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华枫论坛 > ◆娱乐板块◆ > 妙文共赏



发表新主题 回复
 
只看楼主 主题工具
旧 Aug 13th, 2004, 10:43     #1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曾经沧海

每当回首往事,我总感到惆怅。那不捉摸的命运,让我迷惑,让我难以理喻。当秋风瑟瑟、春雨滴滴的时候,那旧梦如烟似水,飘飘渺渺不绝于眼前,时时勾起我心中无限的思念。清淡的阳光,照不暖我冰冷的心;凛冽的风,吹不尽我心中的凄凉。



研究生毕业后,我的心中有两个目标:一是找女朋友成家,二是在工作中做出成绩立业。成家立业是我们这个年龄段的人所考虑的事。古人说,三十而立。我今年25,还有五年奋斗时间。

可是,眼望四周,我感到我错过了找女朋友的最好时机。大学里应该是恋爱的最好时光。工作了,周围再没有那么多适龄的女孩子。我的工作单位是一个医学研究所,总共一百来人。我们肿瘤研究室有8个人,其中一半人还在卫生防疫站那边。科室里只有林芳比我大一岁,也快结婚了。在这个城市,除了我的家人和我父亲的亲戚,我几乎不认识什么人。因此,找朋友只有靠别人介绍。可是,介绍对象又是多么尴尬的事。两情相悦还好说,否则,只有别扭这个词可以恰当地描述见面时的情景。

又和白蕾分手了。唉!我心中一片索然。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别人为我介绍的对象了。介绍人追问我原因。我说每次相处象白开水,找不到感觉。我真是不了解爱情。介绍人曾说,只有相处才能产生感情。相处的日子,我试图使自己产生那样的感情。可人的性情真是难以违拗。我怎么也难使心中J出爱的火花。白蕾是无辜的。她对我是无可挑剔的。但愿我没有伤她的心。

每天上班下班,生活两点一线。这是我父亲的老家,一个气候炎热的南方城市。我家住在郊区,下班后去哪里也不方便,碰不见什么让人兴奋的人。

我真后悔大学里没有谈恋爱。只怪我是个听话的孩子。学校不主张学生谈恋爱,父母也这样说,我就只知道学习。

记得有一次大学生辩论会,辩论的题目是:“大学生应不应该谈恋爱?”有个同学说:“有人说大学生谈恋爱会影响学习。那么,工作了谈恋爱就不会影响工作了?我认为影响工作比影响学习更重要。”我深深赞同他的话,尽管评委判不应该谈恋爱获胜。可我却没有什么行动,心里总觉得自己还小。如今,面对一次次的介绍失败,我也不禁烦起来。我感到我如同生活在人群的荒漠中,周围似乎都是些不相干的人。

我上班没什么事,主任只是让我看资料。研究所是应该做科研的。我工作快一年了,每天除了看资料,没别的事。主任手上有两个课题,可他总也不开始做,每天忙于琐事。我之所以大学里没有谈恋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爱我的专业,我的课余时间几乎都花在阅读上了。可是现在,似乎书也白读了。用不上。每次跟主任提起这事,主任总是说:“江浩啊,想做事是好的。别着急。你还怕没事做?只怕以后你想做也做不完呢。”我只有耐心等了。等到现在,也没有等到想做也做不完。

上班无聊之至,作打油诗一首:


活着
不知道
为了什么
真无聊透顶
真是岁月蹉跎
看朝霞红日东升
看残阳如血西山落
一天天生活流去无影
一日日生活难道这样过

主任看见了,对老曹说:“你看看,江浩怎么是混日子?”


星期天,我来到郊外。穿过田野,走过翠绿的青草地,前面是林木茂密的小山。太阳挂在林梢。微风扑面。晨间的空气中飘着清新的芳草味。小鸟在树上婉转地鸣唱。小溪里清水哗哗地流淌。路边的小草向我微笑。大自然真是美妙!我忘掉烦恼,心中充满了欢悦。草地上有许多小青蛙,蹦蹦跳跳。草叶湿露露的,很快就打湿了我的鞋。我捉小青蛙。小青蛙瞪着鼓鼓的眼睛,不情愿呆在我手里。我又把青蛙放掉。这些可爱的小生命真是充满了活力。

这天,我乘车去一个小镇。上汽车的时候,一个个子高挑的姑娘说我挤着她了。由于人多拥挤,我也没说什么。换乘另一辆汽车的时候,我在最后一排座位坐下来。我惊讶地发现刚才那个姑娘也跟着走上车来。由于没有其它座位,她径直走到我旁边坐了下来。我悄悄打量她。她很瘦,脸很好看,神情机灵。

我为刚才的拥挤道歉。她见我并无恶意,同我交谈起来。这是一个从乡下来城里谋生的姑娘。家住在海边一个小渔村里。她母亲本是城里居民,上山下乡时来到农村。由于家庭成分不好,她草草地在农村扎了根,结了婚,后来再也回不了城。姑娘父亲是个渔民,常年打渔在外。小姑娘只身进城,在茶叶厂干活。可茶厂经营不好,倒闭了,还扣了她们几个月的工资未发。她此时正是回家。

命运真是奇妙。她母亲的选择使她成了一个农村姑娘,还要到城市里艰难地谋生。她说老板想让她当“小秘书”,她才不干呢。她问我,你知道小秘书是什么意思吗?我说,知道,小秘书就是情妇。

下车的时候,我们已经很熟了。我来此地并没有明确的目的,却没想到听到这么有趣的故事。姑娘还要转车,我们就告别了。剩下的时间,我站在长桥上,远望辽阔的河川,脑子里都是姑娘调皮的面容和奔波的身影。


上班实在闲得无聊,我有时会到生化室去。生化室的小芹是个美丽快活的姑娘。她周围总是笑声不断、精彩纷呈,热烈的气氛使人心里暖融融的。她刚结婚不久。她丈夫长得帅气、有风度。

生化室的快活有趣大大弥补了上班的单调乏味。每天最开心的时光就是看见小芹美丽的面庞,听见小芹愉快的笑声。我深深为她所吸引。我羡慕小芹的丈夫。如果给我介绍的对象能有小芹的万分之一,我也满足了。我知道我是在白日做梦。小芹这样的姑娘追求者甚众,哪里需要介绍?

主任不让我老去生化室,说是耽误工作。那本《肿瘤学》我已看了二十遍了。我只好坐在办公室望着窗外发呆,写些混啊混的歪诗,或是在稿纸上涂鸦我想有个家等等的胡话。

星期天我去小芹家。她的房间里仍是新房的布置。墙上挂着大幅的婚莎照。我看着墙上的照片。小芹是所里最漂亮的女孩子,她的美丽是无可比拟的。高高的个子,笑笑的面容,每个见到她的人都会喜欢她。如果她去当演员,一定会成为明星的。她是我们前所长的女儿,命运让她去搞科研,没有人尽其才。

小芹与她丈夫的父母住在一起。因我发现生化室的收录机只是某点接触不好,而使它重新发出了声响,小芹让我把她婆婆家的旧收录机和旧电视也摆弄好。我知道我修理电器的水平仅限于修理接触不好,但有这么个亲近小芹的机会,我当然不能放过。我说,没问题,修理电器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

那旧收录机果然还是接触不好。真是上帝保佑。判断接触不好,你只要先看看有没有线断了,然后就乱碰各个部件,突然碰到哪里收录机声音就响了,就是哪里接触不好。找到接触不好的地方很快,固定接触不好费了我一些时间。

那旧电视机就麻烦了。它有声音有图象,可是图象是歪的斜道道。我最怕这样的毛病。我只会由死治活,不会治半死不活。肯定是某个元件坏了。我装模作样地乱敲了所有的部件,那图象还是老样子。

我不能就此投降。我说,我的螺丝刀太大了,无法打开这里面。
小芹说,何达,去借一把小螺丝刀来。
小芹的丈夫立刻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何达回来了,说:我没借到,我买了一把。
我差点晕过去。

我又瞎捣鼓了一阵。小芹也看出来我黔驴技穷。
小芹笑着说,我怎么看你水平不过如此。
我赞同地说,修理电器非我专业,水平如此可以原谅。
小芹宽怀地说,好了好了,下次不要吹牛了。下去吃饭吧。看你修得满头大汗。
我心想小芹真是善解人意。

午饭相当丰盛。看来小芹真把我当个人物。我不禁多喝了点酒,以至于回去的路上兴奋过度,摔了一跤,竟把手摔破了。

象我这样的年龄、处在我这样的状态,爱上小芹不应奇怪。我上班时脑子里想的都是她。一见到她,我眼前一亮、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可是,她已有令人尊敬的丈夫。他是那么的沉稳。我可不愿意做少年维特。

我在心中默默地祈祷。上帝啊,让我找到象小芹这样的姑娘吧。让我明明白白地爱吧。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13th, 2004, 11:30   只看该作者   #2
红枫叶
Senior Member
级别:42 | 在线时长:1974小时 | 升级还需:47小时级别:42 | 在线时长:1974小时 | 升级还需:47小时级别:42 | 在线时长:1974小时 | 升级还需:47小时级别:42 | 在线时长:1974小时 | 升级还需:47小时级别:42 | 在线时长:1974小时 | 升级还需:47小时级别:42 | 在线时长:1974小时 | 升级还需:47小时
 
红枫叶 的头像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6,504
积分:121
精华:28
声望: 80773687
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红枫叶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
默认

Go on!
红枫叶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14th, 2004, 20:54   只看该作者   #3
就是那猪
坐看云起
级别:0 | 在线时长:4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就是那猪 的头像
 
注册日期: Jul 2004
住址: SEA
帖子: 663
声望: 148
就是那猪 will become famous soon enough就是那猪 will become famous soon enough
Unhappy

人啊,总在后悔,我一直后悔大学里的那段感情,啥是真感情,到了社会里,却经不起考验。
就是那猪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16th, 2004, 10:34   只看该作者   #4
eastlife
Member
级别:0 | 在线时长:0小时 | 升级还需:5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44
声望: 0
eastlife is an unknown quantity at this point
默认

为什么没有啦~

不是连载故事吗~``呵呵
eastlife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16th, 2004, 20:46   只看该作者   #5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日子平淡地流逝。上班、下班,毫无生气地进行着。我家住得远,很多时间耗费在路上。看着路上嘈杂混乱的自行车流,我感到我的青春将这样耗费掉了。

柯颖的出现是意想不到的。我完全没有准备,虽然事情本身极其平淡无奇。

那天我父亲打电话来,告诉我他的同事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叫我下班后去找他的同事。

放下电话,我心想又是一场无聊。晚上的电视又看不成了。每次都是这样,见面前满怀希望,见面后充满失望。还不如不抱希望,失望也少些。小芹那样的姑娘,我还是不要指望。

对晚上的见面,我只有一点感兴趣的。我父亲说女方是卫生防疫站的。我们科室还有四个人在防疫站那边有一个分部。我有时也去那边,中午就在那边吃饭,很多人都见过。会是谁呢?我很好奇。如果是认识的,又没那个意思,岂不是更尴尬?

下班时,绚丽的晚霞映照在城市西边的天空。我去食堂打饭。检测室的玉春推着自行车往外走,见我拿着饭盒,“怎么,晚上有事?”
“嗯,有点事。”我敷衍地说。
“是不是约会?”玉春冲我一笑。
我不置可否地说,“你怎么知道?”

吃完饭,看时间还早,我坐在办公室里看报纸。

中国的美女为什么这样少?大部分都是“恐龙”?都怪古代的封建帝王们把中国人的漂亮基因给消灭了。帝王们到民间大肆收刮美女,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缤妃佳丽成千上万储于后宫,宠幸生育者甚少。只剩下丑女在民间生殖繁衍。结果中国人越来越丑。有人统计平均每个皇帝宫女五千。二十年换一个皇帝,再加上王侯将相,几乎所有的漂亮基因都锁在深宫里埋没了。可恶的自私的皇帝!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是只追求漂亮吗?我认为不是。我只是要求顺眼罢了。这也是很高的要求吗?

我赶到约定地点的时候,我父亲的同事已经等在那儿了。

陈叔叔骑摩托车,手里拎了个大头盔。他旁边还站着一个人。陈叔叔说他是女方的父亲。他看上去又高又瘦、文质彬彬的。

我没有看见女孩。心中正在诧异,只听女孩父亲说,“我家就在附近。去我家坐坐吧。”

我跟着他们一起走。四周天色昏暗朦胧。陈叔叔说,“我与女孩的父亲过去是同事,现在与你父亲是同事。给你们介绍是增加个认识的机会。主要还要看你们自己的缘分。”说着话,女方家就到了。

进门时看到里屋门口坐了个中年妇女在洗衣服。她看到我们,冲我们笑一笑,没有说话。

女孩的父亲说他女儿过一会儿出来。我们喝茶聊天。我心里只想早点知道女孩是谁,说话时心不在焉。女孩父亲竟是我大学的老校友,60年代毕业,无线电专业。高级工程师,出过书。毕业后,我很少碰到校友。今天碰上个老校友,没想到。

正说着,我一侧头,一个俏丽的面容映入我的眼帘。一个年轻女子正坐在一边倾听我们的谈话。她穿黑色内衣。她看着我,神态大方,樱桃小嘴微微地笑着。她坐的位置比我高。我直视着她。不太明亮的灯光仿佛在她身上罩出一层明亮的光环。

陈叔叔说,这就是柯颖。

我开始感到衣着寒沧,脸上微微发热。我只准备了参加一个令人扫兴的会面,未曾预料会碰上清纯的天使。难道介绍的还会有漂亮的女孩吗?不是说漂亮女孩在大学里都被抢光了吗?我没有一点精神准备。我赶快调整我的头脑。总算在稀里糊涂之中摸清了她的基本情况。她和我妹妹是校友,学微生物的,在卫生防疫站环境卫生科工作。陈叔叔很快就宣布会面结束了。

出门时,我没忘记要了她的电话号码。走了几步,我回头望望。她站在门口,婷婷玉立地微笑着。

都说神灵的显现是不可预料的。看来有道理。我祷告了多少次,上帝总算听到我的声音了。

柯颖与小芹不同。小芹是一团明丽的火;柯颖是一片清静的水。


第二天是星期天。夏日的酷暑已经过去。金风送爽,蔚蓝晴朗的天空令人心旷神怡,带来无边的遐想。

我父母对我的事很关心。为我好不容易遇见一个满意的女孩高兴。

我父亲要我立即再去找柯颖。我感到太冒失了。昨天刚认识,还不知道人家的意思,就贸然找上门去,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何况,她只给了我单位的电话号码,没给她家里的,我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可我父亲一个劲地说碰到了就要抓紧,男孩子要主动一点。我心想,他是过来人,应该比我有经验。我经不起劝说,只好穿戴整齐出发了。心里却说,弄不好会砸锅。

我骑自行车走在街上。明亮的阳光照在我身上。想起这个匆匆忙忙找上门的冒失劲,我心里就发慌。我去了该说什么呢?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我父亲真是固执。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也不懂。

好在我家离她家较远。路上有很多时间供我思考。

星期天街上人很多。我注意到路边的花店。鲜花店在这个城市刚刚时兴起来。对,就送她一束花吧。就说,路过此地,顺便送一束花。即便她对我没有意思,送一束花总不太过分。这样我就不太难为情了。

打定主意,我来到一家鲜花店。满屋的鲜花盛开,春意盎然。

我走进去。年轻的女老板微笑着迎上来。

我是第一次买花。对花和送花的文化一窍不通。我只知道这种情况应该送玫瑰最合适。可是玫瑰有红、黄两种颜色,到底该挑哪种呢?

