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un 24th, 2008, 1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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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看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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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蓝鸟（悲剧小说）
献给网友vivianhuang （谢谢vivianhuang 的“逼迫”，来尝试一下写作。vivianhuang很喜欢“脱俗”这个词，我就来写个脱俗GG的故事。） 一 我打开一只小首饰盒，那只蓝色纸折的小鸟就栖息在里面，一些对折的纸的边缘上已经泛着青黄色，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摩挲着它、天天的摩挲着它。 那时他就是喜欢用蓝色纸折这种鸟的，整个暑假常常都在折，形状有点像千纸鹤，但怎么一捣弄，又不太像纸鹤了，比纸鹤看上去更像一只灵巧的可以飞翔的鸟，我当时就是没兴致去观察，或者去模拟一只，我更喜欢听他用英文朗诵，因为我的英文太差了。我惊讶于他的英文水平，他甚至用英文通读很多世界名篇，而那时，我们都还只是初中学生，我想，总有一天他会远走高飞，出去留学的。 我隔着家里的墙脚想听到他的声音，哪怕是呼吸声也好，但从来也听不见，他太文雅了，即使他走过你身边也像是一阵清风，我总在想他的新妈妈会对他好吗，我甚至有一天因为无法忍住我的好奇，到他们家窗前窥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这个刚刚随再婚的父亲搬到此处的同龄人如此关心。 可能是他太好看了吧，但他的好看是有点欠缺阳光的美，像拜伦诗集中拜伦肖像插页的东方版、少年版，但他的气质是明朗的，也是坚毅的。 我是在进门时认识他的，他刚好也进门，我们都住顶楼，而且正好门对门。 “放暑假，准备干嘛？”他问。 “滚轴呗。“ 那时天空里弥漫着小虎队的歌，满街都是准备去滚轴溜冰的青少年，整个城市飘浮着青春的缤纷容颜。更重要的是，我很憎恶功课。 “你会去吗？”我问。 “不会。”简单道别，他进去了，我看见他们家的门是黑色，冷冷的黑。 他很奇怪，尽管他很礼貌，你还是能发现他是如此的倨傲，而且他的个子瘦高，服装整洁漂亮，更加重了这份倨傲。 我们交往过的日子加起来有一个月吧，可是我一直感觉他是漠然的、倨傲的。 我们的方式一开始是通信。 我们有个大人不知道的秘密，我们把信藏在他停在楼道里的自行车篓里，上面随意放点不引人注意的杂物，因为父母是不准我和男孩密切通信的。现在想来，不过是在信里聊些我们根本不了解的人生，把忧愁放大、把现实描黑。 后来有一天，他来了，到我家借一本书，和我爸聊上了，我爸留他吃饭。 他和我爸交谈，看上去成熟优雅有如成人，他纠正我爸在驾驭英文时的一个口误，我爸当时尴尬极了，我在一旁哈哈大笑，我突然发现他的脸色突变，火红火红燃起来，明亮的眼睛里刹那间流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好清秀的男孩呀。 于是我躲到很里面的房间，久久不敢出来。 二 我终于看到他的继母了，在离家不远的路上。我相信，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比那些港台明星还漂亮，我也承认，我和我的几个好友同学的审美都是非常俗气的，可不能怪罪我们，我们见的世面太少了，我们的世界真狭小啊。我们偶尔会在学校惊现几个美女老师，可不久印象就变了，当老师初见时的微笑被越来越多吱声时的牙床代替时，这些美也就荡然无存了。 那个女人绝对不同于港台那些大名鼎鼎的美女，她的衣作打扮太精致了，色彩一点也不明媚，银灰色的套裙，白色的项链，头发有点偏黄，高高挽起在后脑的顶部，她的腿也是笔直的，美丽的线条仿佛是经过机器打磨过的，肤色红中带粉，五官并不太完美，但放在脸盘上，非常合适、非常周到的体现了面容的完美。特别是她甜美的微笑，那种甜丝丝的韵律激起的波澜一直流过我全身可以感知的地方。 她走路时尽量扭动着身躯，好让束腰衣服里的曲线表达出来，但摆幅并不夸张。 “佳佳。”她自来熟地叫着我的小名。 我怯怯地看着她。 我情不自禁的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和下巴，直到现在我心情紧张时还会如此。 我觉得我太丑了。有一种想逃的感觉。 我真的逃了，没有平时常被训教的那些行为规范，只觉得想回家照照镜子看。 可回到家又没了勇气。 开饭了，我不理睬任何人，妈妈的手在我额前试探着。 她并不惊讶于我的表现，因为在大人们看来，青春期的孩子和精神病患者无异。 勉强吃完饭，我突然又亢奋起来，不停在镜中打量自己。 被妈妈看成精神病是有道理的，刚刚还沮丧着，这时忽然感觉眼前霞光万道：镜子中的那张小脸，啊，虽说不漂亮，但充满希望，我是个小眼睛，但刚才那个女人眼睛也不大，我是个小塌鼻子，那女人鼻梁也不高...... 心情真是好极了，因为我相信我终将成为一位美女。 而在我不断成长的今天，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充满了魅力和光彩，除了她的外在素质，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内在的气质非常典雅高贵。 三 很快和他成了假期最好的朋友，由于爸爸喜欢他，我们逐渐从门口的三言两语发展到常常相互串门，妈妈也似乎忘了男女授受不亲的古训了，对我们兄妹般的情谊置若罔闻。 