柄邪兵的事情。

  “不过宇文老师请放心,我们这次前来,只是想要拿回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所以,还要麻烦老师为我们做个中介!”柏叶所说的话,竟是越来越怪异。

  “中介?你们两个究竟要做些什么?”宇文发觉谈话正朝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滑去。

  “你也看到了,我与奥斯丁不是同一国人,到学校之后才成了朋友,可现在他手中有我想要的东西,而我手中又有他想要的东西,若是直接交换,却又甚是不便,这偌大一个学校,有能力做我们的中间人的,还有比黄泉引路人更适合的吗?其实上次登门夜访,就是为了这件事!”

  “你们想交换的……难道是邪兵?”宇文浑身一震。

  “没错!”奥斯丁突然右臂一展,竟将整个手掌直接插入自己的胸口之中,极快地一扯,居然从心脏的位置拉扯出一个无柄的巨大十字形刀刃!

  宇文虽然早已知道邪兵与宿主是血肉相连,藏与身体之中,但第一次看见邪兵如何从体内取出,即使并无鲜血四溅的场面,仍然觉得很是触目惊心!

  旋即,奥斯丁再次将左手探到脑后,竟又从脊椎骨的位置拔出一根漆黑的长棍!这似铁非铁的长棍上遍布许多凹凸不平的伤痕,似乎曾被刀斩剑砺,已是身经百战。

  难道奥斯丁一人就拥有了两件邪兵?宇文正在奇怪,奥斯丁却将那条长棍的一端与十字刀刃的尾部拼接在一起,再猛力一旋,棍刃相接,一柄巨大的十字长枪出现在众人眼前。只见那修长的枪刃,不是传统的尖刺,更象是日本长刀的刃锋式样,而十字分支的两刃却较为短小,整把长枪看来颇为怪异。奥斯丁随意地挥舞了一下十字枪,空气中竟然隐隐有风雷之声!

  “新月十字枪?”宇文不由发出一声惊呼。自从看到莫菲所绘出的那幅素描上有一个日本人,宇文一直以来都以为会有一把邪兵是日本刀,没想到竟然是一把古战场上才大量使用的十字枪,难怪奥斯丁可以远程攻击,原来他使用的本来就是长兵器!

  柏叶摇了摇头,说道:“这并不是新月十字枪。相传在十四世纪,日本奈亮宝藏院觉禅房法印胤荣曾在猿泽池边看见新月的倒影,从而顿悟,打造了新月十字枪,又称镰枪。后来胤荣又将自创枪术发扬光大,创立了宝藏院流枪术而名扬天下,一直流传至今。可这一把十字枪,我曾经取样送还日本进行同位素定年法鉴定,锻造时间竟然要比传说中的新月十字枪更早了大约八百年……”

  “早八百年?岂不是在中国唐朝时期铸造的?”宇文惊问。

  柏叶微微一叹,说道:“我本以为十字枪为日本独有瑰宝,却在比史料记载更早时候的中国就已经出现了,虽然从枪上铭文来看,此枪仍是在日本铸造,可看这柄十字枪的造型,与日本传统十字枪又有不同,隐隐约约是从中国古代长双戈变形而来,日本当年受中国的影响,实在深远异常。

  “你的意思是……奥斯丁所用的长枪,是你们日本的古兵器,而你所用的赛施尔弯刀,却又是奥斯丁他们国家的古兵,所以你们需要交换邪兵?可这赛施尔弯刀分明是古波斯……”说到这里,宇文突然浑身剧烈一震,目光慢慢转到奥斯丁的脸上。

  “原来……你不是希腊人……”宇文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你是伊朗人!在意大利长大的伊朗人!”

  奥斯丁十分严肃地望着宇文,默认了宇文的话。

  “唉……你的欧洲人相貌欺骗了我,我自己也忘记了阿拉伯人并不是古波斯最初的统治者,我真是个笨蛋,几次看见你的金铃,却一直没能猜出你的身份……”

  奥斯丁微微低了一下头,说道:“卑贱的身份,不为人道。”

  “古波斯琐罗亚斯德教的“不净人”,是受人尊敬的职业,何来卑贱之说?”宇文神情肃然地望着面前的两个外国年轻人。

  奥斯丁听宇文这么一说,也有些震惊,自己成为不为人知的不净人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外人说不净人是受人尊敬的职业,他不由得对宇文又恢复了几分敬佩。

  琐罗亚斯德教,以古波斯先知的名字为名,在中国古籍中也有所记载,但却另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拜火教”。在琐罗亚斯德教的丧葬习俗中,都遵循“弃尸于山”的天葬,而负责将尸体抬上山顶,专司葬仪的人,就被称为“不净人”。教义中所称,不净人因为接触了被尸魔所污染的尸体,也同样受到了严重的污染,所以他们都不能住在城中,只能在城外搭建小屋居住,如果确实有要事需要入城,则一定要携带金铃,进城后摇铃自别,提醒普通人躲避自己。

  虽然在中国古籍记载中提到不净人时总是用不屑一顾的口气,还曾提到,举行公众仪式时,不净人往往不在被邀请之列,而教徒收割庄稼时,也不会请他们帮忙,因为他们的手触摸过的农作物都会枯萎,似乎把他们当成了专门从事肮脏活路的下等人。可宇文所在的法术界却对此有更深一层次的认识,在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义中,不净是具有宗教意义的词语,他们因为工作的性质而受到了污染,又持续地与邪恶尸魔作战,是受人尊敬,具有崇高荣誉感的职业。从这一角度来说,不净人倒是与黄泉引路人有些相似。

  宇文见到奥斯丁身携金铃,就曾经多有怀疑,但奥斯丁生就一副欧洲白种人的面孔,怎么也没法和阿拉伯人联系在一起,而宇文也始终受到伊朗人多数是阿拉伯人,伊朗人就是波斯人这样的错误认识的干扰,未曾想到奥斯丁是古波斯人的后裔。

  “原来奥斯丁竟是波斯传说中的不净人……柏叶伸宏,你的来历恐怕也不简单吧?”既然三人已经见面摊牌,宇文索性就要把这两个老外的底细完全摸清了。

  柏叶仍然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说道:“宇文老师心如明镜,柏叶的来历想来也瞒不过老师。”

  “我与隋凌争斗之时,你曾用式神旁观,似乎是阴阳师一脉,可你又在刚才救方欣时念出密教真言宗的九字真言,加上你曾经对方欣说过你老家在高野山,说来又该是高野山金刚峰寺里年轻一代的杰出人物,我还真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呢。”宇文不禁冷哼了一声。

  “老师明察,我确是从高野山来,师承真言宗,阴阳道只是我一时兴起,修炼来玩的。”柏叶倒也没想到宇文会对他的来历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修炼来玩的?哼!式神变化中,变木变石变兽都容易,最难的是变人,你的式神变化出来的女孩和真人无异,一般的阴阳师好象还没有你这样的修为吧?”

  柏叶讪讪一笑,并不再答话,宇文知道柏叶不会老实交代,也就懒得深究了。

  “你们两个来到S大的目的,就是为了带走你们各国的古兵器?”宇文的口气中颇有些怀疑。

  柏叶和奥斯丁又做了一次眼神交流,然后不约而同地说道:“是的!”宇文心知此事绝不会如此简单,但目前这个局面,他好像也没有更多的选择。“好吧,说起来,这些邪物确实是你们国家的东西,我也无权强行逼迫你们将邪兵留下,如果需要我来为你们做个中间人交换邪兵,那就由你们定个时间地点吧,只希望你们拿到各自需要的东西后能赶紧离开中国!”

  宇文话音未落,又有人推开了游泳馆的后门,柏叶和奥斯丁立刻警觉地将邪兵藏进了体内,他们的动作十分迅速,就连宇文也没看清这么长的刀枪是如何与人体血肉融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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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Jun 10th, 2007, 03:21   只看该作者   #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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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居然是温雅,她突然看见门外站有三个人,也是吃了一惊。“宇文老师……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方欣现在情况怎么样?”宇文问话时,发觉柏叶也伸长了耳朵,十分关心温雅的回答。

  “应该没什么问题,120的救护车刚把她带走了,学校领导希望她能做个全面一点的检查。”

  “那……比赛还继续吗?”

  “怎么继续啊?游泳项目的比赛全部取消了,天上会莫名其妙掉下个吊灯,谁还敢下水啊?等工人把天顶的钢架维修检查之后再说吧,可怜我这个游泳教练,也暂时失业了呢。”温雅想开个轻松一点的玩笑,可宇文却板着脸,一点也笑不出来。

  “宇文老师,我们先走了,等下次上课时,我们再谈吧。”见有外人在场,柏叶与奥斯丁都不愿意再继续留在这里。

  宇文点了点头,却又抬起手来,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指了指奥斯丁。奥斯丁知道宇文手势的意思是说他会监视自己是否会继续杀人,不由得冷笑了一下,转身与柏叶一同离去。

  “宇文老师,你留在这里还有事吗?”温雅见宇文脸色不佳,便站到他身前问道。

  宇文靠在鞍马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然后摇了摇头。

  “没事的话,我们一起出去吧?”温雅伸手小心翼翼地拉了拉宇文的衣袖,似乎是怕宇文生气,再次挣脱她的手。

  自从宇文无法阻止奥斯丁对方欣不利的那时起,他就一直沉浸在挫败感之中,直到现在,也依然有些心神不宁,完全没注意到温雅的小动作。

  不净人和阴阳师……同时面对两位身怀绝技又手持邪兵的异人,宇文开始觉得自己缺乏与之对抗的信心,虽然下次交手可以带上玄罡,但宇文还是没有什么把握。

  “宇文老师,你已经尽力了,就别这么沮丧了好不好?当时我可看得很清楚,你是第一个发现危险的人,又投枪去阻止吊灯的下落,虽然投枪没有击中吊灯,但那也不是你的错啊,何况现在方欣也没什么事,别再自责了吧?”温雅突然柔声安慰宇文起来。

  宇文诧异地看了温雅一眼,这才突然想起,温雅是能够看见虚灵枪的人。只是她并不知道,宇文目前的烦恼究竟是什么。他不禁苦笑了一下,说道:“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上次吃饭你吃到一半就跑了,今天是我帮你进的游泳馆,你总该谢我一下,请我吃顿饭吧?”温雅开始得寸进尺。

  “我……我还要等唐考……”宇文又开始找借口。

  “唐考已经跟着救护车去医院了,他可不要你等!”温雅狡黠地一笑。

  宇文被温雅说得哑口无言,不过仔细想想,温雅确实帮了他一个大忙,便勉勉强强地答应了请温雅吃饭。

  虽然宇文答应了请客,却一点也没打算展示他的绅士风度,居然以身上没带多少钱为理由,把温雅随随便便地带进了路边一家苍蝇乱飞的小饭馆。不过温雅并不在意,随和地点了几个家常菜,似乎并不是为了吃而来的。

  宇文打定了主意不和温雅多说话,便要了几瓶二锅头,就着酒菜一杯接一杯地喝,存心是想摆出一副烂酒鬼的样子出来把温雅吓走。可温雅根本不吃这一套,而且她酒量甚好,竟然也要了一个酒杯,和宇文左一杯右一杯地喝了起来,地上很快就堆起了一堆空酒瓶……

  不知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宇文一不小心弄假成真,在第十二瓶二锅头拿上桌时,他真的醉了。

  “温……雅老师……没事的话……你就先回去吧……一会儿我要是胡乱吐起来,可顾不上你的漂亮衣服……”宇文的笑容开始有些呆滞起来。

  “想吐就吐吧,没事,来这路边小摊喝酒,不就图个痛快嘛。”温雅虽然也喝了不少,却仍然很清醒,并没有受到酒精的影响。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我……”宇文含混不清地说着话,仰脖灌下最后一口酒,突然砰地一下趴在了桌子上,无论温雅如何拍打他,都不再醒来了。

  平日里学生们三五成群地来小饭馆喝酒,喝多了踢桌子打架的事情老板娘也见得多了,可今天这两个长得十分出色的年轻男女,怎么看都象白领,不去咖啡厅酒吧约会,居然也来这小饭馆里猛灌一气,老板娘不由得啧啧称奇。

  温雅见宇文怎么也打不醒,只好放弃了努力,向老板娘要了一杯热茶,看着昏睡的宇文,若有所思地喝了起来。

  小饭馆的门帘突然被人掀开,一个苍白瘦弱的女孩子走进了屋内。现在虽然已有些秋凉,但夜晚也还可只穿一件外套,那女孩子却仿佛是裹着雪花进来的,给人的感觉十分冰冷,屋里的食客们看了她一眼,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温雅抬眼看了看那进来的人,见是个不认识的女孩,便又低下了头。那女孩却径直走到她的桌旁,伸手就去推摇宇文树学。

  “你干什么啊?”温雅不禁有些生气,就算这女生认识宇文,这么做也太唐突了吧?

  “我还问你干什么呢?你是谁啊?宇文哥哥怎么会醉成了这样?”瘦弱的女孩突然爆出了高音,把堂内的食客们都吓了一跳。

  “我是谁?呵呵……”温雅冷笑了一下,“宇文可以放心醉倒在我面前,你说我是谁啊?”

  “不可能!”女孩恶狠狠地瞪了温雅一眼,想去把醉倒的宇文扛起来,可宇文一米八几的个头,虽然有些偏瘦,体重也着实不算轻了,看那女孩瘦弱的身躯,一阵风吹过可能都会晃三晃,哪里挪得动宇文?

  “别折腾他了,你放心吧,一会儿他要是还不醒,我自然会扶他回去的。”温雅沉着冷静地喝着手中的热茶,不再去看那女孩。

  那女孩正是宇文的小师妹莫菲,她见自己确实扶不动宇文,就掏出手机想把丁岚叫来,可丁岚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居然不在服务区。莫菲又气又恼,对温雅叫道:“你不要做梦了,宇文哥哥心里已经有人了,永远都不会有你的位置的!”说完,她恨恨地一跺脚,转身走出了饭馆。

  温雅细长的眉毛一跳,莫菲离去前对她说的话让她心中隐隐一痛。

  “嗯?出什么事了?谁在这里大喊大叫的?”趴在桌上的宇文居然睁开了眼睛,可很快又闭上了。

  “没事,走吧,我扶你回去。”身为泳队教练的温雅,体格自然比莫菲好多了,加上她个子高挑,扶着宇文走出饭馆倒也不是很吃力,只是这一路上走回去,凡是遇到认识温雅的老师,全都不约而同地投来惊讶的目光,若那是位男老师的话,更要用目光狠狠地刺宇文两下。

  走到教师宿舍楼下,温雅先将宇文扶到七号楼,可她抬头看了看宇文在顶楼的那间宿舍,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放弃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扶醉汉上楼,是最难的。

  温雅自己的宿舍是在一号楼的二层,她便把宇文给扶进了自己的家中。宇文一进屋,就扑倒在温雅柔软的大床上,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与他自己的那张硬木板床有什么不同。

  温雅站在床边直喘气,扶着一个大男人走了这么远,这可是温雅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可当她看见宇文那张英俊瘦削的脸,心中还是不由得一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似十分坚强的男人,内心却早已是千疮百孔……

  歇息了一会儿,温雅突然又想起莫菲临走前说的那句话,那个奇怪的女孩,似乎和宇文关系比较亲密,她所说的话,是真的吗?

  温雅想了想,便伸手在宇文身上摸索了一下,最后从宇文的裤兜里摸出一个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的皮夹。

  在打开皮夹之前,温雅不禁有些害怕,害怕真的会在皮夹中,看见另外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孩照片,可当她屏住呼吸打开皮夹之后,却又大失所望,里面除了零散的两百多块钱外,并没有什么照片。

  温雅不死心,在台灯下将皮夹里所有的钱都抖了出来,又仔细检查了所有的夹层,终于,她在夹层中找出两张电影票。

  电影票已经很旧了,打印在上面的日期也已变得模糊,不过仔细辨认一下,还是可以看出,这是两张两年前的电影票。票面上写明,这是一个叫新世纪电影城的电影院发出的票。可在温雅所处的这个城市里,并没有一个叫新世界电影城的地方。温雅又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新世纪电影城”,可得到的结果却又让她感到有些茫然,叫新世纪电影城的地方似乎在全国各地许多地方都有……

  这两张电影票,究竟是有意精心收藏在皮夹里的呢?还是仅仅无意间放进去之后一直忘记拿出来了?温雅在台灯的灯光下将电影票反复观察了半天,才把票与钱照原样放回了皮夹中,又塞回宇文的裤兜里。

  宇文依旧沉睡不醒,温雅给他盖上一床棉被之后,自己也裹着毛毯睡到了沙发上,恍惚觉得刚才喝下的酒现在才起了作用,脑袋开始有些昏沉,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半夜里,温雅正睡得迷迷糊糊,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砸碎了。她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可当她的眼睛刚刚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时,一个人影猛地向她扑来,温雅尖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一柄长枪刺来,瞬间贯穿了自己的胸膛,而那持枪之人,竟然是双眼血红的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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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Jun 10th, 2007, 03:23   只看该作者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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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起突然,温雅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恐慌地望着面前神情狰狞的宇文。但长枪刺入身体之中,温雅并没有感到有丝毫的疼痛,也不见有鲜血溅出,她想伸手去抓住枪柄,却抓了个空,手掌竟与泛出青色光芒的枪柄重合在一起!宇文手中长枪就象一道照射在温雅身体上的光柱,并未对温雅造成任何伤害。

  忽然,温雅身后响起一阵女子的轻笑。温雅大惊之下,猛地一转身,在她的身后的沙发上,竟蹲着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眼见这女孩双手合十,正用空手入白刃之势紧紧夹住了宇文直刺她头部的枪刃,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十分怪异,温雅惊叫一声,赤脚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躲在了宇文的身后。

  此刻的宇文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镇静,双眼中漂浮着一片妖异的血红,脸上显现出凶神恶煞的神情,看上去一点也不像平时温和的宇文。他手上仿佛使出了全力,咬牙切齿的模样,竟似要将面前这个女孩一举击杀。可那女孩就这么夹着长枪,不进不退地与宇文僵持,平日心计甚多的宇文,居然呆立在那里,只知道往手上用蛮力。

  “宇文树学,你真是笨得可以,又不是只有一把虚灵枪,傻捏着枪杆干什么?那是你的救命稻草吗?”不知何处猝然响起一个略显苍老但仍是雄浑有力的声音,震得温雅耳朵发麻,赶紧捂住了双耳。宇文在这雷鸣般的质问下,浑身一颤,双眼中的红潮顿时退去,脸上的狰狞神色又重新恢复为平日的冷静坚毅。

  在那声音的提醒下,宇文顿时甩开手中长枪,侧身前冲,迅猛地一拳向那女孩打去。女孩手中所夹的长枪突然失去了力量,不禁呆了一下,宇文从侧面扑来,她已来不及躲闪,只得双手交叉,架住了宇文的拳头,可宇文手上的动作毫不停滞,立刻化拳为掌,手心中猛地吐出一个虚灵枪头!那幻化而出的枪刃不过两尺长,却如短剑一般,有力地刺入了女孩的额头!

  那奇怪的女孩被宇文的金枪刺中,清秀的面容立即变得扭曲变形,很快,她的全身上下就好像水中的倒影一般,随着水波荡漾而晃动起来,很快就如一缕被突如其来的清风吹散的烟尘,迅速地消失在空气之中。此情此景,和之前隋凌无意间斩杀到那个式神时几乎完全一样。

  宇文将虚灵枪重新收入手中,却感到手心里有一点异样。他抬起手来,借着窗外的微光细看,手心里竟是一根长长的头发!似乎刚才缠在了虚灵枪尖上,宇文收枪后,才被纳入了手中。在阴阳道中,制造式神总是需要借物凭依,难道这就是那化成式神的借物?就凭一根头发就能化出可以与宇文交手的式神?宇文还在有些出神地望着手中长发,刚才那震耳欲聋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还愣着干什么?操纵式神的正主还没逃远!”

  宇文微微一怔,立刻大步冲到敞开的窗户前,左右观望了一下,竟毫不犹豫地跳出了窗外!

  温雅惊愕地追到窗边,所幸这里只是二楼,不算太高,宇文落地后并未受伤,稍稍活动一下脚踝之后,就行动自如了。奇怪的是,楼下早有一个衣着简朴的老人等着宇文,两人会合之后,立即极快地向学生活动中心的方向追去。

  夜里发生的连番怪事,使得温雅张口结舌地站在窗前,她终于有些明白了,这个她一直心仪的男人似乎生活在某种神秘而动荡的世界里,而那个世界,并非她这样的普通人所能够涉足。可宇文越是神秘,温雅的心就越好奇,宇文就像一扇连接另一个世界的门,高大而深邃,这个世上,又有多少女人能够忍住不去打开那扇门呢?

  “你怎么搞得满身酒气?难道你不知道酒精会让你的头脑变得麻木迟钝吗?”刚才用高频龙吟震醒宇文的正是无为子老人。只可怜了同样能听到龙吟的温雅,到现在仍有些耳鸣。

  宇文与无为子并肩飞奔,此刻也能闻到无为子的口中散发出一股强烈的酒精气息,只怕老人夜里喝得并不比自己少,居然还义正词严地指责自己,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低声说道:“晚辈知错。”

  “晚上我夜行归家,突然感觉到有式神气息出现在教师宿舍附近,就慢慢跟了过来,倒没料到那式神找的居然是你……可你究竟是惹上了什么麻烦?怎么会被阴阳师缠上了?”无为子问毕,又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么多年了,居然还能看见灵力如此至阴至纯的式神……”

  情况紧急,宇文也不便细说,此刻他另有一件担心的事情。操纵式神之人无疑就是柏叶,可柏叶为何要用式神来跟踪自己?难道是想从自己身上取走克力士剑?昨天三人翻牌,自己无意中多说了几句话,暴露了自己知道邪兵会吸血的事情,恐怕柏叶和奥斯丁两人都怀疑自己私藏了一柄邪兵……

  只是两个老外都不知道,宇文没有使用克力士剑,所以那剑并不在他的身体之中。现在锁住克力士剑的定灵珠未有异动,看来他们还没有发现宇文只是将邪兵简单地藏在宿舍里。不过现在追逐的仅是柏叶,却不见奥斯丁的身影,宇文心里便有些没底,怕中了两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由此看来,两个老外的野心也绝不仅仅是拿回他们自己国家的遗物,其余几把邪兵,恐怕都是他们的目标,这邪兵……难道还隐藏着自己所不知道的秘密?短短瞬间,宇文脑海中已闪过许多念头。

  转眼之间,两人追到一个三岔路口前,无为子停下了脚步,闭眼凝神片刻,低声说道:“果然狡猾,那人一过岔路就把灵气完全收了起来,我已经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了。”

  “如果他真的收住气息,就不能象刚才那样快速飞奔了,一定还没走远,可这两条岔路……我们该从哪一边追去?”宇文也不禁有些皱眉。

  无为子冷冷地看了宇文一眼,又开口骂道:“真是个不开窍的笨蛋!五行秘术中,虚灵木是干什么用的?”

  一经无为子的提醒,宇文这才突然想起,五行之术中,御木之术正是利用身边一切有生命的植物来追踪灵力波动的奇术。但宇文一时想不起来,也是有原因的,古时地面上植被茂盛,人们的生活环境中不难看见绿色,这虚灵木的追踪术就极为有用,可到了现代,人流密集的地方都成了钢筋水泥的城市森林,高楼大厦之间,有生气的绿色植物已变得极为稀少,虚灵木也难有用武之地,宇文虽然已出道多年,却几乎要忘记这御木之术如何使用了!

  不过在大学里,绿化还是做得不错的,就象此刻宇文面前道路的两边,都种植有高大的法国梧桐。在无为子指点下,宇文立刻施法,将精气神贯注于双足之下,只见两条青色的枝蔓突然出现在宇文的脚下,分为两路直奔左右两条岔道,当两条枝蔓各自缠上一棵壮实的梧桐之后,那两棵梧桐枝繁叶茂的树冠立刻亮起一片青芒,而左边这条路旁的梧桐树上,树叶间一阵沙沙作响,叶片竟然各自摆动开来,隐隐现出一个人形的空档,看那人形,还保持着急速奔跑的姿势!

  达到一定规模的灵力波动,就会干扰到植物的呼吸,而这些看似毫无知觉的树木,也因此在无意之中记录下周遭的灵力波动情况,宇文的御木之术便是利用这一点,再现了灵力波动的投影!

  “他就是从这边逃走的!”宇文抬手一指左边的岔道。

  无为子瞟了一眼树冠上的人形,有些不屑地说道:“这么模糊啊?你师傅的力量可是能够把人脸也显示出来的!”

  宇文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怎么能和别离先生相比?”

  “别废话了,快追!”无为子话音未落,人又已经跑远了,看他的奔跑速度,怎么也不象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

  可两人一路追至能够四通八达的篮球场,仍然没看到柏叶的踪影,便无法再继续追踪了,在这黑沉沉的夜里,柏叶只需悄无声息地躲藏在某个角落里,宇文纵然满腔怒气也无济于事。

  “不知何方高手来访?既然已经出手,为何又只顾躲躲藏藏?不如早点现身,若是故交,还可让贫道一尽地主之谊,把酒言欢如何?”无为子突然使用高频龙吟大声呼喊起来,虽然震得宇文的耳朵嗡嗡响,倒也不怕其他普通人能听得见。只是听无为子这么说话,宇文脸上的神色却变得难看起来。无为子并不认识柏叶,他仅仅是看见了柏叶幻化出的式神,并感觉到柏叶奔跑时释放的灵力,居然会误以为柏叶是修炼了几十年的阴阳师,甚至会认为柏叶可能与他同辈,柏叶的灵力竟会如此强大么?

  龙吟之声在篮球场上空回荡,余音久久不停,可柏叶仍是没有露面,继续躲藏起来装聋作哑。

  “这家伙是日本人?”无为子低声问宇文,宇文点了点头,又补充一句说道:“而且他还是密教真言宗的门下。”

  “真言宗?”无为子一愣,随即又大声喊叫起来,“日本人,你跑了和尚也跑不了庙!就算你今天晚上连夜遁逃滚回高野山,老子也可以打到你们金刚峰寺去!一把火烧了你们那鬼影乱窜的奥之院!”无为子想来也是久未动手,遇到高手难免有些技痒难耐,宇文虽然知道他是在用激将法,可刚才还在文绉绉地邀约,现在突然开始出言不逊直指人家的师门,这转变也实在是太快了。

  不过无为子的激将法确实有效,篮球场中心忽然猛烈地释放出一股强大的灵力,就连无法直接感受到灵力的宇文也分明地体会到一种巨大的压迫感!