我想第一次还是含蓄点好,不要那么热烈。我挑了黄玫瑰。

女老板看我穿戴整齐,已猜出我是要送女朋友,并且是第一次送。她建议再加几种花草,使之更好看。只见她将几枝箭兰放到玫瑰后面,再用好象是鱼腥草样的植物包在外面,再加几枝满天星,扎成一束,用华丽的塑料纸一包,喷点水。我一看,绚丽极了。在塑料纸银色的背景上,上面是粉红色的箭兰,中间是鲜艳的黄玫瑰,衬托在绿色的叶子和草丛中,白色的满天星小花点缀其间。

女老板说话很好听。我高高兴兴地谢过她。看样子,这是个好兆头。

昨天去柯颖家,我没有认真地看路,因为我没有准备去第二次。今天只有凭感觉摸索了。我一贯相信自己的感觉。就是这家了。我抑制住紧张的心情,把花放在身后,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柯颖的母亲,即昨天洗衣服的那个中年妇女。她体态宽大,鼻子上有颗痣。
“阿姨,你好!”我有礼貌地打招呼。
柯颖的母亲一脸的惊讶,“噢,是你呀。柯颖她今天去同学那里了。她爸爸也不在家。”
我听了,心里一阵解脱。就象上课迟到,一路上都想着老师怎么批评。到学校后,却发现,因老师生病,课程取消了。我一路上都在担心见了柯颖怎么说。现在,她不在,一切全免了。

我赶忙把鲜花递上,“我路过这里。顺便送一束花。”
柯颖母亲接过花,“唉,柯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要是先打电话就好了。”
我只好解释柯颖昨天只给了我单位的电话。
然后,我不敢逗留,赶紧告辞。

来到大街上,我心情轻松了许多。反正我该做的都做了,结果怎样由它去了。

第二天,我在上班。林芳在门外叫道,“江浩,电话。”
我们几个科室共用一部电话机,所以放在走廊上。林芳快结婚了,正是热恋中的女郎。电话铃一响,她最先跑出去。
我跑出去,拿起话筒。“喂,我是江浩。”
“我是防疫站。”电话那边传来不熟悉的声音。
“防疫站哪一位?”我以为是我们科室在那边的哪一位。
“谢谢你昨天送来的花。”电话里说。
我才明白过来。一下子心花怒放。
“不用谢。只要你喜欢就行。”我紧接着说,“晚上我们去西湖公园,好吗?”
电话里迟疑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我的动作是不是太快了。
没等我说别的,电话里却说,“好吧。”

挂上电话,我一阵风跑进办公室。
林芳问道,“刚才谁给你打电话?是个女的。是不是谈女朋友了?老实交待。”
“不是。那是我表妹。”我笑嘻嘻地说。
“表妹打电话也能把你乐成那样?”林芳不相信地说。


西湖公园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地方。比起杭州西湖来,这个湖小多了,所以只能成为一个公园。湖虽小点,但景色宜人。碧波绿影,别有一番风味。

小船在湖中飘荡。晚风吹拂着。坐在柯颖身边,我看着周围的一切都那么顺眼。柯颖的声音很好听,直如我的心脾。她身上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让我舒服地陶醉其中。

“我过去的生活没什么好说的,挺平淡的。按部就班。小学、中学、大学、工作,就这样过来了。我感觉过去还是比较顺利的,没什么坷坷坎坎的。该上学时上学,该工作时工作。象所有普通人一样,只不过运气好一点。”柯颖这样结束自我介绍。

柯颖家原在本省的一个中等城市里。小时候跟母亲生活。父亲在北京工作,后来才调回来到现在这个城市――本省的省会。母亲也调来了。柯颖大学毕业后也就跟着分配到这里。她有个弟弟,大学刚毕业。

我开始介绍自己,“我和你有些相似。我家原来在西北的一个城市。我爸调回老家,我们家都搬过来了。我毕业后也跟着分配到这里。我有个妹妹,也是大学刚毕业。”
“不过,”我接着说,“我觉得我的童年很不幸。那里社会风气很坏,打架斗殴很普遍。我被迫同坏孩子打架,直到上初中。高中也觉得很苦。老师家长整天叫嚷高考,压力太大了。学习本来是一种乐趣,最后反而成了负担。幸亏我还算聪明,否则真不知道考不上怎么办。”
我缓口气说,“好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没解开,“为什么你还需要别人介绍?你大学里没谈朋友吗?单位里没有合适的吗?”
“大学里倒是有人喜欢我。可我看他们都象小孩子一样,不成熟。”柯颖说。毕竟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不象现在那么开放。我记得我妹妹也说过类似的话,她大学里谈朋友,最后竟找了个校外开饭店的老板。难怪大学里恋爱成功率低,毕业后真正结婚的没几对。
我想起自己还不是觉得自己不成熟。可以理解。“我大学里对女生只是好奇。要知道,我中小学从未跟女生说过话。上大学才开始了解女生。”我说道,“你看我成熟吗?”
柯颖打量我一眼,笑着说,“我看你额头上皱纹不少,下巴上胡子不少。好象成熟了。”
我乐了,“那么,你单位里也没有合适的吗?”
“单位里大部分人都结婚了。没结婚的几个,感觉着不合适。我在这里熟人也不多。”
看来象我这样情况的并非我一个。这个城市的文化生活缺乏,排外,很难交到知心朋友。

柯颖说起她大学里曾在一个刊物编辑部工作过。那是一本科普刊物。我心里激动起来。我在学校里就爱看科普刊物。我的很多知识与其说是来自课本,不如说是来自广泛的阅读。
进化论是我在学校里时感兴趣的问题。达尔文提出了进化论。可他没有说明生物是怎样进化的。“自然选择,适者生存”的理论只说明生物是怎样适应环境,而不是怎样进化。进化是变得更高级,不是简单的适应。现代的随机突变理论更是令人难以信服。想想人是多么复杂的机器。怎么可能是碰运气突变出来的呢?
与同学谈这个问题,我说我的目标是发现进化的机制。结果毕业时,有同学给我赠言:“达尔文第二,江浩第一”。虽然有吹捧之夷,我心里还是很受用。

我问柯颖,“你说,人是从哪里来的?”
柯颖想了想,说,“从肚子里来的。”
这倒是个绝妙的回答。

湖中心有一个小岛。我们把船划过去,弃舟登岸。岛上有个小亭子,四周长满青草。

我们坐在亭子里。夜色幽深而宁静。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6:38   只看该作者   #6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人说爱情是chemical,我被深深地迷住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真正品尝爱情的芬芳。

南方城市的这个季节是全年气候最宜人的时候。这里冬天虽不下雪,但室内没暖气,屋里屋外一样的温度,也冷。春天总是细雨连绵,正如歌里唱的“三月里的小雨淅沥沥地下个不停”,让人感觉不到春暖花开、和风煦日。夏天就更不用说了。火辣辣的太阳永远挂在头顶。总是烈日当空,难得见到一片乌云来遮挡那过度的热情。连风都是热的。心中止不住的烦躁。

现在夏去秋来,金风送爽,让人感到那么舒心和畅快。在我的眼里。这个城市从来没有这样美丽过。以前我常抱怨城市缺乏绿色。现在我发现我常常置身于绿色的海洋中。

我爱摄影,无师自通。于是柯颖成了我的模特。本来大自然平淡的画面,加上柯颖的面容和身影,似乎增添一层神奇的色彩。我意识到,其实人才是最美丽的风景线。记得那首诗吗?“人面桃花相映红”。先是人面,后是桃花。

柯颖性格随和,从不与人争吵,但有主见。她细心,能注意到我没注意到的地方,想到我没想到的问题。她看问题也比较现实,不象我有点理想主义。她的脑袋没我的大,但似乎比我的好使。我常盯着她的小脑瓜发呆。

有人说,与智力有关的基因大部分在X染色体上。也就是说,儿子的智力大部分来自母亲的遗传,与父亲无关。我不知道这个说法准不准。如果准的话,柯颖的儿子一定聪明。

我和柯颖的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单位里。
老曹问我,“江浩,听说你有女朋友了。”
万里长征只迈开了第一步。我连忙否认,“别听人瞎说。”
“你看,大家都知道了,还瞒我干什么?我们可以帮你参谋参谋。”老曹扭头,“林芳,你说是不是?”
林芳表示同意,“就是。江浩,我们都知道了。防疫站的,对不对?那天我问你,你还说是你表妹。”
原来是她出卖了我。第一天就发现了。女人的嗅觉的确灵敏。
林芳继续说,“你不老实交待,以后电话来了,不给你叫了。”她果然厉害。
我只得如实招来,“其实刚认识不久。还不知道以后怎么样呢。”
老曹问,“怎么认识的?”
我说,“别人介绍的。以前没见过。”
老曹说,“好好谈吧。继续努力。省得我为你操心了。”原来这也是她的心事。
林芳插嘴说,“什么时候带来让我们看看长什么样?”
我谦虚地说,“一般吧。”
林芳说,“有人看见你和一个女孩在街上走。那女孩好丑喔。”
我困惑地说,“是吗?上回咱两去省立医院,是不是让谁看到了?”
“去你的。”林芳手一挥,一本破书飞到我身上。


转眼到了我生日这天。柯颖说要给我庆贺一下。她请我吃饭。

“祝你生日快乐!万寿无疆!”柯颖举起酒杯,笑盈盈的秋波流盼。

坐在心爱的人身边,亲耳倾听对自己的祝福,我心中甜蜜无比。

我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柯颖不解地说,“不是你生日吗?”
我解释道,“除了我生日以外,还是什么日子?”
柯颖想了一下,回答说,“你说是什么日子?”
我说,“今天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日。”
柯颖更加不解,“怎么想起这个?”
我说,“我想看看我出生这天都发生过什么事。就这么点事。”
“那又怎么样?”
“人生在世,不能碌碌无为地活着。我不能当官,也不会经商。以前上学时,我想搞清进化的机制。现在既然在肿瘤室工作,如果能找到有效的抗癌方法,我的心愿足矣。”
柯颖听出我的意思,“还是做普通人吧。不要把自己想得那么高。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成功的是少数,受很多因素限制。成功者的背后不知有多少的失败者。伟大的更是少数。人只要能安安稳稳地活着,心情愉快,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强。”

柯颖的观点我不完全赞同。可话由她嘴里说出来却仍是那么入耳。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外面的天黑了。大街灯光灿烂,空气象刚下过雨般的清新。

我们漫步在城市广场。时值深秋,一阵风吹来,柯颖不禁打了个冷颤。我立刻用臂膀轻轻拥着她。一股暖流象触电一样流过我的全身。

她的身体温暖、柔软、又神秘。我不知怎样描述那种感觉。

柯颖静静地倚在我的臂弯里,好象什么也没感觉到。

这是我多少年梦寐以求的。我的女朋友真真切切的就在我的怀中。多么实在的感觉。

我突然一阵激动,“我爱你”三个字随口而出。眼睛也有点湿润了。


过了几天,我问柯颖是否也爱我时,她却迟疑了一下。
“我以后再告诉你,好吗?”
我心里格登一下。难道她还有别的心思?还是时机不成熟?
我后悔问了个愚蠢的问题。
可我还是心有不甘,“为什么要等以后?”
柯颖见我着急,“你急什么?我也没说不爱你。给我点时间,好吗?”
我当然不能说不好。

这里有两种可能。一是她有其它心思;二是时机不成熟。我想不起别的可能性会使她那样回答。

我决定先排除第一种可能。“你在这里有同学。经常来往吗?”
“常来往。有个男同学常来我家。我们是老乡。我妈挺喜欢他。”
“他有可能吗?”
“当然有可能了。我又没嫁给谁。”柯颖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话。

我一听气坏了。过了一会儿,我说,“我们所今年又分来一个大学生,是个女的。咱俩要是不成,我就去找她。”
“你又看上她了?”
“我为什么不能看上?我又没结婚。”
柯颖见我生气了,“看你认真的。”
我不吭声。
“你也不想想,我要是还有别的心思,还整天和你在一起粘糊啥?我就不怕别人说我?”

的确如此。看来是第二种可能,时机还不成熟。她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抱住柯颖。照她脸上吻了过去。柯颖刚开始还推开我,不久就闭上眼睛由我摆布了。她的樱桃小嘴柔软而甜蜜。我轻轻地说出,我爱你。
柯颖突然问,“你爱我什么?”
我本想好好回答,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爱你的山川和平原、一切及其它。”
“去你的。”柯颖一脚把我踢开。


我收到一封从德国的来信,是我师兄寄来的。他在德国公派留学。他让我帮他查博士论文方面的国内资料。他还告诉我,在德国上大学免费,只要能解决自己的生活费就行了。他愿意帮我在德国联系。他说边打工边学习太辛苦。他愿意帮我找一个能拿奖学金读博士学位的机会。他让我先学习德语。

我心里想,现在能出国的都出国了。刚分配来的大学生上班整天看外语。我本想在国内好好干,可我现在上班仍是坐冷板凳,学校里学的都快忘了。再说,国外研究条件好,我为什么不能出去?

我同柯颖商量。她倒也赞同。“你上班没什么事,水平发挥不出来。出去看看也好。学成了,无论在哪里,对自己对国家都有好处。”

柯颖停顿一下,“不过,我倒没想过要出去。听说国外也很辛苦,竞争很激烈。我有个同学一毕业就去了美国。说好了写信。到现在信也没见一封。我家里也从没有要我出去的想法。”

我父亲可是个出国迷。他认为西方的月亮也比中国圆,国外什么都好。

我说,“我也没想好。研究生毕业要工作六年才能走。现在想走也走不了。”
柯颖说,“我希望结婚后在国内先生活一段时间,等一切安稳了再说。不过,现在学学德语也无妨。我妈不让我晚上总出来。我们学德语,她就没什么话说了。”

柯颖在她家附近找了个业余外国语学校。晚上上课。学校教英、日、法、德、俄、西班牙、粤语等多种语言。

学德语的学生并不多。各有各的目的。大多数是想出国。老师是大学里教德语的郑老师。郑老师声音宏亮、发音清晰。老师在前面念,我们在后面读。由于人少,声音参差不齐,可以听见每个人的读声。有时候哪位发音没发准的音调传来,逗得我直想笑。

教室里日光灯白晃晃地亮着。窗外是漆黑的夜色。风吹着树叶在窗口摇曳。我们沉浸在名词的阴性阳性变格动词分词时态当中。

德国刚刚统一,又一次成为欧洲的巨人。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春雨霏霏的季节。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雨伞构成了城市新的风景。我和柯颖共用一把伞。我唱起了《在雨中》这首歌。

“你说人生艳丽,我没有异议”

柯颖笑着听我唱完,然后告诉我她被借调到卫生厅调查农村卫生工作,要随工作组一起下乡。
我一听,说,“这种事怎么让女孩子去做?应该是老头老太太的事。”
柯颖说,“美屏、陈岳、小杭,他们都去。”她说的都是他们科室里的年轻人。
“他们都结婚了。只有你纯洁。”
柯颖撇撇嘴,“得了吧。其实我也想出去走走。我不象你,跑了大半个中国。我还没出过省呢。这次大家一起去,不是挺好的?”
“要去多久?”
“好几个地方。可能要一个月。”
“那语课怎么办?”
“你先去上。等我回来,帮我补上。”
“Alles Gute(一切顺利)。”


柯颖走了。

我心里总有好象是担心的感觉,但我也不明白担心什么。这大概就是牵挂吧。我不再是不快乐的单身汉。我的心已分成两半。另一半已被柯颖带走了。

我安慰自己,刚刚分手,何至于如此。

柯颖有信寄来,报告她的行程和观感。我晚上照旧去上课。心里空荡荡的。上课也没有那么有趣了。

飘忽的春雨滴滴嗒嗒,仿佛更增添了扯不断的思愁,诉说数不尽的相思。

晚上,雨停了。朦胧的月亮挂在潮湿的雾朦朦的天空中。我看着月亮。柯颖知道我在想她吗?

昨夜西风凋碧树
独上高楼
望断天涯路

我望着天涯路。明知她不会出现,可还是希望她突然出现,给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我拿出一本书来读,却读不进去。我干脆把书放下。我躺在床上,静静地想,想柯颖。

柯颖来信说,她们每天忙碌而充实。她回顾过去的一切。她珍惜这份感情。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6:41   只看该作者   #7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等到柯颖回来的那天,我抓住她的手说,“我再也不愿意让你离开我了。”

柯颖给我买了几件衣服。我自己都不太知道自己衣服的尺寸,而她知道。这大概就是女人心细的地方。她还买了块手表,而我的手表正好坏了。东西不是重要的,有钱谁都可以买。她把我放在心上才是重要的。我在乎着份心意。

晚上我们去跳舞。旋转的色彩、动听的旋律,带着欢快的活力。一会儿,我们就热出一身汗。柯颖的脸因兴奋而微微发红。

我们到外面去休息。天刚下过雨,空气清新而湿润,呼吸起来很舒服。
我们大口喘着粗气。我说,“好久没这样痛快了。”
柯颖问道,“我不在的时候,没有找别的女孩去玩?”
“我有这个心思吗?”
“有啊。你不是总羡慕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这可是冤枉我啊。我才不象皇帝那么自私。不过,我不反对共产共妻。”
“啊?”柯颖睁大眼睛瞪着我。
我赶紧解释,“那是不可能的。共产主义是遥远的未来。”
柯颖不肯轻易放过我,“趁结婚前赶快去花花,结婚后就不许乱来了。”
柯颖真是体谅我们男人,我感激地说,“我一定抓紧。”
“你说什么?”
“你不是让我趁结婚前赶快去花花吗?”
“我让你去,你就去啊?”
看来女人的话不能当真。再说,我也没地方去花花。我说,“开开玩笑。你以为我想去啊?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等着你回来。哪里有其它心思?”