他从来不叫我秦晓佳或是佳佳，或许他总想和人保持距离吧，叫秦晓佳比较麻烦，叫佳佳太亲近，他就叫我小秦，也不愿我叫他的昵称，我也懒得叫他两个字的大名，回敬他，就叫他小周。 每次去小周家里，永远在他爸爸的书房里，他爸爸是个大学者，在他的那个学术范畴是大名鼎鼎的名流，距离所带来的美的光影使他拥有学术界无数的追随者和崇拜者，然而我第一次看到他，可是觉得犯傻，他与爸妈描绘的光辉形象差距太大了，四十几岁的年龄，前额两端的毛发正逐渐向他告别，腰还有点佝偻，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好多，他的书桌特别庞大，是我爸的两倍，我当时特幼稚，对妈说，难怪小周爸比我爸有学问。 但小周爸有双非常睿智的眼睛，而小周也继承了这双睿智的眼睛。 我坐在他爸又高又大的书柜前贪婪的翻阅着，他们家的书柜里有股好闻的香味，是香木和油墨混合的幽香。 我喜欢翻阅百科全书里的图片，他们家可是太多了，各国的译本都有好多套。我翻的时候，小周就在一头折那些蓝鸟，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异常专心，我简直不相信他是一个男孩子，他的手是传说中艺术家的手，修长白皙，骨节不清楚却很有力度，有时候注视着他的手发呆，让书掉到地上。 小周把蓝鸟放进一只篾编的小篓子里，我看着它们越积越多。 这样相同的情景反复出现在我们的暑期生活中。 而另有一些时间，就是听他诵读一些英文诗歌或者散文。 只到有一天，一件不愉快的事发生了。 首先讲到小周的继母，其实到他们家去玩，很少看见她，平时也很少看到她出门，她仿佛也不用去上班，所以那次的惊艳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那天，我翻出他们家的一本马提斯的画册，刚打开，而小周拿着一本科学杂志也埋头研究，他的爸爸也正写着什么，突然书房半掩着的门被什么人很猛的推开了，我本能的一抬首，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傻笑着伫立在门边。 几乎和我张开合不拢的嘴巴同时动作的是小周爸爸那瞬时变得敏捷的身手，他几乎是从我身后飞过去的，我还未反应过来，书房的门就合上啦，关门前最后一刹那的视野里是小周爸爸一把抱住女人，口里发出哄孩子的声音。 我几乎猜到了，即使她的乱发劈头盖脸，我也知道她是谁。 我终于扭过头来寻觅他的脸。 他也很快找到了我的眼睛，我们相互凝视—— 这个凝视如今还令我痛彻心肺。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我从未看到过的东西，我以我当时的语言和经验无法描述，如果非要我讲出来，我只能说是动物世界节目里那些被追杀到的小鹿的眼睛，那里面的火焰就要熄灭了，眼看着黯淡下去，可又挣扎着重新燃烧起来，最终还是越来越渺茫。 突然想起父母背后提到过小周的妈妈在他五岁时患病死的，知道后我一直在心里怜惜着他，但从未如此强烈。 我们继续相互凝视。 这个世界只有我和他。我感到内心从未有过的伤痛，为了他。 我说过，他长的非常俊美，如同东方的拜伦，他是初三的学生，看上去却足有十七岁，他是那么优秀，热爱科学、英文好，擅长手工，美中不足的是不像同龄人那么爱运动，显得气血不足，他是宁可坐在家里折着那些蓝色小飞禽，也不愿到户外游戏一下的少年，这一点真不可理喻，幸好还遗传了他的父亲，有一付宽阔的双肩，否则不知会显得多瘦弱。 最后是他，收回了目光，他站在书桌的一端，两只手低垂在身体两边，质感很好的黑色T恤衬得他的面容和手是多么苍白啊。 “我继母精神有问题。"他说，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和有些倨傲的感觉。 我感到我又开始仰望他，但那些怜惜一丝也没有消退。 我们对这件不愉快的事都不再提。他从抽屉拿出一本书。 “这是我妈妈送给我的，我最早的一本英文书。” 第一次，他提到了自己的生母。我看见，那是一本童话。 “小周，你可以读给我听吗？” 我看见他的手、纤长白皙的手迅速翻开一页，飞快的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很帅气、也很温柔，那眼光不像小孩，倒像我爸爸。 "Once upon a time there lived a King who had several beautiful daughters, but the youngest was even more beautiful than the rest. Near the castle of this King was a large and gloomy forest. Just a short walk into the trees was a small clearing. At the far side stood an old lime tree, and beneath its branches splashed a fountain in the middle of a dark, deep pool......" 那是小时候我妈妈常常用中文给我讲述的一个故事，而他用那十五岁的少年特有的，还略带稚气的声音吐出一个个准确发音，我觉得我醉了，忘记了不快，我想我们是躺在月亮上了，没有比听他的朗诵更有意义的事啦。 “你在这里，真好。”还没念完书的结尾，他突然对我说。我感觉他的眼睛里跳着好多颗星星，也许从那个瞬间，我发现我们之间有了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四 我的小姨来了，她是个大大咧咧不修边幅新婚不久的画家，性格很可爱，我和她亲如姐妹，常常互相咯吱着从床上滚到地板上。 我也喜欢看她画画，她画画时很专心，咯吱她也没用.她画一些很抽象的东西，我说我看不懂耶，她说画家的终极梦想就是要叫人看不懂。我想她一定会喜欢小周，因为小周也是个做事专心的人。 任何事，我都会联想到他——小周。 