  “哈,原来是躲在那里!”无为子一下越过半人高的矮墙,快步冲入场内,身手比宇文这样的年轻人还要敏捷许多。宇文怕老人轻敌,紧随其后的同时也开始观察四周是否还有埋伏。

  这片被矮墙包围的场地上共有八个篮球场,柏叶就垂手站在场地的中央,神态平和地看着追来的无为子和宇文。

  无为子没料到柏叶会如此年轻,看上去比宇文还小上两岁,他不禁愣了一下。

  柏叶见宇文一脸怒容,便微笑着说道:“宇文老师,醉卧香榻,果然风流倜傥啊……”

  宇文脸上微微一红,怒斥道:“不要胡说八道,为什么想用式神窥探我的梦境?”

  “我只是好奇而已,刚才我见老师满头是汗,浑身痉挛,才忍不住一探老师的梦境,可刚一触及,我就被吓得魂不附体……宇文老师如果每天晚上都做这样恐怖的噩梦,会折寿的……”柏叶的语气有些沉重,听起来倒也不似故意装好人。

  折寿二字,却是刺中了宇文的心病,他不禁沉默了半响,自从让玄罡去守护方欣之后,这几日的晚上,宇文一直在承受梦魇的折磨,昨夜贪杯醉倒在温雅家中,大概也是内心深处的一种不自然的逃避。无为子斜眼看着宇文,也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叹息了一下。

  “恐怕你的真实目的,是想来打探邪兵下落的吧?”宇文突然一抬头,眼中精光四射,逼视着柏叶。

  “邪兵?”无为子神情微微一震,但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我只是想来通知老师一声,我与奥斯丁已经决定在后天交换,老师应该有空吧?”柏叶顾左右而言它,并未直接回答宇文的质问。

  “有半夜三更偷偷摸摸地来发通知的吗?”宇文冷哼道。

  柏叶对宇文的问话不置可否,却恭敬地对无为子鞠了一躬,说道:“老人家,刚才我的式神惊动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看你年纪轻轻,阴阳道的修为却颇为了得,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无为子诚心称赞柏叶,倒衬得经常挨骂的宇文比柏叶低了好几分。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柏叶谦虚地摆了摆手。

  “可你们日本人就是德行不好,明明心里受了夸奖得意万分,表明上也还是要装出一副谦恭的模样。”无为子话音一转,居然又变成了冷冷的嘲讽,这位老人的脾气确实有些让人捉摸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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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叶眼中凶光一闪即逝,可没逃过宇文的眼睛,宇文怕他猝然出手,不禁盯住了柏叶的双手。

  “密教真言宗……为何你身为东密门人,却一心专修阴阳道?”无为子摸了摸头发稀疏的头顶。

  “修习阴阳道,以观纵横天地之理,皈依真言宗,清净一道无为之心。”柏叶神情自若对答如流。

  “哈哈……好个一道无为之心!”无为子仰首大笑,“真是清净无为,留在高野山修行便是,来中国做什么?”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柏叶微微低首。

  “依此相续生,离有为无为界,离诸造作,离眼耳鼻舌身意,自可生极无自性心。”无为子突然用右手握住左手拳头,单竖右手拇指于胸前。

  宇文一见,顿时吃了一惊,无为子手上的动作,竟是密教真经《大日经》中,金界大日如来法身所持的拳印,又叫“智拳印”。而他口中所说,则是弘法大师在《十往心论》中对真言密教的释解,具体意思,则是说修行者要抛弃一道无为心,从一道无为的寂灭再生,才能走上真言密教的入门道路。无为子这么说,用意是在贬柏叶尚未入门。可无为子身为道家一脉,怎么会懂得佛门东密的教义?

  柏叶见无为子与他打机锋,不禁微微一笑,将右手四指放于左手四指上,两手得拇指相拄,放在腹前。低声说道:“一切身业,一切语业,一切意业,一切处,一切时,于有情界宣说真言道清净句法,一切处起灭边际不可得。”

  宇文见无为子身躯一震,便知道柏叶的对答是完美的,柏叶手上的动作,却是胎界大日如来法身所持的拳印,又叫“禅定印”。在密教经义之中,源于因果不同,大日如来也分金胎两界,而柏叶所念禅经,则是指他已经领悟到“我本不生”,体会法相虚空,脱离了空幻束缚,已经进入了无垢法身的境界。

  然则,就算是你柏叶伸宏,还不是一样被清纯可爱的方欣迷住了心窍,哪里谈得上什么法相虚空?宇文想到此处,不禁苦笑起来。

  无为子悄悄探首到宇文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刚才所作所为,都是当年跟你师傅辩法时学来的,没想到这小家伙也懂得挺多。”

  原来老头也是现学现卖的,宇文有些哭笑不得。

  无为子突然转身,朗声对柏叶说道:“刚才你们说到什么邪兵,究竟为何物?可否拿出来让老人家看看?”

  柏叶本来还神态平和,一听无为子这么说,顿时脸色一凝,用猜疑的目光看着宇文说道:“宇文老师,虽然我窥探你的隐私有错在先,可你带了帮手来,难道就是想强抢吗?”

  宇文没想到柏叶会这样想,正要辩解,无为子已经抢上一步,先开口说道:“你拿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怎么看谁都觉得是想抢你的?你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我倒偏要这么做了!”

  话音未落,无为子快步突进,竟一下冲到柏叶的面前,无为子身材高大,通红的酒糟鼻子几乎要撞在柏叶的脑门上,柏叶一惊,纵身向后一跳,人尚在空中,口中已开始念出九字真言。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随着柏叶口中的真言启动,无为子脚下球场的泥地一松,就如天然气井喷发一般,一条火柱冲天而起。

  “哼哼……好一个地、水、火、风!”无为子对脚下异动早有察觉,在火柱喷发之前就已凌空后翻躲开这一击。

  佛教认为地、水、火、风就是组成世界的基本元素,真言宗也因此而衍生出一套破魔术,究其深处,与宇文的五行之术倒颇有渊源。柏叶对此似乎已修炼得熟练至极,不假思索便可流畅用出。

  无为子待到柏叶落地之后,猛地探出双手食中二指,左右四指交叉向外一推,一声怒喝之后,口中竟然也念出了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双方教派不同,居然都使出了九字真言,不过细微之处却略有差别。在一旁观战的宇文心中十分明白,这九字真言本是出自东晋道家葛洪所著《抱朴子》,又称六甲秘祝,无为子所念真言才是正本,而柏叶口中真言略有差错,却是当年真言宗东传时,将“阵列前行”误录为“阵列在前行”所至。

  佛教源于印度,传至中国时,许多佛门咒言便影响到当时刚开始发展的道教,而经过道家多年沉淀之后,九字真言竟又传入了同为佛门的密教真言宗。这佛道两家千年来相互之间争论颇多,其实究其根源,却又常常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

  但宇文也知道,就算柏叶的九字真言稍有错漏,那法术的威力却不会因此而减弱,说到底,九字真言的力量还是源于修行者各自的修为,至于出招前真言先行,与普通人打架时高呼“X你妈”一样,不过是鼓劲而已。

  随着无为子四指外推,漆黑的夜空中竟有闪电划过,虽然只是刹那之间,那电光却将整个球场都照亮了,紧接着一阵滚滚闷雷席卷而来,天地间居然有风云变色之势!柏叶警觉地望着天空,双手相握结下一个守护印,却不知无为子会以何种方式攻击自己。

  宇文虽与无为子有过几天师徒之缘,却也从没有见过无为子使出自己的拿手本领,可现在看见天演异象,他顿时醒悟过来,无为子的修为果然非同小可,主修的竟是上清五雷法!

  “天地神灵,三五天丁,吾今指使,所业已成,急急如雷霆律令!”无为子口吐真言,左手小指从无名指背后拗过,用中指屈下勾压住小指的末节,无名指屈下压住拇指,食指伸直,单手就结成了法印。与双手成印的柏叶相比,无为子似乎要更胜一筹。

  “天雷诀!”随着无为子的一声怒吼,空中响起一个霹雳,六道闪电如天降神兵,齐刷刷地向柏叶所站的位置落去。

  雷电威力巨大,虽然手上已结下不动明王护印,柏叶也不敢托大硬接,只见他身形极快地一闪,不知用的是何种遁术,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而天电轰下之后,柏叶刚才所站立之处竟留下一个六芒星形状的焦痕,观战的宇文不由得咋舌惊诧五雷大法的威力。

  柏叶巧妙躲过重击,看见天空中的雷云不能立即聚集,顿时明白天雷诀的施展需要一定的时间,他正想借机反击无为子,却不知自己的动向早在无为子的预料之中。

  柏叶刚一转身面向无为子,无为子就已经飞扑到他的跟前,这一次无为子没有让柏叶再轻易从自己面前逃开,只见他两手握成拳状,拇指藏与其余四指之中,暴喝一声:“斗雷诀。”双拳齐出,一下击中了柏叶的胸口。

  柏叶胸前顿时响起一个炸雷,随着一轮球状闪电的闪现,柏叶就像一片树叶般飘了出去,又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宇文不禁发出一声惊呼,只怕柏叶会被无为子威力无比的斗雷诀给活活打死了,他正要冲上前去察看,无为子却伸手拦住了他,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

  相传这上清五雷大法源自道家神霄派,非有德之人不能修习,诚信忠厚之辈才能入室修法。所以虽然流传已久,但真能练成五雷大法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其实这也是一种自我禁锢,中国自古以来都以遭雷劈为极大的诅咒,若非有德之人,又怎敢轻易去试炼五雷法?虽不知自称师从正一教的无为子为何会使出神霄派的雷法,但也只有无为子这样性情豁达而又惯于率性而为的人才能成功修炼雷法吧……

  一般的道术都要借助朱砂黄符来施法,可神霄派自成一体,特别强调“一点灵光即是符”,讲究的是修行者自身的通灵修为,所以无为子不用扯符画咒,直接便可引动天雷!就凭这一手上清五雷大法,也不枉无为子能与宇文的师傅别离先生齐名了。

  “别激动,这小子有不动明王咒护体,没这么容易死。”无为子不让宇文上前,自己却也没有乘机继续攻击。毕竟柏叶年纪尚轻,论资排辈顶多与宇文是同辈人,无为子也不好太过为难。

  不出无为子所料,本已倒地不动的柏叶很快便抽搐了两下,然后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灰色条纹衬衫,此刻胸前却有两个手掌般大小的黑色焦痕,风一吹,那已经焦黑的布料立刻碎散开来,露出两个空心大洞,可透过空洞露出的结实胸膛,除了有些灼伤的痕迹外,并没有受到太大的伤害,柏叶的护心咒果然起了作用!

  “老人家的雷法果然厉害,不知是不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五雷大法?”柏叶脸上的肌肉仍有些不自然地扭曲,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点含混。看来雷电的冲击并非只是肉体上的灼伤,恐怕大脑受到电击之后,也会产生相当的伤害。

  “呵呵……五雷法原来已经变成一个传说了啊?”无为子的笑声颇有些落寞。

  “老人家,可否告知名姓?我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柏叶嘴上说得谦恭,宇文却绝不相信他会这般甘于示弱。

  “贫道法号无为子!”

  “无为子?”柏叶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竟露出了一丝诡秘的笑容。忽然间,他双手低垂,十个指头的尖端都流出一缕红色细线,红线落在地上,竟似有生命一般开始跃动,在十根红线的牵引之下,宇文和无为子都感觉到地下有怪异的震动,不一会儿,柏叶与无为子之间的地面上出现了一片松动的浮土,泥土慢慢地拱将起来,仿佛下面藏有噬人的怪物,随时要从地下钻出来。

  宇文怕突然出现地陷,便想拉着无为子后退,可老人瞪了他一眼,仍是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

  “噗”地一声怪响,浮土中忽然跳出一个白色的东西,在空中翻滚了一周之后,竟落在了柏叶的面前。宇文定睛一看,那不过是一块白色的大石头而已。

  柏叶微微一笑,手指上垂下的红线就如小蛇一般紧紧地缠在这块白色石头上。

  “切!我以为是什么东西,原来是块石头,难道你要用石头来砸我老人家吗?”无为子嘿嘿一笑。

  “老人家不是说我阴阳道修行得还不错吗?我也不怕班门弄斧,献丑了!”柏叶的笑容一收,那块石头遍身红光一闪,竟变成了一只足有两人高的巨大白色猛虎!

  “式神幻兽!”宇文嚓地一下抽出虚灵长枪,护在了无为子的身前。

  猛虎发出一声破空长啸,露出有如长戟般锋利的利齿,柏叶站在猛虎身后笑道:“中国自古有四神兽之说,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我就用白虎来会会无为子老先生吧……”

  “好大的猫啊……办宠物饲养证了没有?没办证一样给你打了!”这关口了,无为子居然还有心开玩笑,宇文也开始佩服老人的豁达心态了。

  无为子拉开挡在身前的宇文,背着手向前走了两步,陡然间,他从身后拿出一张青色的符咒,宇文向来只见过黄色的符纸,还没见过青色的,不知老人又在玩什么花样。

  “你以为只有你家会养宠物吗?”无为子冷笑了一下,手指上夹着的青符突然自己燃烧了起来。无为子将尚未燃尽的符纸抛在地上,闷声低呼:“引!”

  半空中忽然响起一声长啸,这啸声竟让宇文产生了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张青符虽小,燃烧产生的烟雾却弥漫了好大一块地方。待到烟雾散尽时,地上居然现出一头怪异的猛兽!只见那猛兽也是一身斑斓花纹,形如猛虎,却长了一张凶恶狰狞的人类面孔,身形极其巨大,特别是那条有如路灯柱杆般粗细的巨尾,竟足有六七米长!

  不要说柏叶了,就连宇文也被这怪物的模样吓了一跳,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嘿嘿……让你见识见识上古魔兽――梼杌!”无为子大手一挥,那怪兽发出一声刺耳尖啸,如风一般向白虎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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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荒有兽名梼杌,浑身披毛,其状如虎,人面猪牙,尾长丈八,性凶逞恶,能斗不退!属性为木,破石岩,惧刚金!”眼见梼杌咆哮着向白虎冲去,宇文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兽灵谱》中对梼杌的描绘。

  式神白虎在柏叶的操纵下,面对凶猛的怪兽梼杌却毫不畏惧,只见白虎低吼一声,弓腰蓄力,抬起巨爪便向迎面而来的梼杌扇去。

  虎爪如钩,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弧形亮光,梼杌竟然不避不闪,硬承了白虎一击,锋利的爪子顿时在梼杌脸上拉出几条鲜血四溅的伤痕,让那本就狰狞的人脸变得更加可怖!可梼杌丝毫不在意是否受伤,飞溅的鲜血滑入它口中,更激得梼杌凶性大发,前冲之势并未有半点减弱!被虎掌扇得向右偏斜的头颅竟顺势探入白虎腭下,张开血盆大口,露出上下两排尖利獠牙,猛地向白虎咽喉咬去!

  白虎虽是式神幻兽,自身却同样有痛楚感应,在梼杌猛噬之下,不禁仰天长嚎!

  站在白虎身后的柏叶,由于白虎身躯的遮挡,只能看见梼杌脸上露出的两只眼睛,怪兽梼杌咬住白虎咽喉,那张人脸上的双目却紧盯着柏叶,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柏叶不禁浑身一凛,这梼杌岂止是一头怪兽,分明就是一个剽悍无匹的凶魔!

  柏叶不敢怠慢,双手相交,十指颇有节奏地舞动,仿佛在用无形丝线牵引白虎的动作。白虎顿时抡起双爪猛拍梼杌头颅的两侧,如利刃一般的爪尖更向梼杌的眼睛挖去!梼杌负痛闭眼,咬住咽喉的巨口不由得略微松了一松。白虎立刻抓住这个机会,忍痛猛地一甩头,硬生生挣脱梼杌的噬咬!梼杌从白虎咽喉处撕下一片带毛的皮肉,却不见鲜血溅出,那片皮肉反倒在瞬间变成了满口的沙砾……

  梼杌大怒,只觉得自己是遭白虎戏弄,未等白虎喘息,便又人立起来,有如一座小山般向白虎压去!白虎本是巨石化成,咽喉处那点损伤也无大碍,见梼杌袭来,也昂然仰起虎首,前爪腾空,两头巨兽顿时抱拥在一起,近身血战。

  双兽在这一抓一咬之间,虽是用野性兽类搏击的原始手段,却也各自显出攻守得法的巧妙。宇文虽然也经常见到玄罡兽扑的攻击方式,但玄罡倚靠的是身体的灵敏反应,走的是轻灵流畅,伺机而袭的路子,象梼杌与白虎这样大开大合,充满力量感的对决,却又难得一见了。

  几番错身,白虎与梼杌竟斗了个旗鼓相当,不过从上古魔兽与式神对决的角度来看,柏叶与无为子却是高下立判。柏叶驾驭幻兽攻击,消耗的却是自己的灵力,而且幻兽本身意识有限,一举一动都要阴阳师自己分心调控,实则更象一个傀儡。无为子招来的梼杌却是自有灵性的凶兽,无疑凭空多了一个帮手。就算无为子自持身份不去主动攻击被梼杌间接缠住的柏叶,双兽就这么盘肠大战虚耗下去,柏叶也终有灵力耗尽的一刻……

  见无为子气定神闲地站在远处抱臂观战,柏叶大概也十分清楚自己不宜久战,他微微沉吟,便果断地腾出右手,竟从右腿外侧抽出细长的赛施尔长刀,飞身加入双兽战圈。

  柏叶只用单手操控白虎,白虎的动作立即迟钝了许多,梼杌抓住时机,利爪接连打在白虎的天灵盖上,白虎被迫连退了好几步,就连额头上的那个“王”字也被撕得一片模糊。

  梼杌击退白虎,不禁发出一阵得意狂笑,没料到空中猝然飞来一刀,来势之快,竟已无躲闪的余地!

  柏叶借身体下坠之势,赛施尔长刀直向梼杌那张狰狞的人脸刺去!梼杌身形巨大,只来得及扭头侧首避过刀锋,长刀一下插入了梼杌的左肩。梼杌痛嚎一声,肩部肌肉立刻全力紧缩,期望能夹住刺入体内的长刀,阻碍刀锋继续深入。可那邪兵锋利异常,哪里夹得住?柏叶低吼一声,手中力量不减,赛施尔长刀竟一直深没至柄才停住冲势。

  宇文曾与上古魔兽交手,深知利用五行相克便可让魔兽遭受重创,梼杌属性为木,柏叶手中的邪兵属于金器,正是梼杌的克星!柏叶亲自上阵格杀,只怕梼杌要吃大亏,宇文不禁为无为子担心起来。

  “好刀!难道这就是你们所说的邪兵?”无为子向前跨上两步,两手屈食中二指,拇指压上并掐在无名指第一二节间的纹路上。

  “地雷诀!”无为子双手各自成印,猛地砸在身前的地上。

  柏叶一击得手,握住刀柄的双手就要用力向下推切,这一刀如果真是一推到底,恐怕梼杌的整条前肢都要被卸下来了。可无为子哪里会让柏叶轻易得逞,他掌下陡然现出的两道电光犹如巨蟒般顺着地面蜿蜒前行,刹那间便击中了四肢着地的梼杌,梼杌身上立刻闪现出一片蓝色电弧,梼杌体质奇异,并不怕雷电,可柏叶就没这么轻松了,他手中长刀插在梼杌体内,也因此变成了导电体,恰在此刻柏叶腾不出手来使用不动明王咒护体,现在双手接触到长刀的金属护手,柏叶顿时觉得全身一麻,心脏就象被人用重锤猛击一般,呼吸一下停滞住了,手上也无法再使出更多的力气。

  一旁观战的宇文不由得叫了一声好,无为子居然利用五雷大法与上古魔兽相互配合,巧妙地弥补了梼杌惧怕金质利器的弱点。

  见柏叶身受电击无力继续攻击,梼杌的那张人脸上浮现出一个狞笑,它身后那根又粗又长的尾巴猛地一摆,就如钢鞭般向柏叶全力抽来。柏叶眼睁睁看着那六七米长的尾巴迅猛地朝自己呼啸而来,只怕一下便可将自己打得骨断筋折!他只得抬起尚未完全失去知觉的双腿,踏在梼杌肩头尽力一蹬,借着这股后退的力量将赛施尔长刀从梼杌体内抽拔出来,然后在空中一个漂亮的后翻,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梼杌吃了柏叶一刀,虽然受伤不轻,却不妨碍行动,只是肩头痛楚引得它暴怒异常,挥起巨爪就向柏叶抓去。刚刚脱离电击,柏叶体内仍在气血翻腾,行动尚有些困难,哪敢硬接这力大无比的一爪?迫不得已,柏叶双手一合,本是呆立一旁的白虎突然一跃而起,跳到柏叶上空用肩背替他承受了梼杌的一击。白虎与柏叶的气息相通,柏叶势微,白虎也变得软弱无力,只听见“砰”地一声闷响,梼杌这一爪竟将白虎拦腰砸成了两段!

  白虎幻象一灭,只见梼杌面前顿时扬起一片飞沙碎石,烟尘四起弥漫,遮挡了宇文和无为子的视线。当梼杌胡乱挥舞着双爪驱散烟尘后,地上却只剩下已从中破开的两块白色巨石,柏叶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家伙逃得真快!”无为子立刻闭目运神,追踪柏叶的去向。可还没等他感应到柏叶的气息,宇文右侧球场边缘的一排大树下,突然传来一声女孩子的尖叫声!

  “啊?糟糕!”宇文听见这声尖叫,立马变得有些惊慌起来。

  柏叶再次从一棵大树后现身,但这次他竟然还从树后拖出一个女孩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那女孩居然是莫菲!此刻她的双手正被柏叶牢牢地制住,而那把寒光闪闪的赛施尔长刀也架在了她那纤细的脖颈上。

  “你……半夜三更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宇文显然有些气急败坏。

  “我……”莫菲平时再怎么口齿伶俐,现在也自知理亏,说不出话来了。

  “哟?你们认识啊?那就更好办了。”柏叶微笑着,将长刀又向莫菲的脖子贴紧了一些。

  “小家伙,没必要这么做吧?你不觉得你是在给真言宗丢脸吗?居然要拿一个女孩子来做挡箭牌!”无为子大手一摊。

  “呵呵……无为子老先生,丢脸总比丢命好吧?刚才我若不是逃得快,已经被你的魔兽梼杌打死了!”柏叶冷笑着答道。

  “嘁!看来你还不了解我无为子的为人吧?老道士什么时候受人胁迫过?这女孩和我又不沾亲带故,我可没有什么责任要救他!”无为子左手一举,他身后的梼杌立刻蓄势待发,随时会向柏叶扑去。

  可宇文却十分紧张莫菲的安危,他一把拉住无为子的左手,然后对柏叶高喊道:“放开她,什么都好商量!”

  “你搞什么名堂?难道这么小的女生也是你的相好?”无为子有些生气地瞪了宇文一眼。

  宇文无奈地抓了抓脑袋,低声对无为子说道:“这女孩子叫莫菲,是我的师妹,也是别离先生的外孙女……”

  “啊?”无为子一惊,高抬的左手又渐渐放了下来。

  “无为子老先生,我的要求不多,只要你答应从今天起的一周之内不再为难我,我就立刻放了这个女生!”柏叶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如平时那么沉稳,总有点呼吸不畅的感觉,毕竟他接连承受了两次无为子的五雷大法冲击,就算表面上看着无事,终究还是受了内伤。

  无为子双手叉腰,摇头长叹了一声,他身后张牙舞爪的梼杌立刻化成了一团虚影,迅速地消散了。这么一来,无为子便算是答应了柏叶,柏叶心中一喜,以无为子的声望与辈分,答应过的事情必然不会反悔。

  “去吧去吧……”无为子挥了挥手,“我本来也没打算要置你于死地,只是既然要过招,自然是越认真越好,今天晚上,我也算是活动了一下这把老骨头。”

  “多谢老先生!后会有期!”柏叶便如幽灵一般,突然就消失在莫菲身后的黑暗之中。人虽然已经看不见了,柏叶的声音倒还远远地传了过来:“宇文老师,别忘了我们的约定!明天见!”

  “宇文树学,记住了,这小子必然是你平生大敌!”无为子负手而立,神情极为严肃。

  宇文神情复杂地看着远处,那里只有一排隐隐约约的树木阴影,若论灵学修为,柏叶无疑比自己高出了一大截,下次见面,自己还能掌控大局吗?

  “宇文哥哥……”莫菲有些惭愧地走到宇文身边。

  “行了,没事了,下次千万别随便出来找我!”宇文本想板着脸教训莫菲两句,可话一出口,仍是变成了安慰的语气。

  “小丫头!长的挺可爱的嘛!半夜没事跑出来捣乱很好玩吗?”无为子弯下腰笑着对莫菲说道。

  莫菲一言不发地看了无为子一眼,她最讨厌别人把她当小孩,若不是见无为子是个老人家,差点又习惯性地对无为子翻了个白眼。

  “小莫!不要这么没礼貌!无为子前辈可是你外公的老朋友!”宇文不轻不重地训斥道。

  怕宇文真的会生气,莫菲才勉强地朝无为子笑了一下,叫了一声:“前辈好。”

  “嘿嘿……你这脾气和你外公年轻的时候差不多嘛,你外公现在身体可好?”无为子也不生气,继续笑呵呵地和莫菲说话,但莫菲已经扭转脸去,不再理睬他了。

  “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会睡在那个女人的家里去了?”莫菲突然开口问宇文,语气里颇有些气恼。

  “什么这个女人那个女人的?女孩子家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宇文神情有些尴尬地说道:“我和她只是同事关系,我昨天晚上喝多了,她才把我扶去的。”

  “哼!要不是你昨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我怎么会在半夜跑出来找你!我很愿意看你们斗法吗?”莫菲恨恨瞪了宇文一眼,居然转身就走了。

  宇文天不怕地不怕,拿这个性情乖张易怒的小师妹却是无法。只好学着无为子双手叉腰摇头叹气了。

  “你这个小师妹……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啊。”无为子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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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Jun 10th, 2007, 03:26   只看该作者   #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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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辈说笑了,我出道的时候,她才十五岁,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直到前几天我们才再次见面……”宇文苦笑道:“只是我这小师妹生来就有一种异能,小时候我们师兄弟几个陪她玩捉迷藏,别人都还罢了,不管我藏在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她都可以立刻把我找出来,等她又长大一些,就更加离谱,无论我身在何处,哪怕离她十万八千里,她都能十分准确地感应出来,可对其他人,包括她的亲人在内,她又没有这种感应能力……今天晚上她肯定是感应到我在球场,才一路找了过来……”

  “还有这等怪事……不过若真是如此,也难怪她会这样了,如果一个女孩生来就只对一个男人产生心灵感应,她无疑会把这个男人当成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了……宇文,你可要对她好一点。”无为子收起了笑容。

  宇文心情复杂,皱着眉点了点头。

  无为子将目光投向球场中心那断成两截的巨石,缓缓地说道:“之前你一直不肯说究竟遇上了什么麻烦,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宇文斟酌片刻,还是将关于邪兵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说了出来。

  “我在这所学校住了近十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里埋藏着这么怪异的兵器……”无为子不禁啧啧称奇。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知这些邪兵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惹得这两个难缠的异人千里迢迢找上门来,如果邪兵身后的秘密无害,他们又愿意拿着邪兵走人的话,我还真想把手里那柄克力士剑拱手相让……”宇文的言语间隐隐透出一股疲惫。

  无为子沉默不语,似乎某些事情正让他感到困惑。

  宇文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邪兵这件事,已经折损了许多人命在内,而直到现在,最后一柄邪兵仍下落不明,不知待到它现世之时,会不会又要掀起一阵血雨腥风……”

  无为子沉声说道:“既然事以至此,我也凑个热闹,助你一臂之力吧。”

  无为子答应帮忙,宇文无疑是如虎添翼,可一旦深入思考关于邪兵的事情,他便会有些心烦,宇文索性将话题岔开,说道:“前辈,你这召唤上古魔兽的符兽之术,威力着实不小啊……”

  “你是说那梼杌?大概你也知道,在古代传说里,梼杌与浑沌、饕餮、穷奇并称上古四凶吧。”

  宇文点了点头,只是听到浑沌二字,心里却另有一番滋味。

  “嘿嘿……不过这梼杌,其实并非真正的上古魔兽!”