等我们平静下来。柯颖望着我,说,“还记得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我脑子里感觉到是那个重要问题。这一段时间,我尽量不去想它。我渴望由柯颖自己来说。
“我,爱你。”柯颖一句话分成两个句子来说。不知道她是想强调我,还是强调爱你。
不等我有进一步的反应,柯颖继续说,“我说这话是经过认真考虑的。不象你们男人常常轻而易举地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我是轻而易举的吗?为什么柯颖会有这个印象?对白蕾,我也尝试过,可感觉比登天还难。我本想打断柯颖的话,解释一下。可我知道柯颖下面还有更重要的话,我不想破坏这个气氛。
柯颖继续说,“这次出差,我仔细地思考了我们的感情。我觉得,我是爱你的。我这样说了,也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这才知道柯颖这次出差给我带了多么大的礼物,是一颗心!我了解柯颖的性格。她认定的事,除非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是很难改变的。事后的发展证明,她说话是算数的。
我高兴地亲吻柯颖,嘴里还不忘为自己辩护。“我可不是轻而易举的。想说爱你,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还想知道得更多柯颖思考的结果。“你爱我什么呢?”
柯颖慢慢地说,“爱是一种感觉。我觉得你是一间看得见风景的房间。透过你,我看见了原来看不到的风景。”
柯颖的话让我惊讶。看来她的确经过思考。
我原来是一间房间。我说,“你看到的风景美吗?”
柯颖点点头,老实地回答,“美。”
“那么,房间是不是也很舒服?”
我看着柯颖,期待着肯定的回答。
“房间嘛,”柯颖眼睛转了转,“热了点。”
我不明白,“为什么?”
“因为你的热情过度了点。”
原来如此。热点也比冷好。总不能让她说,你让我的心冷得发抖。
我说,“让我来把房间的温度调得更舒适点。我要说出经过慎重考虑的话。”
“什么话?”
“我爱,你。”


星期天,我们去青云山。乘车坐到山上。下车后,我们沿着小路往山顶爬,把人流甩在下面。

越往上,林木越稀疏,草从越茂盛,天空越开阔。山很高。山顶有部队的碉堡,把守着乌龙江的入海口。地势险要。

我们在山上开阔地方停下来歇息。群山莽莽苍苍。清澈的阳光洒在青草上一片金黄。我和柯颖禁不住拥抱在一起。柯颖闭上眼睛,无限陶醉。

初升的朝阳,青青的草地,多么美好的时光。

我享受着幸福的时刻。心里却在想,那碉堡里的兵是不是正在向下张望?是不是正对着我们瞄准?

我们去寺庙里的素餐馆吃饭。那素餐看起来象鱼、象肉,吃上去却是芋头、豆腐、面筋什么的。我爱吃肉。明知是素餐,心里还是有受骗上当的感觉。

我说,“素餐不应该做成这样子。明明不是肉,偏要做成肉的样子。吃到嘴里,却不是肉的味道。反而给人感觉不好。应该是怎样,就怎样。本来面目并非不好。比如,这罗汉汤,就挺好的。如果叫海参汤,反而不好。”
柯颖喝了一口,“嗯,挺好喝的。”
我还是继续刚才的思路,“如果这盘芋头不叫炒鱼块,而叫炒金钢多好。”
柯颖笑起来。
我吃了一口芋头,“不应该叫炒金钢。不好听。应该叫金钢芋头。”
我继续发挥,“那么,这素鹅肉应该叫菩萨腐皮。这炒肉丁应叫如来面筋。”
柯颖吃吃地笑。
我继续为餐厅出谋划策,“不好,没有诗意,而且也没有显示出厨师的功夫。”我思考着,“芋头应该叫阳春白雪炒芋头,素鹅肉应该叫千层漫卷烧腐皮,面筋应叫、、、、”
我还在努力思考,柯颖叫道,“好了,好了,快吃饭。你有时间动脑筋,想点别的。”

吃完饭,我们沿着山路漫步。我们看见一个铁索桥。桥一头搭在路边,一头搭在一个小山峰上。桥面铺着木板,走上去摇摇晃晃的。桥很窄,边上有铁链扶手。小山下是深深的山涧。山背后一半是山麓,一半是苍茫大地。
我说,“这里照相不错。”
柯颖走过去,站在小山顶上,小心翼翼地往山下看。我把她往前一推。她本能地向后退。我再顺势往后一拉。她被我拉倒坐在我脚上。
我嘿嘿地笑。
柯颖手捂着胸口,“你要吓死我啊?”

我很少去柯颖家。她家里人在时,我感到很拘束。这天晚上,她家里人出去了。柯颖让我去她家。

她家比我家整洁。尤其她的房间不愧为少女闺房。床上透明蚊帐里挂着布娃娃、小装饰品之类的东西。屋里一张书桌。一排书占了大片的地方。书桌玻璃板下面压着红色的枫叶、她的一张剪影、还有我拍的照片。

书桌上还有一个像框和一瓶鲜花。像框里是我给她拍的照片。鲜花也是我送的,正在鲜艳地开放着,恰如其分地表达着我的爱情,烘托出一种温謦的氛围。

我看见桌子上还放了一副国际象棋。想不到柯颖还有此雅兴。

我说,“我们下象棋吧。”

柯颖的棋艺看来比我高。这时,她的相走过来将我军。“将军,吃王后。”
真的,她的相要吃我的王后。国际象棋里的王后比中国象棋里车还厉害。我的王后可以把她的相吃了,可她的相后面还有个马。马会吃了我的王后。

我走了臭棋。没办法。我吃掉她的相。她吃掉我的王后。我长叹一声。“王后那么厉害。国王却无能。如果国王也这么厉害,你要赢了我,才算有本事。”
柯颖安慰我说,“你还可以从小兵里提拔一个当王后。”
我说,“怎么提拔?你的王后封锁得那么紧,我的小兵都快被你斩尽杀绝了。你应该放我一条生路,让我有机会大胆地提拔长得漂亮的小兵当王后。”
“那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我看了看棋局,我没这个本事。
我还是继续刚才的思路,“如果国王能变王后,世界会怎样?”
柯颖拿走我的国王,换上王后,“会怎样?你输了。宁要美人,不要江山。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原来答案如此简单。我把柯颖扑倒在床上。“我就要你这个美人。”

我欣赏起上帝的造物来。人本身才是最完美的艺术品。雕塑也好,绘画也好,甚至相片、电影、录像,都不能表达生灵活现的人的全部,只能表达一部分。尽管我是学生物的,我也愿意相信人是上帝的艺术品。你看,同样是鼻子、眼睛,不同的布局,竟能给人完全不同的印象。人的想象力是造不出来的。虽然有人说,柯颖并不特别漂亮,但在我眼里却无以伦比。太漂亮也不好,内在素质不说,也未必会看上我。

那天柯颖的家人回来得真晚,到我走时,还没回来。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6:45   只看该作者   #8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当我被美丽的爱情季候风吹得眩目的时候,我忘了尘世上的现实社会。通往结婚礼堂的道路上仍充满荆棘。

从美屏那里,我知道了前段时间柯颖迟疑不决的原因。

美屏是柯颖在单位里最要好的同事,几乎无话不谈。那天,我在街上碰到美屏,她告诉了我一切。

原来,柯颖的母亲一直不太喜欢我,说我不会说话,不会办事,因而反对柯颖和我多来往。柯颖不愿母亲生气,所以一直小心应付。她打算用时间来慢慢说服她母亲。

原来第一种可能是存在的,我还以为我已经排除了。

晚上,我问柯颖美屏说的事。柯颖说确有此事。
我问为什么。
柯颖说,“你去我家的时候,很少同我家里人说话。同我弟也不怎么说话。只同我说话。我妈说你不会说话。”
我得承认柯颖说的是事实。我不善交际。
柯颖的弟弟也不怎么爱说话。到他家,我认为他是主人,应该是他主动跟我说话。我一直在等他开口。也许他的想法正好相反。
我记得我跟柯颖父亲说得稍微多些,就问,“你爸也是这样说吗?”
“我爸倒没说什么。”
我叹口气。
柯颖说,“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后你多去我家走走,多跟他们说说话。让他们了解你。”
我点点头。
柯颖又说起第二件事,“我妈说你做事毛躁、轻率。还记得你第二天就跑上门来送花。没过多久,你又送我一辆自行车。我爸我妈都说,我收下你的自行车是不懂事。”

送花的事,我已说过了。送自行车的事,我补充一下。

我们第一次约会,就是西湖公园的那个晚上,柯颖迟到了。我是很守时的人。柯颖未按时到,我心中难免着急。柯颖匆匆忙忙赶到的时候,我看表,整整迟到二十分钟。

柯颖告诉我,自行车半路上出了故障。为了搞自行车,她还把手弄伤了。的确,柯颖的手划了个口子,正在流血。我看那自行车,简直老掉牙了,外表已没有漆色,完全是锈色。看上去属于“骑起来,除了铃不响,哪儿都响”的角色。柯颖上班的地方离家近,平时不需要骑车。今天临时用一下,想不到就出了毛病。

柯颖说这车还是从老家带来的,平时没有人骑。我心想柯颖骑这么破的车也太不协调了。

不久,柯颖的生日到了。我就以生日礼物的名义送了她一辆粉红色的新车。

想到这里,我说,“我冤枉啊。难道我应该等到几个月后,你的手再划破几次,才能送吗?如果你骑那辆破车出了事故,我到哪里去找你?”
柯颖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懂。所以,你应让他们多了解你。”

年纪大的人认为一切事情都应该按部就班、循规蹈矩。可是,如果激情和浪漫都规规矩矩,就象白开水一样无味了。

柯颖又说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上次‘订婚’吗?这件事也让我家对你家意见很大。”

那次所谓的“订婚”真令人啼笑皆非。

我刚认识柯颖不久,我父亲突发奇想,想见见对方家长,把关系确定下来,来个订婚。他想请柯颖父母来家里吃顿饭。

我当时没多想。我想他所说的订婚不过是确定朋友关系而已。我并不认为我们的关系需要他来确定。但我想吃吃饭无妨。我猜他是想认识柯颖父母,因为柯颖的父亲跟他是同行。

我把我父亲的意思跟柯颖说了。她然后告诉了她父母。她父母没有直接回话,而是通过介绍人陈叔叔谈了结婚聘金、花销等等,并说要去我们家看看。

我母亲说,“只要他们感情好,这些都不是问题。”

我听到这些,感到很惊讶。我跟柯颖刚认识不久,何至于谈到结婚的问题?更何况是细节问题。我不知道,在本地风俗中,订婚是结婚的前奏,是有许多讲究的。

我见到柯颖时,问道,“你爸妈为什么不同我爸妈见面后直接谈这些事?不过是些很俗的问题。”
“见面有些话不好开口。通过介绍人好讲一些。”
“有什么不好讲的?这些问题计较什么?”
“该计较的还是应计较。场面上要过得去。否则,别人会说闲话的。”

我也没认真考虑,就开始发表我的见解,“现在结婚都讲排场,都需要靠家里拿钱。我不喜欢靠家里。我喜欢独立自主。象我爸我妈那样,双方的钱凑一块,也不必买齐家具,照样结婚。以后需要什么,有了钱再添。”

我父母总是给我讲,他们结婚有多么简单。单位里发一张床和桌子,就结婚了。我深受影响。那才是理想的爱情,不受物质约束。

柯颖不以为然,“那是什么年代的事了?就你那么点工资,还想不依靠家里?现在谁不依靠家里?”
我觉得她的推论有缺陷,“你同学不是也有家在外地的,在这里先结婚后添家具的?”
“人家是家不在这里。家在这里的,就不能这样了。”

我没想到柯颖会把我说的话告诉她父母。她妈听了气愤地说,“哪有双方出钱这种道理?真是笑话!这样小弟结婚岂不省事?”
柯颖说她以为我说的是我家里的意思。
我说,“现在不是谈订婚吗?怎么说起结婚来了?”
“这里的风俗,订婚就是要谈结婚的事。”
“啊?还有风俗?我想的不过是一起吃顿饭而已。”
“订婚就是吃顿饭?哪有这样简单?”
“可我不了解当地的风俗,我连本地话都不会讲。”
“你爸不是本地人吗?让他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我告诉我父亲要认真对待“订婚”这件事。他不耐烦地说,“我没有订过婚。我也不知道怎么做。”
当初要订婚的是他,现在说不知道的也是他。

还是我妈去问了别人,回来说,“这里的订婚可复杂了,讲究可多了。男方要给女方送什么公鸡、猪腿什么的。我听着都烦了。这封建迷信的一套,我们做不来。”
我父亲说,“我看订婚还是算了吧。元旦请他们全家过来吃顿饭。”

我把我父亲的话告诉柯颖。几天后,柯颖说,“你们家真会耍弄人。一会儿要订婚,一会儿又说不订了。开玩笑呢?”

元旦那天,柯颖陪她父母来到我们家。她弟弟没来。

他们来了后,到各个房间看了一遍,也不怎么说话。过了不久,他们就告辞了。

我父母精心准备的长谈就这样泡汤了。我父母也生气了。我母亲说,“他们的样子就象是视察大员来了。真不愿意和他们打交道。”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来的目的大概是传统的察门户(即看家境)。

柯颖说,“你们家真寒酸,房间那么破。很难想象你们家有钱。”我父母公司的效益特好,中国最早的合资企业,生产日立电视机,全市闻名。谁都知道我父母的工资高。
“我爸是个小气鬼。我妈几次说要把房间装修一下,他都反对。”
柯颖继续说,“你们家电视只有十八肌C挥幸粝臁3康缙鞯共簧佟!
我夸奖她,“你观察得很仔细嘛。”
我说,“你父母为什么不多说说话?”
“有什么好说的?”
柯颖忽然笑了一下,“我妈说,你妹妹长得还不错,可以给我弟介绍介绍。”

这场不愉快使我父母取消了春节期间再联络的想法。从那以后,两家再没有往来。

想起这些,我头都大了。

柯颖安慰我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主要是我父母不了解你。你要多跟他们说说话。你在我面前,不是挺能说的吗?”
我想了一下,“你父母跟你是不一样的。”
“你就把我父母想象成我。”
这倒是个主意。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6:47   只看该作者   #9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柯颖在防疫站做矿泉水微生物检测的工作。这天,柯颖打电话说,她要去矿泉水产地采水样,要出差两天。我说我送你。
柯颖说,“那你到我家来帮我拎东西。“
“你妈在家吗?”
“在。”非常干脆的回答。
“那我在楼下等你。”
“不行,你到我家里来。”她把重音放在“里”字上。
“去你家?让我想想。”
“想什么想?”
“这个?”
“你今天不来,以后就永远别来。”柯颖发火了。这是我唯一记得的一次柯颖发火。
我只好说,“我马上来。”

我骑自行车出发了。在路上,看到水果摊,心想给柯颖买点水果带着路上吃。我下车,一掏口袋,却发现没带多少钱。我把所有的钱都买了桔子。

我赶到柯颖家。她妈开了门。我打过招呼,把桔子递上。她却不接。我只好把桔子放在沙发上。

柯颖出来了。看见我买了东西,很高兴。她把桔子递给她妈。她妈推着说,“你都带着路上吃吧。”柯颖拿出几个放在桌子上。她妈说,“你都带着吧。”

我也想说几句,可看着桔子那么少,我又不知该说什么。

柯颖看我一眼。我想起我应该把她妈想成是她。我看着她妈,脑子里努力把她想成是柯颖。柯颖不是说人是从肚子里来的吗?没有她妈,哪里来的柯颖呢?这样想,我轻松多了。

我说,“阿姨,这桔子也是给你买的。水很多,吃一个可以解渴。你留几个吃吧。今天钱没带够,否则,我会多买一些。”
柯颖赞许地说,“你还挺懂事的嘛。”
我谦虚地说,“一般懂事。”

柯颖收拾好东西,我帮她拎着,我们就出门了。
到了楼下,柯颖说,“怎么样?我妈能把你吃了?”


我们研究所的大楼盖了十年,终于盖好了。本来计划两年盖好。由于建材涨价,国家投资超了预算,就没钱把它盖完。最后采取的是向银行贷款的办法。本金将来还是由国家还,我们所自己还利息。由于我们所地处市区黄金地段,十二层的大楼,下面五层出租,租金足以还付利息。

我们开玩笑说,干脆把所有楼层都租出去算了,改做房地产。这样给国家上缴的利税还多些,我们也可以多拿点奖金。

我们上班,不创造任何价值。上次评职称,因为论文少,林芳没评上。我只是因为是研究生,才自动转中级职称。我为此感到惭愧。有什么办法?主任混日子。我们只好跟着混。我常想,如果国营单位都象我们一样,不倒掉才是不合理。

我们搬进了新大楼九层。我们科室防疫站那部分也搬过来了。旧楼很快要拆掉。所里说要在旧楼的地址盖住宅楼,解决职工住房紧张的问题。

我参加工作以来,都是和父母住在一起。如果新楼盖起来,我是应该分一套的。现在谁都想要房子。谁都会各显神通想办法。什么特殊理由、门道、借口,都能找出来。到时候,真的会轮到我吗?

我父亲听到房子的事,又来了主意。“你和柯颖早点登记结婚,放在那里排队。要不然分不到房子。”

国家是有这个规定,只有结婚才能分房子。

我跟柯颖说了。结果柯颖母亲说,“哪能光为了房子结婚?现在房子还没开始盖呢。什么时候盖好也不知道。荒唐!”

我也觉得有点荒唐。可房子也是结婚的必要条件。
柯颖问,“你们所谁管分房子?”
“分房委员会、所长、总务科长。具体事务应是总务科长管。”
“你和总务科长关系怎样?”
“还可以。”
“你应该给他送点礼。”
“什么?”
我最讨厌的就是送礼拉关系这种事。我说,“人家不象是贪的那种人。”
“表面那样。谁知道背后怎样?现在当官有几个不贪的?”
“我没干过着事。我觉得没必要。上次别人邀我去所长家,我都没去。”
“你真是书呆子。你看别人。再不去,可能真的就没房子了。这次你听我的,给总务科长送点礼。”
我皱眉头,“怎么送?”
“当然不是往办公室送。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
“知道。”
“他抽不抽烟?”
“抽。”
“那好。你晚上买条好烟,送他家里。”
“我说什么?”
“你就说你为什么应该分房子。把理由讲一下。请他照应一下。有什么消息告诉你一声,别把你忘了,就行了。这是正当要求,又步是特殊照顾。”
我还是不太情愿。柯颖说,“去吧。我陪你去。”

现实真是丑恶。本来正当的事,却要暗地里下工夫。我要做的正是我极厌恶的拉关系走后门。可是如果我不这样做,将来很可能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分房名单上就没有我的名字。等名单公布了,一切都晚了。

我气的是,我为什么不能通过工作来谋取我的利益。我擅长的是科研,不是关系。我为什么不得不弃我所长、用我所短?