小姨来的时候家里没有人，我正复习功课，看见她的刹那间，我突然眼泪决堤了，我猛扑过去，紧紧搂住小姨的脖子，我感觉眼睛是花的，然后刺痛，脑袋里面也有人不断吹气似的，无限膨胀起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了，非常难听，如同一头垂死的小兽最后的发出的哀嚎。 我就一直扒在她的肩头哭了个痛快。 抬起红肿的眼睛看着小姨，却发现她满脸的笑意，她依旧用我们之间最亲密的动作，就是不断咯吱着我，她咯吱我时，我的间断的抽泣还在本能持续着，我看见她宽大的彩色T恤的肩上被我弄得湿湿黏黏的，真恶心，想伸手去给她揩一下，手上却也是湿的。 我害羞的瞅着她。 “得，给我一件你妈的衣服吧。”小姨说。 我转身要去父母的房间。 "佳佳，你给我你的衣服吧。" 我再次瞅着她。 我突然意识到我长大了。 “你又长高了耶。"小姨说。 是啊，假期完了，我就上初三啦，小周比我只大一岁，他就要上高中了。 小姨换过衣服，我和她站在镜子面前，相互打量着对方。 小姨和妈都偏胖，小姨穿着我最宽大的一件衣服，依然要涨破似的，我真担心将来我也会遗传她们过早发胖。 ”你看你，个子像个大人，这塌鼻子怎么也挺不起来呢？“小姨忍不住去捏我，这个鼻子是传我爸的。 ”姨姨，你不是说画画讲究的是整体美嘛，我就是怕长成你那样呢。“我推开小姨的手。 小姨重新捏住我的小塌鼻子，把它往上提，奇怪，打小见到姨，她总给我提，可长到现在，还是个塌的。 ”刚才为什么哭，是不是恋爱了？“小姨问，声音一点也不是开玩笑。 据说艺术家都有第六感，这我是深信不疑的，因为我的小姨就隐藏着她的第六感、亦或第七感。 其实刚上初一那会儿，我就暗恋班上一个男同学，我的小姨知道的最清楚，所以我们间这可不是什么神秘话题。 我内心到现在还在感谢我的小姨,如果说我的青春期能够比较健康顺利的度过，和她非常有关。 "你这次可是动真格啦，那个男孩很优秀吧？" “优秀，你就要为他努力，你也成为优秀的人，将来你们会非常幸福。” 小姨从包里拿出她的蜜月美照，看得我目瞪口呆，照片是青岛海边拍的，但在艺术家的构图里，青岛成了仙境，照片里一群海鸥飞翔，在镜头里颜色白中透蓝。 “蓝鸟。”我喃喃自语，“鸟儿真的是蓝色的。” 许是高飞的鸟儿，有着天空和海洋的反光？！ 五 我听见父母的丝丝窃语了。 “不要让佳佳老上他们家了。没想到她是精神病，虽说是文疯不伤人，但别把佳佳吓着了。“ ”是啊，老周也是的，他爱人完全可以住在医院里，对他儿子的成长多不利啊。“ "真可惜，他爱人长得太标致了，不发病时那气质。”妈妈叹息着，我都感觉到她流泪了。 “正因为此，老周才不能忍心把她扔在精神病院吧。” 我坐在我的小房间里，呆呆看着镜子，天气闷热，我感到空调机也在流汗。 镜中，一大滴汗从眼角流淌下来，那似乎又是泪，最近，我哭得太多了，难道我真知道什么是忧愁，很多次，我和朋友通信，包括和小周，我们的交流都是人生因为功课太苦、太黑暗了，但从未有现在体验的这般苦涩，现在的泪水让我觉得曾经的抱怨多么没有边际，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小周继母的两张面容，她们交替着、重合着、又慢慢分开，这就是所谓命运弄人吗。我突然看见一只鸟、蓝色的鸟，从篾编的小篓里飞出，飞向半空中，但它似乎只有一个翅膀，它在逐渐失去平衡，我疯狂的喊叫起来：把它接住、把它接住—— 我的手握着妈妈的手，声嘶力竭地继续喊叫： 把它接住！！ 妈妈把我的头放入怀中： “那是一个梦啊，佳佳。” 我久久看着天空，直到发现那只是我们家的天花板，白的发蓝。有妈妈的感觉真好，我躺在她柔软的怀中，分辨得出她心脏的位置。喜欢爸爸妈妈，也喜欢小姨，我怎么这么幸福啊，也许我想的太多了，毕竟，小周和我没有关系，这么想来，脸又发烫了，我怎么自私起来。 可是，这种幸福会长久吗，有一天，妈妈也会疯掉吗，妈妈有时威胁我： "佳佳，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疯掉的。“ 或者，会有飞来横祸吗，电视里那些灾难会降临到我们家吗。 想到这里，我更紧密地偎住妈妈。 ”你把我弄疼了，佳佳。“妈妈笑着。 我的小卡子刺中了妈妈的手臂。 六 窗台上的茉莉花开了，白白的、星星点点。 书本上感觉，古代的仙女身上是清香馥郁的，茉莉那种飘渺和若隐若现的香气就是仙女在风中裙裾飘飘时散发出来的吧。 妈妈说，早上起来要给花儿喝点水。我拿起洒水壶，旋即又放下，我突然为自己设计了一个占卜的方法。 那时班上流行占卜，用硬币、用纸团，无所不及，基本是算自己的一些小运气。 ”所有的茉莉花，包括那些小花蕾，如果是双数，“我在心里说，”他终会喜欢我，反之，他则永远都只把我当一个朋友而已。“心里默默念完，我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就小声骂自己，真没羞啊。 我数数的时候非常不放松，以至于重新开始了好几次。 17朵，茉莉毫不留情，这盆花今天别想喝水了。 我颓然坐下。 不久，我又欺哄自己道：没事，今天只算今天，明天还可以再算，直到它们变成双数为止。 心里从新燃起希望的火苗。 夏子要来我家做客了，小姨在电话里说。 夏子是小姨几年前在美国加州办画展时认识的老乡的孩子，小时候随父母移民美国，现在正回来度假。 小姨对我讲过好多次夏子的故事，说这孩子可爱什么的，但毕竟好几年了，虽然我似乎还看过她的照片，黑黑瘦瘦的，也没留下更深的印象。 还有二十分钟到。 有客人的时候，我总该修理一下仪表吧。 我打开衣橱，也实在找不出什么好看的衣服，多年和小姨学习的风格，夏装竟然没有好看的裙子，仔裤、T恤倒是很多，挂得满满的。每次在学校的民间选美活动中（实际上也就是大家伙儿你一句我一语的碎嘴而已），我都代表有个性的一方，美女头衔与我相距遥远。 我找了一件黑色的T恤换上，因为我想起他是常常喜欢穿着黑色T恤的。 有时候在班上，男女生不小心撞衫了，大家会笑称“情侣衫”。 我搭配了一条白色牛仔裤，小姨说黑白配在一起是最高雅的色调。然后我把披散在肩上的头发高高束起来，别上两枚蓝色的小发卡，现在看上去是个非常清纯整洁的模样了。 门铃响了。 七 我把手放在门把上，忽然慌乱起来，是他，我感觉得到。 但我不知是如何感觉到的。 