  “啊?”

  “确切地说,梼杌与刚才那小子用石头幻化出来的白虎并无不同!”

  无为子突发怪论,让宇文不禁有些错愕。

  “春秋战国时期,鲁国的史书为《春秋》,晋国的史书为《乘》,而楚国的史书,就叫《梼杌》,传承至今,“春秋”二字,已几乎成为史书的代词,但你可曾想过,为何楚国会用“梼杌”二字作为史书之名?”

  宇文摇了摇头,饶是他饱读史书,也不可能事事明了。

  “唉……自古以来,“梼杌”二字,总是被人与嚣张凶恶联系在一起,其实它的本意却非常简单明了。《说文解字》有云:梼,断木也,杌,下基也。梼杌,不过是树木横着锯断之后留下的桩子……”

  “我明白了,树木锯断后留下的基桩上可看到一圈又一圈的年轮!有多少轮,便有多少年,楚国借用梼杌二字为编年史,实在太恰当不过了!”宇文恍然大悟,情不自禁地一击掌。

  “孺子可教!”无为子难得地称赞了宇文一句,“残杌千代木,廧崒万古烟。古楚有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艰辛创业岁月,也有问鼎周室的辉煌,岂会用凶恶的代名词来为国史正名?那些凶人凶兽的言论,不过是战国时北方诸侯对南方楚人的污蔑罢了。”

  宇文微微沉吟,开口道:“这么说来,确有此事,战国时秦楚交恶,秦人甚至作下《诅楚文》,称楚君之氏为“熊”,便是将楚人视同为禽兽了!”

  “不错!东方朔曾在《神异经-西荒经》中所描述:“西方荒中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犬毛,长二尺,人面虎足,猪口牙,尾长一丈八尺。扰乱荒中,名梼杌。一名傲狠,一名难训。”嘿嘿……也亏他说得这么清楚……而在《左传。文公十八年》又有所载:“梼杌乃颛顼的不才子,不可教训。告之则顽,舍之则嚣,天下之民为之梼杌。”这简直就是指桑骂槐!至于说什么梼杌源于苗语,意思是鳄鱼,而鳄鱼则是楚人的图腾等等言论,仇楚丑化之心堕于此,差不多就是等同放屁了,哈哈……”无为子说得兴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宇文为无为子的豪迈所感染,也不禁哂然一笑,可既然如此,刚才无为子所召唤出来的又是何物呢?

  无为子当然知道宇文心中想的是什么,便又接着说道:“东汉年间,正一教先祖天师张道陵云游四方,途经荆楚之地,又正值端午,感怀楚国大夫屈原命运多舛的同时,也为古楚受此言论污蔑而感到不公,便作法将一株千年古木的遗根化成了一只奇兽,形貌便依照神异经中所载,命名为梼杌。既然有人说梼杌扰乱荒中,那便索性扰乱一番吧!从此梼杌成为道家千年来代代相传的符兽,降妖除魔,无往不利!如今……却是传至我的手中。”

  原来魔兽梼杌竟还有这么一番来历,宇文顿感史海浩瀚,真假难辨。

  “唉……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无为子遥望夜空,即兴所咏的却是屈原所著《天问》的起始两句。

  “九天之际,安放安属?隅隈多有,谁知其数?”宇文也不禁感慨万分,同用《天问》中的名句回应。

  “宇文,这天下之事,常常是很难断定对错的,便如你我,也难免会随波逐流。你的师傅别离先生,是非观极重,可他却从未想过,他的人生准则也不是放之四海皆准,只是我已经无法说服他了,但愿你们这些做徒弟的,不会象他那样食古不化吧。”无为子突然扭头,目光炯炯地望着宇文。

  宇文对别离先生向来极为尊敬,可无为子这一番话,却自有一番道理,他的心中不禁微微矛盾起来。

  “其实说来,一切皆随心意所动,不受世间准则枷锁,又何尝不可?就算因此而被千万人唾骂,也未必就是你错了!至少你内心之中还可为自己鼓掌吧……你师傅一生信佛,却忘记了释迦牟尼出世时,还曾一手指天,一手指地,高呼“天上天下,唯我独尊!”呢。”无为子临风昂立,倒还真有一副我命由己不由天的气度。

  无为子的一派言论,竟触及了宇文内心深处,他不禁低首不语独自回味起来。

  “说到这符兽之术,其实惭愧,我也不过是从师祖手中接过现成的梼杌而已。但我从前有个徒儿,那才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他从我这里习得符兽之术后,竟耗费十年遍踏神州,还真让他寻得三只上古魔兽,并用符兽之术纳为己用!”无为子的语气中,似乎对自己这个徒儿颇为赞赏。

  宇文一听,顿时浑身一震,问道:“三只上古魔兽?”

  “是啊,这上古魔兽湮没多年,寻得一只已是不易,更何况三只?而且其中一只,便是位列四凶的浑沌!”

  无为子的话就如一个晴空霹雳,将宇文吓得汗毛都倒立起来了。

  无为子见宇文神色不太对劲,却不知他为何如此,不由问道:“怎么?你也见过浑沌?”

  “呃……没有……没见过……”宇文不自然地擦了一把额头,竟已是一头冷汗。

  “唉……只可惜我这徒儿,虽极有天赋,却偏执异常,不是个修道的料,十年前还俗之后,至今未有消息了……若能平凡度日,那是最好,就怕他心术不正,堕入魔道……”无为子摇了摇头,轻轻一叹。

  “原来如此……”宇文一颗悬吊着的心这才慢慢归位,片刻思忖之后,他便打算让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了。

  不经意间,天边已翻起了鱼肚白。无为子一夜未眠,却仍是精神抖擞,他见远处的大操场已可模糊看到轮廓,便硬要拉宇文与他一同早锻炼。

  宇文虽然宿醉未清,脑袋仍有些隐隐生痛,但他不愿在老头面前示弱,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陪老人慢慢地向操场跑去。

  无为子昨夜与柏叶一战,大概很是过了一把瘾,看来心情不错,一边跑,一边又哼唱了起来。可那发言吐字总有些模模糊糊的,宇文支起耳朵听了好半天,才扑哧一笑。老头一把年纪了,倒也还知道与时俱进,这次居然唱的是周杰伦的新歌――《本草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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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Jun 10th, 2007, 03:27   只看该作者   #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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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现在医院里喜欢把医生和护士的照片全都贴出来呢?难道我可以选长得漂亮的女医生和护士给我治疗?”丁岚站在医院的公告栏前面,正饶有兴致地观看那贴在玻璃框架里的每一张照片。

  “好像不能自己选医生吧……”唐考无精打采地瘫坐在公告栏旁的椅子上。

  “没得选干嘛还贴出来?”丁岚有些忿忿不平。

  “贴出来是让你看到你有多少分之一的机会碰上一个漂亮的女医生!”唐考说话时眼皮也没抬。

  “嗯……你这么说,好象也有点道理……”丁岚皱着眉毛摸了摸下巴,“就象赌场会把你能下注的数字都写在桌子上……”

  “你们两个不说废话会死啊?”方欣突然从公告栏后面绕行而出。

  “检查结果出来了吗?”唐考刷地一下站了起来。

  “不就是游泳呛了点水嘛,我早就说过没事,还非检查不可……”方欣甩了甩手上的体检单,看上去气色确实很好。

  “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是学生会的红人,学校怎么也得表示表示吧?换落难的是我,学校肯定拿一床草席把我一卷就扔后山了。”丁岚抱臂笑道。

  唐考忽然一脸严肃地对方欣说道:“溺水,会引起肺水肿和会厌痉挛性闭锁,或由于缺氧引起反射性抑制,使心跳、呼吸突然停止!”

  “神经病!说得这么可怕干什么?”方欣厌恶地白了唐考一眼。

  “嗯……其实我是想说……你现在没事了,我很高兴……”唐考那郑重其事的表情,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呃……”方欣的脸微微一红,抬手轻轻掩住了自己的嘴,竟不知该怎么答话。

  丁岚在一旁看着二人,不由淡淡一笑,说道:“既然有死里逃生的感觉,不如我们找地方喝两杯庆祝庆祝?”

  “好啊好啊!在医院躺了一晚上,害我一直没吃东西,饿死了!”方欣欣然同意。

  三人出了医院,就近找了一家还算清净的饭馆。方欣确实是饿坏了,一个人就几乎干掉了一整条松鼠桂鱼,唐考虽然也从昨天晚上开始就没吃什么东西,但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只是不停地端起杯子,接连喝下好几杯啤酒。

  丁岚察觉唐考心情有异,便偷偷在桌子下面踢了他一脚,又使了个眼色,唐考却不理睬他。

  “啊……总算缓过气来了!”方欣吐出最后一根鱼刺,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在唐考与丁岚的面前,方欣向来用不着保持什么淑女形象。

  “昨天出事那会儿,你看见天上掉下来的吊灯了吗?”唐考假装漫不经心地牵出了话题。

  “嗯……说实话,天上落吊灯都是你们说的,我其实完全没注意到,就是游着游着,觉得周围变得好吵闹,然后身边冒出一个漩涡,我哗的一下就被卷进去了,感觉就象掉进了正在运作的洗衣机……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还来不及闭气,呛了几大口水之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方欣现在回想起来,多少还是有些后怕。

  “唉……你知道是谁救了你吗?”唐考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告诉方欣真相。

  “救了我?把我从水里拉出来的不是温雅老师吗?”方欣有些诧异地看着唐考。

  “那个漩涡是有人制造出来的,目的就是要把你从吊灯下拉开,如果不是那个人,你肯定已经被砸中了!”

  “啊?漩涡也能制造出来?”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我相信是他出手救了你,因为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念咒……”

  “他?他究竟是谁啊?”方欣急了。

  “救你的人,是柏叶伸宏……”唐考实在不愿意提起这人,“也许……你该去感谢一下他。”

  “是柏叶救了我?”方欣惊讶地张大了嘴。

  唐考点头应道:“嗯,我离泳池较近,也看得比较清楚,水里不但有漩涡出现,还冒出一条龙形水柱与吊灯撞了一下,才抵消了不少吊灯下坠的势头,这肯定不是自然的力量!”

  “我总觉得吊灯的坠落不是一个偶然的事故,多半是奥斯丁这狗杂种又出手了!不然哪会这么巧?怎么看都是朝着方欣来的。”虽然丁岚并没有在现场,但他的直觉却是正确的。

  “很有可能,事故之后,本来都在游泳馆里的宇文老师,奥斯丁和柏叶三人全都不知所踪,三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柏叶恐怕与那个奥斯丁一样,都是身怀绝技的异人,我现在很担心宇文老师了……”唐考有些烦躁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丁岚把手一摊,“你我都是普通人,宇文老师又从来不教我们哪怕一丁点功夫。”

  “普通人就没有用吗……”唐考的脑海里浮现出射中隋凌的那一箭。

  “如果真的是你们说的那样,柏叶救了我,那他就不是一个坏人啊!”方欣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恢复正常。

  “大小姐!你还以为是小时候看电影啊?这世上只有好人和坏人两种人吗?”丁岚忍不住笑了起来。

  “可柏叶……”方欣正要申辩,丁岚腰间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丁岚接通手机嗯嗯哦哦地应了一阵,挂掉之后,低声对席间另外二人说道:“宇文老师叫我们立刻去他的宿舍,莫菲已经画出了第二张画!”

  ******

  莫菲先后所画的两幅素描都被宇文并排贴在墙上,与第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画面上的场景从室外的长廊转移到一个宽阔的大厅之中。第二幅画上的人物共有四人,唐考他们一眼望去,就可轻易地辨出,其中三人就是第一幅画上的三个外国人,衣着都没有什么变化。而多出来的第四人处于画面正中,面容俊秀,身材修长,身着一件深色圆领长袍,头戴无翅乌纱帽,腰间挂佩一个鱼形小袋,穿的似乎是唐朝官服。

  不过最吸引几个年轻人视线的,却是那三个老外手中各自拿着的兵器。画面左方的波斯胡人手中倒提一柄细长弯刀,一看就是唐考他们最熟悉的那把赛施尔长刀。胡人面前竖立着用细绳捆绑成扎的五六枝粗壮毛竹,看他那收刀立势的样子,好像刚一刀斩过毛竹,脚边地上还四处散落了几个削断的竹头。

  而在画面右方的日本人,正将一件长兵器猛地刺入一个箭垛,那木纹箭垛足有四人重叠的厚度,却被长兵一击贯穿,后面露出一截酷似日式长刀的刀尖。

  至于那个身披长袍却露出两条毛腿的古怪男人,此刻正站在身着官服的中国人旁边,左手高举一把短剑,右手横握一把厚重的唐式大刀,看那架势,竟似要用短剑去斩切大刀!

  莫菲的画栩栩如生,就连这四人的神情也可看得分明。那三个老外虽然各自都在做不一样的事,却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沉稳模样,唯独正中这位中国官员,目光一直注视着身旁老外,神情间颇有些阴郁。

  “他们……都在做什么啊?难道是在炫耀自己的兵器?”方欣只觉得面前这幅素描十分古怪。

  “嘿嘿……我倒觉得这是一场兵器展示订货会,那个中国官员就是来搞招标采购的。”丁岚所说听起来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唐朝的时候中国会要向外国人买兵器。”唐考否定了丁岚的说法,“还是听听宇文老师的意见吧。”

  “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这里,关于这幅画,我和你们一样,也没什么头绪。”宇文抓了抓脑袋,面露难色,“我现在大概能确定的,就是这些老外手上的兵器全都留在了咱们中国。画上那个日本人用的兵器,我昨天已经见到了,是一把长柄十字枪,现在落在奥斯丁的手上,而波斯胡人所用的赛施尔长刀却是被柏叶从隋凌的手中夺去。而这副画的视角拥有者,虽然我们看不见他,但他应该就是克力士剑最初的主人!”

  唐考他们都不知道昨天所发生的事情,自然对宇文说的话惊讶万分。宇文只得又简单地将自己追逐奥斯丁的突发情况和半夜无为子与柏叶的一场大战说了一遍,不过自己醉倒在温雅老师家中的事情,宇文却是统统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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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Jun 10th, 2007, 03:28   只看该作者   #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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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本已是唐考丁岚崇拜的对象,现在又听说无为子可以轻易击退柏叶,更加让他们肃然起敬,可在学校里居然还藏有这么一位厉害人物,也实在大出两个年轻人的意料之外了。幻想了一番无为子的仙风道骨,两人不禁悠然神往。

  “如果老师连十字枪也见过了,这岂不就是一直没有露面的最后一把邪兵?”丁岚指了指画上古怪男人所持的短剑。

  “没错,不过在莫菲的画上并不能看出这把短剑的明显特征,所以还无法判断这究竟是什么国家的兵器,仅能从比例上来看,感觉这柄短剑的长度不会超过三十公分。”

  “才三十公分?没比匕首长多少啊?画上这人居然想用它去砍那么厚重的大刀,估计不折也得留个大豁口。”丁岚实在无法相信画上这柄短剑的威力。

  “说不定这真是一把削金断玉的宝剑呢?就象《鹿鼎记》里面韦小宝用的那柄匕首一样。”唐考颇认真地说道。

  “嘁!武侠小说里面的东西你也拿来说,现在他们写玄幻小说的,里面出现的刀剑估计连地球都可以剖成两半,你信不信啊?”丁岚对唐考举证的例子大为不屑。

  “唉……最近出了这么多怪事,我还有什么不信的,早就全身心沉沦到封建迷信里面去了。”唐考的一声长叹,倒把方欣逗笑了。

  从唐考他们进门时起,莫菲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端着一杯热咖啡没说话,似乎对宇文的分析漠不关心,大概是在休息恢复作画损耗的元气。为了吸引莫菲的注意力,丁岚便故意开始胡说八道起来:“画正中这个中国官员,也不知是什么级别的,看他一脸苦闷的样子,莫非被这几个卖刀的老外强买强卖了?”

  “自唐朝起,便以官服颜色来区分级别,可惜莫菲画的是铅笔素描,没法看出他这件官袍是什么颜色。”丁岚的胡说没有吸引到莫菲,倒引得宇文多想了一层。

  一声不吭的莫菲突然放下手中的咖啡杯,起身走到丁岚的身旁,丁岚见她来得突兀,还在想她是不是又要开口损人。可莫菲看都没看丁岚,只是瞥了一眼墙上的画,开口说道:“我虽然记不起刚才究竟看见了什么,但这人身上的衣服我是顺手涂了几笔的,照我平时的习惯,这种程度的铅笔涂抹,应该代表的是红色。”

  “红色?”宇文象是想起了什么,“唐朝官服,三品以上为紫袍,佩金鱼袋,五品以上为绯袍,佩银鱼袋。绯色,就是红色,画上这位官员,至少也是个正五品官,少监一级的了。”

  “五品官?呵呵……差不多相当于现在地方级别的市长,官职也不算太小了。难道还真象丁岚所说,是个管理外资投入项目的?”唐考不由得一笑。

  “看这场面,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他们也许是在比试各国兵器的锋利程度,看哪一个国家铁器冶炼锻造的技术更胜一筹。唐朝时期的外交颇为开放,这种技术交流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宇文的思考略微深入了一些,“不过现在线索有限,我们只能等莫菲画出后面的作品,才能知道更多关于邪兵的事情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还是为明天的邪兵交换做准备!柏叶和奥斯丁两人,恐怕是各怀其心……”

  方欣从宇文的口中得到证实,知道救了自己的人确实是柏叶,心中不由五味杂陈,虽然自己并不喜欢这个日本年轻人,可如果下次见面,还是应当好好感谢一下才对,但现在又听说柏叶与奥斯丁二人要做什么邪兵交换,似乎站在了宇文老师的对立面,这番感谢的话,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说了。

  “宇文老师,他们两个搞这些花样,真实目的会不会还是想要你手中的这柄克力士剑啊?”唐考的担心也不无道理。

  “嗯,其实,他们已经动手了。昨天晚上玄罡一夜未眠,就是留在宿舍中守护着克力士剑。”宇文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趴在窗台下打盹的玄罡,脸上不禁露出愧疚的神色。

  唐考见宇文神情有些异样,正觉得奇怪,突然发现宇文老师的家里有点变化。刚才自己一进门就把注意力放在了画上,竟没注意到四面白墙上到处都是利器划过的斩痕!而客厅里不多的几件家具,也全都变得缺角少腿。方欣和丁岚见唐考目光怪异,也跟着环顾四周,仔细一看,屋里居然四处都有搏斗过的痕迹!

  “唉……”宇文长叹一声,说道:“昨夜我贪杯误事,彻夜未归,到了下半夜,竟然有人潜入了宿舍!所幸玄罡机敏,知道方欣出事去了医院,没有回工作室,它便赶回宿舍整夜看守邪兵,见有人潜入,就与那夜行人大战了一场。我昨夜一直在与柏叶纠缠,想来那位知道我不在家就乘虚而入的梁上君子应该就是奥斯丁,防不胜防,我还是中了声东击西之计。今晨我回到家中,奥斯丁已经不见了,虽然家里打坏了不少东西,难得邪兵居然安然无恙。”

  听说玄罡曾与奥斯丁正面交锋,丁岚唐考都吃了一惊,方欣更是立刻跑到窗台下,探手去抚摸玄罡,看它是否受伤。

  “大概昨夜奥斯丁在客厅和卧室遍寻不着,便怀疑邪兵已被藏在我的身体之中。加上玄罡一直缠斗,他也无法分心细想,打伤玄罡之后,他就匆忙逃走了。”宇文接着说道。

  听宇文这么一说,唐考和丁岚都暗叫侥幸,可能奥斯丁也没料到克力士剑会被宇文大大咧咧地扔在卫生间的浴池里,邪兵才躲过了这一劫。

  “啊!”方欣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刚才她顺着玄罡的脊背抚摸,手上居然变得湿润粘连,抬起手来一看,竟然满手是血。惊魂未定的方欣透过玄罡身上的长毛,发现它背上被人用刀划出一条足有四十公分长的刀痕,伤口处深可见骨,方欣手上鲜血就是从这伤口处抹来的。

  “怎么不送玄罡去医院啊?”方欣焦急万分。

  宇文摆了摆手,说道:“不用担心,玄罡体质非凡,躺上一天就会痊愈了。”

  “是吗?”三个年轻人都半信半疑地看了宇文一眼。

  莫菲也点了点头,证明宇文所说并非虚言。

  “奥斯丁下手狠辣,手中又有邪兵相助,十字枪可刺可勾,本就十分难防,玄罡虽然神勇,在搏斗中还是浑身上下都挂了彩,特别是后背上中了一记十字枪的倒勾,几乎拖断了它的脊椎,饶是玄罡钢筋铁骨,那时也已经站不起来了,奥斯丁重创玄罡之后,以为它定是活不成了,便从容逃走。可他不知玄罡拥有超强的愈伤能力,我清晨归来,它就已经能够勉强自行站立。方欣现在所看见的伤痕,其实已经愈合许多了。”话虽这么说,但让玄罡孤身犯险,宇文现在还是十分后悔。

  “这个混蛋,以后一定要他血债血偿!”方欣心痛地抚摸着玄罡的脑袋。

  宇文冷哼一声,说道:“虽然玄罡受创,但奥斯丁也绝不会毫发无损,我看玄罡尖牙上染有血迹,想来他也没能完全躲过玄罡的利齿,如果玄罡攻击的是他的手腕,奥斯丁的战斗力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唐考走到白墙边,伸手去摸墙上那道道枪痕,隐约可以想象出昨夜的一番凶险,幸好宇文的房间狭小,奥斯丁所用的长枪不能完全施展开来,若是在空旷的地方,让他发挥出远程攻击的优势,只怕玄罡会伤得更重。

  “宇文老师,你说他们请你明天去做邪兵交换的中介,可今天他们就已经忍不住先后动手了,明天那次见面,岂不是一场鸿门宴?你还是不要去了吧!”眼下形势严峻,丁岚也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

  “我既然已经答应下来,就不会食言,你们放心吧,无为子老先生会陪我一同前去的。”宇文表明上平静,内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有一件事情,他始终觉得奇怪。

  在与隋凌交手时,宇文曾经充分地体会到邪兵的威力,一个普通人借用邪兵的力量,就可变成一个难以对付的超人,隋凌幻化出沙马加速的那一击,险些就要了宇文的命,实在让宇文记忆犹新。可为什么柏叶在与无为子的那场交锋中,柏叶只是将赛施尔长刀当成一把普通的锋利武器来使用呢?

  众人命运的前行,正朝一个谁也无法控制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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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叶与宇文约定的这一天,宇文下午正好有课。

  在讲完了预定的课程之后,离下课大约还有五分钟,宇文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朗声对台下的学生们说道:“大家都知道,我们学校是有自己的考古研究所的,在校博物馆里,陈列了许多研究所的老师们考古挖掘的成果,根据课程的需要,学校为我们安排了参观校博物馆的机会,这也算是一次难得的课外活动吧,希望同学们积极参加!”

  台下响起了一阵小小的议论声,学校里那栋有些古旧的博物馆,一向是不对外开放的,学生们平日不论何时从馆前经过,都是大门紧闭,仿佛那里早已被废弃。也不知里面放了些什么宝贝,听说只有贵宾来访,学校才会派专人陪同参观。

  “具体的时间安排在后天下午三点,同学们请准时到博物馆门前集合等待!”宇文在补充活动时间的时候,他的视线却不经意地扫过坐在最后一排的两个外国学生。

  柏叶仍象往日一样,在埋头记录着什么,而奥斯丁却抱臂靠在椅子的靠背上,神情肃穆地望着宇文。宇文注意到,今天这一整节课,奥斯丁都没有动过笔,莫非他的手真的被玄罡所伤?

  “宇文老师,你和我们一起去参观博物馆吗?”一个女学生突然举手问道。

  “请放心,我也会和你们一起去的。”宇文说话间,目光仍是注视着柏叶与奥斯丁,“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嗯,宇文老师一定要给我们讲解博物馆里的藏品啊!不然我们都看不懂的!”那女生说话的口气已经近乎在撒娇了。

  宇文苦笑了一下,博物馆藏品的名录与介绍,自己也是今天才从系主任那里拿到,如果要给学生们做讲解,还得腾出时间来看看才行啊。

  “哎,同学们安静一下!”方欣也站起来拍了拍手,“我这里先说明一下,后天参观博物馆,学校要求我们穿上一次性塑胶鞋套才能入内,所以买鞋套的钱需要从班费里扣除……”

  方欣话音未落,学生们全都发出了一阵嘘声。

  “这样吧,买鞋套的钱,我来买单就是,你们只管准时到场就行,现在下课!”宇文微笑着说道。

  “好啊!宇文老师真是个好人!”学生们一下鼓起掌来。

  方欣等学生们散去大半,才走到宇文的身旁,低声嗔道:“一副鞋套才两毛钱,这是我见过的最廉价的收买人心了。原来宇文老师也和唐考那家伙一样,好人都被你们做了,尽落得我来做坏人!”

  宇文淡淡一笑,说道:“我也只有这么一点闲钱做那么有限的一次好人了,你连这么一个机会都不想给我啊。”

  “又是哪个长舌家伙在说我的坏话!”唐考突然出现在方欣的身后。

  “谁说你的坏话了?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嘛,上次交论文,你把我的论文偷偷拿过你的哥们抄,结果好人你做了,老师查下来,放任抄袭的坏人却是我!”方欣一生气,便抬手在唐考胳膊上拧了一把。

  唐考抱着胳膊呲牙咧嘴地说道:“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你记得这么清楚干什么?”