对这个社会,我太不了解了。社会上的事,倘若没有柯颖指点迷津,我没有一点头绪。

晚上,柯颖陪我来到总务科长家楼下。我独自上楼。科长却不在家。我说声改日再来,就跑下楼来。

柯颖说第二天再去,如果科长仍不在家,你就把东西留下,他就明白了,就会来问你。

第二天晚上我再去。科长果然又不在家。我按照柯颖的吩咐,把东西留下就走了。

次日上午,我在我的办公桌上看到我的那包东西。主任说,刚才总务科长拿来的。中午时分,我碰到总务科长。他问我有什么事。我就把事情说了。科长说,“有什么事你就说,还带东西干什么?能解决的我们会尽量帮你解决。所里研究生没房子的就你们几个。有事我会告诉你的。”

我向柯颖汇报总务科长的话。柯颖说,“他不收就算了。也可能你的东西太轻了。不过,你送礼,他收不收都会记得你的。他知道你心里有他。也表明你关心分房子这事。你以后还要经常找他。送不送礼是你的事。你已经送了,收不收就是他的事了。”

多精辟的道理!哪位不懂关系学、不黯此道,不妨学学。毛泽东不是说过,人,只有人,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现实生活中要生存,就必须打通人的关节。我后悔大学选了生物学,我应学社会学才对。

至于那条烟,后来送给了柯颖的弟弟。她弟弟抽了后说,这烟是假的。


我表妹从四川来我们家。她刚考上大学。我舅舅带她出来玩一玩、高兴高兴。表妹聪明有伶俐,整天嘻嘻哈哈的,给我们一家带来欢快的笑声。

我上小学前一直在四川外婆家。我是看着表妹出生的。我们全家决定星期天去青云山玩。

我告诉柯颖。她说,“你去吧。防疫站又来两个做矿泉水的。星期天我也要陪他们去青云山。说不定我们还会碰到呢。”

星期天,我们一家和舅舅、表妹,六个人兴高采烈地登青云山。舅舅带来个全自动变焦相机,由我掌握。我不停地前前后后给他们拍照。妹妹和表妹玩得很开心。

中午,我们在那家素餐厅吃饭。我放弃更改菜名的努力,听他们讲笑话。我妹妹讲了个歇后语“老太太去鸡窝”,让我们猜。我表妹说,去鸡窝能干什么呢?无非是捡蛋、拾蛋、偷蛋。我妹说,都不对。我说,总不能是孵蛋吧。我妹说,是奔蛋(笨蛋)。我们哈哈大笑。我们确实是笨蛋。
我心想碰到柯颖就好了。可我一直也没看见她。也许,青云山这么大,游人这么多,哪能那么碰巧呢?


第二天见到柯颖,我高高兴兴地问,“昨天怎么没见到你?”
她却转过身去,不理睬我。
我感到莫名其妙。我又重复问了一遍。
她还是不理我。
我说,“怎么了?”
“别装了。”她总算说话了。
别装了。什么意思?难道是专业术语,告诉我别装矿泉水了?可是场景不对啊。
我想不明白,只好问,“别装什么了?”
“你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什么?看来今天的智力测验比昨天更难。昨天得了个笨蛋,今天没准是蠢蛋。
“我知道什么?”
“你说你知道什么。”
昨天还有个题目,今天连题目也没有。让先我猜题目。
“我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你不是白痴?”
这是什么话?说点高兴的。“我知道我爱你。”
“去去去。少来这一套。”
连这也不管用。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你怎么不高兴了?”
“哪有你高兴?”
“我本来挺高兴的,现在也不高兴了。”
“哼。”
我集中精力思索柯颖不高兴的原因,百思不得其解。我去青云山之前,跟她打过招呼的。她也同意我去了。难道她本来想和我们一起去,不好意思说,而我也没有领会?不对呀,如果她想和我们一起去,我还巴不得呢。
我想不出来,只好继续从柯颖嘴里找答案。我说,“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柯颖仍低着头,不吭声。
我继续鼓励她,“说出来。我保证,我帮你出气。”
柯颖想了想,抬起头来,“你说的噢。”
“嗯。你说吧,什么事?”
柯颖看着我的眼睛,“你昨天看见我为什么不理我?”
我惊讶地说,“我昨天看见你了吗?在哪里?”
柯颖愤愤地说,“哼,你还问我?”
“没有啊。我还在想怎么没看见你呢。”
“我明明看见你朝我这边看。”
“没有啊。什么时候?”
“见你的鬼。就算你没看见,你家里人也没看见?”
“我真的没看见。我家里人?没听他们说起过。但我想,如果他们看见的话,他们一定会告诉我的。”
“我不相信你们都是瞎子。”
“没有道理啊。我为什么要不理你?我家里人也没有理由不告诉我。”
“你有新宠了呗。”
柯颖讽刺道,“瞧你鞍前马后效劳的那个殷勤劲。你怎么会看见我?你献殷勤还来不及呢。”
原来柯颖吃醋了。这是个好现象。
我说,“你嫉妒她干什么?人家大老远的来一趟。”
“谁嫉妒了?我就是看不惯你那个殷勤劲。“

题目找到了,答案就好办了。我赶忙陪不是,“都是我不好。都怪我没看见你。我不该光顾着拍照。我错了。我道歉。”
柯颖看我一眼,“这样就好了?”
“那你说怎么办?”
“你说你要帮我出气的。”
“没错。”
“那你自己赏自己五十个耳光。”
“啊?”
柯颖乐了,“算了算了,女人就是好哄。”

原来事情远比我想象的严重。柯颖在青云山上看见我们不理她,竟然一下子昏了过去。醒来后,她告诉另外两个人身体不舒服,就匆匆忙忙下山了。

看来我真的该挨五十个耳光。我心疼地说,“你怎么会相信我不理你呢?怎么可能呢?”
柯颖没好气地说,“你自己做的事,还好意思说!”

几天后,柯颖去我家,打扮得格外漂亮。我舅舅和表妹一看见她,就喜欢她。舅舅和表妹都给柯颖送了礼物。表妹虽然人小,却很懂事。

舅舅和表妹走了。为了补偿柯颖遭受的罪过,我打算送柯颖一件稍贵重的礼物。记得上次经过999金屋时,柯颖曾为里面的宝石所吸引。柯颖有根金项链,正好缺一个坠子。我打算给她买个红宝石坠子。

当我把那颗心型黄金饰边、中间镶嵌着晶莹的鸽血红宝石坠子给柯颖带上时,她象小孩子一样高兴得难以形容。这使我心中无比甜蜜。看着千娇白媚的柯颖,我就象一只小蜜蜂在白花丛中,整个身心都沉浸在芬芳醇醉中。

蔷微花开了。路边有一排茂密的树丛,叶子好象冬青树叶,但比冬青数高大。就在片树丛中开出了蔷微花。蔷微实际上是一种灌木,能够攀沿其它的树。花儿从树丛中探出头来,不仔细看,就象是这片树上开的花。玫瑰似的花朵竞相开放,开遍了整个树丛。粉红色的花朵撒在绿色的枝叶上,就象红宝石镶嵌在绿色的绒毯上,在阳光照耀下,颗颗晶莹,闪闪放光。花儿清香扑鼻。

阳光,清风,绿叶,红花。我爱上了蔷微花。它带给我的回忆是粉红色的梦。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6:50   只看该作者   #10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我的好运气到了头。我的命运开始走下坡路。

我病了。发烧、咳嗽。医生说我的了气管炎。整天打针、吃药,屁股都打肿了,只好用热水袋热敷消除屁股上的肿块。别人跟我开玩笑说我没结婚就得了“妻管严”。我说不要紧,反正我有“夫轻松”(肤轻松)。

柯颖带来许多水果和补品,摆了满满一床头柜。她带来的东西我没吃多少,她带来的温暖我都吃到肚子里去了。家里人都上班去了。柯颖给我做饭,我在一边帮忙。嘻嘻哈哈,不亦乐乎。原来生病也可以这样舒服。

看柯颖的巧手做家务,我心想不去上讨厌的班多好。

我的病拖了一断时间才好。我上班了,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

我们开始憧憬未来。我们谈论怎样营造我们的爱巢。在我的想象中,我们爱的小屋一定充满粉红色浪漫的色彩。

我们开始留意别人新房的装修。逛商场时,开始看家具、电器。

有一天,柯颖说电视机要买松下25嫉摹U馐鞘毕陆峄樽盍餍械难健N蚁氲轿壹业缡又挥18迹退25际遣皇翘罅恕
柯颖说,“可是别人结婚都是买这么大的。”

我知道这是实情,也是攀比风。这也是现实。我讨厌攀比。仅仅为了别人的看法和眼光,就劳师动众、花费不必要的钱财,甚至可能给日后的生活带来负担。人应该是为自己活着,不是为别人活着。只要自己快乐,何必在乎别人说三道四。

但是,我也知道女孩子对婚礼看得很重,因为结婚那一刻,对大多数女孩来说,是一生中最辉煌的时刻。她可不愿意让别人说闲话。女人都有点虚荣心。柯颖就这么点女人的虚荣心,难道我不应该满足吗?我决定看一下我家里的态度。

我父母都在电视机公司工作。
我爸说,“电视机你不懂,我来给你买。21季涂梢粤恕N颐枪拘峦瞥鲆恢植贰5缡印⒁粝臁⒖OK全装在一起。你音响什么的也不用另外买了。这样便宜多了。”
“可是,现在结婚都买25嫉摹!
“25继罅恕T诩依锟从貌蛔拧N抟膊环奖恪!
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
“你公司产品虽然好,经济实惠、功能齐全。如果平时,我肯定会买你公司的产品。可我们现在是要结婚。结婚和平时买东西的标准是不一样的。结婚的标准是高档入流。”
我父亲不屑一顾,“那是虚荣攀比,你能跟人家比?”
“社会就是这样。”
“不行。”
“为什么?”
“不行就是不行。”
“就求你一次。结婚后我们经济独立,不依靠你。这次你就给我们买松下25嫉陌伞!
“松下是进口的,比国产的贵多了。我们公司产品还出口呢。”
听他说话,还以为他是个头儿。其实他只是普通一兵,但爱厂如家。
我不知说什么好,“你怎么也是给我们买东西,总得听听我们的意见吧。柯颖也是这个意思。”
我父亲驳斥道,“还没结婚就整天听人家的。结婚以后怎么办哪?”

我恨我没有能力,不得不依靠家里。我恨一切都要听从我父亲那专断奇怪的意志。本来他关心我的事,如果能提供智慧的见解,我何乐而不为?可是,他的意见常常是如此不合时宜。他还偏执地认为他永远正确。

我恨我捧着金饭碗,还要要饭吃。我们工资只有医院护士的一半。省肿瘤医院是全市医院里效益最好的。我们是省医学研究所的肿瘤研究室,为什么不能做点事,既不浪费青春,又为自己创造效益?

柯颖劝我不要急,慢慢来,反正也不是马上办。

柯颖的母亲对我好了一些,脸上有了笑容。这不是我的功劳,全是柯颖坚持的结果。曾经有一段时间,她母亲不跟她说话,想以此来压柯颖退步。压力最大的时候,我们曾减少约会,或早点回去。但柯颖并未断绝和我往来。最终,毕竟是自己的女儿,父母还是希望自己女儿好的。

看着柯颖母亲脸上的笑容,我心想,来之不易啊。


卫生厅组织健美操比赛,各单位都要参加。我们单位小,年轻人不多。上班无聊,运动运动也好。我就报名参加了。

每天下午和小芹、林芳、小池他们一起蹦蹦跳跳,快乐极了。可是,突然有一天,正在训练时,我头晕目眩、面色苍白,立刻被扶着躺在了地板上。

从那以后,我经常眩晕,有时侯还呕吐不止。到医院去检查,却查不出什么毛病。脑电图、心电图都做了,最后说转氨酶有点高,可能是肝炎。

比赛自然是不能参加了。因肝炎是传染病,所里让我停止上班、住院治疗。我父亲未征求我的意见,就径自联系了一个部队医院,离本地很远,在一个山沟里。他说他在那里做过手术,空气很好。

至于怎么会染上肝炎,我百思不得其解。我们很少到外面吃饭。我对卫生还是比较注意的。因为我曾观察到路边小吃摊的洗碗水如此肮脏,我们从来不去路边小吃及小餐馆吃饭。在大餐馆吃饭时,我们也要用餐巾纸把餐具仔细擦一遍。可能还是小心不够吧。可是,头晕真是肝炎引起的吗?我心中一直存在疑问。

对于我的病情,柯颖刚开始也很着急。后来见检查不出什么毛病,她又渐渐放心了。她支持我去部队医院治疗,认为那里既然空气好,又有我父亲的同学照顾我,一定能解决问题。我本不想去那么远折腾,听她这么说,心想休息一下也好。

柯颖安慰我说,“你安心养病吧。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看柯颖乐观的神态,我心想,病痛不在你身上,你体会不到病魔的厉害。

汽车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颠簸,翻山越岭,终于到达了这个师级野战医院。我父亲的同学江叔叔在这里当外科主任。我父母和柯颖把我交给江叔叔。他们走的时候,我心中突然生出一股凄凉。

我的主治医师是个中年女医生,看上去和善。我做肝炎治疗的同时,进一步进行身体全面检查。

头晕仍频频发作,可仍然查不出确切的原因。结果只能归于肝炎。医生说肝气不舒会引起眩晕。医生还说我的转氨酶虽不高,但长久不降,可能比急性升高更难治。“升得快,降得也快。升得慢,降得也慢。”

我虽不相信肝炎是头晕的原因,因为没听说过,医生的口气也不是非常肯定,但肝炎毕竟也是病。我只有先把它治好。

肝炎是个瘟病,很容易疲劳。我整天睡觉。刚开始,睡觉还很解乏,可后来越睡越闷。人整个儿没精打采的,只是呆呆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

病程旷日持久,我渐渐烦躁起来。

病房里的病人都是当兵的。我与他们没有多少共同话题。“八一”建军节快到的时候,他们听说我是研究生,就让我写一首诗登墙报。我拿出激情写了一首很好的诗,他们竟然看不懂。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最后我的诗也进了垃圾堆。医院里漂亮的护士大都不知道我的身份,只当我普通一兵。我也没兴趣跟她们套近乎。

我好想念过去的生活。我想每一个人。我想柯颖、小芹、林芳、老曹、小池,甚至主任。我憎恶这个鬼地方。

在这里,我甚至饿肚子。我的伙食是半流食。一天吃五餐。早上、中午、晚上是稀饭、面条,中间加两次点心。稀饭面条吃了,过一会儿就饿了。而中间的点心,那么一点点,根本吃不饱。我整日饥肠漉漉。

我想自己买点东西吃。可附近根本没有商店。

头晕仍时常发作。因检查不出毛病,江叔叔认为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是神经官能症什么的。他说,“你不要想它,就好了。”我听了心里很不高兴。难道我是没事找事的人,愿意自己有病吗?

柯颖每个星期天都来。她毫不忌讳肝炎的传染性,大胆地坐到我的病床上。我提醒她,这是传染病房。她大大咧咧地说她的抵抗力特强。我想也是,总不能让她一直站着吧。她的态度使我拘谨的心宽松了些。

想想如果是她得病了,即使是可恶的传染病,我也会毫无畏惧地照顾她。这样想着,心里又轻松了些。但我还是不敢跟她多接触。

柯颖讲外面有趣的事,带给病房里久违了的笑声。我说我真想赶快好了,回到以前的生活,回到她的身旁。她劝我不要急躁、安心养病,并说,“相爱自在长久时,岂只在朝朝暮暮?”


有天早上,我在大树下等开饭。清晨的阳光穿过树叶的间隙,在空中留下一根根金色的丝束,好象古铮上的根根琴弦。突然,广播里响起了《梁祝》小提琴协奏曲。悠扬动听的音乐在树荫下回荡。

我好久没有听音乐了,心中不禁一阵激动。我全胜贯注地听着。那乐声婉转、明丽、哀怨、悲愤、忧伤,深深地抓住了我的心,在我心中引起强烈的共鸣。那音乐仿佛是从我心上奏出来的,奏出的是我心底里的声音。

那第一乐章明丽轻快的旋律不正是我前面生活的欢歌?第二乐章,那沉沉的鼓声、重重的打击、惊天的轰鸣,不正是我目前“惊变“的处境吗?大提琴哀婉的倾诉不正是我内心流露的忧伤吗?我听着音乐,泪水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睛。

来到这里后,我还没好好看过风景。这天我溜出病房,沿着一条小路,翻过院墙,来到一片小树林。穿过树林,外面一片开阔。山峦起伏,层峦叠障,金色的阳光把山野树木照的一片金黄。我想起“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诗来,也撅根树枝挥舞。累了,坐在草丛中休息。我望着远山苍茫,想起“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句子。谁主沉浮?我连自己的身体也主不了沉浮啊。整天晕乎乎的,却找不出毛病,这以后将怎么办?

