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y 21st, 2004, 08:24 |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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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同学的直实经历,事情就发生在今年的五月,转帖在此,除了替她寄托一份思念,还有对这个日渐冷酷的世界的愤怒。 葬礼---永远怀念我的父亲 许多年前的一个冬夜,又冷又黑。我坐在大学校园的草坪上,搂着一个乱蓬蓬的哭诉的脑袋。他的父亲,不堪病痛,也不想再拖累本已拮据的农村家庭,毅然跳进了冰冷黑暗的长江。我抱着这个哭泣的大男孩,心里是怜爱,是悲伤,却没有痛。那时,我体会不到他的痛。 许多年后,我懂得了什么叫做痛彻心扉。 噩梦从一个电话开始。 5月3日下午六点多,电话响。接起来,那边很嘈杂,有各种尖锐的哭声。是老家邻居来的电话,就说了三句话: 是三妹吗? 你父亲过世了,自杀的。 赶快收拾收拾,回来吧。 话筒落下去,我尖锐的哭起来。一种痛,从心上向四肢迅速蔓延。 我不知道怎么止住哭,我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我在三间屋子里来回奔走,发出野兽一样的痛哭,我对自己说: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5月4日下午5点,飞抵贵阳。 进门的时候,我很害怕。我想象不出爸爸会以一种什么姿势睡在哪间屋里。 家里没有爸爸,他睡在殡仪馆。家里只有双目红肿的妈妈和前来劝慰的邻居。书房里的玻璃板下,是4年前的5月3号,爸爸和妈妈到济南时拍的照片。他在那里一如既往的微笑着。 匆匆奔向殡仪馆,见到头戴孝帽,臂挽黑纱的两个姐姐。眼泪在三张脸庞上倾泻。 烧上三支香,在灵前跪下,磕了三个长长的头。爸爸,你最喜欢的三三来看你了,可是你呢可是你呢?你也看看我啊! 爸爸躺在冰棺里,红布一直盖到鼻子下面。我知道原因,当他选择用一根绳子把自己结束的时候,就注定了他的嘴再不能合上。 我安静的坐在他身边,看他。 爸爸,棺壁四周都是冰,你躺在里面,冷吧?冷就起来啊,还闭着眼睛装睡。好了,别闹,怎么跟孩子似的,闹起来没完了。起来吧爸爸,起来呀,你给我起来呀,起来呀。 我开始捶打棺盖,直到有人把我拖开。 拖开我又回来,我要陪着你呀,这最后的一夜。我保证,我不打棺盖了,我就在这儿看着还不行吗? 坐在爸爸身边,哭了一夜。天色亮起来的时候,我才有点相信,爸爸可能是真的回不来了。要不,看我流了这么多眼泪,他该会心疼的,该不会再装睡了。 5月5日上午九点,追悼会。 贵州大学的老师,来了很多。 我麻木的站在妈妈和姐姐身边,麻木的和来人握手,麻木的鞠躬,麻木到了没有眼泪。 灵车来了,两个抬铁担架的人,进了灵堂。我们姐妹仨,跪在灵堂门口,等着给爸爸送行。 很快的,爸爸全身蒙着红布,躺在担架上出来了。不行,不能让他们抬走,抬走就是去烧了,烧了就是没了,没了就再也看不到了。我向担架上的爸爸扑过去,凄厉的喊出来:你们不能让他睡那担架啊,那么硬,睡着会不舒服的你们不能啊! 无数只手抓着我,我根本靠不近爸爸。他也不曾起来看我一眼,就这样的被那些人带走了。 火葬场。工作人员说火化之前可以最后爸爸看一眼。 一个狭小的房间里,爸爸躺在同样狭小的金属台上,红布覆盖着他全身。我伸出手去,刚碰到他的脸就赶紧缩回来。我说:姐,我怕。说完冲出屋去,蹲在五月灿烂的阳光下泗泪滂沱。爸爸,原谅我,我真的不敢看,我怕看了以后再也想不起你安详慈爱的面容。让我永远记得你的安详慈爱吧。 隔着铁栏杆,我亲眼看着爸爸被推入焚烧炉,亲眼看着他变成了一副完整的雪白的骨骼,亲眼看见他张着大大的嘴,亲眼看着他们把他一点一点收集到那个长方的红木盒子里。 亲眼看着这一切,终于我开始承认,爸爸,我亲爱的爸爸,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消失了,再也没有了。 那个全村几十年来唯一一个大学生的爸爸,那个正直到连学生一盒烟一瓶酒都不曾接受的爸爸,一生育人无数的爸爸,那个几乎没有穿过百元以上衣服的爸爸,那个最终了也不过是个副教授而他深为自豪的爸爸,那个和善的从没和邻居红过脸的爸爸,没有了。 那个两年前在老年越野队能一走十几里地的爸爸,那个每天要游两次泳的爸爸,那个最喜欢我的爸爸,那个总是给我写信的爸爸,那个因为我早年的不羁而一度伤心的爸爸,没有了。 他再也不用承受病痛的折磨,他再也不用看贵阳医学院医生的脸色,他再也不用被贵阳医学院误诊为股静脉血栓而被溶栓导致一次一次的抢救,他再也不用因为医院要欢渡五一而被强行赶出院了。他彻底的解脱了自己,悄悄的走了,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一个人走了。 解不脱的是我,是妈妈,是两个姐姐。下葬的时候,我们哭;合上坟墓的时候,我们哭;在坟前祭拜的时候,我们哭;在坟前一件一件烧掉他生前几乎件件有残破的衣物时,我们哭。看着他静默的遗像时,我们哭……终于知道什么叫做:音容笑貌俱在眼前,而人已无处寻。 我想,也许是一生的眼泪都流尽了吧? 5月15日,在成都机场等待转机回济南。站在成都机场宽阔的候机厅里,看人来人往的纷乱,我又一次,热泪满面,无法抑制。 我泪流满面,直到今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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