  “不记清楚怎么行?这都是你欠我的,以后你得一件一件的还我!”看唐考一副狼狈的模样,方欣想板起脸来,眼里却掩饰不住露出了笑意。

  “好了好了,床头打架床尾和,方欣你别急,你们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唐考欠你什么,慢慢还吧。”丁岚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心怀不轨地在这里搅浑水。可惜他这一番话,却是同时换来了方欣与唐考的拳头。

  宇文每次看到这几个活泼的年轻人,总是会感到一种没来由的放松,只是偶尔内心深处也会咯噔一下,想起自己其实也不过比他们大上了十岁……

  正在此时,随着最后一个与事无关的学生走出教室,柏叶与奥斯丁也慢腾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这两人一起身,教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众人全都一言不发,望着两个外国学生缓步走向讲台。

  说话之前,柏叶仍是先礼貌地向宇文鞠了一躬,无论何时,日本人总是不愿失了礼数。柏叶直起身子时,曾有意无意地望了方欣一眼,方欣的头却转向了另一边,柏叶神情微黯,眼帘便低垂了下来。

  其实方欣并非是在躲避柏叶的目光,她只是在害怕柏叶身旁的奥斯丁而已,方欣实在无法相信,这人曾经三番五次地追杀自己,在奥斯丁那张完美无瑕的英俊面孔下,仿佛隐藏着一个冷血恶魔……

  “宇文老师,今天晚上十点,我们在学校暂停施工的综合教学楼那片工地上见面,如何?”柏叶一开口,唐考和丁岚都暗暗吃了一惊,那片工地不就是易南行私下拘押张月晨的地方吗?现在回想起那天夜里的情景,仍有些心惊肉跳。

  “好的,我会准时到场,希望两位不要失约。”宇文一边说话,一边将讲台上的课本收拢在一起,神态颇为自然,就好像柏叶是准备请他去共进晚餐。

  “既然只是我们和宇文老师之间的事情,你们几位……就不必跟随老师到场了吧?”奥斯丁突然开了口。

  唐考没想到奥斯丁会与自己说话,愣了一下,才答道:“我们可以不去,可如果你们胆敢对宇文老师不利,我们就会随时报警!”

  “报警?呵呵……”奥斯丁冷笑了起来。

  “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无论以前发生了什么,至少今天晚上,我们只是诚心请宇文老师去帮我们的忙。”柏叶见气氛有些紧张,赶紧向唐考解释道。

  “帮忙?你们若是诚心要老师帮忙,为什么昨天晚上……”唐考突然想起受伤的玄罡,情绪一下激动起来,正要破口大骂,宇文却对他摇了摇头,用目光示意唐考冷静下来。

  在邪兵出土之地做邪兵的交换,宇文其实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可他似乎找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毕竟他也希望能在人员众多的大学里找到一个完全不会有外人经过的地方,相比之下,停工的工地倒不失为一个选择。

  只是两个老外不愿有外人在场,又如何请无为子老先生压阵呢?

  ******

  入夜,天空中落下一层细微的雨雾,废弃的工地上,宇文和玄罡孤零零地站在塔吊的一旁,远处教学楼里溢出的灯光,勉强让宇文看清了眼前的一切,那些歪倒在地上的手推车,早已生锈的脚手架,横七竖八堆叠在一起的钢筋,全都带着几分金属的冰冷……倒是细雨和着秋风扑在宇文的脸上,竟有三分温润的感觉。

  现出才九点,离约定的时间尚有一个小时,宇文带着玄罡提前到场,是怕工地里被人设下了什么圈套,只是现在看来,四周似乎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雨稍微变大了一些,宇文目所能及的区域也在雨帘中变得模糊起来。玄罡蹲坐在宇文身边,一直处于闭目养神的状态,突然,它的尖耳朵左右旋动了一下,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宇文抹了一把脸上集聚的雨水,眯缝着眼睛向吸引了玄罡注意力的方向望去。

  “嚓……嚓……”有人踩着泥泞的路面接近了。

  一个身披黑色长风衣的人影慢慢出现在宇文的面前,那人在行走间不时侧脸看了看两旁,虽然宇文还看不清来人的相貌,但从那人侧脸时露出高挺的鼻梁轮廓上,认出来人正是奥斯丁。

  “柏叶呢?没和你一起来?”宇文看了看奥斯丁的身后,确认了他是一个人来的。

  奥斯丁耸了耸肩,颇不以为然地说道:“日本人说是十点来,绝对不会在九点五十九分出现,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谓的礼貌吧。”

  宇文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然后从裤兜里摸出一包骆驼牌的香烟,弹出一只递给奥斯丁,奥斯丁看了一眼,摆了摆手,竟从风衣兜里拿出一包本地少见的苏烟,拆封后送到宇文的面前,闷声闷气地说道:“还是抽我的吧。”

  宇文有些讶异,没想到奥斯丁会喜欢中国的香烟。但看看自己手里的骆驼,又释然了,便自然地在奥斯丁手里抽出一支苏烟,起火点上。

  宇文与奥斯丁两人都身形瘦长,在这阴雨霏霏的夜晚一同站在安静无人的工地里抽烟,若有人望见,定会觉得这场面透出三分诡异。

  奥斯丁几乎抽完了一支烟,不经意间一低头,才注意到宇文身旁的玄罡。玄罡一直目光冰冷地盯着奥斯丁,见奥斯丁终于看见了自己,它便猛地一呲牙,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奥斯丁一见之下,不禁浑身一震,立刻不自然地将右手塞回了衣兜里。他怎么也没能想到,前夜被他用十字枪重创几乎只剩下半条命的大犬,今天怎会又生龙活虎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宇文见奥斯丁的神态有些失常,当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宇文不禁微微一笑,也不挑破,从口里吐出一个烟圈之后,平静地问道:“来中国几年了?”

  奥斯丁微微一怔,答道:“算上在北京进修那几年,至今差不多快五年了吧。”

  “五年了……觉得中国怎么样?”宇文就好像在与奥斯丁拉家常。

  “很好,虽然也有许多穷苦人,但至少……没有战争……”奥斯丁忽然仰起头看着天空,可那雾蒙蒙的雨夜下,天空里什么也看不见。

  宇文一愣,忽然想起,以奥斯丁的年龄来看,他的童年时期恐怕恰好经历了那场有名的两伊战争,如今他的故土又险些爆发另一场双方实力悬殊的战争,虽然近期局势变得缓和,危险的信号却还没有完全被解除……也难怪奥斯丁会发出这样的喟叹,他的四周都是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中国人,恐怕没有谁能体会到这位异乡来客的心情。

  “你们琐罗亚斯德教的教众,现在应该所余无几了吧?”宇文并非在轻视奥斯丁,他所说的倒也是实话。琐罗亚斯德教虽然曾经贵为古波斯国教,可自从亚历山大大帝征服波斯之后,琐罗亚斯德教的经典教义大多都被马其顿人焚毁,传教之路顿时元气大伤,后来阿拉伯人占领了中东,在伊斯兰教的排斥下,琐罗亚斯德教只好被迫东迁,部分通过西域传入中国,部分传入了印度,在中国的近千年里,几度复兴,又几度被禁,最终仍是湮没了,据说现在只有在印度还有少量村落信仰这种崇拜火焰的宗教。宇文自然十分好奇,面前这位琐罗亚斯德教的“不净人”,又是如何走到了现代社会之中?

  圣域虽然已被异教徒所侵占,可我们琐罗亚斯德教的火焰,是永远不会熄灭的。”奥斯丁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宇文。

  “莫非你还想光复圣教不成?”宇文不禁一笑,眼前的奥斯丁让他想起了金庸小说《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可他的笑容却在瞬间凝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突然出现在宇文的脑海中――难道奥斯丁认为邪兵所拥有的力量,会巨大到能够帮助琐罗亚斯德教重新夺回往日的荣光?可无论怎么看,那把赛施尔长刀也就是一把单纯的杀人利器而已,在高科技统治的现代社会里,还能有什么作为?

  奥斯丁将手中烟头扔在地上,又用脚碾了一下,颇严肃地说道:“宇文老师,你真的以为琐罗亚斯德教现在已经变得势微了吗?其实现在许多印度富豪,都是信奉琐罗亚斯德教的。印度的教徒一直财雄势大,在孟买占据了很大的经济势力,就连著名的“塔塔财团”,也是在本教的控制之下。”

  宇文闻言不禁心头一凛,塔塔财团至今已有百年历史,是当今印度第一大财团,拥有近百家子公司,总资产竟占印度国民生产总值的2%,如果琐罗亚斯德教真有如此有力的财团支撑,那确实不能算是势微了。

  就在宇文半信半疑之间,奥斯丁又接着说道:“就在十八世纪七十年代,身处印度的本教教众还借助了葡萄牙人的力量,以澳门为跳板,在与中国南方沿海做贸易的同时,再度将圣教传入了中国!澳门历史上著名的怡和洋行老板威廉,就是琐罗亚斯德教的信徒。香港开埠之后,本教教众又以敏锐的贸易眼光逐渐迁移至香港,另一位教徒摩地先生(Hormusjee。Mody),就是创办香港大学的最重要捐款人。不过我们现在对外都没有再用琐罗亚斯德教的名号,而是改用俗称的白头教。现今港澳地区琐罗亚斯德教的事务,都由港澳白头教联合会负责,我到中国留学,也是在他们的安排之下成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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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头教虽然没什么名气,但宇文也是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这背后的根源,竟全部指向一个世人都以为早已湮没的古代宗教,这琐罗亚斯德教如此低调行事,难道真是想掩盖其复兴的野心?

  “现在印度商界中享有声名的人,大多是帕西族人,塔塔财团的创始人贾姆谢特吉•塔塔,就是帕西族的,其实帕西(Parsi)二字,就是波斯人(Persians)的意思!他们全都与我一样,是古波斯人的后裔!”说到最后,奥斯丁突然握紧拳头振臂一呼,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气势,他身上那件黑色的风衣,竟在雨中哗地一下飞扬开来。

  听到奥斯丁一番极具震慑力的话,宇文心下也不禁骇然,可脸上却丝毫没有露出畏惧的神情。

  奥斯丁见宇文神色凝重,半天没说话,便笑道:“宇文老师,大神阿胡拉。玛兹达创造出来的圣火,是一直燃烧在我们心中的。”说完,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嗯?奥斯丁,我怎么觉得你今天话说得挺多,和平日沉默寡言的样子大不相同。”宇文微笑着摸了摸身旁玄罡的脑袋。

  “呵呵……我不说话,只是因为我不喜欢说谎话而已。”

  “难得你今天打开了话匣子,可否实话实说,这几件邪兵的背后,究竟有什么秘密?”宇文突然逼近了奥斯丁。

  奥斯丁望着宇文的脸,沉吟片刻之后,才缓缓说道:“宇文老师,我尊敬你是黄泉引路人,不会说欺骗你的话,但关于邪兵……我只能告诉你,在七年前,伊朗考古学家在一处阿巴斯王朝时期的遗迹中,挖掘出一份记载了一次遥远的流亡的文献。”

  “遥远的流亡?”

  “对,是一个当时的下层奴隶,曾跟随一个波斯商队出行去中国,后来却独自一人从中国流亡回来,之后他写下一份回忆录。在这份回忆录中,他提到了自己的主人――一个阿巴斯王朝有名的骑士,把自己的生命和战刀一起遗落在遥远的中国……”

  “战刀?难道就是柏叶手中的那把赛施尔长刀?”

  “目前看来,无疑就是这把刀!”

  “可中国这么大,你们怎么能这么精确地找到当年那个骑士死亡的地方?”

  “记录中还有比较详细的地址记载,所幸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近两千年来名称都没有改变过,凭借那地名的发音,我们可以轻易地找到了这里,并锁定了一个大概的范围。”说到这时,奥斯丁突然有些恼怒地捏紧了拳头,“可恨那无孔不入的日本间谍,竟然收买了伊朗考古界的两个败类,盗走了那份文献,我们只来得及复制了文字的副本,一个关键地点的图示却没有及时复制……”

  “莫非那个关键地点,就是埋藏邪兵的具体位置?”

  “嗯……确实如此。”

  “原来是这样!”宇文顿时醒悟过来,抬头看了看四周这片工地,“难怪日本人要投资与S大共同修建这所综合教学楼,原来就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了邪兵埋藏的具体位置!嘿嘿……只是他们处心积虑等到今天,学校才开始改建这栋老楼,又好不容易将地基挖到那样的深度,距离邪兵已经相当的接近,却被无心的易南行抢了先!”

  “也就是因为那个易南行,搞得现在阴差阳错,我拿到了日本人的十字枪,而柏叶却拿了古波斯的赛施尔长刀……”奥斯丁似乎对此很难接受。

  “奥斯丁,你说实话,你们拿到这些邪兵,究竟有什么用途?我可不相信你能仅凭一把赛施尔长刀就可以重振琐罗亚斯德教。”宇文再次追问这个关键的问题。可奥斯丁摇头说道:“我不想说谎,但也不想回答你的问题。”

  “那你告诉我,今天我帮你们两人做了邪兵交换之后,你是否会立刻离开S大,离开中国?”宇文无奈之下,只好换了一种询问的方式。

  奥斯丁思忖良久,摇了摇头。

  ******

  与此同时,在工地外围的另一端,方欣正小心翼翼地躲在一辆停放在路边的轿车背后,而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唐考和丁岚提着一台摄像机和一架折叠梯,正站在工地围墙下四处张望。

  两个男生张望了片刻,确定四周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之后,便迅速地将折叠梯架在围墙边,两人一先一后,很快翻过了围墙。

  方欣悄悄探出头来,却发现丁岚将折叠梯也收到了围墙里面,她心中一急,正要追上前去,身后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方欣一回头,拍她的人竟然是柏叶。她啊地叫了一声,本能地向后连退了两步,可接下来的时间里,方欣竟不知该逃走还是该留下了。

  柏叶轻轻咳嗽了一下,微笑着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方欣扭头看了一样围墙那边,唐考和丁岚早已不见踪影了。“我没干什么,出来闲逛一下。”

  “外面还在下雨,你又没带伞,为什么不早点回寝室休息呢?”柏叶的眼神里,却是一份情真意切的关注。

  方欣踌躇了片刻,赶紧对柏叶鞠了一躬,说道:“那天在游泳池,多谢你救了我!最近一直没有机会去给你当面道谢,很不好意思!”

  “一件小事而已,不必这样……刚才我看见唐考他们翻过了围墙,是不是他们不带你进去啊?”

  “呃……是的……他们说可能会很危险。”方欣回答之后,才蓦然想起,唐考他们要防备的,不就是面前这人吗?

  柏叶沉吟片刻,突然正色说道:“方欣,有句话,我一直想对你说。”

  “啊?这……”方欣见柏叶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只道是柏叶要向自己表白,心中顿时一片慌乱。

  柏叶顿了一顿,说道:“方欣,我希望你以后还是离那位宇文树学老师远一点!他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人!”

  “什么?你胡说什么?”方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比柏叶说出“我爱你”三个字更让人难以接受了。

  “宇文树学……他是一个黄泉引路人!”

  “黄泉引路人?”

  “嗯,法术界向来有这样的传言,黄泉引路人,行走于阴阳两界的灰色地带,自古以来,便被称为不祥之人,每当有黄泉引路人出现的地方,必会引起血光之灾!”

  “你胡说,宇文老师这么好一个人,怎么会引起什么血光之灾?”方欣连连摇头,只觉得柏叶在自己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

  柏叶有些痛苦地低下了头,说道:“我有必要说出这样的假话吗?象宇文这样的黄泉引路人,如果形势需要,他们就连自己的朋友也可以随时牺牲!”

  “你和宇文老师有仇吗?为什么要这样污蔑他?”方欣极为生气,若不是柏叶救过她的命,她几乎要转身顿足而去了。

  “有仇?哼哼……我和他确实有仇……而且是杀父之仇!”柏叶猛地一抬头,眼中凶光暴射。

  方欣一惊之下,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的父亲,是高野山一个级别比较低的退魔师。”柏叶负手而立,目光投向了远方,“由于资质平庸,在法术修为上一直没有什么建树,过了三十五岁,他便还俗了,与我的母亲一同住在和歌山下。就在我母亲怀上我的那一年,平静的和歌山县,突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那个人是宇文树学的师傅,人称别离先生。而他随身带着的一条狼犬,就是现在跟随在宇文身旁的玄罡……在我们和歌山上,自古就生活着一条神兽――梦貘!梦貘可以吃掉人们的噩梦,一直是我们敬仰的神物,没想到那别离先生为了让玄罡也能拥有这种吃掉噩梦的能力,竟然偷偷猎杀了梦貘!高野山真言宗的大师们察觉了这件事,便发动门下所有退魔师,追捕偷猎梦貘的别离先生!”

  “可……可这与宇文老师有什么关系?”方欣颤声问道。

  柏叶并没有直接回答方欣的问题,又继续说道:“无奈那别离先生,法术非常厉害,虽然只是孤身一人,但真言宗派出大量退魔师沿路追击,却损失惨重……我的父亲那时虽已经还俗,却仍把自己当作真言宗门下的人,当时也响应召唤,加入了追击的队伍,可在大阪港口一战,他被那条凶恶的巨犬玄罡,一口咬伤了咽喉!被抬回家中,痛苦挣扎了三天,伤口无法愈合,最终仍是丢了性命……而那别离先生,居然安然无恙地逃回了中国!他这么做的原因,仅仅是因为宇文树学幼年时常做噩梦,需要玄罡去吞噬宇文所发的梦魇!”

  “你……怎么能确定那咬伤你父亲的……就是玄罡呢?那时候,你应该还没有出世啊?而且快三十年了吧,玄罡又怎么可能一直活到了现在?”方欣现在只想在柏叶的话中找出漏洞,才可拼命反驳柏叶。

  “我的父亲死后,遵照他的遗嘱,遗体被葬在围绕高野山四周的八叶峰上的一个山洞里。在我八岁生日那天,母亲带我去了父亲的墓地。在那里,我看见了触目惊心的一幕,虽然我的父亲已经死去多年,但曾经守护着他的式神却一直没有消散,竟然将我父亲被玄罡咬伤时的场景幻化出来,不停地反复重演当年的那一幕!所以……我就一次又一次地看着玄罡一跃而起,将我的父亲扑倒在地,然后咬住我父亲的咽喉,鲜血四处飞溅……”说话间,柏叶的脸上已布满了泪水,“这就是为什么,当我第一次在宇文家中看见玄罡的时候,会那样的失态!因为那儿时的恐怖回忆,已经深深嵌入我的脑海,玄罡这妖兽,竟如此长命,它杀人时的那凶恶模样,我永远也不会忘记!”

  方欣听完柏叶的一席话,只觉得手脚都变得冰凉起来,柏叶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吗?

  还没等方欣从愣怔中清醒过来,柏叶已经快步向工地围墙冲去,借着墙上一处凹缺的地方,两下蹬踏,便轻巧地跳入围墙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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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下围墙落地的那一刻,由于地上泥泞湿滑,抱着摄像机的唐考险些一头栽倒在地上!幸好先落地的丁岚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摄像机的背带,唐考才没摔个嘴啃泥。

  “你的小脑是不是有问题啊?平衡能力这么差?”即使现在气氛紧张,丁岚还是忍不住要出言嘲讽。

  “嘘……”平日肯定会反唇相讥的唐考今天却挂出了免战牌,“别让宇文老师听见,他知道了肯定会把我们赶出去的。”

  两人蹑手蹑脚地在一排临时建筑的背后行进,几番探头探脑的观察之后,他们发现了站在塔吊下的宇文和奥斯丁,只是距离甚远,仅能看到两个隐隐绰绰的黑影,丁岚拍了拍唐考,轻声说道:“就在这里吧?再近就要被发现了!”唐考扭头看了看四周,觉得有点眼熟,这不就是易南行拘禁张月晨的那间小屋吗?

  当时曾被唐考一脚踹开的木门,此刻也只是虚掩着,两人悄无声息地钻进屋内,庆幸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掩体。紧接着,唐考手脚麻利地取出脚架,迅速将摄像机架在了小屋的窗前,从两扇窗户间探出的摄像机镜头便对准了塔吊的方向。

  丁岚打开液晶取景器,不由叹了一口气,他无奈地发现,人眼可以分辨的微光,在液晶屏上却是一片漆黑的,唐考不死心地将画面放大了数倍,仍是无济于事。

  “没办法,以后这份纪录片就算传出去,也只能拿来当鬼片看了……”唐考摇了摇头,打开了摄像机的红外夜摄模式。模式的切换真是立竿见影,宇文瘦长的身影顿时出现在液晶屏幕上,只是画面一片泛绿,显得有些鬼气森森,宇文和奥斯丁又长时间没有什么动作,看上去还真像两个飘零流落的孤魂野鬼。

  从取景器里能看出宇文和奥斯丁二人是在交谈,只是距离太远,无法听见他们谈话的内容。等了好一会儿,柏叶一直没有出现,唐考和丁岚开始觉得偷窥有点单调了。回头看看屋内那张仅剩两块床板的木床,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与易南行最后一次见面的夜晚。

  “唉……如果老易没有挖出那几件古怪兵器,我们现在恐怕连电影都拍完了……”唐考叹息道。

  “哪有这么快?你的女主角在哪里呀?”丁岚冷哼一声。

  “张月晨如果没有受伤,还是可以继续做我们的女主角啊……对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嗯……她恢复得比预料的快许多,医生都有点吃惊,不到两个月,就已经可以勉强下地了,只是还不能随意走动。”

  “你应该多去陪陪她,毕竟人家现在弄成这样,你多少也有一点责任……当然,我也知道和你这种花花公子说责任什么的,纯属对牛弹琴,嘿嘿……”

  “少来!我每个星期都会去医院陪她的!”丁岚粗野地向唐考竖了一下中指。

  “可我怎么觉得你对人家宇文老师的小师妹有点意思啊?”唐考调笑道。

  “谁会稀罕那种母夜叉?”丁岚一翻白眼,“我纯属看在宇文老师的份上,忍气吞声而已。”

  “嘘!柏叶来了!”唐考突然一翻身。

  果然,柏叶伸宏的身影出现在液晶屏上,丁岚抬手看了看手表,此刻正是十点整,柏叶是踩着约定时间到场的。看柏叶一如往昔神情自若的模样,唐考怎么也不会想到方才柏叶在围墙外曾与方欣情绪激动地对过话。

  柏叶与奥斯丁和宇文分别打了招呼之后,有意无意地朝唐考所处的方向望了一眼,脸上居然露出了诡谲的一笑。唐考和丁岚都从取景器里看见了柏叶那怪异的笑容,二人心里不禁一寒,难道柏叶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踪?

  “既然两位都已经来了,我们这就开始吧。”这边厢,宇文已经做好了准备,平平地伸出双手,“你们可以同时将邪兵交于我的手中。”

  “宇文老师,一旦邪兵进入你的手中,立刻会产生强大的控制力,甚至有干扰脑波的能量出现,你能够同时掌控两把邪兵吗?”柏叶似乎有些担心。

  “呵呵……既然你们都已经找到我了,总该对我有点信心吧?”宇文淡淡一笑。

  奥斯丁见事已至此,便不再罗嗦,将十字枪的两个组成部分分别从体内抽了出来,这一幕宇文已经见过,也不觉得奇怪,那两个开始用摄像机偷偷拍摄的家伙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十字枪现形,周身立刻现出一圈蓝芒,宇文虽然还未接触到十字枪,却也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而身旁的玄罡也同样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威胁,开始对着奥斯丁狂吠起来,似乎对这柄曾经伤害过它的长枪抱有极大的敌意。宇文口中轻声念诵着无定咒,将手掌按在玄罡的头上,玄罡这才逐渐平静下来。

  柏叶见奥斯丁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便也抽出了赛施尔长刀,长刀现身之际,金铁交击之声大作,就连躲在小屋里的丁岚唐考也可清晰耳闻。为了方便宇文同时拿取两把邪兵,柏叶和奥斯丁便走得靠近了一些,那赛施尔长刀身上散发的黑色气焰与十字枪周身的蓝色光芒甫一接触,立刻绞缠在一起,在柏叶和奥斯丁之间形成了一团暗蓝色的瘴气,似乎相互间产生了某种感应。

  宇文向前走上两步,开始近距离地观察这两柄邪兵,奥斯丁见宇文接近,手腕微微一动,那原本是平横的十字枪刃锋立刻锵地一声竖立起来!宇文知道奥斯丁此举本是好意,怕长枪的两枝小刃划伤了自己,可唐考他们看在眼中,却是替宇文捏了一把汗,生怕奥斯丁突然横枪一斩,这么近的距离,宇文可就躲不开了。

  宇文站在两把邪兵之间,缓缓地扫视着十字枪,当他看到枪刃时,脸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暗暗吃了一惊。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近十字枪,宇文发现枪刃根部铸有一个圆形徽记,这徽记用的是凹陷的阴文蚀刻,图案则是一头半狮半虎的异兽!

  古代铸造兵器时,常会刻上铸兵工匠的名字,如果是有名的兵器作坊,还会打上独有的徽章印记,以示其与众不同。十字枪上有个徽记,本该是件寻常的事情,可让宇文吃惊的是,自己藏于家中的那柄克力士剑,在接近护手处的刀刃上也有一个与眼前这圆形徽记一模一样的阴文蚀刻!克力士剑与十字枪各属马来和日本,两地相隔数千里,为何会使用了相同的徽记?

  宇文压住心中的疑问,又将视线转向柏叶手中的赛施尔长刀,柏叶见宇文的目光在长刀上来回扫视,一贯沉着的他居然微微有些紧张,只是宇文的注意力一直放在长刀上,见刀刃周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徽记,宇文心中略略有些失望,并未注意到柏叶神情的微妙变化。

  可在远处一边偷拍一边监视的丁岚却注意到了柏叶细小的神情变化,他疑惑地问道:“老唐,你注意到没有,宇文老师在检查那把长刀的时候,这小日本好像有点紧张!”