江叔叔的儿子是个大学生。暑假放假在家。他年少气盛,对我又好奇又不服。离医院很远有个镇子。一般买东西,都要到镇子里去。我们一起去镇子里买东西。镇子嘈杂、拥挤、肮脏、混乱,给我的印象极差。天气很热,骄阳似火。回来的时候,我累了,走不快。我蹲下来休息。他催我快走。我不理他。他笑我体力如此之弱,赖驴拉磨屎尿多。气得我心里直骂,“虎落平阳遭犬欺,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医院里什么样的人都有。竟然有社会上流氓团伙分子。我碰到一个外科病房的。他入伍前是流氓团伙的,打架斗殴。因逃避公安机关的“严打”政策而入伍。在部队里干不好,被派去养猪。他又跟人打架,把头打伤了,因此住院。

同他谈话,突然使我想起小时候的遭遇。

上小学时,我从四川外婆家回到在西北的父母身边。人人欺负我这个外来娃。坏孩子抢走我父亲的旧帽子,拿去喂狗,并嘲笑我身上父亲的旧衣服。上课时,窗外等着下课揍我的小流氓,老师不得不单独把我送到家里。有一次在游泳池,我差点被坏孩子活活淹死。我被迫同坏孩子打架。一块大砖头曾贴着我的脸飞驰而过,把我的耳朵打破,缝了三针。我曾看到那些坏孩子打群架,菜刀、砖头乱飞,把我吓坏了。我恨那些小流氓!

我多少次要父母给我一个哥哥保护我。我家隔壁本来有个喜欢我的大哥,却年纪轻轻的死于肝癌。我恨那个年代!

直到我上大学,我才意识到我长大了!我有力量了!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6:52   只看该作者   #11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可是,一个疑问在我脑海中盘旋。我真的有力量了吗?我真的有力量抗拒生活中的灾难吗?我的心情变得沉重。我的情绪突然变得非常恶劣。

头晕仍不断发生。转氨酶已降下来一段时间了,这意味着肝炎已经好了。在征求医生意见后,我告别江叔叔,终于离开了这住了两个月之久的鬼地方。

柯颖欢呼我的归来,说我住院是越住越瘦了。肝炎是富贵病,别人得了肝炎,好了以后都养成了胖子。我心想,那鬼地方我能活着出来就不错了。

柯颖这段时间也挺忙的。她父亲因痔疮也住院动手术,住了一个多月。她母亲眼睛不好,有青光眼,也少不了上医院。这些,柯颖都没告诉我。

柯颖说,“这下可好了。你总算回来了。”

我心里也很高兴。但心中的忧虑没有完全消失,因为眩晕仍在。柯颖说既然检查不出什么毛病,就不要去想它,只当它不存在。我心想也只有如此。

回家休息几天后,我就去上班了。我抵抗着眩晕。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6:59   只看该作者   #12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我收到在德国师兄的来信。我从来没有告诉他生病的事。他的信中夹着几张德文印刷品。仔细一看,是招聘广告。师兄让我好好看看,挑选合适的,按广告上的地址去封信。

我阅读广告内容。这些都是招聘课题研究人员兼读博士学位的广告。也可以说是招收博士生并提供奖学金的广告。德国教授、博士生导师权利很大,有充足的研究经费发奖学金。奖学金数额一般都够生活。师兄叫我不要太挑剔专业,先干着再说。

我把信给柯颖看。柯颖说,想不到来得这么快。我说,六年的服务期限还没到呢。柯颖说,“先不管它。写封信去。走一步,算一步。办不成也不要紧。”

我写了封信。找郑老师修改了一下,就发走了。

晚上,我在家看书。突然又是眩晕,脖子发硬,呕吐个不停。父母把我送医院里,还是找不出原因。我心想,这样不行。这样别说出国,正常生活都很困难。

我有开始跑医院。有医生说我可能是美尼尔氏症。我父亲买回一本关于美尼尔氏症的书。书上讲似乎不太好治。青春难道这样度过?也有医生讲不是美尼尔氏症,因为我眩晕时周围物体不旋转。有医生让我去五官科看看。我上回去五官科时,那个年轻的医生说,头晕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就把我给打发了。我隐隐约约地感到,可能还是跟五官科有关。

我看病也看出经验了。就是千万不能随便找个医生看、省时间,一定要舍得花时间等待水平高的专家主任医师看。因为现在很多医生水平太差、不负责任,看了也是白看。

我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排队。事实证明这个时间是值得的。病因终于找到了。就是耳科的问题。原来内耳前庭是主管人体平衡功能的。平衡功能受损,就会产生头晕。而我的前庭不知什么原因受到破坏,所以一直眩晕。

专家说,前庭功能是不可能恢复了。但是通过锻炼和服药,使大脑神经系统接管这部分平衡功能,眩晕还是可以治好的。专家给我开的药,竟是普普通通的晕车药。

我服药和锻炼后,不久,眩晕真的好了。感谢上帝!

后来我翻阅五官科的书籍。书中耳科部分相当大的篇幅是讲内耳平衡系统,尤其提到内耳平衡系统的破坏会导致眩晕。

本来并非疑难的病,如果不是碰上专家,还不知要在这群混混医生手里折磨到几时。最可恨的是那个耳科医生,竟说出那么外行的话来,害得我多遭多少罪。医生不能救人,便是害人。

说起医生,我想起我们的主任原来也是个医生。当他碰上不会看的病,就开点无关紧要的药打发了事。

人病了,就不再是自己命运的主宰。命运交给了别人,是好是坏就看你的运气了。身体不好的人,绝对应该学医。

这些日子,柯颖有空就陪我跑医院。医院里病人那么多,等的时间那么长,空气那么污浊,没听她有什么怨言。她也打听关于头晕的事。她让我试过天麻。可惜没用。我很少想到她。不过,她不是也说过,相爱自在长久时。身体好了,一切都会有的。

德国回信了。信中要我提供详细的个人资料,包括学历和学习成绩的德语或英语公证书。

我去公证处,公证处说办公证需要单位开介绍信。

我去所里开介绍信。办公室杨主任说,“你的服务年限还没到。急什么?”
我说,“我想先做着。等年限到了再走。”
杨主任不允,“等快到了再说。”

柯颖说她想想办法。几天后,她在公证处找到一个关系,不需要单位介绍信就可以办。

我们一起去公证处。柯颖认识的人叫小黄,人很坦率。我带来的材料里什么都有,偏偏缺少本科成绩原件。小黄说复印件不行。我说,那怎么办?小黄两个办法。一是去学校要,不过这通常很慢。二是去单位档案里拿,这样快的多。我说杨主任决不会给我的。小黄说他想办法。

小黄以房屋拆迁的名义去所里向杨主任要我的档案材料。狡猾的杨主任不把我的档案袋给他,只给他相关的材料。小黄回来说,他也没办法了,只有向学校里要了。“我给你学校发公函。你也找你的同学帮帮忙。”

我感到肝痛。医生说肝炎好了以后半年内还要定期复查。我去医院检查,结果令我震惊。转氨酶升得比原来还高。医生说我不注意休息,肝炎复发。他警告说,弄不好会变成慢性迁延性肝炎,久治不愈。他说有的慢性肝硬化患者在医院里住一、二年也出不去。我心里有些害怕。俗话说“男怕伤肝,女怕伤肾”。莫非真的如此?医生建议我去传染病医院住院。

病魔缠上了我。上次住院的恶劣印象还没忘掉,现在又要重新入院。托尔斯泰说得好,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却是各有各的不幸。我的不幸就是身体。

柯颖安慰我说,既来之则安之。坏日子总会过去的。当度过严酷的冬天,春天的来临不是更令人欢欣?没有冬天,春天也是乏味的。春天总会来的。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可是,既然恶运选择了我,我有什么办法?

传染病医院外面的环境很差。道路坑坑洼洼,到处是水坑。一路上灰暗低矮的旧房子。入院的时候,看见身着因消毒而发黄的工作服的医生和护士,我几乎透不过气来。

窗外又下起了小雨。听着滴嗒的雨声,我又想起了那首《在雨中》。

“只有默默地承受这一切,承受数不尽的春来冬去。”

我一门心思专注于治病。严格休息,适当活动,注意营养。转氨酶居然很快降下来了。三个星期我就出院了。工夫不负苦心人。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7:03   只看该作者   #13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经过一番折腾,柯颖母亲对我的印象又下降了。她说我的身体如此糟糕,将来肯定是柯颖照顾我。我说有道理。

我们坐在西湖公园的一个园子里。假山、怪石、阁楼,还有一池清水。四周墙边长满芭蕉树,墙外是密密的竹林。风静悄悄的。

我说,“你妈说得有道理。我这身体,我也有点把握不住。如果万一有什么大病,你不要管我。我宁可死了,也不要你受累。”
“你现在不是好了吗?想那么多干什么?”
“以后呢?我的身体素质不好。以后还是有可能出毛病。”
“以后谁知道呢?谁能保证自己不生病、不生大病?”
“这可是一辈子的事,你要仔细考虑。你要答应我,如果我得了大病,你不要管我。否则,我宁可不结婚。”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生老病死,此事古都难全。任何人都没办法。这是生活。就得忍受。”

过了一会儿,我说,“我想起了那首英文歌What will be will be。小时候,盼望着知道长大了会怎样。现在长大了,仍然不知道将来会怎样。将来会怎样呢?我们会有钱吗?我们会幸福吗?”
“该怎样就怎样。没有钱也不要紧。我们有头脑和双手。我们能够创造。幸福不存在于外界,只存在于我们的心里。”


我的恶运并未到头。我仍听见那“惊变”的隆隆轰鸣声。
我又感冒发烧,打针吃药。我感到听力下降。我以为是感冒的缘故。可是感冒好了以后,听力仍未恢复。我去医院检查,结果令我十分震惊。右耳听力大部分丧失,左耳听力轻度丧失。专家说肯定是链霉素中毒。

我回忆起感冒时,医生给我开青、链霉素针的时候,曾问我打过没有。我想起前段时间气管炎时打过青链霉素,就说打过。于是,医生就让我打青链霉素。

突然,一个念头象火花一样在我头脑中闪过。以前看头晕时,专家曾说过由于未知原因我的内耳前庭受到破坏。这个未知原因是不是链霉素?专家说,“很有可能。”

我是链霉素敏感体质。发生头晕的事后,我竟然没想到这一层,仍然去打链霉素。我真笨哪。我的确是老太太去鸡窝――笨蛋。不是老太太去鸡窝,是我去了鸡窝。

我父母直埋怨我。链霉素造成的神经性耳聋很难医治。我到医院做了些治疗,都没有明显的效果。我母亲听说中医学院有个老大夫针灸治疗耳聋很灵,就带我去。

老大夫在我耳多周围扎满了针,又转又拧,又拉又压。头一回,还感到耳朵舒服些。后来,就没感到什么效果了。而且,天天在一个地方扎来扎去,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疼痛得很。终于有一天,当老大夫又扎又拧正使劲时,我突然冷汗淋漓,四肢冰凉,晕了过去。等我好一点,老大夫说,“你的身体太弱了。回去修养一段时间再说吧。”我只好停止这项治疗。

我父亲嘱咐我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关于耳朵的事,尤其不能告诉柯颖。否则,我们的关系可能不保。

我还是希望我的耳朵能治好。我没有告诉任何人耳朵的事。治疗时我都是偷偷地去的。

柯颖没有觉察到我耳朵的变化,因为我们谈话时距离较近。我心里考虑着怎样跟她说这件事。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耳朵的事,别人就真的不知道吗?

现在,除非别人直接跟我说话,我很难听清别人之间谈些什么。去商店买东西,价格也常常听不清楚。我只好拿大钱由他们去找,并在心里祈祷千万别太贵。

我最怕的是很多人在一起开玩笑。人多乱哄哄的。我没听清,也不好问。好话不说两遍。真是尴尬。上次科室里开玩笑,好象有人说我,我没听清,就笑一笑。林芳叫道,“江浩,说你呢。你怎么这么老实?”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你们表扬我什么?”
也不知答对了没有。

还有一次,我去防疫站找柯颖。他们一屋子人正在聊天。见我进门,陈岳跟我开了个玩笑,引起哄堂大笑。我没听清,所以无法应答。我担心我会出丑。幸亏柯颖很快出来了,才结束这难堪的场面。从那以后,我就尽量避免去防疫站找柯颖。

我开始不自觉地回避同人说话,回避人多嘈杂的场合。我的内心已升起一种自卑,我对我的信心已开始动摇。

生活不再是清晰明亮,我感到我和外界之间仿佛隔了一层棉毯。我也开始避免去柯颖家,因为我与他们的谈话也开始变得晦涩。

上次,和她弟弟交谈。她弟弟的声音不大,我听得断断续续的。我们的交谈也就是断断续续的、有一句没一句的。我感到非常别扭。他肯定也有同感。

尽管柯颖一再敦促我多去她家,我总是找出种种理由予以搪塞。

昨天下午才气人呢。我在办公室看书。大家都不在。有人敲门。我开门一看,是个带眼镜的年轻人,样子文质彬彬的。他问什么事,说话声音很小,我听了两遍都没听清楚。我去找其他人。都不在。他又说个什么,我还是没听清。可他临走时说的话,我却听清了。他说我这个人脑子有点不清楚。我的肺都要气炸了。

诸如此类的事,我可以列举一罗筐。让我再说两件。

我的自行车被警察扣住了,理由是警察喊停车,我没停。警察骑摩托车追上来了。我只有如实说耳朵不好,没听见。警察瞪着我,“你耳朵不好?嘿,我还耳朵不好呢。”什么意思?难道他也打了链霉素?

上次所里开大会。我到会议室时,后面已经坐满。我只好坐前面。会议中间,我头脑开了小差。突然,所长叫我去干什么,好象是拿什么东西。我偏偏没听清。我又不好问。当这么多人的面,如果问一遍还是没听清,岂不是当众承认自己耳朵不好?我想了又想。还是先出去再说。

到了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我在空旷的走廊上,运用我的全部智商,还是想不出所长要我干什么。只当又去了一趟鸡窝,没找到蛋。我回去告诉所长,没找到。所长竟没有追问。居然混过去了。

我的耳朵治疗没有进展。似乎已经有人说我古怪了。

贝多芬也曾经遭受耳聋的痛苦,他能理解我的感受吗?

我听《命运》交响曲。在咚咚的命运敲门声后,优美的第二乐章里,为什么我感到生命的力量是那么的微小,反抗不了命运的击打?每次奋挣的声音响起来,越来越强,却每次都在命运的击打下倒下去。爬起来,再倒下去。生命只发出受伤、无奈的哀鸣。

贝多芬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我也听过。我被那金属般哲理性的旋律所打动。我如同走在黑夜的山路,满天的星光。人生似乎充满苦难的历程。

谁能告诉我,人生的路应该怎样走,才能扼住命运的咽喉?

我琢磨着怎样告诉柯颖耳朵的事。机会却自己送上门来。

柯颖的家里通过渠道了解我在单位里的为人。我们单位却有人告诉他们,我很古怪。当柯颖把这个坏消息告诉我时,我感到压力已向我袭来。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纸是包不住火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我和柯颖的关系真能保持下去吗?

沉默了一会儿,我开口说,“柯颖,我们分手吧。”
柯颖没想到我会说这句话,一下子楞住了。然后,她问,“发生了什么事?”
“没发生什么事。我觉得我们还是不合适。”
听了这话,豆大的眼泪立刻从柯颖的眼睛喷涌而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她泣不成声。

我没想到柯颖一下子就哭了。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柯颖流泪。我慌得不知怎么办好。我拍着她的肩膀。可我也不能收回刚才的话。
我说,“你不觉得我真的有点古怪吗?”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大声说,“我是聋子。”

我把事情原委告诉她。
她说,“我说话,你不是都能听见吗?”
“那是因为近。再说,你一张口,我就知道你要讲什么。”
“没听清就再问一遍呗。谁都有没听清的时候。”
“可不象你说的那样简单。”

停了一会儿,柯颖说,“就这个事?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
“就为这个事吗?你就说那话?”
“这是小事吗?”
“那你也不能那样说话。”
“我说得没错啊。”
“什么叫不合适?”
我强调说,“我是残废。”
柯颖马上反驳,“胡说。”
柯颖接着说,“你伤害了我,你知道吗?”
我不吭声。
柯颖继续说,“你说话怎么这么随便?你说不爱就象说爱一样容易?怎么能这样呢?”
“我没说不爱你。我发誓这辈子,不管你是否在我身边,我都是爱你的。我永远爱你。问题是,我现在已经不行了。”
“怎么不行了?”
“我无法和你匹配了。你妈说对了,你将来要照顾我一辈子。她会继续反对我们的婚事的,而且她现在有了更充分的理由。”
柯颖打断我的话,“你不要再说了。你说分手就可以分手了吗?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象道声晚安?感情就象你说的那样不值钱?”
“可是,生活是变化的。”
“如果生活一变,感情也变,那天长地久还有什么意义?信誓旦旦还比不上一句普通的诺言?”
我说不出话来。从心里,我并不想分手。而且,面对柯颖的真情,再说多,就真的是伤害了。
我说,“对不起,柯颖,你真是太好了。”
柯颖说,“你不要忧心太多。很多人不是眼睛也不好?你可以带助听器。听说现在最新进口的小小助听器放在耳朵里,外面根本看不出来。我知道这个,是因为我一个亲戚小时候也是因链霉素过敏耳聋,她就戴这种助听器。办法总会有的。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同柯颖相比,我难道不是缺乏直面生活的勇气?我是想逃避,可我能逃到哪去?