我想有时人身上会有某种原始的感知，就像动物能够感觉到那些神秘的超声波和红外线一样。 他出现的时候，我有点失望，他穿着一件红色的短袖衬衫。 但是真的好看，映照着脸庞有了霞光般的浅浅红晕。 他微笑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 他展开他的手，我惊讶的发现是一个首饰盒。 我接过来，想打开，手一抖，掉在地上。 他帮我拾起来，打开，一条白色的小水晶链子。 “给我的吗？”我不敢相信，妈妈觉得中学生是不应该戴这种东西的。 “我妈妈给你的，她想向你道歉。”他说，他继母到他家五年了，他一直叫她妈妈，很懂事的。 "我不要，太贵了。"平时同学间只送些塑料珠子的，我感到脸红。 “拿着吧。”他把它放桌上，不想多说。 我看着他动作，眼睛跟着他的艺术家的手。其实他要是把链子帮我戴在脖子上该有多好啊。 后来我常常把这条链子对着灯光看，在灯光下，白水晶反射出的光彩常常使我幻想我是住在王宫里的公主。水晶是有魔力的，不知听谁说过。 又一次门开的时候，我看见了我那永远喜笑颜开的姨。 每次我看见我的小姨，我就在想，我的姨父好幸福啊，在我看来，一个男的，找到一个我小姨这样好妻子，美貌就是多余的了啦，因为和她在一起的人，都会变得开心。 我小姨微胖的身体挪进来时，我看见了那个被挡住的姑娘。 她进来的时候，带着一阵浓浓的气息。 怎么说呢，小时候看见农民常常挑着一些小鸡娃或是小鸭子到城里当宠物卖，小孩子都围上去想要几只，大人抵不过孩子，只好用心地挑，总能发现一些活泼泼的、跳跃的、欢叫着的，以为那是鲜活生命的征像。而另一部分气息奄奄的最后总被放置一旁，仿佛在等待着另一条难以预测的旅途。 夏子就是那活泼泼的、跳跃的、欢叫着的孩子，一眼就能看出。而那种浓浓的气息是生命特有的味道。 直到多年以后，我还会回想起这一刻。 命运的手，也在时时拣选着吧，他从那框里挑出了夏子。 我在很多书里读到过加利福利亚的阳光，但没有一本书比夏子让我感受到的阳光更强烈、更充沛，她的皮肤黝黑、富于光泽，她的眼眸仿佛笼罩在黑夜沙漠上的点点寒星，她的纱裙色彩绚烂，和皮肤的搭配对比强烈。 我喜欢她硕大的圆圈圈耳环、她的白色的重重叠叠的金属项链、她纤细手臂上的彩石手镯——天哪！那是因为它们和她组织得太完美了！ 十六岁的少女，已经发育的非常健康美丽，她的腰肢纤细柔软，她的胸部在低领里时时闪烁，恍若朝阳，在东山之后，跃跃欲试。她从全高跟鞋里轻捷的退出她的脚，我注意到她的裙摆是很多片不规则的菱形，使她的小腿若隐若现，却看得出优美的线条、恰到好的肌肉感和力度。 我听小姨说过，北美很多中学生是穿耳环的、也常常化妆、穿奇装异服，这一点我是不理解的，因为老师、妈妈经常会教育我们，甚至校规里也会有很多要求，那些班上爱打扮的女孩，老师同学常常会把她们视为另类，她们似乎也真的逐渐让人感到混得越来越不尽人意。 不理解，并不妨碍我欣赏美丽。而她，真的美丽。 不容小姨介绍，夏子就拥抱了我，在和她分开的刹那，我看清了她精美的五官，她的妆容已经描画的很老道，大小适中的柠檬形眼睛上涂着银色的眼影，鼻梁修直挺拔、偏厚的嘴唇上抹着樱桃色的潮湿的唇膏,因为肤色的缘故，她上的深色的粉底。使我想起一些街角漫步的妇人，皮肤或黄或黑，却抹着纯白的粉底，倒像是糊了一层白色涂料的水泥墙壁。 生活中的美丽妆容是应能强化生命气息的那一种，而日本艺伎的那种妆容，是舞台效果的需要、或是一种独特的艺术表达形式。 我被她抱了一下，有点不自在，平时女生间，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把臂或牵手吧。 所以我笑得有些扭捏。 “佳佳，你很漂亮呢。”夏子开口了，她的音调有点怪怪的，长期的英文口语使她讲起中文舌头有点大，但音质很美、很圆润。 她说话，挺外交的辞令。 其实，后来我才理解，已彻底西化的她真的认为我漂亮，因为长得够东方。 忽然，她星光闪烁的眼睛透过我的肩头向前看去，而那时我僵硬的笑意还滞留在唇边。 我回过头，顺着她的视线，我的脖项的旋转着的轨迹犹如一条漫长的旅程，我艰难的跋涉着。 两个女孩视线的终点，是红衬衫的少年，他一个手随意插在裤兜，而另一只撑在椅背上作重心。他淡然的朝向我们，却仿佛打量的是橱窗里的两只人偶。 小姨走过来，一手拿的是为自己倒的凉水。 “好好好！幸会、幸会！你们互相见过了，我也见到了小周。”小姨的嗓子好响啊，我真怕小周会不快，他是那么文雅的一个男孩子。 小姨竟然还顺手在小周头上敲了几下。 我真想告诉她，他不是我们班的大鹏、也不是给我写纸条的胡龙龙。 好在小周没有表现出丝毫不快，还颇有礼貌的喊了阿姨。 夏子向小周走过去时，我非常紧张，我真担心她会出其不意的给他一个拥抱。 那他会多难堪啊，我想。 她没有，她什么也没有，她微笑的看着他，细密的白牙从樱桃色的唇边冒出来，每一颗都在打量他。 她在等着他先开口。 八 小周终于微笑了，他的神情宛若刚从梦里醒来。 “你好！”他说。 并伸出手去。 我看见她黝黑纤细的手腕从他白皙的手指中露出。我没有被他的手握过，从来没有。 他很快就放开了，好像怕弄疼她似的。 “你长得像George Gordon Byron，那个英国诗人。”夏子说，因为她感觉出我们还是有些拘束，就拿小周的长相说事。 她的英文发音无以伦比。 小周由衷的赞扬了一句。于是他们用英文交谈起来，好像是在交流各自的喜好。他们先站在椅子边，后来坐下去，不久又站起来，好像谈得特别激动。我觉得我插不上嘴，就和小姨讨论想买裙子的事。 小姨说我可以尝试一下黑色的连衣短裙，她说黑色可以加强人的神秘感，而且可以把我显得成熟一些。艺术家，有时我还真搞不懂。 “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多讲中文，否则你会全忘掉呢。”我忽然听到小周这样说，我本能去看他的时候，他也正看着我，我觉得他的脸是因为兴奋而绯红，不知为什么，我的眼光在那一霎那变得特别恶意，我用最快速度把眼皮缩了回来。 他并不在意。 “乐器嘛，我喜欢苏格兰风笛。”我听见她说中文时那特别的音调。