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期72天周游列国的费用

[长风]

晚清中国对外开放以后，世界各国的外国人陆续来华，而出洋留学、打工、观光的中国人同样也日多一日。

出国，特别是远涉重洋，有一个经济负担的问题，备受有关人士及其家庭的注意和关心，很希望在出国前就弄明白，而且是越详细越好，以便能有充分的准备。这个经济负担，一个方面是在国外的生活费用，另一个方面是来回必须要有一笔旅费，这旅费包括交通费、食宿费、杂费，加之途中不少人还要顺便旅游，那么还要包括一定的旅游费用。

当然，旅费的大小会因人而异，化钱的方法也各各不同。你可以乘坐豪华的游轮或在轮船中享用高等舱位，航空开通后，又可弃船乘坐快速的飞机，这些自然要化很多的钱。但你也可以精打细算，以尽可能节约的办法，从一个地方前往你的各个目的地。

以下介绍二十年代的一个留美中国留学生，从纽约到上海的归国主要帐目。他是采用精打细算，但又是该化则化的原则，沿途一路旅游下来，从而玩了不少地方，这样就形成了比较丰富的旅行帐目。从这些帐目中，很可以了解当时人们出洋需要的基本费用，以及围绕于此的中国人出国和国际旅游、金融中的许多历史情况。

这个留学生叫赵宗晋，系甘肃天水县人。他在1921年远渡重洋入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就学，到1926年夏天毕业，先后拿到了教育学学士和新闻学硕士的学位，就此准备回国。

结束了5年的苦读生涯，他决定在回国途中好好地旅游一番，也不枉远出国门一场。但他毕竟是个学生，经济不裕，故只能采用省吃俭用的方法旅行。不过旅行是一个综合性的行为，一定的消费还是需要的，而有些情况则是自己所难以预计和掌握的，这样在正常的费用之外，也还会出现一些“损失。”

赵宗晋在美国5年，自然已游了许多的美国名胜。这次回国他想玩的主要对象是欧洲国家，于是采用先乘轮船去欧洲大陆，再从欧洲回上海的办法，以便能游览欧、亚的诸多国家。为了一路方便旅游，在纽约他先将一个放置衣服的大衣箱、一个装满书籍的大书箱，托纽约的青年会转运部，直接寄往国内。

赴欧旅行必须另办护照签证。护照从纽约的中国领事馆办得，付费为美金4元。签证在当时有些国家是不需要的。如入比利时，按《中比协定》，就不需要签证；入荷兰，如不满一周，就免签证；入瑞士，则无论哪国人均不要签证。赵宗晋当时在纽约仅去3个国家的领事馆办了签证：办英国的签证化了2元，办法国的签证化了3.8元，办德国的签证化了2.4元，显然每个国家的收费标准是不相同的。

各国的钱币是不一样的，出国必须要换一些“外币”。是时“旅行支票”已经通行，赵在通济隆公司买了这种支票，贴水较低，为0.5%。只是他听人说在欧洲国家换美金不便，兑换率也不合算，这样，他在纽约一下子买了10个英镑和1000法郎的旅行支票。但以后到了欧洲，始知在欧洲各国，兑换店到处可见，且许多处的兑换率比纽约还来得合算。赵暗暗算了一下，如大多数钱到了欧洲再换，换英镑可节省1.5元，换法郎则可节省19元左右。真是没有经验，误听了人言，吃了点亏。

赵宗晋乘坐的是美国“乔治华盛顿号”轮船，前些年，美国总统威尔逊也曾乘此船赴欧，吨位为24000吨。他以87.5元的价，附加5元的税，买了一张三等舱票。这船票是管饭的。三等舱的伙食比美国普通饭店的饭菜还要好，每天有正餐3餐，另外早上10点供羹汤，下午3时供茶点，每晚举行音乐会，也有食品可吃。所需化钱者只是酒和饮料而已。

一切停当后，赵在一天的正午别离纽约港。轮船上下两层都有宽敞的甲板，是每日室外依栏观景和散步、聊天的好地方。室内有写字间、吸烟室、游戏室、舞厅等，供客人休息、活动和工作。船上卧室整洁，饭菜果然很好，只是在饭厅中，男女不分坐，故无论男女，均需注意衣冠端正、清洁，态度温文尔雅，以免失礼。