我说不出别的话,只能说,“你真好。”
柯颖却不饶我,“以后你再不许说那样的话。”
“我错了。”
“说错了,就好了?”
“那你说怎么办?”该不是让我再打自己五十个耳光吧。
“你爱不爱我?“
“爱。“
“那好,你说你爱我,说一百遍。”
这好办。我说了大概一百一十遍。
柯颖说,“记住,我说过我爱你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我记住了。”

月亮好圆好大。

晚上回到家里,父母正要睡觉。我告诉他们我已经给柯颖说了耳朵的事。我爸一听就急了,“你告诉她干什么?你完蛋了你。”

我妈看我表情比较平静,说,“告诉了也好。说说经过。”
我说了经过。我爸松口气,“柯颖还不错。”
我妈说,“你耳朵不好,其它方面要比别人做得更好。”
我点点头。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7:05   只看该作者   #14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柯颖托人找了个有经验的大夫,要再给我治一下。我并不抱太大希望。可柯颖费了心,我不愿让她扫兴。说不定真会出现奇迹。

医院很远,骑自行车要很长时间。时值初冬,骑车走在颠簸的路上,冷风直往脖子里转。治疗很痛苦。柯颖说我很坚强。

每次治疗后,柯颖都要趴在我耳边试验听力有无进步。她对着我右耳小声说话,然后让我重复。每当我说对了,她就兴奋地大叫,“有效果,有效果,坚持下去就好了。”其实可能是我左耳没塞严听见的。

那似无尽头的漫漫长路,冷冷的风,医院门口一排排的自行车,和柯颖趴在我耳边的情景,在我心中留下深深的印象。

疗程结束后,听力仍无明显改善。医生也认为没有必要再做下去了。医生给我配了最先进的耳内式助听器,戴在耳朵里,外面不注意,真的看不见。不过,助听器虽然把声音放大了,但噪音也大了,分辨说话声音的能力并没有提高。我并不喜欢戴。这是神经性耳聋的特点。但为了不挫伤柯颖的热情,我说助听器很好。

主任让我把胃癌细胞系克隆一下,建立几个细胞株。这是参加工作以来,主任第一次给我布置任务。我很高兴地做了。我写了篇文章准备投稿。正好这时候,有个学术会议要举行。我就报名参加了。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学术会议。会议在本省风景优美的一个小城举行。

可是,当我到达小城后的第一个早晨,当我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我的耳多又闹起毛病来了。我的左耳―好耳朵,感觉嗡嗡的,听不清别人讲话。我心烦意乱地等到当天的会议结束,赶到当地医院去看病。当地医生说可能是病毒感染,给我开了些类固醇药吃。会议期间,由于担心耳朵,心情一点也不舒畅。

会议结束,回到家,我马上去看医生。专家说是血管问题,内耳血管痉挛造成供血不足。专家给我打吊瓶。我立即感到听力恢复了许多。
这样的情况发生了几次,心中不胜烦恼。

我没有告诉柯颖这件事,省得她又为我操心。

上次在部队医院里产生的那个问题一直没有从我头脑中消失。我是否真的长大了,有足够的力量抵御生活中的不幸?我是长大了。可是,为什么我仍感到自己那么渺小、力量那么微不足道?为什么我仍感到无能为力?

流氓团伙仍然横行,社会治安仍然不好。我却不能有丝毫作为。我甚至不能保证我不再受流氓团伙的侵害。公安机关负有保障社会安全的责任。可是除非发生了命案,公安机关的作用有限。面对歹徒,甚至法律也限制你采取必要的防卫措施。我感到心头压抑。我感到社会不再是安全的。我感到恐惧。

对社会,我无能为力。对自己的身体,我也是无能为力。想想近来发生的事,我对未来有多少把握?

我突然心理崩溃了。天空猛地黑暗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改变了颜色。世界变成了要吞噬我的猛兽,张着墓穴般的血盆大口。

医生说我得了抑郁症,并给我开了药。可是,那时魔鬼药。记得电影《追捕》吗?杜秋在精神病院里吃的令人麻木痴呆的药,大概就是这种药了。我只吃了一片,就一连几天陷入迷妄的状态,心中充满了鬼怪恐怖的感觉。

连阳光都和我有了隔阂,再也照不到我的心里。冷漠的光辉不产生丝毫温暖。我感到难受,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

精神病院的医生态度十分恶劣。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口气十分粗暴。难道我要去乞求这种医生的怜悯吗?我宁可去死。

人间最痛苦最残忍的莫过于精神疾病了。我阅读弗洛依德的书。弗洛依德认为意识的冲突导致精神失常,尤其是潜意识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潜意识多来自童年的生活经历。我心理上对安全的需求遭到了破坏。我明白我的抑郁症起源与我心中的恐惧和忧虑,是童年经历和现世烦恼交汇冲击的结果。

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关于抑郁症的事。实际上,我也很难说清我的感觉。我感到情绪不好,人越来越拘谨,头脑越来越迟钝。我引以为自豪的智力在丧失。我对自己做的一切都不满意。我不再是我。我变成了另一个人。


柯颖告诉我,我们所里那个人又向她家里说了我的坏话。柯颖问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我想不起得罪过谁。我跟小芹提起此事。
小芹说,“管它呢。人有千张嘴,你不可能管得住。只要你们两个感情好就行了。我结婚的时候,我家里还不是反对?现在还不是没话说?”
林芳也说别把此事放在心上。

我知道她们是好心。可是,人心里有阳光,带给四周都是阳光;人心里阴晦的时候,带给四周都是乌云。内心有痛苦,很少会不影响到别人的欢乐。那个人说的可能是真的。如果是纯属乌有的事,大可不必理会。可是,如果真有点那么回事儿,就不好办了。

记得上大学的第一年,天降大雪。洁白的雪花铺满整个校园。校园清晨的广播里播放着一首台湾校园歌曲《小路》。“洁白的雪花飞满天,白雪飘落我的校园、、、、、、”我在学校操场上走着,听着那歌声。大雪把诺大的操场变成一片白皑皑的雪原。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一个脚印也没有。只有我,踩在雪地上,留下清晰的深深的脚印。歌声继续在空中飘扬。“朋友啊,想想看,道路该怎样走?在洁白如垠的大地上,该怎样留下脚印一串串?”

多少年来,我勤奋努力走自己的路。可是,为什么我的路越走越窄?我做错了什么吗?命运在惩罚我吗?

黑夜里,狂风起。外面漆黑一片。天上不见星星和月亮。我站在荒野中,向上苍祈祷。上苍不语,只回答我更呼啸的狂风。命运啊,为何我的道路这样曲折?

柯颖家附近就是全市最大的教堂。我们去教堂听圣歌。尖顶的欧式建筑,庄严凝重。门口写着“主与我同在”。教堂里人很多。墙边有人在沾圣水,划十字架。

从全市各教堂汇集起来的唱诗班在台上高唱宗教歌曲。在神圣的宗教气氛中,我体会到一种崇高和纯洁的境界,仿佛受到在天上耶酥的感召。我默默地祈祷,主啊,赋给我新的生命吧!

林芳是基督教徒。我托她帮我买一本圣经,我要好好研读,以期找到人生和命运的答案。当我拿到那本崭新的《圣经》时,我仿佛已看到真缔两个字藏在其中。

可是,当我晚上在灯下仔细研读的时候,却发现这不过是部枯燥无味的犹太民族的历史和传说。语言也不太通顺,据说是外国传教士翻译成中文的。我抑制不住味同嚼蜡的感觉,困倦起来。

第二天晚上再读《新约》,仍然找不到我想要的答案。也许是我的感悟力太过迟钝,不能体会《圣经》的精妙吧。

德国的师兄又来信了,询问进展情况。我心里已经不想去了。我感到我已失去了那种应付挑战的能力。我想起曾读过一篇课文,是一封家书。作者说他到德国的当天下午就扎进了实验室。一个星期了,还未上街走一走,不知道街景是什么样。师兄来信也只是讲课题和联系的事,很少谈及其它。这么紧张。我还有能力应付吗?

我和柯颖坐在城市广场旁的小山上,眼望着山下的夜景。附近卡拉OK的歌声不时传来。现在传来的是《风中的承诺》。我听着歌,仿佛看见一个人站在山岗上,清风把那歌声吹到遥远的远方。我突然想到,我的爱不是也象这风中的承诺一样缥缈?是的,我说过今生今世爱柯颖,我说过永远不离开她。可是,我已不具备让柯颖幸福的能力。幸福已与我无缘。我不能让柯颖为了我,也与幸福无缘。

大地颤抖吧!让我在睡梦中死去,永远不要醒来!本市处于地震带,大地果然抖了几下。但没有一间房屋倒塌,也没有一个人员伤亡。雷电轰鸣吧!大雨倾盆吧!果然天空绿光闪闪,河水涨上来了,漫过了河堤淹没了低洼的房屋。但我们家住5楼,楼房坚固无比。水太浅,我想救人献身,始终没找到机会。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0th, 2004, 17:07   只看该作者   #15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报纸上讨论安乐死的问题。我们科室闲聊也谈到这个话题。
老曹说,“如果我得了癌症,我会选择安乐死。治不好,活受罪,对别人也是负担。”
林芳说,“偏瘫、植物人、老年性痴呆都应安乐死。你看我们主任的父亲,老年性痴呆,大小便失禁,自己名字都不记得。这样活着有什么意思?”
我说,“凡是不能幸福地活着,又想死去的人都应给予安乐死。精神病患者、天生残疾、痴呆,我不相信他们会活得幸福。这对人类进化也有好处。”
老曹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活得不幸福。说不定他们还活得有滋有味的。”
我说,“如果他们愿意活着,他们有生存的权利。我是说想死的人。”
林芳说,“照你的话,自杀也可以安乐死?”
我说,“自杀当然应该可以。活得好的人是不会想死的。想死必定是极端痛苦,这种痛苦恐怕不比癌症更轻。人有逃避痛苦的权利。人不该有这个权利吗?”
老曹说,“自杀只是一时想不开。这不同于癌症是不治之症。”
我说,“有些可能是一时想不开。但大部分还是经过反复考虑的。毕竟是生死选择。能活得好好的,谁愿意死?”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问题。这确实是我头脑中盘旋的问题。

首先,人到底为什么活着?这是一个古老的问题。上次,电视采访一个牧童。
记者问,你在干嘛?
牧童答,放羊。
放羊干嘛?
赚钱。
赚钱干嘛?
牧童羞愧地笑笑,娶媳妇。
然后呢?
生儿子。
儿子干嘛?
放羊。

我把我所知道的对这个问题的不同回答总结如下。
(1) 为了共产主义
(2) 为了吃饭
(3) 繁衍后代,如上面牧童的回答可推论于此
(4) 干一番事业
(5) 享受
(6) 活着,没有目的
(7) 各有不同的目的

对(1),我们曾经被教育为了共产主义而活着,可现在共产主义象海市蜃楼一样缥缈。(2),有人说活着是为了吃饭。虽然听起来有点开玩笑。可据我观察,有人确实这样活着。(3),这话不能说没有道理。我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活下来的。可是,如果活着只是为了繁衍后代,人和动物有什么区别?(4),人活着是为了干一番事业。可很多事业,事后看不过是过眼烟云,功过是非还有待后人评说。而且,干事业是要吃苦的,当事业不成功的时候,很多人心中会产生这样的疑问,人生来是为了吃苦吗?(5),人活着为了享受。这个回答和为了吃饭是一样的动物性回答。(6),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没有目的。这个答案同上,可以归纳到吃饭里去。(7),每个人活着有不同的目的,各人的生活目标是不一样的。这是否认人类活着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难道人活着不能归纳出一个共同的目标吗?

我们科室的动物房养着很多实验用的小鼠。小鼠从出生到死亡都是在饲养用的陶罐里度过的。每次给小鼠“换窝”(换罐子)时,我看着活蹦乱跳的小鼠,就想小鼠为什么活着?后来,我想清楚了。

首先,小鼠活着肯定不是为了给人做实验的。小鼠,只要你满足它们的生理需求,就能很好地活下去、繁衍不断。饲料、木屑、空气、水分、温度、湿度、陶罐、配偶,就足以满足它们的吃、喝、运动、睡觉、生殖繁衍的需求。它们就这样世世代代地生长下去。观察小鼠的一生,小鼠所有的活动都是为了满足它们的生理需求。可以说,小鼠活着就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用人的话来替它们说,就是活着为了活着、享受、吃、生孩子。如上面的(2)、(3)、(5)、(6)。

那么人呢?人首先是动物,有动物的所有需求。人要满足其生理需求。但人比动物高级,人有智慧,人有精神需求。观察人的一生、人的所有活动,可以看出主要是为了满足其精神需求。生理需求、心理需求要满足,精神需求更要满足。人的精神需求,或追求,我认为,对全人类来说,可以用一个词来概括,这个词就是“幸福”。可以简单地说,人活着是为了追求幸福。很多人混混惑惑地终其一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其实,他们的所作所为,除了生存外,只是为了追求他们的幸福。

什么是幸福?不同人有不同的理解。我在此不一一列举。比如家财万贯、子孙满堂等等。我见解是,幸福是快乐和美好。人活着应是为了快乐和美好。

在困苦的时候,不要忘了希望。希望是人心中的灯塔,为了希望人们可以忍受现时的痛苦和黑暗。希望是未来的美好。


那么,对我来说,快乐已离我远去;创造美好的未来,我也失去能力。我看不见希望之光,我只看见无边的黑暗和痛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不能好好地活着,就让我死去。我不愿意过残缺不全的生活。美国人不是说过?不自由,毋宁死!我要反抗命运的暴政。人间有多少悲剧,比起其他更不幸者,我不是最不幸的。

但是,想到父母的养育之恩,想到我的离去将带给他们怎样的痛苦,想起我母亲悲伤的面容,我就心如刀绞。想起柯颖,想起她的泪水,我心中更是比刀割还难受。再说,我真的愿意放弃这一切吗?毕竟我还拥有柯颖啊。

我为什么想死?是为了逃避痛苦。难道我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吗?同那些坚定地承受人生苦难的人相比,我难道不是懦弱胆怯吗?我难道不是人生战场上的逃兵?

我再次服用药物或改用其它药物,我甚至试过中药。我也尝试心理疗法。我盼望着奇迹出现。可是,除了药物魔鬼般的副作用外,我几乎没有任何改善。我感到所有的希望都在耗尽。

我真的要死了吗?美好的阳光、人们的欢笑将要离我远去了吗?我死后,人们会怎样看待我?

我想到柯颖。我决不能拖累柯颖,让她跟我受苦。爱情的天平早已失衡。我已无法和她相映生辉了。她妈会继续反对我们的。结婚后,柯颖也会后悔的。我不愿听到她将来后悔地说,父母的话才是金玉良言啊。到那时,爱还存在吗?不如乘现在,让我们心中保留一点爱吧。

柯颖从小到大,一生都是顺利的。难道要因为我,使她的初恋遭到这种结局?我无法开口。我的病,任何人听来,都是可怕的。

可是,我不能犹豫了。一定要跟柯颖分手。

那天,下着哗哗的大雨。我们坐在一个小亭子里。雨水顺着亭子边沿不断地往下流。风吹着雨点几乎打到我们脚上。

我把事先编好的故事拿出来说。
我说,“昨天,我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算命的。处于好奇,我请他给我算一算。我想知道他算得准不准。他问我算什么?我说算寿命,我到底能活多久?我还想算一算婚姻,我是否能找到贤惠的老婆?”
我知道女人大多迷信这一套。
柯颖果然感兴趣,“他怎么说?”
“他说我能活到八十岁。”
“我希望你活得比我长,死在我后面。”
我心里直叫苦。“我可不想活太长。不过,算命先生说我眉间阴气很重,唯清心寡欲、四大皆空,才能活得长。”
我读的乱七八糟的书在这里发挥了用场。
柯颖皱皱眉,问,“那么婚姻呢?”
我真不知怎么往下编。“他说我的命是云游四方、漂无定所。我的爱情线断断续续、枝枝叉叉。我是花花公子呢。我这一生,要么结几次婚,要么不结婚,但有几个女朋友。”
柯颖打断我的话,“胡说八道。”
“怎么是胡说八道?他说我的命是漂无定所,不是很准吗?我从小到大,小学、中学、大学、研究生、工作,每次都换个地方,不是漂来漂去吗?我觉得他好象说得挺准的。”
柯颖抓过我的手,摊开,看我的爱情线,“你是花花公子?”
“他说我是,也许是吧。”
柯颖静了一会儿,突然抱着我,哭着说,“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柯颖的话似钢针扎着我的心。我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我的泪水涌上来,我的心在哭泣。
我就这样失败了。
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外面是白花花的水世界。

我独自来到森林公园。这里崇山峻岭,山高林密。以前我和柯颖来过几次。这里有参天古木、草坪、湖泊和郁郁葱葱的林荫道。

我沿着小路往山上走。越走林木越密,越走路越细,终于小路淹没与浓密的灌木和树丛中。我停下来。回头一望。只见四周山峦莽莽苍苍,青翠的山色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白雾中。那薄雾如纱似水,时隐时现。我突然产生一种归属感,一种少年时代向往的绿色梦幻般感觉。

我明白了。生存还是死亡,没有绝对的道理,完全在于每个人内心的感受。我即便是从人生的战场上逃离,也是出于迫不得已的苦衷。我已经受伤了,还能继续战斗吗?有人会不理解的。但他们知道我切身的感受吗?如果他们处在我的位置、我的状态、感觉我的痛苦,他们还能谴责说逝去是一种愚蠢的软弱、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吗?