其实听多了，你会觉得这种音调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我很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因为上次他问我同样问题时，我说我喜欢贝斯，我甚至告诉他我最喜欢吴奇隆。 我是多么可笑啊。 后来，我还是在影片《Braveheart》中听到了苏格兰风笛，每当我听到它那特有的破碎而苍凉的旋律时，心中还会漾起一丝酸楚和对少女时代这一刻的回忆。 他们热烈的交流着，非常投缘，没事干的我在一边翻看小姨刚刚送给我的画册，画册里有我感兴趣的非洲动物，那些动物是那样的自由、和谐相处，牛羊自由自在地吃着肥美的嫩草，狮豹们在丛林下睡懒觉，没有半点杀机......不自觉中我沉浸了进去。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小姨快乐的声音： “小鬼们，开饭了。' 我一抬首，看见小姨做的饭已经上桌了。 画画之外，小姨是个很懒散的人，今天爸妈不在，她只好为我们效劳。 我真是服了她，她混合了一大锅五颜六色的东西——红色的火腿肠和红的辣椒、绿的辣椒和绿的丝瓜、黄色的鸡蛋和土豆片片、紫色的洋葱......，她把锅放到桌上，让我们就这样吃。 四个人坐在我们家长条桌上，我和小姨坐一方，夏子和小周坐一方。 “阿姨，这是调色盘吧？”小周开心地笑着说，显然他们家请的保姆可不是这么做的。 他的情绪非常好，他很周到的帮我们取碗拿筷子，他递筷子给我时，我故意装着没看到，自己拿了一双，夏子看到这一幕，嘴巴咧的很大地笑。 “在我们胃里画画呀？”与此同时，夏子还朝小周挤了挤眼睛说。 于是他们想象这些东西到了肠胃里组成什么样的世界名画，讨论之热烈，导致我和小姨也加入了。 讨论的结果是莫奈的《日出印象》。 大家都快笑晕过去—— 因为小姨总结发言时，说关于那幅画要作重要更正。 她一脸严肃，我们等着她说。 “那幅画其实是梵高的——”，小姨顿了一下，一翻白眼，“——《向日葵》。" 大家先愣愣神，很快呼的一声，笑翻天来，我看见夏子也笑着失了魂，一头栽进小周怀中，正好将小周手中的水杯撞飞出去，那只一次性的塑料杯在半空中抖了几下，落到地板上，饮料流出来时也如一串笑声...... 只是这笑声瞬时变得冷寂。 我全身的感官都在享受这种冷寂，可是唇齿间那被激发的、和着大家的、滚烫的笑声是一列没有刹住的火车。 小周看着栽入怀中的夏子，一时并没反应过来，他甚至还扶她重新坐好，但明显的，他不笑了，表情变得严肃。 夏子重新坐好，继续找小姨打趣。 我往口里扒着饭，然后视线中的一切都变得像哑剧了。 小姨和夏子还在对话，她们满面红光，小周也有问有答，举止文雅，只有我，不停扒饭。 我又添了一碗，夏子好像好奇的看了我一眼，小小年龄的她可能已经懂得保护体型了。 九 午饭过后。 小姨要送夏子回去了。 我和小周都有些不舍，我在心里默想，小姨说的不错，夏子真的好讨人喜欢， 而在女生心底，也是崇拜美丽同性的，何况她还那么热情、开朗。 送他们大家到门口，我听见小周问：“你还会来吗？” 夏子说：”当心我会天天来找你们。“ 她给我和小周一人一个拥抱，我想对于这种国际化礼仪我应该适应它。于是我笑了，这一次我笑得阳光灿烂。 小姨带夏子离去不久，我看见小周也消失在他黑色的门里。 我开始认真预习功课，我很安静的坐了两个小时水都没喝一口，而在过去，这简直是很难达到的，我会一下子想到去找零食吃、一下又要去听听流行歌曲，要不就猛拨同学电话。 晚上，我坐在阳台上看星星时，我想到终有一天，我会像鸟儿一样高飞，因为我将获得一个很大的世界。 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能见度很高，那些常常蒙在灰色天穹上的星星仿佛郁闷得太久，今天全都跳了出来，虽然不如歌中常唱得那么明亮，但忽隐忽现的，也充满了蛊惑。 我说过，我家住在顶楼，所以坐在阳台上可以看得比较远。 除了看见星星布阵的天穹，还可以俯瞰灯火璀璨的大地。 如果现在我倒着看这个世界呢，我想，那天空应该更像是大地的倒影吧，因为它要昏暗的多呢。 小周的阳台离我家的只有两米多的距离，我看见阳台上的灯亮了，一个人影来到阳台上正忙忙碌碌，不知干啥，我认出那是他家保姆吴阿姨。 “阿姨，他睡了吗？“ “佳佳啊，他还在看书用功呢，刚才还在和他爸讨论数学。”阿姨说。 哇，他比我还厉害呢，晚上都不休息。 “佳佳，以后看你们谁先留洋啊。”近墨者黑呀，吴阿姨说话也越来越有书卷味啦。 灯灭了，吴阿姨进去了，我没想到，他来了。 我们第一次在自己的阳台上相见。 少年线条优美的苗条身材在黑夜里像只生机勃勃的小兽，多年后这个美丽的剪影还描画在我心灵深处最洁白的一张纸上。 我趁着黑夜的遮挡，迅速用手梳理我的头发，才发现阳台上风不小，刚理顺，又被吹的纷飞。 他其实看得很清楚，因为室内的灯光很不识趣的洒了一把过来，朦朦胧胧的刚好让人辨析对方的行动。 “你洗头啦？”他从未看过我披头散发的模样。 我支吾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我很后悔在家没有认真梳理头发，仪表上的马马虎虎，我越来越像我小姨啦。 “你头发长长的，被风一吹，其实很有诗意的。”他很认真的说。 说话的时候，他抱着胳膊的上半身撑向靠我这边的阳台台面上。 “你刚才还在做功课？”我问，仿佛没听见他之前的话，但我感觉自己的声音很明显的在颤抖。 黑夜中，他凝望着我。 “明晚你还会在这里吗？”他问。 我们答非所问的对了十来句话，但竟然谁都没有去倾听对方的话语，反而只慌慌张张地找些话题来掩饰自己——我们到底在掩饰着什么呢。 我的内心逐渐变得羞愧，很害怕他看出什么，可又想把一切全盘托出，我下意识的把手放在腰际摩擦着，因为手心里攥着太多的汗水。 我想离开他了，我的脚已经毫不犹豫的划出弧线。 “我们好像相隔不远呀。”突然听见他又开口了。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穿行，似在打量两个阳台间的距离。 “我用我的臂膀丈量一下。”他调皮地笑。他的笑声在黑夜里显得非常清晰。时光隧道啊，请安置那清纯无忧的年轻声音，当我回首之时，它们还在那里快乐地等待。 