  “嗯!我也看到了,有那么一瞬间,这家伙突然露出就像是小偷被失主抓住手一样的表情,实在有点可疑!”唐考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隋凌死后,他手里的赛施尔长刀曾被柏叶用赝品偷梁换柱,莫非……这家伙又用一把假赛施尔长刀来欺骗宇文老师?”丁岚的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

  “不会吧……”唐考皱着眉毛分析道:“上次那把刀就没能骗过宇文老师的眼睛,柏叶不会愚蠢到还用这一招吧?还有你看这刀上散发的气焰,不是邪兵恐怕没法做到这样的效果。”唐考还不知道这邪兵上散发的气焰乃是附着于兵器上的虚灵,若不是使用了红外夜摄模式,这诡异的气焰他们是看不见的。

  宇文确认两者的邪兵都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右手五指便慢慢地捏住了赛施尔长刀的刀背,左手则握住了十字枪的枪柄。在宇文的目光示意下,柏叶和奥斯丁几乎同时松开了手中的邪兵。

  刹那间!本是在邪兵周身环绕的一黑一蓝两轮气芒,竟然象两条陡然受惊的毒蛇一般,极快地沿着宇文的手臂向上攀爬,迅速朝他的头部冲去!宇文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眼前仿佛降下一层浓黑的夜幕,近在咫尺的柏叶和奥斯丁也变成了两个模糊的黑影,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斥了全身,而那两件邪兵就像有生命一般,正拼命地想往宇文的身体里钻!宇文心中暗叫不妙,当初控制那柄克力士剑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如此力道的冲击,自己这次太过托大,恐怕要吃苦头了……现在这邪兵能量暴增,难道是因为吸取了柏叶和奥斯丁的力量?

  但此刻宇文还来不及细细思考,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受到邪兵力量的诱惑,不断地默念静心咒,努力让自己的灵台保持一片空明。双手接触邪兵之处逐渐显现出一团白色光芒,慢慢地克制住了两团邪芒的上涌。

  失去邪兵后的柏叶与奥斯丁,神情间居然显示出不同程度的萎靡,就好像那邪兵本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却是有如壮士断臂,连带着一块血肉也被邪兵拖走了。

  宇文凝神聚气良久,好不容易才控制住两柄邪兵对鲜血的渴望,眼前的暗影遮幕也一点点地散去了,他微微松了一口气,正要双臂交叉,将两件邪兵分别交还给柏叶和奥斯丁时,宇文竟看见赛施尔长刀那精致的象牙刀柄上,同样蚀刻着一个圆形的徽记,徽记内嵌金丝勾勒出那半狮半虎的异兽形态,与十字枪上的那只完全无异!刚才只因柏叶握住了刀柄,他才没能看见这个徽记……宇文惊讶之下,不禁忘记了继续默念静心之咒。此消彼长,邪兵异芒顿时开始反噬,宇文握着十字枪的那只手就如握住了一条冰柱,从手心至肩头都感到冰寒刺骨,并且手臂也逐渐失去了知觉,变得麻木起来,而捏着长刀的这只手却又是另一番感受,宇文只觉得整条手臂都插入了一团具有强烈腐蚀性的腐烂泥沼之中,无论做多么轻微的摆动,都感觉受到了巨大的粘稠阻力,与此同时,手臂还如被无数蚂蚁噬咬一般奇痛难耐。

  所幸柏叶与奥斯丁都不再有耐心继续等待,看到宇文脸上神情痛苦,他们便立刻交换了站位,各自抓住了自己需要的那柄邪兵。

  两位邪兵宿主的血肉顿时吸引了邪兵的注意,分流了宇文承受的冲击,宇文闷哼一声,使尽全力抗住邪兵力量的一波反噬后,猛地撤开了握着邪兵的双手,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一下将他掀翻在地。事起突然,玄罡也有些慌乱起来,它连忙快步跑到宇文的身边,将额头顶在宇文的腹部,替宇文分担残留在体内正横冲直撞的邪兵能量。宇文挣扎着坐起身来,勉力压制体内的气血翻腾,口鼻之间却冒出一股无法抑止的腥味,宇文再三强压,唇边还是缓缓流出一缕鲜血。

  而此刻的柏叶和奥斯丁正象两个瘾君子一般,急不可耐地将邪兵纳入了各自的体内,完全没有去关注宇文的死活,当十字枪和长刀终于与他们融为一体之后,两人不约而同地发出一声满意的呻吟。

  宇文看着二人收纳邪兵的情景,不禁微微一叹,抬手拭去了唇边的血迹。柏叶和奥斯丁已经对邪兵的力量产生了有如毒品一般的依赖性,恐怕很难离开那邪兵的控制了。

  柏叶伸宏取得十字枪之后,不顾地上泥泞污秽,立刻就地盘腿打坐,闭眼休整。片刻之后,他便容光焕发,精神状态似乎比交换邪兵之前更胜一筹。而奥斯丁将战刀并入腿中之后,竟然展开双臂,如同一个大十字架一般在原地高速旋转起来,似乎正使用旋转产生的漩涡离心力将邪兵能量分散到体内各处。二人一动一静,各自处理邪兵能量的方式截然不同,倒是让躲在暗处偷拍的两个年轻人开了眼界。

  柏叶吐纳完毕,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笑吟吟地望着宇文,宇文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只觉得柏叶的笑容中另有一番深意,但他又摇了摇头,希望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这时,奥斯丁也停止了旋转,可他似乎并不像柏叶那样满意,而是带着困惑的神情抬眼看了看宇文,又看了看柏叶,神情间颇有些迷茫。

  “今天多亏有宇文老师的援手,否则单凭我们两人,似乎是无法完成这邪兵的交换了。”柏叶的口气倒是颇为诚恳。

  “不必再说这些场面话,如果你愿意告诉我那份伊朗考古文献的具体内容,我就感激不尽了。”宇文冷冷地说道。

  柏叶一愣,回头看了奥斯丁一眼,后者此刻仍在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

  “那份文献的内容虽然指引着我们来到这里,但目前邪兵已经现世,文献也就没有继续深究的价值了,宇文老师不必为此挂怀。”柏叶答道。

  宇文半信半疑地看着面前这个日本人,不知他的话究竟有几成可信。

  “如果老师没什么事的话,学生我就要先行退场了。”柏叶似乎不想在工地久留。奇怪的是,他并没有邀约奥斯丁同行。

  宇文突然拉住了柏叶的衣袖,沉声说道:“邪兵的暗影力量过于霸道,你太过沉沦,恐怕会反遭其害。”

  柏叶微微一笑,说道:“宇文老师是想劝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呵呵……老师多虑了,光明与黑暗,本就是相辅相成,没有今夜的连绵细雨,又哪里有明日的艳阳高照?”

  宇文正要开口,站在一旁的奥斯丁突然叫喊起来:“宇文老师,别急着走,我还有重要的事与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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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诧异地望了奥斯丁一眼,当他再回过头来时,柏叶的身影却早已消失了,这个日本学生神出鬼没,着实让人难于琢磨。

  “宇文老师,虽然我一直以来对黄泉引路人的实力保持怀疑,可老师在为人行事上,却是让我十分佩服的,因为老师所做的一切,似乎从来不是为了你自己。”奥斯丁走到宇文跟前,开口所说的却是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宇文有些纳闷,不知奥斯丁究竟想表达什么,只好应付地笑了一下。

  “我们琐罗亚斯德教的教徒都坚信,死亡为恶神阿里曼所创,万物死亡之后,遗体都是不净的,而其中生前最正直善良的人,其尸体最为肮脏,因为正直的人集中了善神奥尔马兹达创造的诸多善端,恶魔们为了用死亡战胜他,就必须全力以赴,他死亡时所受到的污染,也就最为严重……”

  宇文眼神一动,微笑着说道:“说这些干什么,打算吸纳我加入你们的拜火教么?”

  奥斯丁神情严肃地摇了摇头,说道:“我的意思是,如果象宇文老师这样的人死了,尸体上沾染的尸毒是最多的。所以……我希望老师过世之后,我能够亲手为老师举行最高级别的净礼,借用神兽玄罡的力量,实施“九夜之净”……”说话间,奥斯丁从腰后取出那从不离身的金铃,轻轻一摇,铃声竟极为悦耳,可随着铃声的消失,奥斯丁身后陡然现出一个身裹白衣的巨大恶魔虚影!而就在宇文愕然地注视着那恶魔虚影时,奥斯丁眼中杀机骤现,赛施尔长刀就如奔雷一般向宇文迎面劈来!

  这一刀来到太过突然,宇文完全是条件反射地从手中现出虚灵金枪来格挡,仓促间,也只来得及拉出一截枪头,如短剑一般勉强架住了赛施尔长刀。

  “奥斯丁!你疯了吗?”宇文虽然早已觉得奥斯丁言行蹊跷,可奥斯丁突然间出手袭击,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不知奥斯丁为何会在这个时刻对自己起了杀心。

  “如果可以选择,我会希望我的最后一个对手才是老师,但现在形势所迫,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了,老师不要怪我!”奥斯丁口口声声说是迫不得已,手上的攻势却半点没有减弱,那一轮快刀只如暴风骤雨般接连向宇文斩去!

  宇文仓惶应战,手上金枪甚至一直来不及完全显现,硬接到第四刀,胸口间匆忙聚集的一股气劲终被耗尽,灵力后继不足,虚灵枪竟然被硬生生地击碎,宇文后退不及,胸前衣衫也被长刀罡劲划破。赛施尔长刀握在奥斯丁的手中,其威力又与在隋凌手中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不过还等不及宇文心中感叹,第五刀又如一勾陨落的弯月般斜斜地从空中飞来,可宇文手中已无兵器可挡。就在这危急时分,被骤变惊呆的玄罡终于反应过来,一跃而起,重重地撞在宇文的腰间,玄罡身大力沉,宇文在这一撞之下,整个身躯顿时横飞了出去,险险避过了那凌厉的刀光。

  宇文落地之后,冲劲尚未消去,他又就势向一旁翻滚了几圈,待到宇文重新站起身时,浑身上下都已裹满了黑色的泥浆,甚是狼狈不堪。虽然腰间被玄罡这么大力一撞,真是痛彻心肺,但宇文也总算因此得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又从容地将虚灵枪重新握在了手中。

  奥斯丁见宇文仍是使用虚灵金枪防守,微微一怔,便举刀直指宇文,高声叫道:“宇文老师,拔剑吧,不用克力士剑,你是打不败我的!”

  宇文轻轻一笑,纵然脸上布满了飞溅的泥点,也没能掩饰住他的温和俊朗。“直到现在了,你还是以为克力士剑在我的身上吗?”

  “宇文老师就算拥有邪兵也坚持不肯使用,还是在顾虑邪兵的力量不够光明吗?如果你真是这么想,那也太过迂腐了吧?”奥斯丁始终不相信克力士剑不在宇文的身上,不过他所说的倒也不错,宇文似乎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使用那柄克力士剑。

  宇文也算明白了,其实奥斯丁想要的无非就是那把克力士剑,可在确认邪兵背后的秘密之前,自己也是断然不可能交出手中邪兵的。他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听你的口气,我们迟早也要有个了断的,也不必拖延了,就在今晚吧!”

  “如此,甚好!”奥斯丁发出一声长啸,身后那白衣恶魔猛地撕开裹体的白布,露出一截狰狞丑陋的黑色身躯,那躯体上竟密布着扭曲惨嚎的人脸,看上去让人不寒而栗,而奥斯丁手中赛施尔长刀的黑色气焰也随之冲天而起!

  宇文认得那白衣恶魔的名号,惊惧之余,不禁高声叫道:“古波斯不净人的一生,都是在对抗尸魔纳什,可你竟然妄图借用尸魔的力量,难道是向恶神妥协了吗?”

  “世界的进程总是由善恶二元相互推动,待到我走向裁判之桥的那一天,阿胡拉。玛兹达大神也会涤清我的罪恶……”说完,奥斯丁闭上双眼不再理睬宇文,左手轻摇金铃的同时,口中也开始念念有词。

  尸魔纳什的幻象竟随着铃声逐渐缩小,当它缩至常人大小时,纳什丑陋的脸上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伸出两条如枯枝一般的手臂,紧紧地从身后抱拥住奥斯丁,人与魔终于合为一体了!

  宇文知道自己已无法避免这一战,只好抖擞精神,将手中的虚灵长枪对准了奥斯丁!玄罡也站在宇文的右斜前方,喉间发出低沉的喘息,随时准备伺机而动!

  奥斯丁猛地睁开双眼,左眼竟与恶魔纳什血红的眼睛重合在一起,闪现出妖异的光芒,正当他举起战刀蓄劲而发的瞬间,一支飞箭撕开了细密的雨幕,迅捷地射向奥斯丁!

  奥斯丁不曾提防到身后还有人,加上风雨声掩盖了飞箭的轻响,当他察觉有危险时,箭头离他的后脑已不过半步了,不过人魔一体的奥斯丁又怎会轻易被一支普通飞箭射中?只见他极快地将长刀反背在身后,飞箭叮地一声射中了战刀护手,又被向下反弹,轻巧地插入稀烂的泥地。

  宇文一眼望去,便认出那支箭是唐考所用的练习箭,唐考和丁岚肯定又没有听自己的劝阻,偷偷跟过来了,只是这一箭让奥斯丁微微分了一下心,倒是创造了一个进攻机会,宇文一秒钟也没浪费,就在奥斯丁诧异的视线还未离开地上那支飞箭时,他与玄罡已经同时攻了上去!

  虚灵金枪宛如游龙一般向奥斯丁胸前急刺,奥斯丁长刀尚且背在身后,但他也不急于抽刀抵挡,只是微微一侧身,让过枪尖的同时,用左腋夹住了虚灵枪的枪杆,然后奥斯丁快步前冲,顺着枪杆滑向宇文的跟前,让宇文想利用长兵器优势拉开距离的算盘落了空。

  奥斯丁眼看宇文已处于长刀攻击的范围之内,右手便抽刀向宇文的脖颈斩去,可宇文也早已做好了随机应变的准备,只见他手腕一抖,虚灵枪竟自行从中间断开,断裂之处在宇文的掌控之下又化出一个枪尖,宇文顺势将手中短枪向左一荡,尖刃又直向奥斯丁持刀的手腕刺去!

  奥斯丁左眼凶光暴现,手上斜斩之势不减,恶魔纳什的魔爪却从奥斯丁手臂幻化而出,魔爪伸出两根瘦骨嶙峋的指头举重若轻地在虚灵枪尖上一弹,宇文顿时感到一股力量将虚灵枪推开了,眼看长刀就要劈中自己,宇文只好弯腰向下一蹲,看着锋刃从自己头顶擦过,只是这样躲闪太过难看,也无法再有后续的反击。

  可那只魔爪的力量并非如此简单,奥斯丁斜斩的这一刀本来刀势未尽,应该继续向宇文身旁滑去,那魔爪居然反扣住奥斯丁的手臂用力一拉,硬生生让长刀停留在宇文的头顶,奥斯丁心神电转,手中的赛施尔长刀顿时转为锋刃向下,恶魔之手再顺势向下一坠,战刀便直直地向宇文天灵盖劈来!

  宇文也没料到尸魔附体的奥斯丁会有如两个人协同攻击,这迎面而来的一刀却是万万也躲不开了!所幸玄罡机敏,从一旁猛地人立而起,两只前爪一下搭在了奥斯丁的右臂上,满口利齿的狼吻迅猛无匹地向奥斯丁的手腕咬去。

  奥斯丁似乎对玄罡颇有些忌惮,也不敢硬承玄罡的那张血盆大口,只得放弃了击杀宇文的绝好机会,被迫收住战刀下劈之势,抬起右肘将玄罡用力撞开。

  宇文惊魂未定,连忙借机向后翻滚。奥斯丁正要跨步追击,第二支飞箭又直直地向他飞来了,这一次却是瞄准了他的肩头。

  奥斯丁反手一刀,那飞箭便被削成了两段,虽然飞箭势弱无法近身,可奥斯丁还是对它的连番骚扰颇为生气,不禁发出了一声怒吼。

  这两箭确实是唐考所射。奥斯丁之前突然发难,他也在摄像机的液晶屏上看得一清二楚,丁岚还没来得及拉住他,唐考就已经举着顺身背来的弓箭冲出了小屋,只是风雨交加,干扰了他的视线,第一箭并未命中目标,还是丁岚通过摄像机才看见的。

  因为害怕误伤宇文,这第二支箭唐考也是等待了许久,直到丁岚在液晶屏上看见宇文已从奥斯丁身旁躲开,他才放开了弓弦。可这第二箭又落了空,唐考不禁有些心慌,急急忙忙地将第三支羽箭架上了弓弦,但还没等他拉弓瞄准,身旁突然有人伸手抓住了唐考的手腕!唐考一扭头,抓住他的人赫然竟是柏叶伸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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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叶的突然出现,不免让唐考大吃一惊,只怕柏叶是来帮助奥斯丁清除障碍的,慌乱之间,唐考的脑海中闪现出自己第一次与柏叶见面时被摔得天旋地转的场景,可明知自己不是柏叶的对手,他还是本能地将持于手中的长箭向柏叶咽喉用力插去!

  长箭疾刺咽喉,对常人而言,定然是非常凶险的杀着,可在柏叶的眼中,只觉得唐考的动作慢得有些可笑,他右手压住唐考握弓的那只手臂,左手轻巧地一翻,快如闪电地抓住了刺向自己的那支细长羽箭。唐考出手受阻,箭头只能停留在距离柏叶咽喉不过二十公分的位置,他心有不甘,立刻聚力于手掌,猛地向那支羽箭尾部拍去,只盼望光滑的箭杆能挣脱柏叶掌中的摩擦力,继续向前突进。可那支箭就象插进了石缝之中,唐考一掌拍去,长箭未能深入半分,自己的掌心倒被箭尾戳伤了。唐考又惊又痛,脸上的肌肉顿时变得扭曲起来。

  一直躲藏在小屋里的丁岚眼睁睁地看着唐考被擒,苦于手无寸铁,不知该如何反抗,但看见唐考手上受伤而流下刺目的鲜血时,惊恐之余,他居然不顾一切地提起身边那台摄像机冲出了小屋。

  那台摄像机的下方还拖着一具金属质地的三脚架,丁岚便紧紧抱住那拢在一起的三条铁腿,就像抡起一柄巨大的铁锤,用力向柏叶的头部砸去。

  柏叶感觉到脑后有风声呼啸,却连头也没有回,握住羽箭的左手猛地向后一挥,只听见“砰”地一声闷响,横着飞来的摄像机重重地撞在了柏叶的肘关节上,厚实的玻璃镜头竟被撞成了碎片!

  撞击产生的剧烈震动顺着脚架传递到丁岚的手上,他只觉得虎口一阵发麻,抱于怀中的三脚架不禁脱手而出,连着脚架的摄像机也随之砸在了地上,眼看是没法再用了。见心爱的摄像机转眼成了废物,唐考好一阵心疼,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拳头,几乎忘了手上仍在流血,可当他正要继续挥拳向柏叶打去时,柏叶却开口说出一句让丁岚和唐考都愕然不已的话。

  “你这样射,是射不中奥斯丁的!”柏叶摊开手掌,将夺来的羽箭举到了唐考的面前。

  ******

  奥斯丁挥刀斩断飞箭之后,似乎颇为恼怒,宇文担心他追究飞箭的来路而对唐考不利,刚从战刀下逃开的他只得再次挺枪与奥斯丁缠斗在一起,不过宇文后续的进击也不敢过于深入,虚灵枪只是在奥斯丁身躯的外围游走,那枪尖虽如毒蛇吐信一般极快地点向奥斯丁的几处要害,可奥斯丁一旦撩刀格挡,便察觉宇文所使出的都是虚招,虚灵枪总是在即将接触赛施尔长刀时迅速收枪自保,始终与奥斯丁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宇文放弃了刚才的短兵相接,是怕两人身体近距离接触时,那恶魔纳什又会以什么难以防范的怪异角度出手,若稍有不慎,锋利的长刀就会破体而出。不过宇文由攻势转为守势,玄罡却没有因此而退缩,反倒放开了手脚,一张狼吻专盯往奥斯丁的四肢关节处袭击。

  面对玄罡的猛攻,奥斯丁似乎有些束手束脚,附体于奥斯丁身上的尸魔纳什居然一直没有现身攻击玄罡,长刀的挥斩也欠缺了一点气势。宇文心中暗地奇怪,突然想起了一桩关于琐罗亚斯德教的记载,此教中人对犬类总是抱有独特的敬意,在不净人举行葬礼时,为了消除尸毒,净化尸体,常要举行好几次“犬视”仪式,他们相信只有用大狗来看管尸体,才能赶走缠住死尸的恶魔纳什。看来自己让玄罡上阵,倒是误打误撞克制了奥斯丁体内的尸魔。

  奥斯丁对付玄罡感到有些棘手,便加紧了对宇文的进攻,但他每每感觉到宇文身前出现可取的空当时,投身而入换来的却常是玄罡的尖牙利爪,当他调转长刀逼退灵动的玄罡时,宇文的长枪又会突如其来地奔袭奥斯丁的空门。几番交锋后,奥斯丁心中也暗暗有些吃惊,单论宇文的武功,本该不是自己的对手,而玄罡经历前夜一战,也不过是自己的手下败将,可现在面前的一人一犬相互配合之下,却进退自如,配合默契,攻守之间刚柔相济,看宇文与玄罡进退之间站位不断交替,居然隐隐含有太极八卦中虚极生实,实极生虚的意象。

  黄泉引路人通晓阴阳,太极又与佛家轮回之道颇有共性,宇文能触类旁通领悟道家的太极八卦倒也不足为怪,那玄罡不过是一条大犬,怎也能领会如此巧妙的意象?奥斯丁心中疑惑不已,他在中国留学了好几年,专心研习了不少中国古文化,也算是半个中国通了,可太极八卦因为难以在现实之中见到实例,在他的心目中也就一直存有三分神秘,如今居然能在宇文和玄罡的身上初见端倪,奥斯丁的内心深处也微微有些激动。惊讶之余,他也不禁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位黄泉引路人。

  见奥斯丁的神情略显讶异,宇文心里却在暗叫侥幸,两年前的断龙台事件中,宇文曾见异人布下后天八卦阵困住一条孽龙,这阴阳两仪化为万千气象的威力一直让宇文印象深刻,至此之后,他便尝试将自己对太极八卦阵法的领悟揉入与玄罡的协同作战之中。玄罡本非凡物,心性通灵,又曾伴随别离先生多年而见多识广,略加练习便能明白太极奥妙,倒是宇文自己常为生计困扰,疏于演练,现在勉强使用,居然能牵制住奥斯丁,实在是难得的好运了,不过宇文自己也明白,对付奥斯丁这样的实战高手,仅凭阵法的机巧恐怕也抵挡不了多久……

  果然,奥斯丁很快识破宇文身法巧妙的根源全在脚下,动静之间,宇文与玄罡各自的站位总是暗中对应日离月坎,雷震风巽的镜位。在被宇文虚灵长枪的一轮抢攻逼开五步之后,奥斯丁的唇边居然露出一个信心十足的微笑,只见他左手探入风衣内兜,以极快的手法抽出一柄银光闪闪的蝴蝶折刀,五指随即巧妙地挑动那镂空的金属刀柄,那折刀真如一只翻飞的蝴蝶般在奥斯丁手上晃过,顿时露出一截寒光闪闪的短锋。

  宇文微微一愣,不知奥斯丁为何放弃手中锋利战刀不用而拿出一柄防身的折刀,不过面对诡异的不净人,宇文也只能小心防范他的一举一动,双眼紧盯奥斯丁握着折刀的左手。奥斯丁发出一声粗重的鼻息,左眼再次放出妖异的邪芒,尸魔黑色的手臂刷地一下从奥斯丁腋下探出,怪异地扭曲着与奥斯丁的左臂纠缠在一起。刹那间,不祥的黑色覆盖了奥斯丁的整条左臂,并且那条手臂几乎膨胀了一倍有余,化为一条肌肉虬结的粗壮怪臂。

  就是这样一只怪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蝴蝶刀高举过头!宇文一惊之下,右手立即展开一面虚灵冰盾挡在胸前,但在眨眼间,宇文便感觉到脚上传来一阵剧痛。

  那柄蝴蝶刀已经深深地扎入了宇文的脚背,几乎将他的右脚钉在了地上!

  宇文甚至没有看见奥斯丁何时抛出的飞刀!当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奥斯丁时,奥斯丁正低头轻轻地舔了一下自己左手的拇指,冷笑着回望宇文,那条怪异的手臂也不知在何时恢复了正常,借助恶魔纳什的力量,奥斯丁竟达到了肉眼无法企及的速度……

  宇文的脸色一下变得有些苍白,他忍住剧痛蹲下身子,弯腰握住了蝴蝶刀的刀柄,异常冰凉的感觉从金属质地的刀柄传入宇文的手心,微微缓和了一点脚上的疼痛。玄罡见宇文受伤,立刻纵身护在他的身前,圆睁的双眼喷出两股怒火,死死地盯住了奥斯丁。

  宇文一咬牙,猛地将蝴蝶刀从自己的脚背上拔了出来,一串血珠挂上宇文苍白的脸,和雨点混合之后又缓缓拉长,变成几条红色的细线。

  站得笔直的奥斯丁右手平平地举起赛施尔长刀,在夜色之中犹如一尊雕塑,熟悉的持刀姿势让宇文想起了隋凌,只是不知自己今夜是否还能从那柄战刀下安然退离。

  雨点变得越来越密集,宇文脚边一摊暗红色水洼的颜色也渐渐地淡去,受伤的他已无力再灵活地踏出太极步,如何才能抵挡奥斯丁的冲锋呢?

  奥斯丁仰首看了看天空,黑云之中隐隐有电光闪过,雷雨似乎正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随着一声轻微但沉闷的雷声响起,奥斯丁仿佛一头陡然发力的猎豹般向宇文冲来。几乎同时,玄罡也发出一声咆哮,狂奔向前迎向了奥斯丁,宇文站在原地未动,却奋力将还沾染着自己鲜血的蝴蝶刀猛地掷向前方!

  蝴蝶刀比玄罡先一步到达奥斯丁的眼前,就在奥斯丁挥刀击飞蝴蝶刀的同时,玄罡在离奥斯丁还有三步的位置一跃而起,张口向奥斯丁的咽喉噬去,来不及收刀的奥斯丁竟完全没有放慢自己的脚步,毫不犹豫地抬起左臂迎向玄罡的利齿,用血肉之躯堵住了玄罡的狼吻!

  尖牙插入手臂的刹那,奥斯丁的眉毛微微地跳动了一下,他忍痛将玄罡从半空中向侧面推开,脚下速度不减,竟拖着玄罡巨大的身躯继续向前突进,刃锋向上的战刀斜斜地向宇文划去。

  奥斯丁如此骠悍,宇文也始料不及,正要用力挺枪前刺,以攻代守,可手臂上使出的力量其实全是由双腿蹬踏地面而来,脚上稍一用力,痛楚便不由分说地袭击了宇文。他脚下一歪,差点失去了平衡,待到宇文勉力站稳时,已经失去了最佳的反击时机,此时再想向后退开避过这凶险的一击,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宇文睁大的双眼中已经映出了赛施尔长刀的赤色光芒。

  毫无征兆地,一支长箭穿透了奥斯丁的右肩,某种异常力量的驱使下,箭头轻易地撕开肌肉,又钻碎了肩骨,奥斯丁挥舞着长刀的右臂突然失去了力量,划向宇文的刀锋也失去了准头,险险从宇文胸前擦过。与此同时,半空骤然响起一个炸雷,仍挂在奥斯丁左臂上的玄罡双耳一竖,一下松开了口,迅捷地跳到宇文的身后,宇文还未有所反应,便觉得眼前白光一闪,一道电光以雷霆万钧之势直落在他身前!