癌症的痛苦,人人可以理解。但是癌症自杀,却是不被理解的。记得小时候,我家隔壁的大哥,因肝癌痛得用菜刀要砍脖子。难道人非要承受那无希望、无休止的痛苦,等待自然死亡来把生命带走吗?我为什么不能反抗?我知道,柯颖会痛苦的,父母会痛苦的,妹妹会痛苦的,所有爱我的人都会痛苦的。但这是不可抗力,正如战争和疾病,是不可避免的。痛苦会过去的。我打定了主意。

我给柯颖和家里分别留下一封信。给柯颖的信如下:

柯颖:

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爱上了你。我曾希望带给你最幸福最美好的生活,但命运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得了可怕的病。我只有死去,才能不拖累你,同时也给我自己解脱。不要悲伤难过。请原谅我无法事先告诉你一切,因为你是如此无辜。每当我看见你清纯的眼睛,我什么话也说不口。

让我去吧。你的爱我会永远珍藏在心里。我知道我无法减轻我的罪责和给你带来的痛苦。请你稍感安慰地想想,我这样做也是为了你更好的将来。请原谅我的苦衷。把这段感情化作一段美好的回忆深深藏在心里,只当我心脏病突发去世,然后重新开始美好的生活。我知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突然把一切留给你一个人承担,我的罪过是多么深重啊!

我的确该死!所以,我不得不走了。请理解我这样做实在是迫不得已。不是万般无奈,我不会出此下策。我反复考虑还是觉得,这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知道痛苦是不可避免的,但不要太久。无论如何,我们不是最不幸的。看在你曾经爱过我的份上,让一切都过去吧。当你幸福的时候,能够想起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如果你不幸福,我的良心将永远不安。即使死了,也要下地狱的。看在上帝的份上,让我进天堂吧!


最爱你的,

江浩

我担心柯颖将受到怎样的打击。纵使我一个人死去,也就罢了。还要牵连很多人,而且他们还要面对人们的议论纷纷,尤其使我放心不下。但是,我有什么办法?

给家里的信内容大致差不多,也是嘱咐父母就当我心脏病发作死了,不要过多悲伤,嘱咐我妹妹担负起哥哥未尽的责任。我还留下《忧郁青春》一诗附后。

罢罢了
风雪阳关道
青春尚在人先老
莫言英年春色好

默不言语
看春花秋叶飘
几经愁肠
忧郁青春
难得见欢笑

挥挥手
百思难解
空谈长啸

星稀夜
随雁南飞
罢罢了

我带着两瓶安眠药,来到森林公园。我心中翻滚着痛苦,我担心柯颖和家里看到信后的反应。上山的路如此凝重难行,轻风似乎要拖住我蹒跚的脚步。我冷汗淋漓。我怕死吗?应该承认是的。鲁讯说过,“谁说自杀容易?你去试试。”说这话的才是伟人啊。

我到路边茶馆稍坐,以平息我恐慌的心。

山峰在阳光下苍白的矗立着。我不觉掏出一枚硬币来。让上帝来做最后决定吧。我抛了五次。竟然三正两反。而正是去,反是留。既然上帝说了去,我就没什么可犹豫的了。我站起来。柯颖、父母、妹妹,对不起!不要难过!我不过是人世间千千万万悲剧中最普通的一个!

我走出茶室。天气真好。没有风啸啸兮易水寒的那种悲壮感觉。我找了快绿荫浓盖的地方,眼望着满目的青山翠谷。我将永远躺在童年绿色的梦里,永远躺在大自然绿色的怀抱中。

我念着徐志摩的诗: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我吃下了安眠药.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1st, 2004, 07:24   只看该作者   #16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感觉怎么样?是否值得再写下去?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1st, 2004, 10:10   只看该作者   #17
大岭
It's hot!
级别:2 | 在线时长:14小时 | 升级还需:7小时级别:2 | 在线时长:14小时 | 升级还需:7小时
 
大岭 的头像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1,802
声望: 4077
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大岭 has a reputation beyond repute
默认

引用:
作者: torontonian1965
感觉怎么样?是否值得再写下去?
还有下文啊? 太好了. 我以为就这么悲惨地结束呢. 正郁闷得很. 能不让江浩振作起来呀? 我觉得柯颖肯定能做到的.
大岭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1st, 2004, 13:52   只看该作者   #18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如果我真的死了,就没有人在这里讲述这段故事了。

我以为我带了足够的安眠药。我做了充分的准备一去不复返。我在上衣口袋里放着一张纸条,告诉任何看见我躺在这里的路人我患了不治之症,请将我就地掩埋。我并准备了不少的酬金与纸条放在一起。

当我朦朦胧胧醒来的时候,似乎感到有人在搬动我。当我完全醒来时,已不见任何人。钱和纸条都没了,身份证也不见了。我似乎也不在原来的地方。

时值黄昏,我无意识地往山下走。看手表上的日历,时间已经过去三天。天很快就黑了。我在茂密的丛林中迷了路,怎么走也走不出去。四周黑乎乎的。我瞎碰乱撞。远远近近都是高墙式的黑影。我最后陷入一片竹林中。

我累了,坐下来休息。头脑渐渐清醒过来。我只记得那天我在山坡上念着徐志摩的诗睡着了,感觉只睡了一个下午。我为什么没有死?我吃了200片安眠药。瓶子上写的危险剂量是每日10片,我吃了20倍的量,竟然没有死!我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月亮升起来了。我在竹林中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我将两边的小竹猪弯过来,搭成穹窿形状,好似一个窝棚。我钻进去躺下。听着远处溪水的潺潺声,我渐渐睡着了。

在睡梦中,我感到自己象鹰一样翱翔天空,掠过大地。来回地飞啊飞,尽情地飞翔。梦中的景色是那么鲜艳逼真、栩栩如生。我从梦中醒来。天色微明,东方已经发白。我明白人为什么活着了。那是因为死不了啊。这个理由虽然有点悲哀,但确实是很多人的生存状态。我突然想到,我还有梦想没有实现,我不能去死。难道真的没有一点希望了吗?

太阳升起来了,照得竹林里一片金光。回去吧,为了梦想,再做一次努力。我决定告诉所有人事情真相,然后好好治疗一下。不要轻易放弃。我这样想着。

我听着远处的溪水声,辨别着溪水的方向,拨开竹林向溪水走去。我知道,找到溪水,沿着溪水走,一定能找到大路。水声越来越响,林木变幻,忽疏忽密,我终于看到了清澈的小溪。

我洗了个脸。顺着小溪走,两边是原始森林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有的树倒在小溪上,上面爬满了藤枝。我不得不从下面钻过去。小溪越走越宽、越走越好走。终于,我看到大路了。当我看到路上的行人时,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我开始感到肚中空虚。

回到家后,我才知道柯颖和我家里在这段时间在疯狂地找我。虽然我留了遗言,叫他们当我是心脏病发作,他们总是不信。我叹口气。

我单位里也知道了。我妹妹说柯颖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说我对不起柯颖。我默默无语。

当初走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要回来。现在回来了,要重新面对现实的一切。不论是母亲的悲哀、柯颖的责问、别人的眼光、领导的批评,我都无言以对。

柯颖见到我时,怒气明显写在脸上。
柯颖说,“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有一线希望就应该争取。你也不为你父母想想?你也不为别人想想?人不光是为自己活着,也是为大家活着。都象你一样,想死就死,谁不会?”
我低着头,嘟囔着,“你以为想死那么容易?”在她面前,一切理由都是苍白的。
“你为什么想死?你不是还有我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柯颖的眼泪流出来。
“告诉你也没用。你知道这种病吗?这是精神病。就象那些可怕的疯子。”
“比起那些残疾人、盲人来,你的情况好得多了。他们不是照样活着?疯子还整天乐颠颠的呢。”
我想说他们其实不应该活着。但我没敢说出口。

柯颖说了常人能说的一切道理,我心里却想这不是道理的问题。我心里直叹气。

一切都已经公开。柯颖的家里也知道了怎么回事儿。在也没有维系我们关系的理由。柯颖沉默了。她的叹息多了。我知道分手的时候到了。

我忘不了那夜的大榕树。柯颖哭了,哭的很伤心。柯颖哭着说,“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我的眼泪也流了出来。我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柯颖哭着说,“过去的都能过去吗?”啊,是我,当初拼命追求她。又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是我害了她。柯颖哭道,“我的命为什么这么不好?”我恨不得死去千百次。

那晚,送走柯颖,我又喝了许多酒,直到喝得再也喝不动。我摇摇晃晃地回到家,就一口吐了出来。

我爸得知分手的消息后说,“煮熟的鸭子都让你弄飞了。”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1st, 2004, 13:54   只看该作者   #19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我住进了医院。
疾病是客观存在的。如果不能治好,死亡仍将是我唯一的选择。

医生给我用最好的药。母亲整日陪伴着我。可怜天下父母心。如果我真的离去了,母亲才是最痛苦最伤心的人。

妈妈给我买了抑郁症方面的书。抑郁症是由于脑中传递信息的化学物质分泌不足造成的。主要症状是情绪失调。某些人在某些阶段极易发生抑郁症。如产后抑郁症、更年期抑郁症。许多名人死于抑郁症。远的如国民党元老戴季陶、作家徐迟、三毛,克林顿的高级顾问,近的有陈宝莲和张国荣,都是死于自杀。妈妈鼓励我说,抑郁症是完全可以治好的。


我终于恢复了。阳光重又这么灿烂,春风又重新这么和煦。经历了这番生生死死,最终还是科学发明的医药救了我。

没有科学、没有科学对抑郁症这种病的了解、没有开发出的新药,我必死无葬身之地。我曾多少次祈求上帝,可上帝在哪里?即使上帝是仁慈万能的,上帝的手也是通过科学起作用的。人类幸福的希望在科学对自然和人类自身做出更多的了解。伟大的牛顿临终时的遗言时时在我耳边回响:“我好象一个在海边玩耍的孩子,偶尔为发现新奇的贝壳而高兴。自然的海洋仍展现在我面前。”

但是,科学是万能的解决世间一切问题的钥匙吗?我想起社会的犯罪、不公和险恶,以及恶劣的医生。仅仅自然科学是不够的。社会科学、人文科学,包括政治、法律、心理、精神学科,细细的研究我们的社会、研究我们的人性,才能找到通往幸福的途径。

人活是为了追求幸福。可怎样才能得到幸福?怎样才能快乐和创造美好?我没有明确的答案。宗教有它存在的价值,是因为它使人们互爱,通过上帝的纽带把人们结合在一起,共度世事的艰辛。我们对自己的人性研究得太少,对通向幸福的解决办法研究太少。探测飞行器已经到达千万公里外的太阳系边缘,可我们对人类幸福本身的研究却不着边际。很多人甚至没有想过自己为什么活着。

实际上,从精神学的角度,“正常”人也有一定程度的精神或心理问题。比如吸毒。吸毒者们利用毒品来刺激脑中快乐物质的分泌,以产生欣快感。恋爱中的快乐是由于同样物质的分泌。吸毒者采用纯物质方法不断追求这种快感,也未尝不可。晚期癌症患者就采用这种办法镇痛,以享受临终前短暂的快乐时光。问题是,毒品的成瘾性。你必须不断地加大剂量,才能获得足够的快感,否则就会产生沮丧、难受等特有的精神症状。为此吸毒者为获得毒品,不惜犯罪,产生严重的社会问题。这就是精神中毒症。吸毒者往往是正常人。之所以他们要尝试吸毒,除了无知、被迫等客观原因外,主要还是他们认为这是获得快乐的最好途径。

心理学上的认知错误,很多人头脑中也常常存在。我们不是总拿自己跟别人比较,感到幸福还是不幸,全看我们与之比较的是些什么人,把自己的幸福建筑在别人的基础上?如果这应该是正常的,那么全人类的幸福就是不可能的。我们不是常常只看到自己身上这样那样的缺陷,而别人偏偏什么都有,从而总是生活在不幸之中?我们不是常常苛刻地要求自己和别人,从而使自己和别人总是紧张地生活在过度的压力下,感觉不到生活的乐趣?我们自己使自己感到不幸,从而丧失享受幸福生活的心情。

天堂在哪里?天堂其实就在我们脚下。在茫茫太空中,最美丽的星球就是地球啊。你看那蔚蓝色飘浮着白云、隐约可见绿洲的星球,阳光、空气多么适合,我们就住在里面,成为万物的主宰,我们却不能让自己幸福。如果上帝知道他创造的人是这样,他会多么失望啊。

古代的帝王们肯定没想过幸福的含义。他们应该是最幸福的人了。可他们只知道追求享受,穷奢极欲。他们只知道快乐,却忘了创造人世间的美好,留给大众的只是苦难。改朝换代,仍然只知道权利和享受。


我又上班了。母亲说,工作更加努力才能使别人瞧得起自己。我点点头。毕竟我心中的梦想是有所作为。

主任的两个课题快到期了,买来的药品也快过期了,主任仍然没什么行动。他把时间全花在琐事上,干正事反而没有时间。我给主任提过几次让我来做,他似乎舍不得放手,总要我等他。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慢。上次好不容易做了一次实验,由于他动作慢,时间拖得太长,实验失败了。从那以后,他再没提起做实验的事。

这时,原防疫站那边的陈英要调走,她的课题没做完,主任让我看一下这个课题是否可以接下来做。我查了资料。陈英的课题,国内这方面工作很少,国外也不多。我只找到国外有一篇利用其它肿瘤作研究材料的文章,很感兴趣。陈英的课题已经有一些结果出来。我看很好。主任却表示怀疑,认为不可靠。

国外那篇文章用的是更敏感的方法。我认为用这种方法来重做陈英的课题,结果可能更准确些。我可以重新报一个课题。

主任反对我的想法,认为陈英的结果根本不可靠,不值得一试。我说,不试一下怎么知道不可靠?主任说,“明知不可靠还要试,那是浪费时间。”

我再去找陈英。陈英说她的结果绝对可靠。我相信了她。

主任不让我继续陈英的课题。我不顾主任的反对,另外报了一个课题。浪费时间?我心里想,什么都不做才是浪费时间。

正是报课题的季节。主任不给我签字。我找别的科室主任给我签字。课题很快就批下来了。

我有课题做了,忙得不亦乐乎。主任却因我固执己见,不管我了。

后来,主任说,他并非反对我报课题,他只是反对我继续陈英的课题。他希望我从他的课题里引申一个小课题。我说,你怎么不早说?我不在乎做什么,只要有课题做就行了。我一直以为他的课题舍不得让别人做。

白天忙碌的时候,可以忘掉一切。可是,每当夜晚来临,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怎能忘记过去的一切?孤寂的夜晚,再也没有了温罄的柔情和欢快的笑声。月光下举杯独饮,只看见地上自己单薄的身影。我听着那首歌,“一遍一遍的回忆,回忆已没有意义,痛苦痛心痛悲痛恨痛失去你,情深缘浅不得意,相亲相爱不可以,痛苦痛心痛悲痛失自己、、、、、“

我已不再是可以栖息小鸟的大树,衷心祝愿柯颖幸福。

回想过去的一切,我也不能说没有收获。我起码知道了人为什么活着。不象有些人仍然茫然无知。只是,要怎样才能得到幸福呢?我没有答案。我只知道,一要有温饱,二要有健康,三要有安全,四要有自由,五要有爱,六要有成就,七要有心灵平静。很多人可以达到有成就,如果真正感受到心灵平静,感受到快乐,享受着美好,那就是幸福了。

我现在需要的是成就,所以我要工作上努力。

小池是从防疫站那边调过来的,是我在科室里最好的朋友。他也是研究生毕业。现已成家。他性格开朗。有次他开玩笑说,女朋友还是要找的。我说,其实有没有无所谓,现在不是挺好的。他说,“好什么?我看你整天孤苦泞汀,怪可怜的。”
“是吗?我怎么不觉得?你如果同情我,就给我介绍一个。”
“你和柯颖到底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完了。我对不起她。”
“再去找找她。”
“我没脸见她。是我把一切都毁了。”
“怎么能都怪你呢?”
“那怪谁?”
小池答不上来。我也答不上来。怪谁呢?