第7日夜半船抵英国的扑次茅斯港，第二天清晨早餐后，众人始上岸。在此次航行中赵按惯例，也视情况，先后给卧室侍役小费2元，饭厅招待小费2元，游戏室人员和浴室工小费各5角。

从扑次茅斯到伦敦，改乘火车。车票在船上司库处早已购好，甚是便利，价为7.5元美金。在扑次茅斯港上岸后，即向火车站去。9时，乘上列车，一路未停一站，东驶240多公里，于午后1时直抵伦敦。

下车后，先把行李寄放于车站的寄物处，每件寄费3辩士，约合美金5分。然后出站找旅馆，在附近找到一家中等的旅馆。住宿加早饭，价为9.5先令，即美金2元左右。第二天的住宿经友人介绍，换往别处一旅馆，价仅5先令，房屋雅洁，交通也便利，故以后每天就住这个旅馆。

伦敦如纽约一样，在国际上属生活水平高的地方，物价较昂。一般在饭店中，如点菜较丰，支出就不小。但有一种叫“拉扬”的茶馆，是一种便餐店，到处可见，吃一餐1.5先令足够了，即仅3角美金就可以了。伦敦的博物馆，一星期中有两天是收费的，其余日子免费。赵就专拣免费的日子去参观那些博物馆，又省了一些钱。

赵宗晋在伦敦一共耽了6天半，第15日的上午9时，他离开伦敦前往巴黎。到欧洲大陆必须通过英吉利海峡，是时已有火车、轮船组合的交通。赵买了连接的三等通票，价为1磅9先令。在船上赵的运气很好，因这天三等客少，在舱内他们便享受了二等客的待遇。12时半过峡，晚6时火车驶入巴黎车站。

当晚同样投宿于车站附近的一个中等旅馆，每日房价12法郎，1法郎约为美金3分，即约美金3角6分。第二日移往巴黎大学旁边的一个旅馆，房费更便宜，只要10法郎。而且旅馆对面有一家名“北京饭店”的中国餐馆，店内每个菜才5、6法郎，米饭还随意吃，不论多少。赵在此正好享用家乡口味。

巴黎的物价水平显然比纽约和伦敦来得低，实际上法国餐馆的价格也不高，一个人吃一顿饭也不过10法郎左右。只是那些餐馆的菜单一般都是法文的，令不懂法文者不敢问津，怕到了里面因不知所措而尴尬得很。

巴黎真是一个世界辉煌的历史文化城市，名胜处处，古迹众多，美妙场所比比皆是。赵宗晋自然在此尽情游览，前后足足盘桓了10天，所费正好将那所兑的1000法郎用尽。

在巴黎由通济隆公司定购了经比利时、荷兰至德国柏林的火车通票，其中除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到德国边境的一段路程是二等外，余段均为三等。全程票价为450法郎。

赵宗晋于第25日晚离开巴黎，向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而去。第二天在那里随通济隆公司的“一日游”游览车游布鲁塞尔城及附近地区，票价是60比利时法郎，相当于1.8美元（比利时法郎与法国法郎比值略同）。这一天的晚上便住在布鲁塞尔，比利时的物价比法国还低，旅馆房费只要8比利时法郎。

第27日的早晨8时，离开布鲁塞尔，12时到达荷兰的海牙城，这里的生活水平大大超过法、比两国。旅馆房费要2.5盾一夜，相当于美金1元，饭钱一日须化3、4盾，即1.5元美金左右。赵在此参观了国际常设法庭，一张门票化去了6角。如欲雇一个能说英语的向导，一小时价格为1盾。

第二天上午10时半离开海牙，下午1时抵达荷兰首都阿姆斯特丹，游城半日。晚上6时乘车向东，当天夜半至德国边境，换车进入德国腹地。第29日早7时来到首都柏林。

德国的生活水平大致与荷兰相等。旅馆每日房钱3.5马克（1马克为0.25元美金），饭费每餐至少需1.5马克。赵宗晋在此无朋友照顾、引导，更主要因语言不通，所以与伦敦、巴黎不同，未尽游各个要地，且了解也不大周详，颇觉遗憾。

第31日晚6时，即离柏林，向瑞士的日内瓦而去。赵买的票，在德境是三等的，至瑞士为二等，价共70马克，折合美金为17元多。是次火车旅行路线颇长，且全夜运行。赵为省钱，未购卧铺票，只能坐以闭目等待天亮。虽说不上有大痛苦，但毕竟是一个长夜，老是坐着，颇有不舒之感。车上的食品价格昂贵，动辄就是几马克，赵对此早有准备，在上车前买了足够的东西，随时取用。