  “好家伙!躲闪得真快,才相隔两天,我这天雷诀已经连续两次被人躲过了,看来不服老也不行了啊……”熟悉的声音在宇文身后响起,不用看,宇文也知道是救兵到了。

  就在刚才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奥斯丁的身影已经退出了十步之外,本是细雨不息的夜晚突然有雷云聚集,奥斯丁早已有三分警觉,能躲开无为子的天雷倒也不足为奇,可射穿肩头的那支细箭却着实让奥斯丁吃了大亏,贯通伤带出的鲜血润透了黑色风衣,右臂稍有动作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奥斯丁心中明白,以唐考的力量,这一箭绝无可能射中自己,定是另有高人从中作梗,可眼前蓦然多出一个无为子,使得他无暇去关注自己的身后。

  在奥斯丁身后的黑暗中,唐考正为自己一箭中的而兴奋地举起了拳头,可当他回头去看柏叶时,柏叶又如鬼魅一般消失在空气之中了,只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在唐考耳边飘过――“出去吧,外面还有人在等着你!”

  唐考一下回想起柏叶摊开手心将羽箭举到自己面前时的场景,那时的自己真是大吃了一惊,因为在那支羽箭上,竟有一条青气环绕,而细看那青气前端,居然是一个面目狰狞的小鬼正动作敏捷地顺着箭杆上下爬行。唐考不知道柏叶是在自己的羽箭上凭依了式神,可柏叶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让他半信半疑地接过了羽箭。就在他忍住手心疼痛拉弓瞄准时,柏叶又在唐考身后念起了九字真言。一旁的丁岚便惊讶地看见唐考身前出现了一个口径有常人手臂粗细的圆形通道,这通道本身是透明无形的,只是它将空中落下的雨点全都隔离开来,才让丁岚用肉眼一窥全貌。

  “请让飞箭从这条通道中过去!”柏叶低声吩咐道,唐考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调整了箭头指向的方位,让箭尖对准了通道的圆心。

  柏叶所使用的,正是真言宗地火水风四象中的风附之术,这条通道不但隔离了雨点,更隔离了声音,唐考的羽箭顺着通道直射奥斯丁,奥斯丁却丝毫没有察觉背后的危险,而那式神小鬼附着于羽箭之上,也大大增强了飞箭的力量,鬼力与风怒的双重协助,让那并不锋利的练习箭头瞬间贯穿了奥斯丁的肩膀……

  天空中开始电闪雷鸣,仿佛有种力量将方圆百里的云层都挤压成了一团,让雨水全都倾倒在这片工地上,工地中心挖出的基坑,很快便成了一个巨大的水塘。奥斯丁半跪在泥地上,用依然坚定的目光望着从宇文身后走出的老人,他用力地咬住了下嘴唇,似乎正在强忍肩头伤处的痛楚。

  “原来年轻人打架也挺精彩的,看得我都差点忘记出手了,害你挨了这一刀……”无为子看了宇文一眼,他嘴上说得自在,神色却并不轻松,宇文明白,无为子这么说的意思,是指他也没有把握挡住奥斯丁的飞刀。

  奥斯丁低头看了看穿肩而过的细箭,微微叹了一口气,将长刀贴近肩头轻轻一削,半截羽箭便连着箭头掉在了地上。他缓缓站起身来,略微活动了一下右臂,又抬手抓住箭尾,将肩后剩下的半截羽箭猛地拔了出来,然后高声对宇文二人叫道:“我们重新开始吧!”

  “嗯!古波斯人的后裔,果然有沙漠骑士的骠悍风范。”无为子颇为赞赏地看着奥斯丁,随即左手掐住雷印,面朝东南巽方深吸了一口气,入下丹田闭定。

  面对无为子,奥斯丁的神情极为严肃,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赛施尔长刀,眼神十分复杂。宇文望着奥斯丁线条坚毅的脸,非常希望知道此刻的他究竟在想什么,可那深邃的蓝眼睛里,却什么也看不清……

  突然,奥斯丁决然地抬起了头,眼神又重新变得清澈无比,似乎已在内心深处下定了决心。他再次拿出金铃轻轻摇动,随着铃声荡漾,纳什的黑色身影又离开了奥斯丁的身躯,在半空之中浮动。奥斯丁口中念念有词,赛施尔长刀上的赤色气焰竟然逆流而上,笼罩了奥斯丁的全身。

  “拜火教的招魂铃!”无为子一见奥斯丁摇铃施法,顿时面色凛然如临大敌,手中青符一展,也将上古魔兽梼杌招至身旁待命。宇文行动不便,却也将斗大一个虚灵火球握在了手中,静心等待双方动手的那一刻。

  赤色气焰裹住奥斯丁的周身,竟渐渐化为一个人形,也和尸魔纳什的灵体一样漂浮了起来,奥斯丁手上金铃摇摆得越来越快,铃声也越来越急促,人形慢慢变得清晰起来,宇文一眼望去,便认出是个一身戎装的古代武士,再看那身锁甲的样式,分明是个古波斯高阶骑士。宇文顿时想起莫菲所绘图画上的波斯胡人,难道这就是附着于赛施尔长刀上的邪灵真身?奥斯丁的招魂铃居然能将邪兵上的附灵也引出来纳为己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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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Jun 10th, 2007, 03:35   只看该作者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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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人紧张不已的铃声突然停顿下来,红色的骑士浮影和黑色的纳什灵体全都在瞬间落回奥斯丁的身上,奥斯丁眼中猝然精光四射,双眼同时变成纯白色的魔瞳。奥斯丁手中长刀一展,一股来源不明的风沙顿时裹挟了奥斯丁的全身,将他完全覆盖了起来,宇文他们只能看见一个巨大的沙团在凌空旋转。无为子不敢贸然冲入沙团,思忖片刻,他便一挥大手,那梼杌立即起身向那团漫天飞舞的黄沙扑去!

  宇文心中格登一下,突然想起柏叶曾经用赛施尔长刀刺伤过梼杌,而那时的柏叶,还仅仅只是将长刀作为一把利器来使用。他正要出声提醒无为子,奥斯丁已如一支离弦之箭般从黄沙的裹挟中猛地飞冲而出!

  梼杌张开一张气吞万里的血盆大口,完全没将面前这个外国人放在眼里,奥斯丁笔直地向它冲去,看上去正如羊入虎口。可让宇文和无为子没有料到的是,奥斯丁居然没有向梼杌挥刀,他眼中魔瞳一闪,真的一头撞进了梼杌的大嘴之中!

  梼杌大概没有想到这人会如此主动地投入它的口中,愣立片刻之后,它正要合拢大嘴咬断那露出嘴外的大半截身体,一截闪亮的刀锋竟刷地一下从它的后颈破体而出!梼杌痛嚎一声,口中竟喷出一股淡黄色的血液。

  “糟了!”无为子浑身一震,左手法印立刻推出,口中暴喝一声:“妖雷诀!”一条光芒璀璨的电柱从他手心喷出,“啪嚓”一声砸在梼杌的脊梁上。

  可那强大的电流似乎被梼杌巨大的身躯屏蔽掉了,钻入梼杌口中的奥斯丁丝毫未受影响,一声不吭将长刀旋转了一周,无为子眼睁睁地看着那截露出梼杌体外的半截刀锋划过,竟将梼杌偌大的一个头颅给枭了下来……

  梼杌的身躯一歪,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奥斯丁从容地将身体从斩断的头颅中退了出来,他身上的风衣在钻入梼杌口中时被尖牙划破了许多地方,现在已变成一身破碎的布条。奥斯丁看了看自己身上,顺手将破烂的衣衫都扯了下来,宇文这才看清他肩头的箭伤不轻,前后都是一个肌肉外翻的血窟窿,左手小臂被玄罡噬咬的牙痕也深可见骨,而右手腕部用纱布包扎的地方,此刻也渗出一片刺眼的红色,看来玄罡前夜确实伤到了他的手腕。可就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男人,竟然仍能发挥出惊人的力量,将上古魔兽一刀枭首!可怜那梼杌的头颅被随意地甩在一旁,它的那副人脸上,还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无为子手下上古魔兽瞬间被斩,他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宇文怕老人受到了刺激,赶紧伸手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无为子突然转身盯着宇文,极其严肃地对宇文说道:“不净人手中邪兵的力量超出了我的预料,恐怕合你我二人之力,也不一定能挡得住他了,只是现在无路可退,你我竭尽全力一击,或有一线生机。”

  就连身负五雷大法的无为子也说出这样的话来,宇文心下也不禁有些惶然,但他仍是冷静地答道:“一切都听前辈的吩咐。”

  “好!那你就站到我身前,尽你所能挡住他的一刀就是了!”无为子猛地将宇文推向了前方。宇文脚下一阵生痛,待他站稳脚跟时,宇文忽然发现奥斯丁从眼前消失了,正当他惊诧万分地扫视四周时,无为子在他身后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在天上!”

  宇文一仰首,奥斯丁屈膝弓身,就如一颗坠落的流星般从空中落下,双手紧握的赛施尔长刀高举过头,借助下落之势直向宇文劈来。这一刀,已是生死攸关之际,宇文心中别无它念,只管将双臂往天空一推,浑身灵力催至极点,虚灵金枪青芒暴射,硬生生地架住了战刀!

  “没有用的!”奥斯丁的牙缝间冷冷地迸出几个字,身后再次浮现出尸魔纳什的黑影,在纳什的狞笑下,宇文只觉得手上承受的力量陡然倍增,刀锋已经嵌入枪杆数分,一旦金枪失守,只怕自己和身后的无为子都难逃一死了。

  无为子站在宇文身后,双手合扣在一起构成法印,一声怒吼:“云雷诀!”随即用自己的肩膀重重地顶在宇文的背部,宇文顿时感到身后涌来一股浩然正气,老人正将他的灵力渡入自己的体内,二人灵力融合在一起,宇文手上负压立刻减轻了不少。

  “你们两人一起归天,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寞了!”奥斯丁脸上肌肉一阵扭曲,那神秘的波斯骑士虚影忽然现形与两件交叉的兵器上,几乎和宇文的脸碰在了一起!

  一股无法想像的巨大力量尽数施于赛施尔长刀上,宇文的虚灵枪再也无力抵挡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刀锋一点一点地破开枪杆,而身后无为子老人沉重的喘息声也让宇文明白,后继的灵力也所余无几了。

  “真的要死了吗?”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宇文,“总算……解脱了吧……”宇文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宇文听见一个极其细微的声音,听起来就象是一块坚冰迸开了一条细小的裂缝。宇文猛地睁开双眼,看见的却是奥斯丁一副绝望的神情。

  “当”的一声颤响,赛施尔长刀竟然断成了两截!

  长刀断裂,宇文手上忽然一轻,无为子来不及回撤的云雷诀之力便排山倒海地向奥斯丁涌去!一片炸雷响过之后,奥斯丁就象风雨中的一片落叶般飘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形势逆转,让宇文和无为子都愕然地张大了嘴。他们怎么也无法想像,锋利无比的赛施尔长刀竟会突然间断了?

  奥斯丁砰地一声落在地上,再也没有动弹,宇文和无为子犹豫片刻,还是决定走上前去查看。被无为子的云雷诀击中之后,奥斯丁浑身上下都是焦黑的灼伤,无为子一声长叹,弯腰掐住奥斯丁的脉搏,片刻之后,他摇头说道:“内息絮乱,真气已散,没救了……”

  无为子话音未落,奥斯丁居然睁开了眼睛,他看了看面前的二人,竟低声笑了起来。

  “年轻人,你很厉害啊,若不是邪兵断裂,你已经赢了!”无为子由衷地赞叹道。

  “算计了这么久,我还是被柏叶算计了……”奥斯丁的声音里甚是苦涩。

  “柏叶?他又如何算计了你?难道长刀的断裂也是……”宇文一惊。

  “刀上有伤……”奥斯丁缓缓说出最后几个字,也吐出了最后一口气。这个身怀绝技的古波斯人后裔,还没有来得及展开他中兴琐罗亚斯德教的理想,就将尸骨留在了异国他乡。

  宇文细细地咀嚼着奥斯丁的遗言,心里忽然全明白了。

  柏叶与奥斯丁表面上虽然结成了同盟,但实际上依然是竞争对手,因为他们二人的目标都是要拿到所有的邪兵,各持一柄邪兵的二人,总有一天要正面交锋,只是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两个聪明人都在等待时机。

  而当宇文答应替二人做邪兵交换中介时,柏叶便在长刀上做了手脚,使邪兵受到了隐性的损伤,这就是柏叶为什么在与无为子交手时仅仅只是将长刀作为普通的利器使用的原因,因为柏叶知道,如果使用了邪兵自身的力量,受损的长刀恐怕会承受不住灵力的压迫而断裂。邪兵交换之后,奥斯丁同样察觉了这一点,可手中长刀受损,一下将他与柏叶之间的平衡打破了,奥斯丁并无把握能胜过柏叶手中完好无损的十字枪,所以奥斯丁在交换邪兵之后有些神不守舍。情急之下,奥斯丁便想到了落入宇文手中的克力士长剑,如果能将宇文干掉而夺得克力士长剑的话,他才有机会与柏叶重新回到平衡,这便是奥斯丁为什么突然袭击宇文的原因,只是后来无为子参战,奥斯丁被迫使出了邪兵自身的灵力,在那段时间里,赛施尔长刀随时都有可能会断裂,这时的奥斯丁,已经是在赌命,可惜,他输了。

  生与死,也不过就是转念之间……

  想到这里,宇文忽然记起那柄受损的长刀,奥斯丁被云雷诀轰飞之后,长刀已经脱手而出。可当宇文急匆匆地转身回去寻找时,断成两截的赛施尔长刀竟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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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Jun 10th, 2007, 03:36   只看该作者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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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断人亡……

  奥斯丁静静地躺在地上,雨水渐渐将他脸上溅染的泥浆冲刷洗净,露出一张线条清晰的面孔。

  可刀呢?

  宇文拖着伤腿趴在地上,不停地探手在黑糊糊的积水中四处摸索, 但他遍寻方圆数十米,却一无所获。无疑,有人乘奥斯丁弥留之际取走了断刀。宇文和无为子对视了一眼,脑海中同时浮现出柏叶的脸。

  无为子强行运力,想感应四周的灵力波动,可奥斯丁那最后一刀凶险之极,他竭尽全力使出的云雷诀,已毫无保留地耗尽了最后一点灵力,现在只觉得体内空荡荡的,象个被掏空了的葫芦。努力尝试了几次之后,无为子心有不甘地发出一声长吼,用力地一跺脚,在脚下浪起一片碎乱的水花。

  宇文翻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一声不吭地看着奥斯丁正渐渐变得冰冷的躯体。玄罡慢慢走到宇文身旁,低头嗅了嗅他仍在流血的伤处,刚才殊死拼斗的三人间制造出一个强大的力场,它已无法介入其中,直到现在才有机会接近了宇文。

  带着惊恐而彷徨的神情,唐考和丁岚也缓缓地从黑影中走了出来,地上那具尸体和弃在一旁的两截断箭,让唐考忽然意识到,自己也间接地杀死了一个人。

  “射中奥斯丁的那一箭,是你射的吧?”宇文突然抬头望着唐考。

  唐考慢慢点了点头,又用力摇起了头。

  “唉……我就知道……咱们全都成了柏叶手中的棋子……”宇文苦笑了一下,“奥斯丁如此强悍勇猛,一定是琐罗亚斯德教中年轻一代的个中翘楚,身份恐怕不会太简单。柏叶伸宏这番从容离去,很可能会将今夜之事放出风声,这么一来,我们与琐罗亚斯德教之间,也算是结下梁子了。”

  “拜火教要找什么麻烦,也是以后的事情,没必要现在去担心,难道黄泉引路人还会怕了他们不成?倒是这位小伙子的遗体,不能就这样扔在这里吧?”无为子虽然刚才命悬一线,险些丧命于奥斯丁的刀下,但他却并不因此而恨恼奥斯丁,反倒对这勇猛的年轻人有三分敬重与惋惜。

  “这个自然……”宇文虽恼怒奥斯丁太过冷血,随意杀害无辜的人,可他无意间瞥到地上那团破碎的风衣间露出半包苏烟,心里不知为何也微微悸动了一下。

  “你们两个过来!”无为子忽然毫不客气地对唐考与丁岚吆喝起来。

  唐考与丁岚面面相觑,他们两人都不认识无为子,没想到这高大的老人会对他们颐气指使,不由得都望向了宇文。宇文有些虚弱地对二人点了点头,唐考他们才犹豫地走到了老人身前。

  “这工地里别的没有,趁手的工具倒是不缺,你们俩去找个合适地方挖个深坑,把他埋了吧。”无为子不容置疑地指了指地上的奥斯丁。

  “埋尸体?”丁岚瞪大了眼睛。

  “不行吗?难道要你们脚上有伤的宇文老师来干这活?”无为子的眼睛瞪得更大。

  面前这老人虽然看来糟糠,可一旦板起面孔,顿时显现出一派不怒自威的宗师气度,吓得唐考赶紧拉着丁岚走开。

  无为子卸去召雷令,天空中雷云也渐渐变得稀薄,原先密集的雨点又恢复了淅淅沥沥的绵软。唐考从塔吊背后找来两把铁锹,站在奥斯丁身旁的丁岚接过一把,却挠着头皮看了看四周,不知该如何下手。

  玄罡见两个年轻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忍不住跳了出来,四处探寻了一下,最终在一处貌似规划办公室的房屋旁边,用爪子刨开一块土质较为松软的地面。唐考顿时明白了,玄罡是在为他们找寻挖坑的地方,他连忙对丁岚打手势,二人合力将奥斯丁抬了过去。

  “我们是不是在干违法的事情啊?”丁岚一边铲起泥土,一边看着土坑旁的尸体,多少还是有些担心。

  “呵呵……看起来是有点象在杀人越货。”唐考说话时故作轻松,心里其实也是一片乱麻。

  一直守在土坑旁的玄罡听着二人的议论,突然呲牙发出一声低沉的叱吼,把两个年轻人吓了一跳,不禁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还真是狗仗人势,把自己当监工了!”丁岚嘀咕着,渐渐熟悉了手上的那柄铁锹,铲土的动作也变得熟练起来。

  不远处,宇文挣扎着站起身来,与无为子并肩而立,看着正卖力挖坑的两个年轻人。

  “没想到邪兵竟有这样不凡的威力……那日本人本来就颇有能耐,现在又持有十字枪,恐怕会很难制服啊……”神情严肃的无为子突然开口道。

  “是的,我们最好避开与他正面交锋。”宇文微微活动了一下脚,仍是一片钻心的疼痛。“不知他取走断刀,究竟有什么用途?”

  “我说……你是不是应该给萧别离那老家伙发个信?我可不习惯躲来躲去的,如果他能赶来助你一臂之力,对付这个叫什么松叶柏叶的家伙就不成问题了。”

  宇文眼中光芒陡然一暗,竟一直沉默不语。

  “怎么?你怕他赶不过来吗?现在坐飞机这么方便,只要他不是藏在什么深山老林里,还不是一天就到了。”无为子见宇文半天没吭声,忍不住开口催促。

  宇文踌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对不起,前辈,我对你隐瞒了一件事。”

  “嗯?”

  “我已经叛出师门了!”宇文的声音异常低沉。

  “啊?”饶是无为子早有心理准备,也忍不住惊叫起来,“你是做了什么错事,被萧别离赶出来的么?”

  “不是,我是自己逃出来的。”宇文神情黯然,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我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该看的东西?”无为子细想片刻,仍不能理解这句话的含意。

  宇文沉吟良久,老人刚才曾与自己并肩战斗,也算生死与共,若再继续隐瞒,未免有些说不过去。于是,一页封存已久的记忆之书,就此打开。

  “前辈也见到了,我虽然自幼跟着师傅学艺,但生性驽钝,灵武两道的修炼都十分勉强,到后来,那些比我后入门的师弟们都大大地超越了我。我十六岁那年,耐心极好的师傅也无奈放弃,不再尝试教授我更多的法术,只要求我能时不时练习一下五行之术即可。”说话间,宇文抬头看了看天空,眼神中甚是迷茫,“师傅家后院中有个清净的书房,内有藏书万册,天文地理,玄怪异志,各色书籍极多,几乎包罗万象。我虽不爱习练灵武,却对书中世界有莫大兴趣,稍有闲暇,便背着师傅跑到那书房中读书,师傅见我如此,知道我不是修炼功法的料子,也便由得我去了。”

  “莫非……你就是在那书房中,看到了你不该看的东西?”无为子插话道。

  “嗯,那是一本已经有些残缺不全的羊皮藏经,藏文我原先是不懂的,但经文旁有师傅另外起笔撰写的一卷汉译本,我看着有趣,就对照着两本经文,想借此机会学懂藏文。”

  宇文说得轻松,无为子听着却大为吃惊,那藏语属于汉藏语系藏缅语支,除了中国境内的藏族外,在尼泊尔、不丹、印度境内也有一部分人使用藏语,藏文写出来颇为繁杂,又细分为有头字和无头字,有头字相当于汉文中的楷书,无头字则相当于我们日常手写的行书,另外还有简化过以方便记录的丘文,同属藏文而不同用途的字,具体的形体差距很大,一个生长在汉语体系中的孩子,是很难学习藏文的。可听宇文说话的口气,竟似通过两卷藏汉互译的经文便懂得了藏文,又如何不让无为子吃惊呢?

  见无为子脸上表情诧异,宇文不禁微微一叹,说道:“前辈一定会笑我自不量力,可我那时不过十四五岁,好像完全没有考虑过什么叫困难,只是凭着一时兴趣,每天晚上都去看那两卷经文,如果能将一句藏文与一句汉文相互间完全对应明白,我便会高兴好一阵子。”

  “原来你只是将这两卷书之间的互译,当成了一个有趣的游戏……”无为子似有所悟地摸了摸头顶。

  “但后来经文内容越来越复杂,单是弄懂师傅所写的汉文已经不太容易,更何况那本藏经。我本想放弃之后更换另一种游戏,可又觉得之前已经获得的成绩就此放弃未免有些可惜,中止两天之后,我决定还是继续玩下去。”

  宇文说到此时,无为子已不再插话,只是全神贯注地接着听下去。

  “我开始在师傅的书房中寻找其他可以辅助学习藏文的书,但书房中大多数都是汉文书籍,除此之外还有不少梵文的佛经。藏文经卷,竟然就只有师傅书桌上这一本!无奈之下,我查阅了一些与藏文相关的典籍,却发觉藏文的起源,竟是当年吐蕃王朝的大臣吐弥桑布扎赴天竺(印度)求学之后,根据天竺梵文“兰扎体”改仿,创建了藏文正楷字体。前辈大概也知道,梵文是印度的古典语言,也是佛教的经典语言,师傅信佛多年,一直都是看梵文佛典,我打小时候起,师傅便在练功之余教我阅读佛经,所以这梵文我倒能识得不少。而当我得知藏文是由梵文改制而成时,心中突发奇想,抱着游戏心态,不由自主地尝试将那卷藏经根据其字形还原为梵文。谁知如此一来,由梵文倒推其经书含意,我竟然发现师傅所撰写的汉译本有不少错误!许多内容的译注与原意大相径庭、南辕北辙!”