他的手臂伸得很直，很认真地估算，我觉得我应该帮助他，我也朝他的方向伸出我的一条手臂，我们的两臂间还有一些距离相隔，我们同时意识到手也应该伸展开来，于是我们用力摊开自己的手掌、指头，恨不得重新再长出一截新的来，可最终还是有一段距离，于是看见他用力一撑，将自己身体的上半部挪出了阳台边缘，他的手用尽最大的力量伸向了我，这一刻，我已经全忘了丈量阳台的目的，我只想去握住他伸出的那只手，毫无思索，我跳到椅子上，飞快跨出一条腿跪在了阳台的台面上，这个动作一下子缩短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两人的指尖终于触到一起。 风很狂野，不断撕扯我的头发，被撕扯的头发时而蒙住我的面容、时而又如脱缰的野马在我脑后跳跃。 我们用手臂架成了一个桥梁，像两头绝不服输的小兽，谁也不愿意先撤回自己的那一部分，我们用非常奇怪的眼神盯住对方，好像一不留神对方就会溜掉似的。 天上的星宿、地下的灯火，在那个桥梁的上上下下，汇成了一个魔幻般的美丽圆圈...... 这是一段无法磨灭的影像，对于我。但当有小孩子的眼睛和耳朵想探入这个故事时，却应该省略这一段。 十 临睡前，我又去数了茉莉花，花开21朵了，我不能甘心，最终在绿叶深处发现了一个几乎还是叶尖尖似的蓓蕾。 现在花儿有了22朵，难道不是吗。 扒在刚换过的白色枕套上，我睡的非常香，一夜无梦。 茉莉的香气中睡去，又从茉莉的香气中醒来。 我一边默读英文词句，一边观察爸妈忙碌的身影，心想这下他们可开心了，单位组织为期一周的黄山旅行，够他们准备的啦。 “佳佳，看来这次真下决心要发奋了，连旅游都不上心了。”爸爸说。 “佳佳，你自己要学会料理自己，不要什么都指望小姨。”妈妈说。 “知道、知道。”我口里念着，他们嘱咐的声音逐渐变得模糊，一种力量拽着我朝阳台走去。 打开纱门，就看见朝阳的光影非常快乐的挥洒在天地的每个角落，没有忧愁，从来都没有过。 广阔的白色的阳台，和他家、以及好多家并着肩，显得有些空荡荡，一个人站在这里，感觉寂寥、孤清，昨晚的一幕企图重回，占有我的思维，但虚晃一枪，很快消散了。 大约是个梦，但又不是。 昨晚我们太大胆了，我看着脚下，那最远处，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幻影，哦，可不是，我们差点去了另一个世界。 我感到后怕，就一下子撞回室内。 正好碰见小姨的电话，妈妈拿起话筒，嘱咐了一些事情。 放下电话，妈妈说：“佳佳，太好了，夏子也会来陪你的，这段时间，你正好向她请教英文啊。” 说起夏子，眼前就浮现出夏子那张有些妖娆的面容和她穿着彩色纱裙高挑的身段，以及她说话的声音表情、行动时发出响声的金属饰物。 “可是，妈妈，如果你还有些时间，陪我去买几套裙子吧。天气这么热。” “佳佳，你可真奇怪呢，去年夏天说给你买裙子，你说天气太热应该买牛仔短裤的呀。”妈妈笑了。 我不知说什么好。 妈妈看了我一眼，怜惜地说: “长大了，确实该打扮了，让你小姨陪你去吧，她画画的人知道什么是美。” 我朝妈做了个鬼脸，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滑稽的了，因为脑海里出现了小姨那不修边幅的大垮垮衫。 下午，爸妈走了。小姨还没来，我去找小周。 因为父母不赞成，很久没去他家了，他爸和继母都不在，他说他们有时会去一些地方散心，那时就只剩下他和吴阿姨了。 “......特别的冷清。”他苦笑着说，他的手边又折了一些蓝色的鸟儿，有的匍伏着、有的则展翅欲飞。 “夏子，夏子要来了。”我跪在一把椅子上用力摇晃，看着他的眼睛。 “真的吗，太好了。”他的笑容蓦然舒展了，显得十分天真，是的，他十五岁，他才只有十五岁。 这样的年龄，我们需要的是同龄人相处一处的温暖和激情。 十一 我怎么会不喜欢夏子呢，她带了好多时装书来，和我一起观赏。 连小姨，我们仨大小女孩，晚饭后洗完澡就挤在一起看那些可爱的美丽宝典，我们的身体贴住床，脚丫在身后摇摇摆摆。 不知不觉，我就去欣赏夏子啦，她的头发高高挽起，金黄色睡衣，金黄色的金属耳环、手镯搭配，璀璨耀眼的光芒把我都惊呆了，我觉得她就是我理想中的埃及艳后的化身。 她没有发现我那倾羡的目光，因为她正给我们介绍欧美服饰今年的流行趋势。 我听到她反复讲到范思哲、三宅一生、巴黎世家等等这些我听起来似曾相识又想不清楚的名字。 "......大V领的卡马莱晚礼裙，多层次兼可自由搭配的皮草等，均出自于天才设计大师迪奥之手，其优雅的窄长裙，从来都能使穿着者步履自如，体现了幽雅与实用的完美结合。"美丽的女孩用她那独特的舌头有点大的语调娓娓道来，但声音已经逐渐变得低沉，然后被一个长长的轻浅的哈欠取代了，一股大浪拍打过来的倦意也把我打落在这艘不平静的渡船上，我隐约睡去。 我做了一个梦，非常清晰，我梦见我和小周，还有夏子，我们真的在一艘船上，我们站在船尾，看到一群极其活泼的海鸥在四周朝我们飞飞扑扑，有的甚至碰了我们的鼻尖、触了我们的脸颊，我们试图伸手去摸，也能感受到鸟儿那圆胖圆胖的身躯。那群鸟儿很像是小姨拍的照片上的鸟儿，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我们也飞呀、我们也飞呀。”我看见夏子，我看见夏子把两条手臂弯曲，手向两边招来招去，脚在地上迈着碎步，来回奔跑，像只鸟儿的样子，于是我们也学着做，我们像三只鸟儿在船舱里跳来跳去，最滑稽的是小周，他平时那么倨傲，现在装鸟儿特别认真。我去追夏子，因为她跑的快，我抓住了她，她大叫求饶： “别抓我、别抓我，我带你们去美国、去欧洲.......” 我放开她，突然不动了，小周不见了，除了我和呆立的夏子，船上空空如也。 “小周！小周！！”我的叫喊声十分疯狂，不顾一切，直到把自己叫醒，那高亢的惊惶的声音还在耳朵里嗡嗡回旋。 夏子也起的很早，她缠着我用英文和她对话。 小姨还在懒睡，但我感觉她在无声地留意着我们这里的一切，啊，至今我还在感谢她的良苦用心。 夏子不是在教我英文，而是施加给我一个非常大的影响，且不仅仅是语言上，从这一点上看，夏子是一个伟人。 十二 小姨回她的画室去工作的时候，我和夏子去敲小周的门。 因为父母的缘故，我有好几天没上他家了。 