至第二天下午的2时，才到达瑞士的苏黎士，此地风景宜人，又是瑞士的工商业大城，可惜只能停留3、4小时。6时又上车前行，直向卢塞恩而去。卢塞恩是瑞士国第一名胜地，远山近湖，风景绝佳。这里的旅馆及其管理，世界闻名。赵宗晋破例选择湖滨一家最上等的旅馆寄宿，以一享国际高级旅游之美，也体味一下世界高档旅馆的环境、设施。这家旅馆每日的房费是20瑞士法郎，饭费、小费同数，以每瑞士法郎兑2角美元计，每天的食宿消费达8元美金。

第三天上午11时乘船离开卢塞恩，二小时后抵阿尔卑斯山区，换火车登山。虽是夏天，阿尔卑斯山的深山区和上峰区，却是白芒芒的一片，甚至还在飘雪花。在惬意领略了这欧洲名山的夏日冬景后，4时下山另换车向洛桑而去。至洛桑已是晚上10时。洛桑的旅馆房费只要5瑞士法郎，但饭钱却很贵，一顿早饭就需3个法郎。

第四天上午10时前往日内瓦，此去一路在日内瓦湖北岸奔驶，在车上就能看到湖上迷人风光。下午抵日内瓦，专去参观了国联大厦----“万国宫”，是处不需购门票，自由参观。晚6时即离日内瓦，仍乘火车，向法国的马赛港行去。车上三等车票价18瑞士法郎。

在马赛，正好有5名法国留学生也要归国去上海，于是同向法国邮船公司购票。但同样的四等船票，价却不一样：赵宗晋化了2700法郎，约合美金80元。5名法国留学生因得“法华教育会”的介绍信，每人却只要1700法郎，享受6.5折的优惠。他们说，如果赵在巴黎与教育会联系上，也取得介绍信的话，一定也能享受此优惠。同船有其他留欧学生，乘坐三等舱，因也有此类介绍信，也享受有7折的优惠。赵知道了这一些，颇为怅怅，大叹自己信息不灵，致不能省下一笔大钱。

第37日的下午，赵宗晋等乘上这艘名叫“安得列朋号”的法国轮船，离开马赛。这船如与出国时所乘的那艘轮船相比就差多了。吨位14000吨，船体和内部空间自然要比前者小；食物只供三餐，中间和夜晚无点心等请客。又且饭菜质量不佳，只是勉强可食而已。这一时期还正值夏日高温，海上航行烈日高照，天气炎热，容易口渴，故饮料费也就省不得的了。

在海上行5日，抵埃及的保赛异，在此停8个小时。此去上海路途漫长，一路还要停多处。有些人见天热，又麻烦，有终途不下轮船一步的（可以一钱不化），但赵却是每停必下，抓紧时间游览当地名胜、市容，但这样也必然要有一点消费，增加一些支出。

第43日的早晨船过苏伊士运河，在河口停3小时。再行5日，出红海至非洲东北亚丁湾内的吉布提，在此停10小时。又东行8日，到达锡兰的首都科伦坡，停1日。再东行4日半，至新加坡，也停1日。继向北行2日，到达安南的西贡城，此地大停3日，赵上岸恣意游玩了一番。轮船仍向东行3日，抵达香港。此处停10小时。离香港后，向最后一站，即是次航行的终点行去。也走了3天，于这次大旅行的第72天，轮船终于到达上海港，赵带着美好的记忆，快活地踏进了上海滩。

计自纽约出发到上海，一路轮船、火车的交通费，赵宗晋一共化去美金约220元；食宿、游览及一切杂费，离马赛港前，约支出90元，离马赛港后，仅支出约12元。两项相加，总共化去320元左右。如果添上在纽约寄送行李和办理各国签证等的费用，总数还未超过360元。赵宗晋的这次旅行可谓开支不大。至于从现在的角度来看这笔消费，以360元的区区小数，能行这么长的路程，跑这么多的国家，未免犹如“天方夜谭”一般的故事了。在现今，如以这样的走法、游法，行这么长的日子，费用支出恐怕非当时的50倍至100倍而不能成！

物价涨升是如此之巨，令任何人回首，都可从中真正体会到人间沧桑之变。而时代向前，实际犹如这物价一般，同样也是不可逆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