  “藏文经书……残破的羊皮纸……那本藏经可是叫《大藏密要》?”无为子突然开口询问。

  “没错,封面确实是用汉文隶书所写的《大藏密要》,只是内容全为藏文。”

  “当年别离先生躲在敦煌研习佛经,我想知道他修炼进展如何,曾私下向一个服侍他的小沙弥打听他平日都看些什么书,那小沙弥说,你师傅许多时候都是在研读《大藏密要》,当时我还奇怪,这《大藏密要》是唐天竺三藏金刚智所译,又由维扬福国寺僧人元度所集写,但仍是一寻常佛经,值得如此研读么?可今天听你这么一说,这本集子难道还另有玄机?”无为子不禁皱起了两道白眉。

  “嘿嘿……”宇文发出一声苦笑,接着说道:“其实那只是师傅掩人耳目所做的伪装,那本经卷的内容并非真正的《大藏秘要》,只是我那时并不知道……年少轻狂的我,无意中发现藏经秘密之后,便很希望向师傅显摆,于是自作聪明地在师傅的汉译本上作出圈改,然后怕师傅猜到我如何破解,又将梵文草稿尽数烧去。不过这般一折腾,我将那一卷经文全部圈改完毕,也是两年之后的事情了,可这两年里,师傅仿佛就从没有去动过那卷藏经……”

  “难道就是因为你圈改了萧别离的经书,他便迁怒于你?”无为子问道

  “师傅如果真的迁怒于我,那倒是好事了……”宇文长叹了一口气,“两年后的某一天,我又一次窜入书房翻看杂书,突然发现那两卷经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本《大藏密要》和师傅所写的译本,这一本看来似乎是延续上一部的下册。那时的我十分失落,以为师傅连看也未看就将上册经书收藏了起来,我少年心性发作,一鼓作气将这下册经书也依葫芦画瓢的转为梵文,然后又在师傅的译本上大肆圈改。这次倒是进展迅速,只用了一年便将译本完成。”

  “哈哈……你说你不喜欢学习法术,可象你这样用心重构两卷经书,一定已经将它们牢牢地记在了心中!对吧?”无为子大笑起来。

  宇文沉默不语,似乎被无为子说中了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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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 Jun 10th, 2007, 03:37   只看该作者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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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哟!我的手!”正在挖坑的丁岚突然痛叫了一声,惊动了在不远处的宇文和无为子,二人抬眼望去,原来是丁岚不慎被铁锹把柄上的一根木刺扎入了手指。

  “不就是根刺嘛,大呼小叫的!”唐考不屑地瞪了丁岚一眼。

  “我靠,十指连心啊!等我拔出来扎你手上,看你叫不叫!”丁岚摸索了一下,忍痛将细小的木刺拔了出来,还接连在受伤的手指上吹了几口气。

  宇文望着丁岚,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扎在手上的刺,还可以拔去,扎入脑海中的记忆,却永远也消失不了……”

  “莫非这两卷藏经,竟有极大的危害?”无为子正色问道。

  宇文并未直接回答无为子的问题,接着说道:“十八岁那年的冬天,师傅叫我去书房见他,我一走进书房,便看到他手中拿着那两汉两藏四卷经文。我心中还暗暗高兴,想到就算师傅将我大骂一顿也好,至少他已看到了我所做的事情。可师傅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当着我的面,将四卷经书全都扔进了火盆!只一瞬间,火苗就将那书卷舔食干净,仅留下一堆灰烬。我惊愕地望着那堆灰烬,将那上下两卷经书在心中极快地回想了一遍,然后我便察觉,自己已经将《大藏密要》一字不漏地记下来了。接着,师傅神情庄严地抬手点了点我的脑门,便将我推出了书房。从此以后的好几年,师傅再也没有提起关于这两卷经书的事情。”

  唐考忽然跳出所挖的土坑,比划着奥斯丁的尸体,对宇文做了个往下扔的手势,宇文知道他们已经将土坑挖好,便点了点头。

  看着奥斯丁修长的身躯被唐考和丁岚合力推入坑中,宇文微微摇了摇头,又接着对无为子说道:“时光飞逝,我二十四岁那年,师傅突然叫我与六师弟一同去执行一个任务,目标……就在青海昆仑山。”

  阴冷的空气中,宇文每次开口说话都会哈出一团白气。一团团雾气中包裹的,是一场不堪回首的往事。

  “这是我第一次以黄泉引路人的身份出行,六师弟比我小三岁,对第一次出去执行任务非常兴奋,可我却在出行的前一天心神不宁,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师傅夜里到我房间,交给我一封打上火漆的密信,吩咐我到危急时刻便可拆开,我才放心睡了一个安稳觉。经过好几天长途跋涉,我带着玄罡与六师弟赶到昆仑山北面的格尔木市,刚下火车,就有道家的朋友前来接应。”

  “道家的朋友?难道是混元派的后人?”无为子微微吃了一惊。

  “嗯!”宇文点了点头,“道教混元派自从明朝末年将道场设在昆仑山脚下,这么多年来已经逐渐势微,那时,只剩有不到十人……其实这件任务,就是他们向我师傅提出委托的……”

  宇文话音未落,无为子突然出手紧紧抓住了宇文的胳膊,“八年前,道家混元派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因无人知晓事情的全貌,而成了一桩术门悬案。这……可是与你有关?”宇文见老人神情有些激动,心下不禁有些不安,可他转念一想,还是决定将真相和盘托出。

  “前辈请放手,我会向你一一解释。”宇文的脸上颇为镇静。

  无为子一怔,随即发觉自己的失态,赶紧放开了手。

  “现代社会的混元派后人,已经几乎不再靠做道场法事谋生,他们所过的是一种半隐居的生活,只依靠每年四月到九月间,上山采集珍稀草药为生。自从格尔木这个因为修建青藏铁路而作为中继点催生的城市出现之后,他们才渐渐增加了与外界的联系。某一天,昆仑山口西面的玉虚峰中段发生了一场小型雪崩,两位上山采药的混元派门人发现雪崩的位置露出一个巨大的山洞,而当他们想入内一探究竟时,却只能深入不到五十米的位置,就被一个巨大的异灵结界所阻拦!混元派掌门……”

  “云鹭子!”无为子突然插嘴道。

  “对,就是云鹭道人!”宇文有些惊讶地看了一眼无为子,又接着说道:“掌门云鹭子试探多次,只觉得洞内邪气逼人,不知里面究竟藏了什么阴邪的东西。偏那结界又不是中土法门所布,云鹭子无法一探虚实,只怕耽搁时间会有异物现世,便委托见多识广的别离先生相助。可我师傅自己并没有亲自动身,只派遣我与六师弟前往。我自忖此事非同一般,别离先生一定会随后赶到,而叫我与六师弟打先锋,大概是觉得我读书甚多,可以先看看这神秘结界的来路。现在回想起来,这事哪有那般简单……”

  说着,宇文从衣兜里拿出香烟,想替自己点上一支,可捏着火机的那只手却一直在微微颤抖,他试着打了好几次,都没有打燃火机。宇文有些烦躁地把火机放回衣兜,又将唇上香烟扯将下来,在手心里用力揉成了碎丝。

  “那时已经是十月间,昆仑山上寒风四起,空气稀薄,六师弟还没有上到半山腰,就已经开始有明显的高原反应,而跟随我们的玄罡也不复往日的神骏,有些萎靡不振。我们与混元派门人共十一人,清晨出发,走走停停,直到下午五六点钟才走到那个巨大的山洞口。道士们点燃了火把,而我与六师弟则举起了电筒,钻入山洞后,我很快便看到云鹭子所说的那个奇怪结界。这结界是不规则的锯齿状,上下翻滚着封闭了整个洞口,呈现出一片暗紫色,而当云鹭道人试图借用符咒力量接触结界时,结界内部就会发出雷鸣一般的怪响,符咒也会随之化为灰烬。”

  “混元派虽然已经破落了,但他们的当家掌门云鹭子却是一位符门好手!,如果连他都破不开这结界,就着实有些诡异了。”无为子似乎与云鹭子是旧相识。

  “其实后来发生的事情更加诡异!”宇文轻轻咬了一下自己的食指,仿佛这样可以让自己镇定一些,“我虽然看了不少异书,却看不出这结界来历,只有壮着胆子伸手去触碰那暗紫色结界,希望能感应到它究竟源于何种力量。谁知道我刚一接触,那一排带状锯齿就“啵”地一声消失了,而洞中不知何处便传来一个苍老的人声,混元派的道人们听不懂这声音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我与六师弟却听得明明白白,那分明是有人在用英文说――“THE KEY!”

  “THE KEY?”无为子一愣,“这又关钥匙什么事情?”

  “唉……你的问题,正是我这八年来每天都在思考的。”宇文叹道,“闯过结界,我们便得以深入了二十余米,可居然又看见了第二道结界,这次我继续将手搭在结界上,随着又一声“THE KEY”的响起,结界再次不攻而破!正当混元派的门人发出一声欢呼时,洞中突然飞出一只怪鸟!这只怪鸟双翅透明,长长的尖嘴就象一把长剑,展开翅膀后足有两米多宽,身上黄黑相间,看上去活象一只大马蜂!”

  “昆仑有鸟焉,其状若蜂,蜇鸟兽则死,蜇木则枯,名曰钦原。你们是撞上钦原了吧?”无为子问道。

  “是的,我们撞上的就是钦原这毒鸟,它快如闪电地一扑,就将一个道士蜇翻在地,那道士还没哼叫一声就断了气,脸上现出一片死黑色。剧变陡生,初出茅庐的我与六师弟顿时慌乱成一团,与其余道人一同在洞内四散逃避,幸好玄罡处变不惊,借着洞壁攀至高处,飞身而起,从半空中将那怪鸟钦原扑落在地上,云鹭子立刻手持两张火昧符冲上前去,符灵一涌,瞬间将钦原烧成了一堆焦肉。”

  宇文的叙述口气平静,无为子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洞中惊险的一幕。

  “这怪鸟钦原,恐怕是当年留下结界的人故意封闭在结界中的,云鹭子只怕如果继续深入,会有更多看不见的危险,便提出先退出山洞。可我们打开两层结界之后,在火光的照耀下,第三层结界赫然就在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那泛起蓝色幽光的结界后面,似乎有许多亮光在闪耀,巨大的好奇心笼罩了在场的所有人,除了云鹭子之外,其他道士竟没有一个人愿意后退,他们全然忘记了地上那具乌黑的尸体。而我在其余道人热切的目光期盼下,也慢慢走到了结界前。不出所料,随着第三声“THE KEY”的响起,最后一层屏障消失了,首先映入我眼中的,是一个竖立起来,足有五六米宽的黑色漩涡,这漩涡的外围闪耀着金光,中心却是一片无法看透的暗色虚空,整个漩涡就象一个不知通向何处的巨大通道!而当我们一行人还没有从震惊中苏醒时,一股飓风忽然从漩涡里呼啸而出,刹那间将所有的火把都吹灭了!山洞里瞬间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说到这里,宇文停顿了一下,作了一次深呼吸之后,他似乎才有了重新叙述的勇气。

  “我和六师弟连忙打开手电筒,却发现电筒的光根本照不亮两步之外,那沉下来的黑暗竟象有形的固体一般,就连光线也无法穿越。我身旁的云鹭子高呼一声快逃,猛地推了我与六师弟一把,我们两人懵懵懂懂地转过身去,开始往洞口奔跑,还没跑出五步,身后就响起了一片混元火符的炸响,好像有什么可怖的怪物从那漩涡中出现了,而所有的混元派道士都在竭尽全力地攻击那怪物,我不甘心就这样逃走,转身对着黑暗投出了好几柄虚灵金枪,却有如石沉大海一般毫无反应,而六师弟专修虚灵火,便一口气向那黑暗深处轰出数十个大火球,可惜依然无用。随着一声又一声凄厉惨叫的响起,混元火符的炸响也开始变得稀落,我与六师弟都明白,道士们正一个接一个地被怪物杀害。忽然间,满脸是血的云鹭子一下出现在我们电筒的光照之下,他脸上扭曲可怖的神情将我们都吓得倒退了一步。“还不快走!”云鹭子留下最后一句话,便被一股无形力量再次拽入黑暗之中。我再也无心对抗那洞中的怪物,连忙拉着六师弟的手臂往外逃,可在距离洞口已不过十余米时,六师弟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某种力量将他从我手中拖了回去。我高喊着他的名字,黑暗中却没有人应声……就在我精神几乎崩溃的同时,我感觉到玄罡从我脚边擦过,冲进了洞中。随着一阵玄罡的狂吠与剧烈撕打的声音,玄罡竟然将六师弟拖回到我的脚边,只是六师弟已经面色苍白昏迷不醒。惊喜之下,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六师弟扛起来就往洞外跑。”

  听到这里,无为子的脸色极为肃穆,虽然宇文现在仍站在他的面前,可就连云鹭子也没能逃出的地方,当时的两个年轻人真的能脱离死地吗?

  “刚逃出洞口,我就被脚下石头重重地绊了一跤,连带着把六师弟也摔了出去,可当我借着洞外微弱亮光一望之下,手脚顿时变得一片冰凉,六师弟的右腿不见了!他的大腿根部一片血肉模糊,皮肉怪异地向外翻起,好象是某种力量强行将他的一条腿撕了下来!我冲上前去抱住师弟,感觉到他的呼吸已经非常微弱。而就在我的身后,玄罡正对着山洞发出连声吼叫,一种从未听过的怪异喘息声缓缓地接近了洞口。危急时刻,我撕开了师傅给我的信封……上面所写的,竟然是一小段我极为熟悉的梵语经文!信件尾部,是师傅的手笔――将此段经文用鲜血写于小六身上,合二人之力,无坚不摧!”

  “难道……你用的是血锢降魔咒!”无为子不禁发出一声惊呼。

  宇文凄然一笑,答道:“正是那藏密禁咒――金刚血锢降魔咒!可我那时脑海中已是一片空白,哪里明白得了这许多,只顾着用手蘸取六师弟伤腿上的鲜血,将那数十字梵文写在六师弟的脸上。刚将血书完成,我心中突然冒出花费三年时间所修改的那两卷藏经的内容,无意识之间,两卷藏经的文字竟融汇贯通,让我瞬间领悟了禁咒的精要。紧接着,我无师自通地扶起六师弟,让他面朝山洞,右掌贴于他的脑后,口中开始默念经文,就在洞口缓缓现出一个巨大黑影时,我也发动了血锢禁咒……”

  “我明白了……”无为子不禁发出一声喟叹,“相传藏密经要所持,本名为金刚乘,金刚者,无坚不摧,乘,则是指载体,藏密强调的素来是“身心不二”,若要发挥出强大的力量,便要有相应的载体来牺牲。这金刚血锢降魔咒之所以被后世之人禁用,大概就是因为它的每次发动,都要用人命来做载体。虽然威力无比,却屠戮过重,实在不应是佛门中人所为。”

  “毕竟这世间一切,终需遵循能量守恒的定律。所以……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六师弟变成一缕轻烟,从我手中慢慢散去……”宇文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

  “那洞中怪物究竟是何方神圣?”无为子轻轻一叹,岔开宇文的回忆。

  宇文回想起往事,心中仍是一片迷茫,“这怪物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至今不得而知,血锢禁咒威力巨大,瞬间就将其轰回虚空之中,而那山洞的剧烈震荡,也引发了第二次雪崩,将洞口完全掩埋。若不是玄罡反应快捷,拖着我从某个极危险的山崖处滑下山坡,只怕我也被埋了。我顺着雪坡滚下半山腰,昏迷了大半夜,玄罡用它的身躯替我保暖,才没冻死在山上。而当我伤痕累累地回到格尔木时,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的师傅……他一直跟随着我,用洞穿一切的目光看见了整个事情的发生,却没有伸手出来拉我们一把……看到我之后,师傅只对我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就是――回家吧!”

  “回家吧!”唐考和丁岚突然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总算都搞定了!”

  宇文看了一眼埋葬奥斯丁的土坑,现在那里已经被填平了,就连掘出的浮土,也被玄罡用爪子均匀地铺散开来,等这场雨停了之后,这里不会留下任何挖掘的痕迹。

  “走吧,我们回家!”宇文对着两个年轻人微微一笑,眼神中又恢复了一片清澈和坚定。

  无为子轻轻地摇了摇头,乘两个年轻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对宇文说道:“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叛出师门了,THE K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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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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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he Key……”宇文细细咀嚼着这个与自己有莫大关系的英文单词,在唐考的搀扶下慢慢向工地的围墙走去,可走到墙边,宇文看了看那一人多高的围墙,拖着伤腿的他不禁皱了皱眉头。

  “你们两个,忘了是怎么进来的吗?”无为子拿眼角余光一扫两个年轻人,他在现身之前,一直藏身在起重机高处俯瞰整个工地,唐考和丁岚带着折叠梯翻墙进来,自然也没有瞒过无为子的眼睛。

  “啊!老师稍等。”丁岚一溜烟地跑了。

  “哟!我的摄像机还在地上!”唐考也一拍脑门,撇开宇文向丁岚追去。

  见丁岚唐考不在一旁,无为子又开口问道:“宇文,你是什么时候从别离先生那里出来的。”他能感觉得出,宇文对别离先生的师徒感情依然存在,所以便不再使用“叛出师门”这样的字眼。

  “嗯,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昆仑山事件之后,我回到师傅家中立刻大病了一场,整日昏昏欲睡,而且一旦见到年纪尚小的莫菲睁着大眼睛问我六师哥到哪里去了,我便会心如刀绞,头痛欲裂!莫菲除了爱缠着我之外,平日能陪着她玩得开心的,就是我这六师弟了……病去如抽丝,这场病整整调养了半年才渐渐平复。生病的这段时间里,我想了许多,师傅对昆仑山事件从不做出解释,可我总觉得师傅是用一种近乎阴谋的方式让我学会了这有如邪恶诅咒一般的禁咒,那卷藏经的下册,一定是他故意放在我的视线之内。六师弟的死,让我自觉罪孽深重,但此事与师傅也有直接的关系,他怎么就忍心……看着六师弟死在我的手下……半年里,我每天都在尝试忘却那两卷经文,甚至故意让自己受凉发烧,以为发高烧把脑袋烧糊涂了,就可以忘记那禁咒,可那金刚禁咒就如附骨之蛆一般如影随形,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终于,我实在无法再忍受这种感觉,便在某天夜里,偷偷带着玄罡逃了出来!”

  无为子背着手来回走了几步,说道:“难得玄罡愿意跟着你在外飘零流落,其实别离先生只要问问他的外孙女莫菲,就能知道你躲在何处,可你师傅没有派人出来寻你,大概是默许你下山了。你真正逃出来的原因,是因为你不愿意做别人的The Key吧?”

  宇文微微一愣,在他内心深处,确实有这样的反叛心理,不甘心在别离先生的巨大阴影之下,一举一动都受到控制,只是师傅将他一手养大,待他恩重如山,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而已。

  无为子站定脚步,抬头说道:“关于昆仑山那古怪结界,我也没有什么可供参考的信息,不过你曾经提到那结界上有带状锯齿上下翻滚,以我对道家符门的研究来看,传统的封印术都是利用阴阳交融的力量来合成,讲究的是一种此消彼长的圆滑过渡,分散内外力量的冲击,所以封印结界上显现的都是水纹一样的流畅线条。你看到的那种锯齿状结界,似乎是一种生猛的锁扣力量,至少证明了它不是传统的东亚封印术,再加上你无意解封时听见的那声“The Key”,恐怕你得将探寻的目光放得更远一些了。”

  宇文点了点头,答道:“多谢前辈指点。只是我身处中国,接触化外方术的机会实在不多,此事也只能留在心底,慢慢打探吧。”

  “至于那血锢禁咒,似乎已经成了你的心中顽疾,其实所谓心结,皆是人心的自我束缚,你师傅别离先生一生信佛,便是被所谓的慈悲之心所困,他能够认识到佛家那条普渡众生的大船上,并不能给每个人都留下位置,已经是一种难得的自我突破。或许你该尝试理解一下道家以人性为本源的修行方式,当你对自我和外物的认识再提高一个层次时,大概就能顺利解开心结了。”

  无为子的一番话有些晦涩,宇文并不是十分明白,可这世间事,又有谁能做到透析一切呢?

  无为子顿了一顿,又说道:“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再与别离先生联系,我也不会勉强,那柏叶再怎么厉害,我与你一肩担当就是。但我有言在先,你可别指望我会替你向别离这老家伙求情,我这辈子已经输他太多,唯一还能炫耀一下的,就是三十年前他曾求我东渡日本助他一臂之力。我可不想让他有机会还我的人情,哈哈……”

  宇文不禁哂然一笑,无为子老大一把年纪了,居然还如小孩子一般与别离先生斗气,可转念一想,自己不也一样吗?心中与师傅间的隔阂,似乎已经很难消除了。

  “宇文老师,这梯子不是很稳当,请小心一点。”说话间,丁岚已将折叠梯架在围墙边,唐考则先行一步,抱着他那台已经成了废物的摄像机骑上墙头,四处张望。

  “哎?你们怎么也在?”唐考突然看着围墙外,轻轻惊呼了一声。

  宇文顺着梯子慢慢爬上墙头,往外一看,墙下正绽开一银一蓝两把雨伞,蓝伞下是面露焦虑神色的温雅与方欣,莫菲则神态平静地独自撑着一把银色雨伞。

  宇文勉强从围墙上跃下,单脚着地虽然不痛,却差点向前扑了出去,幸好温雅眼明手快扶住了宇文。见宇文安然落地,唐考与丁岚也先后跳了下来,玄罡却是不知从那里找到围墙不甚严实的地方,早已钻出墙外,绕行到莫菲身旁等待多时了。

  “那位老人家好奇怪,一眨眼就不见了!”丁岚悄悄对宇文说道。

  宇文微微点了点头,并不觉得奇怪,无为子似乎习惯了独来独往,知道墙外有其他人在,自然不愿意跟着宇文出来,而且只要稍事歇息,这高墙也拦不住他。

  “你受伤了啊?”温雅看着宇文的脚发出一声惊叫。

  “没事,踩到钉子了……”宇文笑容僵硬地胡扯道。

  “在工地上踩到钉子?那得赶紧打预防破伤风针啊!”温雅一撩耳边的长发,拿出手机开始拨打120。

  “就是就是,生锈的钉子很危险的!”方欣也在一旁焦急地附和道,其实她现在更希望能将柏叶告诉自己的那件事向宇文老师求证,可眼下这么多人,似乎又不是说这事的时候。

  “不用叫救护车这么夸张吧?”宇文伸手去拉温雅,“去校医院包扎一下就可以了!”

  “那你等等,我给校医院的朋友打个电话,让她先准备一下。”温雅态度坚决地甩开宇文的手。

  丁岚落地的地方,正在莫菲面前不远,他一边将折叠梯收了起来,一边故作惊诧地对莫菲说道:“哟?你还是不放心我,来接我了吗?”

  莫菲使劲给了丁岚一个大白眼,绕开他走到了宇文的身旁。

  “你又不听话,做不该做的事情了啊!”宇文望着莫菲,摇了摇手指,意思是指莫菲又在用感应能力跟踪他了。他脸上微笑的神情就像是在逗弄一个未成年的孩子。

  “可我担心你啊……宇文哥哥……”莫菲的眼睛里一下渗出了眼泪,顿时吓得宇文手足无措起来,他想伸手去替莫菲抹去眼泪,突然发现自己的手上黑乎乎的沾着不少泥点,又触电一般把手缩了回来。

  温雅在一旁看着莫菲,微微叹了一口气。

  “唉……怎么女生全都去围宇文老师啊?年龄大一点的男人就这么有魅力?”丁岚假装不满地长吁短叹起来。

  丁岚的话一下提醒了方欣,她赶紧扭头去看唐考的情况,怕唐考也跟着丁岚多心。可唐考根本就没去关心方欣的动向,倒是一脸懊恼地蹲在墙边,正心痛地检查着那台肯定修不好了的摄像机。方欣站在他面前老半天,他连头也没抬,气得方欣在他的后脑勺上狠狠地敲了个暴栗……

  ******

  “你是说……宇文老师是被刀扎伤的?”温雅手里提着一兜水果,有些惊讶地望着她的朋友――一个有些发胖的护士。

  “对啊!我给他做的清创,他脚上伤口的形状扁平,又是上宽下窄的贯通伤,怎么可能是踩到钉子了嘛?”胖护士语气肯定地回答,接着,她又有些暧昧地低声问道:“哎,老实交待,他是不是为了你和别人打架了啊?”

  “胡说什么啊?”温雅抬手轻轻打了胖护士一下。

  “好了好了,不是就不是呗。”胖护士嬉笑起来,“他脚上的伤问题不大,就是今天有点发烧,他昨天晚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大概是为谁淋雨了吧?嘻嘻……”

  “不要这么三八行不行啊?”温雅瞪了护士一眼。

  “呵呵……不说了不说了,我要下班啦,昨天被你半夜叫到医院来,觉都没睡好。”胖护士摆了摆手,端着几个输液剩下的空瓶走远了。

  温雅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便转身向病房走去。

  刚走进病房,温雅便看见宇文已经穿戴整齐下了床,杵着一只单拐站在门边,似乎正要出门。

  “你这是干什么?准备去哪儿?”温雅低头一看,宇文的右脚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只能套上一只大拖鞋。

  “下午是我们班的课外活动,参观校博物馆,我得去带他们入馆。”宇文说话中气十足,若不是脸上还有些病态的绯红,温雅肯定会以为他的烧已经退了。

  “你还在发烧啊!叫丁岚唐考他们去通知一下,改天参观不就得了?”温雅探手想去摸宇文的额头,却被他轻巧地让过了。

  “现在都快三点了,学生们肯定已经在博物馆门前集合,我要是失约不去,岂不是耽搁了几十个人的时间?”

  “可你的脚……”

  “谢谢温老师的关心,在博物馆里走动不了多久,没关系的。”宇文虽然腿脚不方便,却一闪身便绕过温雅出了门。

  “哎,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温雅急急忙忙地将手中水果扔在宇文的病床上,追了上去。

  当宇文一瘸一拐地赶到博物馆时,方欣正准备对集合的学生们宣布老师受伤的消息。看到宇文杵着拐杖的身影出现在学生身后时,丁岚摇了摇头,叹道:“真是身残志坚啊!”

  “你又乱用什么成语?有你这么说话的吗?”唐考习惯性地拍了一下丁岚的脑袋。

  “我是替你惋惜啊!”丁岚抱着脑袋对唐考叫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今天下午宇文老师来不了,就约了方欣出去玩。”

  “偷听电话你还有理了啊?方欣约我出去是因为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谈!”

  “孤男寡女还有什么好谈的啊?嘿嘿……”丁岚发出一阵奸笑。

  “造反了你啊?”唐考一扬拳头,丁岚哧溜一下躲远了。

  “不好意思,让同学们久等了……”宇文话还没说完,班上的女学生们全都涌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追问起伤情来。

  “宇文老师脚上有伤,不便长时间行走,我们还是赶紧进入博物馆吧。”幸好温雅出来说话,才把宇文从女学生的重重包围中拖了出来。

  宇文在温雅的陪同之下,慢慢走到博物馆门前的门卫办公室,他隔着玻璃窗往内一望,不禁大吃一惊!

  那戴着一副老花眼镜,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看报纸的老人,不正是无为子吗?

  无为子的目光从眼镜后面探了出来,在宇文脸上一扫,不动声色地拉开了玻璃窗。

  “前……”宇文险些开口叫了一声前辈。

  “钱什么钱?这里又不用买门票,上面安排今天开馆三个小时,你可要抓紧一点时间,过了六点我就要关灯断电了。”无为子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宇文还真是没料到,行踪神秘的无为子居然会是校博物馆的看门人,他发了一会儿愣,才想起温雅还站在身边,连忙掩饰自己的失态,对无为子说了声谢谢。

  无为子取出一把钥匙,插入桌子旁边的电控台,摁下一个按钮之后,博物馆那古色古香的木门后面,铁栅栏缓缓地升了起来。

  “七十八……七十九……八……”无为子站在大门前,正亲自清点进入博物馆的人数,可他数到最后一个人时,声音突然停了下来。站在馆内的宇文听到老人的声音一顿,也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最后一个学生,竟然是柏叶伸宏!