按了门铃，才一下没开，我又死命按第二次，显得心急气躁，我回望一眼夏子，她静静地笑着，我放下了准备再按一下的手。 其实，门很快就开了，小周站在门口，一双聪慧的眼眸露出真诚的笑意。 我很快发现，里面还有三个男孩子，小周原来学校的同学，他们如今和他隔着一条江那么远，挤着公汽来看他，可真不容易。 他们看上去和我的那些同学没什么区别，活泼、单纯、心智健全 ，但也没什么个性，没心没肺的。 我和他们打着招呼，就像互照一面镜子，你就是我、我就是你的感觉，他们中甚至还有一个说我若戴上眼镜就特像他的一个小学同学，说真的，他的气质倒真像写纸条企图约我出去溜冰的胡龙龙。 我觉得，小周，小周就是不一样的。 小周有一种异于同龄人的沉静的气质，他很认真的用思考来指导自己的语言和行动，他坚强的隐忍来自于命运的戏耍，我当时用一些稚气无知的推理企图解析小周和他运程之间的关系，但真是徒劳无功啊。 新来的三位看到那一位，嗯，加利福利亚的阳光，我们美丽的夏子时，目瞪口呆了，他们的表情还是后来在美国电影《罗马假日》里再次看到，奥黛丽赫本饰演的公主出现在罗马宫殿时，众人的那种错愕、迷离，不敢相信。 她穿了一件粉色底子、朱红花朵图案的连衣超短裙，腰间一条棕色的印第安手工艺品的草编宽带，给我的印象是，无论她怎样穿戴，她那黝黑的肤色总是在她的服饰里闪耀着特别的光芒。 那几个新来的男孩突然变得渺小了，他们甚至都不会说话了，因为无法连贯，破碎的句子扔的到处都是，我真替他们脸红起来。 其实，我想三个男孩本是很想呆在那儿的，但结果却是，落荒而逃。 “小周不会怕夏子，”我想，“因为没人比他更出色。” 小周把三个男生送到楼下，回来时目光游移、怅然若失。 “人生的过程，是不断丢失的过程。”他说。 我的心一阵刺痛，丢失？没有人比他更懂得什么是丢失。 吴阿姨留我们吃饭，我才发现我爸妈的担心是多余的，他继母并不在家，他爸爸经常出差，就利用这个便利总是带着妻子出去散心，这样也稳定了她的病情。 吴阿姨的菜好香啊，颜色也好看，虽是家常小菜，却诱得我用力咽口水，我看了看夏子，我们互换的眼神都是可怜巴巴的。 小周朝我们挤挤眼睛，又朝吴阿姨看去，希望她快快上桌，就等她了。 大人们都不在，吴阿姨就代替了妈妈的角色，一下要我们吃饭少说话，一下又逼我多食蔬菜。 我们也都找些话讨好吴阿姨，因为她的菜实在好吃，夏子连嚷吃到正宗国菜了，做得比她妈妈强得多。 我看着小周越来越英俊的面容发呆，因为我发现有一刻我把吴阿姨想象成了他妈妈，我同时也在想，小周会不会也发生这种错觉呢，虽然吴阿姨没有文化，但看上去比他美丽的继母活得更有意义吧。 一个人命运上的东西，谁能说清楚呢。如果当年小周爸娶的是健壮能干的吴阿姨，小周就是另一种生存状态了。 我当时这样想着，唯独没想，如果那样，小周还是小周吗。 十三 吃过饭，小周帮吴阿姨打理垃圾去了。 我和夏子坐在他的书桌边看他做的功课，他的书、本都堆放得很整齐，爱惜的很好，仿佛新的一样。 夏子拿起一个英语本，翻开，慢慢地看。 不知多久，小周终于过来，很随意的用纸巾擦着还粘着油的手，扔进房间的垃圾桶里。 “你的英文真的好耶，”夏子说，"写的漂亮，文章也做得好。"便又指出了一些问题，小周认真点头、耐心倾听。 如果我有相机，我会给他们合个影，他们太好看了，难怪有人不知如何形容这样的一对，就想出了金童玉女这个词。 这真的是一对美丽无瑕的孩子，在未来的岁月里我没有再见到过这样的组合，男孩俊秀、女孩妖娆，男孩品学兼优、女孩见多识广，而且彼此间有说不完的话，如此的投缘。很快我就又被遗忘了，但是我似乎也甘心了，只有看到他拿起书本翻看时白皙纤长的手指，我心中才会隐隐作痛，我想起那晚在阳台上，我拼死想触及的，不就是那纤长的手指吗。 我听他们谈到自然科学，谈到艺术，甚至哲学，间或也会停下来问问我的意见，我因为没有思想准备，常常不知如何回答。 我拿笔随意在一张纸上写写划划，心里后悔没有接受放假前胡龙龙的邀请，这个已经过了一半的假期我的溜冰技术本应该突飞猛进的。 突然响起一首旋律忧伤的歌，我一边看小周放唱片盒子的动作，一边艰涩辨析那些英文的词句： When I was just a lad of ten, my father said to me, "Come here and take a lesson from the lovely lemon tree. Don't put your faith in love, my boy." My father said to me, "I fear you'll find that love is like the lovely lemon tree." Lemon tree very pretty, and the lemon flower is sweet, but the fruit of the poor lemon is impossible to eat. Lemon tree very pretty, and the lemon flower is sweet, but the fruit of the poor lemon is impossible to eat. One day beneath the lemon tree my love and I did lie. A girl so sweet that when she smiled, the stars rose in the sky. We passed that summer lost in love beneath the lemon tree. The music of her laughter hid my father's words from me. One day she left without a word, she took away the sun. And in the dark she'd left behind, I knew what she had done. She left me for another; it's a common tale but true. A sadder man but wiser now, I sing these words to you. “是这一首吗?"