我导师来信说,我的毕业论文可以在国家级刊物上发表,但扫描电镜照片不清楚,需要重照。他要我想办法再拍几张照片。

我打听到全市有三家单位有扫描电镜,但只有农科所的可以使用。我来到农科所电镜室。里面杂乱无章,桌面上竟蒙了一层灰尘。电镜是精密仪器。这样的环境简直令人难以想象。他们制作样品极为粗糙。电镜观察效果极差,根本拍不出照片。据说电镜室的工作人员都忙着搞创收赚钱,无心料理电镜。想不到科研落魄到如此地步。我给导师的回信充满了无奈。

其实,我们研究所还不是一样?没有一点生气,大家都在混。研究所就象一座腐朽生锈的旧房子,我倒希望外面经济改革的浪潮来冲垮它,使它在废墟中重生。

在我们所租出去的楼层中,有一层是电脑公司的。我认识里面的一个人叫丁潮。他曾做过儿童智商测定的工作。他建议我们所出面开展全市儿童智商普查。我认为这是个好办法。我告诉工会成主席丁潮的想法。他一听也赞同。成主席说现在没有经费,他想办法申请一些经费购买电脑等设备。我去图书馆借了些儿童智商测定方面的书,编了个简单的计算机软件。

有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突然停电了。睡觉当然是关着灯的。可是电蚊香片工作却需要电。突然停电,蚊子把我给咬醒了,使我再无法入睡。我想如果有什么东西喷在身上驱赶蚊子就好了。我想起哪本书上曾说过夜来香花可以避蚊。这或许可以开发成一种驱蚊产品。这样夜晚乘凉时,也不怕蚊子来咬了。说干就干,我家楼下就有夜来香,我打算试试。

就在我忙忙碌碌的时候,我却意外地碰到了美屏。她说柯颖消瘦了,整天没有笑容,经常眼望着窗外发呆。她说柯颖忘不了我,叫我去看看她。我心里难过极了。

我偷偷地站在防疫站大门外,等着柯颖下班。我看见她从大门里走出来时,心中百感交集。那面容曾是那么熟悉,熟悉得让我心碎。我从躲藏的地方跳出来。柯颖看见我,笑容一下子浮现在脸上。

我们象以前一样走在一起,仿佛中未曾发生什么事把我们隔开。

柯颖说,我们分手后,她家里很快给她又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也是研究生毕业。她什么都没说就接受了。柯颖叹口气,“我已经无所谓了。”
我说,“你瘦了。美屏说你整日闷闷不乐。你应当放开点。”
“怎么放开?”
“每天笑一笑,多吃点。吃不下也要吃。”
柯颖又叹口气,“你呢?你怎么样?”
我告诉她我的病好了。我说我心里也常想她。“我的心里除了你恐怕装不下别人了。我心中的火焰已经烧尽,沉静在一片黑暗之中。只有刚才看见你,心头才闪亮一下。”
柯颖的眼圈又红了。
我赶忙住嘴。
柯颖说她不久要去无锡出差。
我说,“无锡是个好地方。好好玩玩。”
柯颖凄凉地笑笑,“当初我多向往两个人一起去玩,开开心心的。现在一个人去,有什么好玩的?”
我说不出话来。
当我们经过那所业余外国语学校时,柯颖问我去德国的事办怎么样了。
我说,“公证办好了。我把材料寄去后,一直没有回音。我也不想去了。”
“还是出去吧。到外面换个世界,把一切都忘掉。”

我在我家楼下摘了些夜来香的花和枝叶,泡到酒精里,试验驱蚊效果。似乎有些效果,但我说不准。

改革之风终于吹进了我们所。所里开了大会,要实行改革。首先,各科室不仅要完成课题,还要开展一些科技服务项目,增加收入(即创收)。以后奖金将来自各科室自己的收益。没有创收,将没有年终奖。第二,各科室人员允许自由流动。即个人可以选择科室,科室也可以选择个人。这叫优化组合。另外,所里成立了几个公司,经营医疗器械、保健品等等。

我心里暗暗高兴。我们科室什么项目也没有开展。以往年终奖是吃所里的大锅饭。现在不干活就没钱了。我想主任总该有所触动了吧。实际上,我认为,我们肿瘤研究室如果想赚钱,是很容易的事。卫生厅所属的医院中,肿瘤医院是最有钱的。普通医院的肿瘤研究室每月收入也有十几万。道理很简单。谁都知道癌症是不治之症。但只要有一线希望,病人和家属就不愿放弃。而国家规定癌症病人的医药费是全部可以报销的。所以,有稍微新的疗法、新的药物、任何新的东西,不论收费多么昂贵,病人也愿意试一试。这样一来,钱就到手了。我们所是卫生厅唯一直属研究所。我们研究室也有很好的设备和条件。我等着主任有所行动。可主任却看不出有什么反应。

其他科室来邀我加盟。我想我的专业是细胞培养,只有肿瘤室最适合我。其它生理、生化都离我远了点。我决定还是留在肿瘤室。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旧 Aug 21st, 2004, 13:56   只看该作者   #20
torontonian1965
Senior Member
级别:5 | 在线时长:59小时 | 升级还需:1小时
 
注册日期: Jul 2004
帖子: 229
声望: 19
torontonian1965 is on a distinguished road
默认


随着时光的推移,父母对我的婚事又着急起来。不管怎么说,婚还是要结的,女朋友还是要找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我不置可否,不感兴趣。

小池也说,“找个老婆,结婚吧,生个孩子。每天你回到家,听到儿子叫爸爸。你就会幸福无比。就不会总想做这个做那个了。”小池很爱他的儿子。

我的心里还是只有柯颖。可我爸说,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人是要往前走的。“结了婚,一切都会好的。”

我决定还是先见见柯颖再说。柯颖刚从无锡回来。
我问,“无锡还好吗?”
“我哪儿也没去玩,就去了几个寺庙。”
我诧异地问,“寺庙有什么好看的?你应该去太湖。”
柯颖叹口气,“我最近读了很多佛教的书。很多道理佛家还是看得很透彻的。人生自有缘分。还是那句话说得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咱们还是缘分不够啊。”
“没有缘分,我们怎么会碰到一起?”
“有缘相识,无缘白头。”
我说不出话来。
柯颖继续说,“在清静的寺庙里,我真的很想出家。在红尘之外了度残生,消除一切烦恼和痛苦。”
我吸口气说,“让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吧。我的病已经好了。我的心里只有你。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柯颖的眼泪滚了出来,“晚了,太晚了。刚分手的时候,我每天晚上睡不着觉。想你,想过去的一切。我从梦中哭醒,泪水把枕头都打湿了。我都不知道是认识你好,还是没有认识你好。我想忘记你,可是忘不掉。我砸烂花瓶,撕碎鲜花。我在碎片和花瓣上使劲地踩。我要赶走那破碎的梦。我要摔相框,手在半空中却摔不下去。那毕竟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是我生命中的最好时光。我哭着问上苍,为什么我要受这样的苦?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你还提它干什么?”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小心地说,“现在一切都过去了。破镜可以重圆。”
“破镜岂能重圆?即使重圆了,中间也要留下一道谁也无法弥补的伤痕,留下永远挥不去的破碎的叹息。”
我感到深为有理,不再说话。啊,东风恶,欢情薄。

我惆怅万分。

我轻轻抱着柯颖,吻她脸上的泪水。泪水是那么苦涩。我吻她的双唇,双唇却是那么冰凉。我知道,这次吻别后,再次相见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我端详着柯颖的面庞,仿佛要把她刻在脑子里带走。我如果此刻死去多好,死也死在温柔乡里。

我妹妹得知我又找过柯颖,说,“你当初干什么去了?”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情怀。没事的时候,我到处乱转。我到以前我们共同去过的地方,沿着曾经走过的小路,回忆着当初的情景。熟悉的街景、甜蜜的回忆滋润着我干枯的心。我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整日泪眼朦胧。

我把柯颖的照片全部找出来,把所有的底片全洗一遍。我把照片摆满我的房间,痴痴地看着。那音容笑貌,那飞扬的神采,让我沉醉。我日夜想着她。我迫使自己不要再想。我灌醉自己。可是,呕吐和头痛之后,头脑里仍然是清醒的惆怅和忧伤。

那愁真是:

恰似遮不住的青山隐隐
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我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看着窗外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听闹钟滴嗒、滴嗒地响。我只这样静静的躺着,耳边响起那首歌。“光阴它似流水改变了一个人,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又充满忧郁的青春。”


我把夜来香浸出液装进香水瓶子里,制成喷雾式驱蚊香水。我把我的设想给大家说。奇怪的是,男人和女人的反应截然不同。感兴趣的是男士,甚至有人建议我找厂家生产。而女士一听说要把化学物质喷到皮肤上,惟恐避之不及。生产的事,有厂家表示兴趣,但要求有卫生防疫部门的正式报告。我一听有道理。自己喷在身上试验,效果到底怎样说不清楚。

我打听到防疫站消毒杀虫科做这方面的检测,他们养着蚊子。我把此事拜托给小池。小池去问了一下,回复说,做驱蚊效果试验需要埃及伊蚊,就是有黑色花纹、白天咬人的那种蚊子,防疫站现在没有,要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我父亲要再给我介绍对象时,我不能再说什么。我爸给我约了一个,在公园门口见面。

那天晚上,我和我爸站在大树旁昏暗的路灯下。公园门口也站着其他年轻人,看样子都是在等约会。那边有人叫喊着什么,似乎是不能随便放自行车。我爸说去把车子放好,就走了。

我父亲刚走,我就看见树那边站着一个子高挑的姑娘,一身连衣裙。旁边还站着一个中年妇女。我一看,正好是约定的时间。我心想要见的人是她就好了。过了一会儿,我爸回来了,同那个中年妇女打招呼。那女子果然是我们要见的人。我当时心里就赞赏她遵守时间。要知道,女孩子约会,百分之九十九都是要迟到的。柯颖也常晚到几分钟。

她叫崔红,学建筑的,大专毕业。她母亲已去世,父亲退休,家里还有一个弟弟。我见她长相秀丽、谈吐大方,心里也有几分倾心。

我赞扬她守时间。她不以为然地说,“何必要让别人等呢?我知道等待的滋味并不好受。”

从那次见面后,我常去崔红家。她父亲对我态度很好,从不干涉我们的事。她弟弟经常不在家。我去她家去得很随便,毫不拘束。崔红的房间不如柯颖的房间整洁,我因此也不用担心破坏了少女闺房的洁净。崔红喜欢书法。桌子上常放着一本书法练习本,是用水写的。没事了,她就爱挥毫来两下。我对书法最不在行,无论如何练习,也无丁点长进。看她那样专心地练子,加上房间里放着流行音乐,觉得别有一番情趣。

崔红有许多书。她说她的钱都买书了,以至于没钱买衣服。她把书搬出来给我看。我看到她读的书很杂,什么方面的都有。但我觉得她读书并不深。

在我和崔红的交往中,我总感到柯颖影子的存在。我总是不自觉的把她们进行比较。这种不自觉有时连我都未意识到,却强烈地存在于我的头脑中。

崔红有亲戚住在江口。那里两江交汇,风景优美。今年端午节要举行龙舟比赛。她邀我一起去江口玩。我们乘船去。只见江面开阔,波涛滚滚。远处青山夹岸,近处芳草萋萋。江口镇处于两江交汇的尖上,如同嵌在江中的一颗翡翠,绿树浓荫覆盖。

崔红亲戚家房子很大,是祖辈留下来的老房子。他们家解放前很有钱,解放后就没落了。房子也分了,只留下一小部分。现在也很穷。村里人多地少。他们正准备办家庭工厂制鞋。

我想,农村人都希望把家乡建设得跟城里一样,有工厂、有马路。可是,都建成了工厂,就没有这山清水秀的自然之美了。

崔红亲戚热情好客,接待我们如同贵宾。我们好吃好喝。没事了,就到处逛、看风景。

龙舟比赛那天很热闹。全县的龙舟队都来了。后来,天下起了小雨。我们也不怕雨。崔红不住地沿着大堤追赶龙舟,弄的一脚泥水。鞋子都湿了。

从江口回来后,我去崔红家。中午到了,崔红去做饭。崔红做饭的手艺实在不高明,炒的菜几乎吃不下去。我问道,“平时你家谁做饭?”
“我爸做饭。”
“你怎么不做呢?”
“以前是我妈做。我妈去世后,我爸退休在家没事,就他做。”
“你应该学学做饭。这菜炒得真难吃。”
崔红狡辩说,“我会做饭,不会炒菜。”
“做饭就是炒菜。光做饭,谁不会?”

我不由得想起了柯颖。我得气管炎的时候,她来看我,在我家做饭。我们两人嘻嘻哈哈,做出来的味道还是很好吃的。尤其那红烧鱼至今让我记忆犹新。我怀念柯颖。

儿童智商普查的事,成主席那边进展迟缓,似乎困难重重。丁潮卖电脑成绩显著,对此事就不再热心。一个肥皂泡破灭了。

驱蚊香水拿到卫生防疫站去检验,结果却是:几乎没有驱蚊效果。这让我吃惊。看来生活小常识之类的传闻并不可靠。

又是艳阳秋日。我和崔红去青云山。山上苍松翠柏。山下江河水道象白链一样在阳光下闪光。熟悉的景致不断挑起过去的回忆。我竭力压制这些念头。

路上游人甚众。树上有两只可爱的猴子,也不怕人。

我们走到一个地方。崔红跑过去,“这里照相不错。”

我一看,是那铁索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眼睛看着崔红,头脑中却是柯颖。

我们在素餐馆就餐。收音机里却传来《风中的承诺》。所有的一切太熟悉。我心中惆怅万分。

我突然明白,柯颖的影子是无处不在的。无论我走到哪里,只要是似曾相识的东西,都会勾起我对柯颖的无限怀念。我无法摆脱。失去的再也不会回来。我无法把柯颖忘掉。崔红的存在更突显了柯颖是不可取代的。

我望着郁郁葱葱的山下,大江蜿蜒曲折消失于天际。我冒出一句话: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崔红去上厕所,没听见我说什么。

平心而论,崔红不是不好。崔红个子比柯颖高。她家里也不反对。主要是她对我很好。人们不是常说,要找爱你的,不要找你爱的。可是谁不希望爱我的也是我爱的?也许只有时间能够医治创伤,而我的时间还不够。

我的课题研究变得微妙起来。种种结果显示,陈英的结果完全不可靠。

起先,我还以为是我的方法的问题。可是,经过反复确认,我的方法、设计、实验过程完全没有问题。陈英的结果是虚假的,甚至可能是编造的。

我想起陈英那躲避的目光。想不到学术领域也会如此污浊。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骗我,害得我浪费时间、精力和主任的关系。

第一次报课题,就落得无法交差的结果,不论是对我的自信心还是面子,都是一个打击。我感到挫折和羞愧。主任是对的。我太幼稚了。

小芹回家生孩子去了。好久没见到她。她走了以后,上班更冷清了。

崔红见我闷闷不乐,又建议我们去海边她姑姑家。她穿上新买的漂亮衣服。

汽车沿着山路开了一个多小时,翻山越岭,终于我们看到了大海。淡蓝色的海水在太阳下漪漪闪光。也看到了山脚下的渔村。

渔村看上去很大,象个小镇子。房屋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却看不到一棵树。整个村子构成一幅灰色和砖红色的奇异图画。

汽车直接开到村子里。周围的景象有点象城市的老街道。路不宽。两边都是店铺,出售日用百货。

崔红姑姑家很挤,只有上下两间房。爬上阁楼,窗外就是邻居家的瓦楞。他们在村外坡地上盖了新房子,还没有完全峻工。房子基础打得很大,考虑到五个儿子结婚的需要。我们就住在这新房子里。他们主要养殖紫菜为生。山上也有自流地,种了些红薯。儿子们都在外打工,家中只有最小的女儿。小女儿高中毕业后没事,在家呆着。

我们去海滩。海滩上有许多小螃蟹。天已变凉,不能下海游泳。海水远看蓝蓝的,近看却总带有泥沙的黄绿色。这一带海弯,前面是广阔的海,后面是高高的山,中间是一大片长长的沙滩。落日时的天空洒满彩霞,从背后山顶射出几道奇丽的光芒。

我们坐在海边,看潮水漫上来、又落下去,听着涛声响起来、又退下去。海风吹拂着。斜阳在身后的山顶上渐渐落下来,海面变得苍茫起来。我想着心事。天色越来越暗。海水退下去、又涌上来,离我们脚边越来越近了。
torontonian1965 当前离线  
回复时引用此帖
发表新主题 回复


发帖规则
不可以发表新主题
不可以发表回复
不可以上传附件
不可以编辑自己的帖子

启用 BB 代码
论坛启用 表情符号
论坛启用 [IMG] 代码
论坛禁用 HTML 代码



所有时间均为格林尼治时间 -4。现在的时间是 10:10

请尊重文章原创者,转帖请注明来源及原作者。
凡是本站用户自行发布的任何信息,皆不代表本站的立场,
华枫网站不确保各类信息的正确性和可靠性,也不承担由此而导致的任何直接或间接损失以及任何法律责任。

Copyright © 1999-2024 Chinasmi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