  “今天博物馆只对中文系的学生们开放,我这里不欢迎你进去,请回吧。”无为子抬起大手,下了逐客令。

  “我来这里,是得到了学校领导批准的,本来他们还想专门派人陪同我来参观,是我觉得这样太麻烦,主动要求跟着宇文老师的班级一起来的。”柏叶淡淡一笑,从衣衫中拿出一张纸条,递到老人面前。

  无为子看了一眼柏叶手中的纸条,上面红艳艳的学校公章让他无法理直气壮地阻止柏叶的进入。

  “既然有学校的批准,就让他一起来吧。”宇文突然在无为子身旁开了腔,随后又面向柏叶补充了一句:“请你跟随其他的同学,不要擅自行动。”

  无为子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子,让出一条路,柏叶恭敬地向老人鞠了一躬,走进了校博物馆。

  看着柏叶的背影,无为子低声对宇文说道:“我要守住大门,不方便跟你一同进去,你可得把他盯紧一点,别让这家伙弄出什么麻烦。”

  宇文微微点了一下头。

  走进博物馆的正厅,一个悬挂在大厅正中,顶天立地的仿制玉璋顿时吸引了学生们的注意力,而四周的说明性画板则简洁地介绍了一下校博物馆藏品的基本情况。

  “璋者,祭祀之礼器,这东西除了祭神之外,也是古代天子祭祀山川时所用的仪物,祭祀的山川越大,所用的玉璋就越大。现在我国发现的最大的玉璋,大约有一百六十公分长……”宇文开始用温和有力的声音为学生们讲解起来。

  “哇!如果是用现在这么大的玉璋,岂不是可以用来祭祀地球?”丁岚指着空中悬挂的那个仿璋叫了起来。

  宇文微微一笑,说道:“玉璋除了祭祀自然,也可以用来祭神,如果真有这么大的玉璋,恐怕是用来祭祀外星人的。”

  学生们一下被逗乐了,厅内顿时响起一片笑声。

  “时间不多,让我们继续前行。”宇文抬手指了指内厅,学生们便开始三三两两地向内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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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给我过来!”宇文对唐考丁岚招了招手。

  “干什么?”两个年轻人凑了上来。

  “给我看住那家伙!”宇文用嘴朝前方一努,指着跟在学生队伍最后端的柏叶,“如果他有什么异常举止便立刻告诉我!还有,如果他想在什么地方长时间逗留,你们就上去催他走开。”

  唐考和丁岚这时才察觉柏叶也进了博物馆,二人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而一直跟在宇文身后的温雅并不认识柏叶,便对宇文的安排感到有些奇怪。

  不过柏叶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看他的神情,倒似真的对馆中文物十分感兴趣,每一件古物的说明性文字他都看得津津有味。

  馆中陈列并非按照朝代来区分,而是以藏品的种类来归纳摆放。转眼间,学生们便步入了古代书画的陈列区。S大的考古学在国内颇有声名,这馆中藏物丰厚便是其实力的表现。单是书画区,就有上自唐宋,下迄明清的两千多幅藏品。

  以方欣为首的一群女学生似乎对一副唐朝时期的宫廷礼乐画作产生了浓厚兴趣,正叽叽喳喳地谈论着什么,不一会儿,方欣便大声地问了宇文一个问题:“宇文老师,这幅画作上的演奏者,用的是什么乐器啊?”

  “哦,他们用的都是琵琶。”宇文看了一眼画作便开口答道。

  “真的是琵琶吗?可他们都是横抱着的啊?”

  宇文不禁笑了起来,说道:“唐朝时期的琵琶,就是横着弹的。”说着,他将自己手边的单拐横举了起来,就象抱着一把吉他。

  “可是……白……”方欣又想发问,却被宇文打断了。

  “你是想说白居易所写的那句名诗――“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吧?”

  方欣周围的女生们都点了点头。

  “其实这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琵琶是竖着弹的,所以很方便把脸藏起来。大概那位琵琶乐伎真的是很害羞,所以出场后才用琵琶挡着脸,白老先生这么写,除了想一睹芳容之外,同时也是急于希望这位乐伎能赶紧将琵琶横放下来开始演奏啊。”

  “哦……”女生们都发出一声惊叹。

  “琵琶这乐器,最初是从波斯传过来的,名字也还不叫琵琶,叫“柳琴”,乐器的个头也没有现在这么大,波斯商人们常常是一边骑着骆驼赶路,一边抱着柳琴弹奏唱歌解闷。后来传到古都长安,演变过程中就变得越来越大了。若大家有机会去到陕西历史博物馆,就可看到一尊唐三彩骆驼载乐俑,那乐俑便是将琵琶横弹的。”宇文接着延伸讲解起来。

  宇文所提及的内容甚是有趣,不但学生们听得认真,就连温雅也站在一旁听得颇为神往。

  “其实,我们身边还有现成的一位琵琶横弹的证人哦!”宇文突然话锋一转,学生们都觉得有些奇怪,现在还有什么人可以作证呢?大家不禁有些议论纷纷。

  “大家都知道,我们班上有位日本同学吧,今天他也参加了我们的课外活动。”宇文忽然把手一抬,指着站在人群最后的柏叶,学生们顿时顺着宇文手指的方向,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柏叶。

  “呃?是我吗?”柏叶很是惊讶。

  “麻烦你过来一下。”宇文对着柏叶招了招手,学生们立刻在柏叶面前让出了一条通道。

  柏叶苦笑着摇了摇头,快步走到了宇文的身边,其他学生都很期待地看着宇文老师,不知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唯独方欣瞪大了眼睛,惊恐地捂住了嘴,因为她又想起了柏叶昨夜给她所说的那番让人惊恐的话。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站到前面来吗?”宇文的口气十分平稳,就好像电视上的娱乐主持人在与上台的嘉宾谈话。

  柏叶又是何等人物,立刻明白了宇文的意思。他微笑着转身面向人群,高高举起一只手来,说道:“我证明,唐朝时期,琵琶都是横抱着弹的。因为在一千三百年前,日本派往唐朝的遣唐使曾经将琵琶这个乐器从中国传到了日本,日本现在的筑前琵琶,还有平家乐器,包括雅乐里所用的琵琶,全都还保留着唐朝时期的弹奏方式,都是横抱着,用拨子一边弹奏一边演唱!”

  柏叶的证言让大学生们都开了眼界,人群中自发地响起了一片掌声。

  “一柄古琵琶,从波斯传到中国,又从中国传到日本,在这样的文化贯通性下,又何必非要分出个你我来呢?大家的目光,不妨都看得更远一些。”宇文的这一席话传到柏叶的耳中,似乎又另含了一番深意,柏叶的身躯不禁微微一震。

  “好了,现在大家请继续往前走,下一个馆区,我们将看到中国古代璀璨的石刻文化,在那里,我们将会看见“东方的维纳斯”。”宇文将单拐撑在腋下,拍了拍手。

  当学生们都涌入隔壁的房间时,书画区就只剩下了宇文和柏叶,唐考和丁岚则站在两个分馆间的门楣下,警觉地望着柏叶。

  宇文看着柏叶,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如你所愿,奥斯丁已经无法再参与邪兵的竞争。你的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我了吧?”

  柏叶目光沉稳地望着四周,说道:“宇文老师不必如此多虑,你我都知道,尚有第四把邪兵没有现身,我们现在大打出手,未必是件好事。不过老师请放心,邪兵在我的手中,至少不会频繁引发血戮事件。”

  宇文微微点了点头,神情复杂地说道:“赛施尔长刀已断,我原本希望能将它与奥斯丁合葬在一起。你为什么仍要拿走?难道断刀也还能继续发挥力量?”

  “这……恕我不能再多说了,就让大家都过一下难得的平稳生活吧。”说完,柏叶就快步走开,跟上了其余的学生。

  石刻艺术厅中,藏品主要以汉代画像石砖和唐代佛教石刻群为主,走进厅中,四周一座座千姿百态的石佛像,让人恍如步入了香火旺盛的佛院,而其中一尊高约两米的观音站姿石像特别引人注目,虽然历经历史长河的洗刷,佛像的两只手已经不翼而飞,但石像的宝冠、发髻、璎珞、肌肤,无一不是雕工细致,纹理均匀,而那观音面容端庄秀丽,更不愧“东方维纳斯”的称号。

  柏叶在观音像前站立了许久,最后竟双手合十拜了一拜。宇文本想上前去再与柏叶搭话,却被一群男生拽到了石刻艺术厅对面的金属器物展区。

  这边的藏品分类做得略微有些芜杂,各色青铜酒樽与方鼎摆放在一起,而其中又混杂有式样各异的金属箭头。唐考一看到那些千百年前的箭头,便忘记了宇文交给他的监视任务,蹲在玻璃展柜前看得目不转睛。至于那些把宇文拖到一边的男生们,则是希望他能解说一下在展区东角竖立的展柜中并排陈列的许多兵器!毕竟男生们对兵器的兴趣始终要比书画石像什么的大一些。

  宇文凝望着那组锈迹斑斑长短不一的刀剑,神情间竟渐渐变得严肃起来,沉吟良久,才开口说道:“这些铁质兵器都是唐代器物,埋于地下已有千年,锈蚀严重,早已不复当年的锋利,铁器的保存对环境的要求颇为严格,当年的宝刀利剑大多变成了废铁,反倒不如更早期的青铜兵器,出土时仍能寒光四射,锋利依旧。”

  男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本以为宇文老师能说出一些关于古代神兵利器的逸闻趣事,现在不禁脸上都现出了失望的神情。宇文见他们这副模样,又有些不忍,便继续说道:“其实兵器的锋利程度虽然会影响士兵的作战能力,不过兵器的式样改变有时候会更加能够影响到战争的最终结局。就比如……你们眼前的这把拍刃!”

  宇文用手背轻轻敲了一下展柜,示意学生们看着柜内一柄几乎有一丈长的大刀。这刀双面开刃,与传统大刀的式样颇有不同。

  “《旧唐书》卷五六《阚棱传》中曾对阚棱有这样的记载描述――“善用大刀,长一丈,施两刃,名为拍刃,每一举,辄毙数人,前无当者。及伏威据有江淮之地,棱数有战功,署为左将军。”这个阚棱所用的武器,样式大概就和你们现在看到的大刀差不多。至于他所跟随的军阀势力,恐怕你们不少男生都听说过,名叫杜伏威!”

  “杜伏威?不就是寇仲和徐子陵的老爹吗?”还在蹲着看箭头的唐考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男生们全都笑了起来,黄易所着的《大唐双龙传》在爱看武侠的男生中流传甚广,杜伏威这个人物在书中给人留下的印象颇深。

  宇文温和一笑,接着说道:“这个阚棱在杜伏威手下统领步兵,而他的军中步兵所用的武器也以长刀居多,他能屡建战功,除了自身的勇猛,恐怕与兵器也有不少关系。这拍刃足有三米长,正常情况挥舞起来是很笨拙的,要靠它杀人如麻,大概阚棱的对手多数是骑兵!”

  “骑兵冲锋一直是步兵的克星,若要想抵抗,武器一定得够长。”丁岚也不知何时跑了过来,插上了一句。

  “嗯,杜伏威所处的年代还是隋末唐初各地军阀混战的年代,杜伏威代表的南方势力在与北方军阀作战时,马骑方面与北方相比差距很大,当被迫用步兵与骑兵进行对抗时,便对武器进行了改制,拍刃长刀的威力肯定让北方军阀吃了不少苦头。唐初李世民一统中原之后,又长期与善于骑射的北方游牧民族发生战争,中原骑兵马少不精,李世民又吸取了军阀混战时的教训,从拍刃演化出有名的长兵器陌刀,发挥了自己步兵数量的优势,一步步扭转战局,李世民能成为北方民族口中的“天可汗”,兵器改制的作用功不可没!”

  听着宇文精彩的解说,男生们又忍不住鼓起了掌,可宇文脸上的神情,却仍然有些严肃。唐考靠近宇文身边悄悄问道:“宇文老师,你为什么一直板着脸啊,解说得像评书一样,他们都很喜欢听的啊。”

  宇文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看到馆中关于这批武器出土的记载说明,觉得有些奇怪,你所看见的,仅是博物馆兵器藏品的一部分,而这批武器,居然都是S大建校初期修建校舍时发掘出来的……”

  还没等宇文说出这些武器有什么古怪之处,展厅中突然响起一片金铁交加的鸣响,那些柜中陈列的金属器物,竟然全都在发出共鸣震动,就连展厅上方的好几盏照明灯也一下闪烁昏暗起来!

  异像陡生,学生们顿时愣立当场,宇文抬头放眼往展厅四处一望,眼前出现的景象不禁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就在踏进展厅门槛不过一步的地方,柏叶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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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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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先发现柏叶倒下的人并不是宇文,而是就站在展厅门前的方欣。大概只犹豫了三秒钟,方欣就抛开了害怕,迈步奔上前去,想将柏叶从地上扶起来。

  “不要碰他!”宇文突然发出一声高喊,与此同时,他已甩开手中单拐,踮着受伤的右脚,歪歪斜斜地朝柏叶跑去。

  方欣还没从宇文的喊叫声中反应过来,却已经动手将面朝下扑倒的柏叶翻转过来并扶为坐姿。可当她低头定睛一看,又发出一声尖叫,猛地放开了手,任由柏叶仰面倒了下去。

  柏叶那张白净的脸仿佛变成一片透明的玻璃,竟可清晰地看见皮下毛细血管尽数扩张开来,细红的血丝有如一棵千年老树的枝叶藤蔓般密布柏叶的脸庞,再加上柏叶双手都捂住了胸口,面容扭曲,双眼翻白,看上去真有说不出的狰狞与可怖。

  就在柏叶的后脑勺即将着地的瞬间,方欣身旁忽然探出一只大手,一把拽住了柏叶胸前衣襟。方欣只来得及用眼角余光看见人影一晃,柏叶的身躯便被人极快地拖出了展厅。

  拖走柏叶的人正是无为子,看来他仍是放心不下,一直偷偷跟在了学生们的身后。尽管须发尽白,无为子单手提走柏叶却似乎毫不费力,而当柏叶一离开展厅,那些刚才还全都在嗡嗡作响的金属器物又瞬间安静了下来,棚顶的照明灯光也不再闪烁了。

  见展厅恢复正常,无为子便老实不客气地将柏叶往过廊立柱旁一扔,柏叶的脑袋重重地撞在立柱上,额角顿时显现出一块淤青,可他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毫不动弹,不过那脸上纵横交错的血丝也渐渐淡去了。

  跛着腿的宇文追了出来,学生们也随之跟出了展厅,只是全都站得远远的,不敢走近,睁大眼睛有些惊恐地望着老人与柏叶。宇文靠近之后,猛地跪倒在柏叶身边,抬手去试柏叶的鼻息,又将手按在柏叶胸前。只一瞬间,宇文的神情忽然变得有些焦灼,他的手下,竟然已经感受不到心跳了。

  顾不得许多,宇文赶紧将柏叶放平并扳开他的嘴,正要对柏叶实施人工呼吸,他却被无为子伸手拦住。“为什么要救他?这小子暴病而卒,你我都省心了!”无为子低声斥道。

  “他并没有直接伤害过什么人,还罪不至死,我怎么能……”

  “妇人之仁!你若……”无为子出言打断了宇文,可他自己的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暗,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影覆盖在柏叶的身上。

  宇文和无为子都是一惊,同时抬起头来望向空中,可就在他们这么一抬头的刹那,一个瘦削的黑影陡然从柏叶身旁粗大的混凝土立柱后绕出,颇有力量地一拳击中柏叶胸前的心脏部位!

  柏叶喉中发出一声嘶哑的喘息,竟呼地一下坐了起来!而那黑影也就此消失在空气之中。宇文抬头察觉头上空无一物,便知自己被引开了注意力,当他立刻低头时,却只来得及看见那黑影消失前的一瞬露出的一张清秀女孩面孔,这分明就是当初在夜间潜入温雅房间窥探自己的式神!只是这式神动作敏捷,身法奇快,又利用身材高大的无为子挡住了学生的视线,远处观望的学生们居然没有一人看见她的现身。

  “哼,原来是式神护主,居然还声东击西搞什么障眼法,这小子潜意识里就觉得我们想害他!”无为子留下一声冷哼,转身大步走出了宇文的视线。

  宇文不禁苦笑了一下,无为子刚才确实想对柏叶置之不顾,柏叶心有防范,倒也没什么错。

  脸色发青的柏叶开始大声地咳嗽,坐在地上的他肩膀不住地耸动,看起来很像一个突发急病的病人。式神的那一拳,相当于医学上的胸外施压,让他已经停止跳动的心脏又重新收缩扩张起来。宇文见他呼吸顺畅,已无大碍,便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对学生们喊道:“没事了没事了,柏叶心脏不太好,大家继续参观,六点正我们在大门集合。”

  学生们又观望了片刻,只觉得事情发生得有些蹊跷,可又说不出什么,最后还是三三两两地散开了。唐考与丁岚默不作声地走到宇文跟前,递过宇文刚才丢开的单拐,两人投向柏叶的目光依然带着深深敌意。

  宇文将单拐撑在腋下站稳,对柏叶低声问道:“刚才是因为你体内邪兵与展厅里的那些古代铁器产生共鸣,震击了你的心脏,对吧?”

  “咳……好像……咳咳……是这样……”柏叶的眼神呆滞,目光发散,正抬起来抹去嘴边涎水的那只手也有些不自觉地发抖。心脏骤停,对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看来老人家说得没错,这里确实不欢迎你来参观。”宇文的笑容中透出一丝冷咧,“你事事占尽先机,也没想到邪兵会与古代铁器共鸣吧?这毛病倒是挺致命的。”

  咳嗽慢慢止住了,柏叶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一些血色,他转脸看着宇文,神情间不但没有半点把柄落入他人手中的沮丧,反倒有三分因为兴奋而抑止不住的激动。“宇文老师……咳……事情可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简单!”说完,柏叶便缓步向出口走去。

  宇文微微一怔,目送柏叶的背影消失,直觉告诉他,柏叶的神态中并没有故弄玄虚的成分,他的眉头又慢慢地皱成了一个川字。

  “原来邪兵会和古代铁器产生共鸣,那我们拿着一件古董出去,在学校里四处转一转,不就能找到第四把邪兵了?而且对付小日本也很有效。”丁岚心直口快,立刻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说得轻巧,这里的东西是能随便拿出去的吗?”唐考已经习惯了给丁岚泼冷水。校博物馆的防盗保安系统是好几年前更新的,虽然有些陈旧,但仍然很有效,与展柜内侧玻璃近距离平行安装的多个红外探测器和展厅四个角落的高音警报器相连,任何破坏展柜的手段都会引动警报。

  宇文一声不吭,对两个年轻人的话不置可否,转身再次走进了金属器物展厅,依次将所有的藏品都看了一遍,目光最后还是落在了那一大批古兵器上。

  “老师,你的意思是……与邪兵产生共鸣的东西,是这些兵器?”一直跟在宇文身后的唐考忍不住问道。

  “柏叶的身体一退出展厅,共鸣就消失了,感觉引发邪兵与铁器间的共鸣,存在一种必须的绝对距离,而且这距离不算短,如果硬说是那些酒樽方鼎引起的异响,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能与刀剑产生共鸣的,应该还是刀剑!”

  “可这里这么多兵器,究竟仅是其中一件引发的共鸣呢?还是全都有份?如果是单件兵器的话……难道第四柄邪兵就藏在这里?”丁岚把脑袋顶在光洁透明的玻璃展柜上,望着柜中陈列的近百件兵器,颇有些无奈地问道。

  “不对呀!邪兵出土是最近才发生的事情,而这里的陈列展品已经锁在柜中很久了,怎会有邪兵放在柜中,除非……”宇文说话间心中陡然一凛,想起了看守博物馆的无为子,难道是他将第四柄邪兵放进了展柜中?可再转念细想,又觉得不对,老人应该没有理由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之前交换邪兵时,赛施尔长刀与十字枪曾经非常接近,也没见两件兵刃间有什么古怪的共鸣,引发怪响的,未必就是邪兵。只是柏叶猝然间倒地,无为子的举动也有些紧张过头,莫非这博物馆中还另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刚才柏叶好像并不担心我们会用古代兵器对付他,恐怕就已经证明了能够引发怪响的仅是非常少的一部分展品,我们即使知道存在某件铁器可以克制他,也无法做到一一验证!”唐考的分析颇有道理,宇文也不由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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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生们大多已经退出展厅,只剩下宇文和两个年轻人仍滞留在展柜前低声对话,温雅秀眉微蹙,远远地望着宇文,无论她如何努力地去接近这个英俊而神秘的男人,她与他之间的距离似乎还是越来越远了。

  天色已近黄昏,馆内广播中响起一个柔和的女声,“博物馆今日参观时间已结束,请大家有秩序地离开……”宇文看了看丁岚腕上的手表,离六点还差十五分钟,无为子提前下了逐客令,难道是有话要对自己说?

  他赶紧与温雅联手,张罗着将仍沉浸在古物中意犹未尽的大学生们全部赶到正厅中,在迅速清点人数之后,宇文把学生们尽数扫地出门,就连温雅老师,也被他一并推了出去。

  “你脚上有伤,不回医院休息啊?”温雅有点着急了,也不顾学生们都还在身边,隔着慢慢垂下的铁栅栏对宇文叫了起来。

  “温老师先回去吧,我还有点事要请教博物馆的管理人员。”宇文说话的同时,注意到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无为子已从一扇隐蔽的侧门走进了馆中。

  “哎!你连晚饭也不吃了啊?”温雅不复往日的矜持,仍攀着铁栏对着宇文高喊,可宇文已经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作孽唷……”丁岚站在温雅身后怪声怪气地说话,唐考也帮腔搭调地发出格格怪笑。

  温雅猛地一回头,狠狠地瞪了两个捣蛋鬼一眼,气哼哼地转身走了,高跟鞋用力地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嘿嘿……得罪温大美女,你死定了!”见温雅走远,唐考拍了拍丁岚。

  “哈哈……你我是一根绳上拴的两个蚱蜢,彼此彼此啦!”丁岚一边笑,一边握紧了手中的一把钥匙。这是宇文宿舍的门匙,宇文刚才吩咐给两人的任务,便是要他们将温雅气走,再把莫菲从宾馆中接出来,先行一步,到教师宿舍中等待,今天……又是莫菲作画的日子了。

  “你们两个又在搞什么名堂?怎么温老师气鼓鼓地先走了?”方欣突然出现在二人的身边,唐考不由一愣,两人的计划中,似乎没有预想过要带着方欣,他不由得叹起气来。

  “叹什么气啊!嫌我碍手碍脚?”方欣好像一眼看穿了唐考的想法,作势对唐考挥了挥粉拳,唐考居然条件反射般缩了一下脖子,看得丁岚连连摇头叹气。

  “你摇什么脑袋?”方欣斜眼瞟了丁岚一眼,“张月晨明天出院!打你手机一直打不通,打到我这里来了!”

  “啊?明天出院?怎么提前了?”丁岚一下瞪大了眼睛,连忙掏出自己的手机,“我忘记开机了!”

  见丁岚慌张地跑到一旁给张月晨打电话,方欣便伸手将唐考拉到博物馆侧面一个没人的地方。

  “干什么!”唐考居然一脸的紧张。

  “你脑袋里想的是什么东西啊?”方欣嗔道,“我们不是约了今天有正经事要谈吗?”

  “哦……”唐考僵硬地笑了一下。

  可方欣随后所说的话,就让唐考再也笑不出来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柏叶竟与宇文有杀父之仇,而威猛的玄罡居然还是杀人的直接凶手。“黄泉引路人”这个称呼,也让唐考忍不住心惊肉跳。唐考很想让方欣不要去相信柏叶的鬼话,可这段往事听起来太过离奇,反倒不像是故意编造的谎言了。

  转叙完柏叶的话,方欣的神情终于放松了许多,这两天心里一直憋着这个秘密,又一直找不到人分担压力,可把她郁闷坏了。

  “就算真是这样,宇文老师也是无辜的啊,他那时还只是一个两岁小孩,杀人的是他的师傅啊!难道真要父债子还,师债徒弟还?”唐考很是忿忿不平。

  “如果柏叶歇斯底里地要找宇文老师报仇,我还不觉得奇怪,偏偏他现在整天行踪诡异,偶尔露面又和正常人一样,让我心里更加觉得恐怖啊,只怕厄运随时会突然降临到老师的头上。”方欣焦急地揉搓着自己的羊皮小背包,手心因紧张而流汗,在黑色的皮包上留下一条不明显的水印。

  “宇文老师知道这件事吗?”

  方欣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柏叶接近他的原因,只是我也还没有机会与他单独谈话。”

  唐考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博物馆侧墙,外墙上的青色浮雕是一条面目狰狞的盘龙,龙头向下低垂,正对着唐考露出一嘴阴森的利齿……

  此刻宇文正在博物馆内与无为子交谈,言谈间,两人的声调竟然不断地升高起来。

  “前辈,柏叶心脏突然从内部遭受冲击,肯定是他体内邪兵与展厅内某件东西产生了共鸣,究竟那是件什么东西,前辈心中应该清楚。”

  “我留你下来,就是要告诉你,不要多问,此事与你无关。”

  “可柏叶心怀不轨,说不定就是冲着这件东西来的……”

  “他若真的敢来打博物馆的主意,管教他有命来,没命走!”无为子一吹胡子。

  宇文见老人实在顽固,只好放低声音旁敲侧击,“我手中还有一柄克力士剑,我能不能把长剑带到博物馆里,测试一下这共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行!”无为子居然一口回绝,“我事先并不知道会有共鸣产生,否则我绝对不会让柏叶入馆,而从明天起,我就不允许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前辈真要看着再有无辜的人卷进这场争斗吗?”温和的宇文再次提升了音量。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除非你答应接替我的位置,在S大守着这博物馆苟渡余生,我才能告诉你真相!可这你能做到吗?”无为子的声音突然有如一声惊雷,在宇文的耳边震响。

  宇文愣怔了好久,才完全明白了无为子的话。

  “唉……当年我曾经发下毒誓,只能对能够接替我位置的人说明真相,若将此事泄漏于外人,必将遭受五雷轰顶!”无为子的声音,又慢慢变得低沉起来。

  宇文沉默不语,回想起老人的过往,这样一个惯于闲云野鹤,周游天下的高人,又怎会甘心藏身于S大,数十年不见露面。若不是有张无形的桎梏将他枷锁在此,无为子恐怕也不会心情抑郁,夜夜饮酒买醉了。

  “世道变了,人也老了,其实……现在还有什么是守得住的呢?”说话间,一贯气宇轩昂的老人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我唯一的弟子早就不知所终,不过留他也无用,他那样浮躁的心境,也学不会我的雷法。这找人接班一事,其实已经无望,我努力站好这最后一班岗,也就是了……”

  宇文忽然间只觉得面前这身负绝学的老人有说不出的可怜,虽然自己并不知道老人看守的究竟是什么邪物,但他既然曾与老人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现在心中所想的,就全是如何为老人分担一点责任。

  “前辈,若你不嫌弃我没用,学不会你的五雷大法,我愿意接替你的位置,看守这馆中物事。”宇文把心一横,自忖反正性命也不长久,在这清净校园度过最后十年,似乎也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情。可话一出口,他便转念一想,要是无为子答应下来,自己从此不离校园半步,那可就真的再也没有机会看见她了……

  “算了吧,你这样的徒弟,我还真有点看不上呢。别离先生拿你当宝贝,我可没这兴趣。”无为子这几句话说得太过直爽,哽得宇文话都说不出来了。

  “还看守什么啊……”无为子眼中光芒渐渐黯淡,他慢慢走到窗边,隔着窗户抬手指了指远处几栋陈旧的老建筑,“这些老房子,迟早都要被拆光的,修建成一栋栋新大楼,那些屋梁上鸱吻形状的灵动仪,也保不了多久啦,早晚有一天,都会被砸成碎片……时代变迁,是你我的人力所不能改变的,年轻人又何必为它们抱残守缺,这么多人守了这么多年,该来的,就让它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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