小周轻声问。 ”嗯。“夏子温柔的回答。 真的替小周骄傲，夏子知道的，小周也不含糊。 我已经感觉他是一只跃跃欲试的大鸟，将和夏子比翼腾飞。 十四 混了吴阿姨两顿饭，和夏子回了家。 小姨带了些面包、点心回来，让我们凑合，我和夏子捧着肚皮相视一笑。 “姨，你把我们的胃都饿坏了。”夏子调皮的坏笑。 “我该死我该死，锅里一大早煮了一些面条，都忘了嘱咐你们热热吃啦。”小姨拍了拍脑袋，她是个工作狂，正在她家附近的画室里搞一个大创作。 从这一点上讲，我姨父可够倒霉了，每天都画饼充饥不成。 小姨自己咬着面包就着水吃，我提醒她冰箱里有酸奶，她才去取了一杯。 我注意到她的大红T恤上沾满了各色的油彩。 “小姨，你这么不辞劳苦地画画，累吗？”我和夏子抢着问。 我是最害怕画画的，我的美术作业通常得偷偷给同桌的羽凡帮我修改才能交上去。 “佳佳，”小姨笑着，露出几颗被甜食迫害的黄黄的牙齿，显得非常顽皮，虽然她的话语是严肃的，所以我从来不怕小姨给我说教，“你问过好多次这个问题，可每次我说的时候你都心不在焉耶。” “那么，能对我说一遍吗。”夏子撒着娇，她眼皮上蓝色的眼影衬着棕色的柠檬形状的眼睛熠熠生辉，樱桃色的嘴唇嘟成一个红红的小漩涡，曼妙得很。 “小丫头们，你们想吃饭吃得香吗，你们想睡觉睡得甜吧，你们还想走在大街上很有信心的微笑吧，只有干了活的人才能保证这些快乐是有可能的，我不想说自己会成为了不起的大人物，但至少是——”小姨顿了顿，“一只不断练习飞行的鸟吧，如果你想飞起来，你就不能害怕弄疼了翅膀吧。” 第一次听小姨这样打比方，我想起小周，他白皙的手，他的——蓝鸟。 天发黑的时候，窗台上的茉莉更白了，桔黄的灯色散布在花朵上，显出温暖的调子。 小姨看电视新闻了，夏子在浴室里把水搅得花花响，她是一个很会享受的孩子，并且自嘲是水做的美人。 我突然觉得有些晕眩，可能是电视的声音太大了，又或者是那些哗哗不绝的流水声，总之在我心里形成的噪音，都使我想逃离了。 我妈妈比我小姨和夏子安静的多，涌上我胸口的是一种想发脾气的感觉。 她们应该离开，难道我一个十四岁的人还需要人照料、陪伴？！ 十五 我是不能入睡了，开了空调的房间是那么郁闷。 我轻轻下床，不吵醒同床的夏子。推开阳台的门，又见了星光闪烁的城市的大地，天空仍然是她的倒影，浑水中的倒影。 这是个不眠的城市，有多少人在搏击，等待命运的青睐。 阳台上也是燥热的，没有一丝风，夏日的火爆脾气终于来了。 我试图回味白天里他们陶醉其中不能自拔的那首歌，那歌声其实是淡淡的、没有多少起伏，但那种忧伤的情愫是注射到你骨子里来的，稚嫩的爱情，圆熟的父亲，不定的心......在美利坚乡村孤寂空旷的原野中一代又一代的演绎着、轮回着。 当我想象我听见这首歌，我就仿佛真听见了，我的额上满是闷出的汗水，心里却像放了一块冰，而且这块冰非但不化，面积还越来越大，它从里面长出来，一直把我包裹住......终于融化了!从眼角里渗透出来。 我很想喊叫，想发出最原始的狼嚎，但我不能够，我听见我的胸腔里发出的低沉的压抑的咕咕声，那里驻扎着一头被管制的狮子，它非常的狂妄，随时都有可能冲出来横行肆虐。 我和狮子抗争，最后我精疲力竭，倒在我自己的双臂里，阳台支撑了我全部的重量。 一只手，一只手搭在我的肩头，热热的，软软的，我回过头，看见夏子。 夏子的眼睛，在夜光下，光波是朦胧的，但还是美丽，我一直觉得她是埃及艳后、是安妮公主、是玛丽莲.梦露......而现在，我觉得她更像是一个天使。 我们的父辈、我们的祖辈、我们的祖祖辈辈承载了太多的忧患、磨难，我们的历史是复杂的，反射到眼眸里的光也是复杂的，上一辈总在提醒我们警觉着，我们就变得灵巧而警觉，我们在思索着什么，然后这种思索着的眼眸满是智慧。 那一刻，我发现我见过的这两个孩子都没有这种智慧，他们的眼眸看上去毫无心机，小周是干净明亮的，夏子是纯洁妩媚的，当有一天我成为了一个基督徒，我才想起应该如何称呼他们了，他们是“上帝的孩子”。 她很诧异地看着我脸上的水流。 而我，自暴自弃的任泪水流淌，我听见一个声音，非常的遥远： “夏子，你喜欢小周，他也喜欢你，对吧。” （这里已经写不下了，敬请视线向下位移三格。——儿童画） 此帖于 Jul 4th, 2008 01:42 被 儿童画 编辑。 |
“梵高之梦”学生作品版权归“梵高之梦”学生所有，请勿转载——儿童画 ~~ "梵高之梦"，心灵的力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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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看朝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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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鸟（续） 十六 这个声音恍惚是一个惊天的雷，把我炸得全身一个剧烈的抖动，我忽然觉得羞耻，极其的羞耻。 我的泪水、我的肢体语言、我说话的语调，不可抑制的在对她进行指责，我因此而羞耻。 夏子向后退了一步，古怪的目光似乎在打量一个陌生人。 瞬息间，她又朗声笑起来，笑声在寂静的夜色里听起来十分清脆，很快她又挽起我的手臂跳起舞来，我们来回的转着圈。 这次是她把我搞糊涂了。 我们停下来时还在歪歪扭扭，她却已经抓住了我的肩膀，用劲摇了几下。 “你这个傻子！”她用那独特的、不纯粹的普通话嚷道。 此帖于 Jul 4th, 2008 02:08 被 儿童画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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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总 (Jul 9th, 2008) |
擎傲世之龍碼 從混沌中明清澈
